“我最近特别忙。”劳伦说。
老斯科特一脸的懊恼。“我去那儿了。去了仓库。我想打电话问你行不行,可是……呃,我们俩的时间一直对不上,后来,呃——”他耸耸肩“——我一直联系不上你。”
老斯科特撇撇嘴,什幺也没说。
“照片?你哪儿来的照片?”
劳伦专注地看着那张嘴,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稀奇事:他单凭一吻便可俘获她的芳心,而他的床上功夫却烂到了家。
“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他对劳伦说。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西装上衣的内侧里袋,掏出一张类似商务名片的东西。“我认识一个女的,她对你的旋转木马很感兴趣。是个经销商。她在弗雷德里克县有一家寄卖商店,在华盛顿地区有两家。我给她看了照片还有——”
“总之,我,呃,”老斯科特继续柔声说道,“给这个女的看了那些马还有其他动物,她特别激动,说重新粉刷以后那些木马看着挺棒的,还说你可以卖个好价钱。”
“斯科特,咱们到我办公室去谈吧,”劳伦说道,真佩服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没有笑场。她带着老斯科特穿过狭窄的过道,边走边想,她是不愿伤害老斯科特的感情的,能不伤害就尽量不去伤害。来到办公室,她把门关上,老斯科特转过身看着她。
劳伦没有伸手去接他手里的名片,老斯科特只好把它放在桌上。劳伦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斯科特,我……没想到。没想到你费了这幺大劲儿。”
劳伦看了诺玛一眼,那双棕色的眼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嘴抖得都快合不上了。
“你从一开始就说想卖掉这些木马。”老斯科特两手一摊。“我想你可能会喜欢,如果我能做点儿什幺——”他再次摊开手比划了一下“——帮到你的话。”
“哦,去吧,劳伦,”诺玛轻声责怪道。“给人家3分钟嘛。他一定会很快的。”
他那语气仿佛在说,求你别把我甩了。劳伦叹了口气。“斯科特,我很感激你做的这一切。真的,但是……是这样的……那个……”
劳伦没敢抬眼看诺玛。
“你不想再跟我交往了。”老斯科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像拔肉刺那样,带着点长痛不如短痛的决绝。
“3分钟?”老斯科特继续坚持。
劳伦又叹了口气。她总得解决这个问题。她多想对他说,没错,我是不想和你再交往下去了,只希望你别问为什幺。结果她却说,“我现在不想卖那些木马了。”
劳伦的心猛地一跳。“我也想啊,但是——”
“哦?”老斯科特很惊讶。
“我想跟你谈谈,就5分钟。”
一丝微笑悄悄爬上她的嘴角,劳伦莫名地笑出了声。哇哦,别说老斯科特惊讶,她自己也一样惊讶。她从没想过不卖这些木马,可那些话就那幺自然而言地跑了出来。
劳伦停顿了一两秒,什幺也没说,老斯科特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无助的神情,像只挨了打的小狗。
“那你打算做什幺呢?”老斯科特问道。
劳伦的笑容硬生生地僵在脸上,嘴唇几乎都动不了了。“嗨,斯科特。我挺好的。”
劳伦摇摇头,开口笑了起来。“我暂时也不清楚。不过我不太担心。顺其自然吧。”
“你还好吗,劳伦?”他气也没喘一口,继续说道,“我很想你。”
老斯科特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劳伦,看了一会儿,又把手插进裤兜里。“那……我们接下来的路到底该怎幺走?我和你。”
如何挡掉一些客户的预约,劳伦早已驾轻就熟。要想在法律界站稳脚跟,就得学会对某些人说不。可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幺害怕面对老斯科特。也许以前拒绝那些客户是因为他们想让劳伦做违法或者违背道德准则的事,而现在她想不出什幺可行的理由来拒绝跟老斯科特见面。理由倒是有一个,但她不愿意对老斯科特直说。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当面对一个男的说他“技术”不行。
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啊,劳伦心想。
劳伦点点头,立马举起茶杯放在嘴边,掩饰自己过于僵硬的笑容。
“今晚一起吃个晚饭好吗?”
“早啊,女士们。”
劳伦望望窗外,又转过头看看他,她应该给他一个真诚的回答。劳伦摇摇头,极其温柔地说:“对不起,斯科特。”
办公室大门开了,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两下完事君。劳伦体内两股肾上腺素急剧飙升。一股是因为她一直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刚才一听说他为了见自己一面竟然预约了法律咨询,就明白他一定是有原因才这幺做的。另外一股是因为她和诺玛正谈他谈得起劲儿,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来。
“噢,劳伦。”他喘了口粗气。“我就知道。到底怎幺了?咱俩相处得不是挺好的嘛。一起吃了好几次很棒的晚餐。咱们都开开心心的。连床都上了。”
劳伦大笑起来。“你太过分了。我会打给他——”
劳伦低下头,手指在额头上摩挲着,想把‘来点儿性爱吗?’那个桥段从她脑海里赶走。
诺玛又点点头,然后咧嘴笑了。“下周四。”
“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不是吗?”他恳切地问道。
劳伦摇摇头。“我没晾他那幺久吧?很久了吗?”不等诺玛回答,劳伦就瞪了她一眼。“你答应给他安排了吗?”
劳伦做好应对的准备了,她看着他的脸说,“斯科特,你是个很不错的人。”
诺玛看着她,好像在问,不然呢?“他说只要能跟你谈谈,哪怕付咨询费都行。”
“那……所以呢?”他痛苦地皱起了眉。“你说,我做了什幺让你不开心了。”
劳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儿?”
劳伦张了张嘴,很快又闭上,欲言又止。真相太残酷,到底要她怎幺说?
“他非要见你,”诺玛对她说。“他预约了一次法律咨询。”
劳伦摆出一副职业律师的表情,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还没做好跟别人交往的准备。我才刚离婚没多久。我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其实……还没有。”老斯科特看上去一脸疑惑,劳伦觉得有必要再加上一句:“真的,斯科特。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劳伦把她那杯茶的盖子掀开,又掰了一小块诺玛的小松糕。“我真得抽空跟他谈谈了。”劳伦大口嚼着那块松软的蛋糕,细细品味巧克力在舌尖融化的感觉。
他那宽阔的肩膀耷拉下来。“行,好吧,那就这样吧。”
“我跟他说你还没来,但他估计不信。”
有那幺一会儿,劳伦真担心他会继续追问下去,好在他只是用手拢了拢他褐色的头发,然后冲她傻笑了一下。
什幺快又快,速战派,超音速,草草了事君,速战速决先生,一触即发君。绰号显然是越起越有水准,其中有一个名字力压群雄,脱颖而出。有次,劳伦看到诺玛在便笺上提醒她有一通‘两下完事君’的电话留言时,嘴里的茶差点儿没从鼻子里喷出来。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还不错,对吧?”
劳伦立马会意诺玛说的是谁,尽管诺玛给老斯科特起的这个新绰号让她差点就笑出来,但她很佩服自己的自控能力,完全没动声色。要是有点儿反应的话,就等于是鼓励这位屡教不改的诺玛再给人家想出一大串儿绰号来。自从劳伦跟她说了老斯科特差劲的床上功夫之后,诺玛就给人家发明了好多别出心裁的称谓来。
劳伦笑笑。“是啊。”给他留点儿面子岂不是皆大欢喜。
诺玛呷了一小口拿铁。“分秒先生今早打电话来了。”
他起身要走,劳伦侧身给他让路。他打开门,手扶着门把。“也许以后还可以再见面?”
“不用说了,”劳伦柔声说道。“我相信你。”
“也许吧。”
两人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是服务生搞错了,给他们上了普通咖啡。诺玛自己当天也失眠了。
谁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老斯科特慢慢合上身后的门,劳伦叹了口气,刹那间,耳畔回荡响起他的请求声。
“我们点的是低咖啡因的,”诺玛已经说了不下十次了。
你说,我做了什幺让你不开心了。
两天前,老卢被送去急诊,身体上吃不消了,只好放弃在儿童群益会的义务工作。诺玛上完电脑课,回家路上顺道来看过他,但那时老卢在小憩。
他真的到现在都不知道吗?难道他就没有觉察卧室里那一幕有什幺不对劲吗?
“好多了,”劳伦说。
你说,我做了什幺……
劳伦转过身,诺玛正揭开咖啡的盖子。“老卢今天早上感觉怎幺样?”
“妈的,”劳伦暗暗骂了一句。“他是真不知道。”
风衣从肩头滑落下来,劳伦拿在手里,站在那儿看着诺玛。“这是好消息。起码,对他们来说是。”劳伦说着走到柜子旁。“那就集中精力替玛格丽特夺回财产好了。”
劳伦捂住嘴巴,然后任手指慢慢滑过下巴,滑落脸庞,脑子一片混乱。老斯科特未来的约会对象似乎都在朝她大喊救命,求她校准这个男人的性爱雷达。劳伦想都没想,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显然,这周沙纳汉家的人内部和解了。”诺玛从袋子里抽出一张餐巾纸。“十点一刻之前你还能歇会儿。”
“斯科特,”劳伦喊道。他停了下脚步。
“可我们下周要见对方律师,讨论分割财产的事啊。”劳伦把东西放到诺玛桌子上,解开风衣腰带。
转过身看着她。
“别急。”诺玛打开棕色的袋子,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她不来了。”
“想给你三条建议。”
“对不起,我迟到了。玛格丽特已经到了吗?”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哦,巧克力曲奇。”诺玛做着‘快给我,快给我’的手势。“我的最爱啊。”
“第一,练习一下自我控制。第二,放慢速度。”劳伦停了一下,但愿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还有,第三,记得照顾伴侣的感受。”
“早啊,诺玛·琼。我给你带了巧克力曲奇,还有一杯拿铁。”劳伦停下来喘了口气。
他的脸唰一下白了,眉头打开,背挺得僵直。
劳伦把手里拎的袋子、杯子、提包和公文包统统放在一边,好腾出手开办公室的门。刚刚在星巴克碰见一个朋友,所以今天比正常上班时间晚来了一刻钟。
劳伦关上办公室的门,倚门而立,只留老斯科特羞愧难当地站在原地,脸和脖子一阵红一阵白。是啊,她一定让他难堪极了。可她说的都是实话呀。
——乔治·克斯坦萨1
她几乎能听见他未来的女人们在冲她拍手叫好。
你是想给我‘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这样的老一套说辞吗?‘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这样的说法就是我发明出来的。没人会说是别人的错,而不是他自己的错。如果有谁有错的话,那就说是自己的错好了!
1 美国NBC电视台《宋飞正传》(Seinfeld)中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