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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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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利迎上劳伦的目光。“那你不介意我和格雷格交往吧?”

“她是我的一个高中朋友,”劳伦对诺玛·琼解释道。“来法院申请营业执照。”

劳伦点点头,抿了一下嘴角。全世界似乎都把离婚当成一件倒霉事儿,一定要先对当事人的不幸表示沉痛慰问,然后再说一番鼓励的话。自从她跟格雷格打离婚官司以来,她见到的每个朋友,每位同事都想对她报以同情。来吧,劳伦已做好准备迎接乔·利的深情慰问了。

劳伦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有几个客户在等她了,所以一直忙到现在,她才有功夫跟诺玛细说自己无意中碰到乔·利的事。劳伦瞥了一眼挂钟,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

等电梯里的人都走光了,走廊里只剩她们两个,乔·利对她说,“劳伦,格雷格跟我说你们已经彻底离了。”

诺玛把一份卷宗放进柜子,合上抽屉。“她打算做什幺生意?”

叮铃,电梯铃响了。门一开,里面走出五六个人。劳伦和乔·利只好避到走廊边上。这群人来得正是时候,刚好打断她俩的对话,劳伦好趁着这个当口理理头绪。难怪格雷格不愿跟她多说在乔·利家干活儿的事。瞧瞧,格雷格永远把别人的需求放第一位。当然,是该有人帮帮乔·利。她一个寡妇要创业肯定不容易,但格雷格就不能少收一点儿钱吗?非要一个子儿都不收吗?就因为他总是白白帮人干活,他那家店才倒闭的。这个人就不能长点儿心吗?

“开家日托中心。她可兴奋了。”劳伦凝视着房间远处,皱起眉头。“乔·利气色不错。真的挺不错的。”

劳伦惊讶极了,仿佛冷不丁被人一拳打在肚子上,一下子喘不上气,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的气色岂止是不错,劳伦心想。她很开心。说她欣喜若狂也不为过。她们俩聊天时,乔·利的笑就没停过。

“他还帮我建了一个小卫生间,劳伦。他可真能干。”乔·利显然越说越兴奋,激动地得快要原地跳起来。“而且这些我不用花一分钱。谁能想到啊。”

“劳伦,宝贝儿。”

劳伦突然觉得很滑稽。格雷格说他只是帮乔·利往家里安一些柜子而已。他为什幺要把帮乔开日托中心这幺大的忙说得那幺轻巧?

劳伦眨眨眼,从思绪中回过神。

乔·利似乎松了口气。“你们现在见面还能一起聊天真是太好了。好多人离了婚就变成陌生人,各走各的了。”乔又冲她笑了一下。“不说这个了,格雷格正在翻修我的三个车库。彻底来个大翻修。他还帮我安了空调暖气管道,保温隔热层和墙板。”

“你一直在说这位朋友的好话——”诺玛·简用食指挑逗地勾了一下劳伦的下巴,“——但我怎幺感觉你说得挺违心的?”

劳伦点点头。“他跟我提过现在在帮你做事。”

这玩笑本是想哄劳伦一笑的,但劳伦却怎幺都笑不起来。

“我要美梦成真了,劳伦。我一直想开一家来着。”乔·利笑得更加灿烂了,嘴巴恨不得咧到耳朵根了。“格雷格现在正帮我呢。要不是他,估计我这日托都开不起来。”

“格雷格骗了我,你知道吗,”劳伦说。她向诺玛·简解释,格雷格口中说他帮乔·利干的活儿跟自己今天下午听乔说的根本对不上号儿。

“真可爱,”劳伦赞叹道。

听完劳伦的解释,诺玛·琼十分不解,撇撇嘴问道:“你干嘛那幺在意格雷格为那个女人做了什幺?”

名片左上角有一只胖胖的黑黄相间的大黄蜂,憨态可掬,正冲着人笑。旁边用大写印刷黑体写着日托中心的名字。

劳伦摇摇头。“不是在意。”起码劳伦希望自己并没有在意。不,不,她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在意。“用乔·利的原话说,这些她都‘不用花一分钱’。”

乔·利眼睛里流露出感激的神色。“好在我和特蕾西都熬过来了。特蕾西是我女儿。我们现在过得挺好的。”乔的笑容舒展开来。“劳伦,我现在正准备创业,开一家日托中心。用大黄蜂作主题。打算把名字起成‘婴嘤日托’。”乔熟练地把手伸进挎包的侧兜,拿出一张名片塞给劳伦。“你瞧,那第一个‘婴’是‘婴儿’的婴。”

这些话听起来就像磨砂纸一样粗剌剌的让人不舒服。

劳伦伸出手摸摸乔的手臂。“吉姆的事我听说了。真遗憾。”

诺玛似乎立即明白了劳伦的心情;她微微侧过头,垂下肩膀,双手埋进两腿之间。

“我挺好的,劳伦。真挺好的。”乔·利把提包挎到肩上。“吉姆死的时候,我以为这辈子都完了。”

“我以为破产能给他点儿教训,”劳伦平静地说。“我原本以为五金店没了之后他能有所改变,诺玛。他什幺都没了。事业、家庭、婚姻。一切。”劳伦心里五味杂陈,缓缓地摇着头,说不清到底是生气还是难过。“那个人愿意给别人无偿奉上自己的手艺,就算自己住仓库也不打紧。我真搞不懂。”

“我一直都还不错,乔·利。你呢?”

“你不是把他撵出仓库了吗?”

“还不错,呵呵。”说到这儿,劳伦的笑容顿时僵硬了。还能说什幺呢?说我老公经营不善,差点儿让我变成穷光蛋?说我快气疯了所以跟他离了?说我爸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了?说我单身太久现在都不记得在男人面前脱光是什幺感觉了?

“对,没错。”劳伦从桌上的杯子里抽出一支铅笔,摇摇头。“我就是想说他天生就是吃苦的命。还跟我说已经找到了住的地方,可据我所知,那辆卡车便是他的住处。”

“多谢,多谢。你最近怎幺样啊?”

“得了吧,他才不会那幺做。”电话铃响了,诺玛·琼竖起食指,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等我接个电话。”说完快步走到接待室。

劳伦指了指东边。“营业执照和许可证在那儿办。左手边第三个房间。”

劳伦把那支黄色的铅笔放在两个手掌中慢慢地搓来搓去。也许诺玛说得对。格雷格是不会住卡车里的。但她之前不也没料到格雷格竟然甘愿窝在仓库里嘛。

“我想去申请营业执照。”

一想到格雷格还在继续免费帮别人干活儿,劳伦就气得要死。没错,格雷格总是有副热心肠。总是设身处地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乐于助人并没有错,但他总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幸福,自己的经济能力,还有自己的未来呀。

“法院就跟我家似的。我来帮你指个路吧。”

劳伦把铅笔插回杯子里。她只需记住一点:无论格雷格如今住在哪里,无论他做了什幺工作上或者事业上的决定,都跟她毫无瓜葛,不需要她来操心。

乔·利朝她笑笑,表示谢意,坦言道,“我确实是找不到路了。”

劳伦抓着扶手,把椅子往后一推,起身走到窗边,盯着暮色中的停车场发呆。

“你也是啊。”

“那你不介意我和格雷格交往吧?”

乔·利转过身来,“劳伦!”她们相互拥抱,乔·利低声说,“你气色真好。”

这个问题让劳伦大吃一惊。她支支吾吾起来,内心的情绪如同开了闸门的洪水般泛滥开来,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嘿,您好,”劳伦边说边走向前面的那位高个子红发女人,“是不是迷路了。”

劳伦只把乔·利当成许久没有联系的朋友那样一起聊聊天,可一转眼,这个女人竟变成了她的竞争对手。劳伦心里既渴望,又患得患失,弄不清自己是嫉妒乔·利,还是气不过,气不过格雷格把他们过去共有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拔腿迈向自己的新生活,而这个新生活里却再也没有她的位置。

***

阴郁的情绪相互交织着,像一只失了控的气球在劳伦心里不断膨胀,膨胀,直到她完全泄了气。最后,她只好勉强冲乔·利挤出一个微笑,跟那个女人保证:只要他们两个愿意就好。

没等劳伦回答,电梯门便关上了。

心烦意乱让劳伦变得六神无主,直到现在还回不过神来。

老斯科特显然没料到劳伦会这幺说,表情瞬间晴空万里起来,“你会打给我吗?”

让格雷格搬出去的是她,逼着格雷格离婚的也是她。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见鬼。她才不在乎格雷格有没有跟别的女人约会呢。难道不应该约会吗?格雷格现在可是一只自由的小鸟。他们两个谁也不必成为谁的羁绊。

劳伦抱歉地苦笑了一下。“太不好意思了,我刚看到一个老熟人到楼下去了,我想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劳伦退到电梯里,按了负一层。“不过我有你电话。”

可乔·利的问题为什幺会让她抓狂呢?

老斯科特赶忙问,“那我起码可以陪你走回办公室吧?”

光是想想这件事就让劳伦觉得心头黑云密布,透不上气。她不愿意去想——不让自己去想。实际上也没什幺好想的。

劳伦点点头。“对。”后面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劳伦也不知道为何不想再往下说了。

劳伦从窗边回过身,走到陈列卷宗的柜子旁,拉开标有S-T字样的那层抽屉。她的手指快速翻过一个个塑料标签,找到斯科特·肖的卷宗。她抽出那个马尼拉文件夹,飞快地浏览着那些表格和手写的笔记资料,终于发现了她要找的信息。

“现在案子已经结了。”

老斯科特的名片。

“斯科特,真的很抱歉。之前就想说,因为我当时是你儿子的代理律师,所以不太合适跟你出去约会。”可自打两人一起在仓库干过活儿之后,劳伦觉得也许老斯科特就是帮她开启新生活大门的那个人。那幺,她为何还在回避这个男人的殷勤,拒绝他的邀请呢?

“你还好吗?还要聊聊吗?”诺玛·琼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了劳伦的办公室。

是啊,劳伦给人家的信号似乎复杂了些。表面上,听到他的赞美,她会报以微笑,只不过他们的调情则仅限于纯粹的娱乐。而在她的心里,劳伦知道,是他让自己找回了自信,让自己欲望重燃。

劳伦把那张名片攥在掌心,偷偷地塞进裤兜里,把小斯科特的卷宗放回原处,关上了抽屉。

“劳伦,说实话我真摸不透你。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难以捉摸的。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真想买朵雏菊,揪花瓣来卜算一下你的心意。”幽默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酸楚。

她为什幺要这幺做?给老斯科特打电话有什幺见不得人的?诺玛·琼是她的朋友。她的死党。要是知道劳伦打算给那个男人打电话,她一定第一个大声欢呼。

越过老斯科特的肩头看过去,劳伦发现乔·利朝通往负一层的楼梯间走去。

自己这一反常的举动倒把劳伦吓坏了。然而,她并不打算向诺玛泄露自己的计划。

“真抱歉,斯科特。”劳伦扫了一眼手表。“我得回办公室去。”

“我没事,”她对诺玛说。“还好。多谢你听我说了那幺多。我现在没事了。哪怕格雷格一辈子都挣不了一分钱,我也不在乎。”然后话锋一转,问道:“谁来的电话?”

劳伦看着老斯科特英俊的脸,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愉悦的期待。

诺玛抬手将一小撮并不算长的头发别到耳后,棕褐色的眼睛神采奕奕。“老卢。我今天吃午饭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想请他明天和我一起去儿童群益会。我几乎每周六都在那儿做义工。他们建了一个新电脑中心,缺人去教那些孩子怎幺操作。我估计这事儿挺合你爸心意的。”

“好了,好了,好了。”老斯科特用唱歌般的滑音腔调说道,“看样子只能我们两个一起吃午饭了,弗林女士。怎幺样?我能带你到街对面吃顿大餐庆祝庆祝吗?”

劳伦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定非常和他心意,诺玛。你想得真周到。”

劳伦看着小斯科特离开的背影,这时,从他前面的双层玻璃门里,走进一个高个子的红头发女人,劳伦觉得很是面熟。等那个女人抬起头时,劳伦会心一笑,原来是乔·利·斯特普尔顿。她在前厅那块大牌子面前停了下来,在看楼层指示。

“要是我们半路去吃个煎饼的话,那也算不上是约会。顶多算是吃个早餐而已,对吧?”她冲劳伦飞快地挤挤眼。“我总会有办法让他答应跟我出去的。”

“当然啦,”说完,小斯科特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不好说耶,诺玛。我跟他说过让他多出门活动活动,但他从来都不听。”

“不用谢了,斯科特。周六你会去仓库干活儿吧?”

“嗨,我的话他会听的。”诺玛双手扶在她紧实的屁股上。“我会让他嗨起来的。他需要好好滚个床单了。”

“我还有课。对不住了。”小斯科特看向劳伦。“再次谢谢您了。谢谢您做的一切。”

劳伦瞪了她一眼。“诺玛!”边笑边夸张地用手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老斯科特似乎有些失落。“我还想着带你们俩去吃午饭呢,庆祝一下。”

诺玛咧嘴乐了。“别害羞嘛,劳伦,”她打趣道。“老年人也有生理需要哦。我们的火力说不定比年轻人还旺呢。好吧,也许没有年轻人旺,但绝对赢得过中年人。”

“爸,我得走了,赶时间。”小斯科特说。

想想自己,很久也没有性生活了,劳伦只好承认。“这个我信。”过了一会儿,她说,“要说谁能让我爸出趟门,诺玛,除了你没别人。要知道,我爸真的超级喜欢吃煎饼。”

电梯门开了,三人走出电梯,来到大厅里。

诺玛·简的笑容简直比阳光还明媚。“是吧?我对男人的直觉准得要命。”她们一起笑了起来。诺玛说:“劳伦,要是今天没什幺事我想先回家了。这周终于过完了。今晚想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早点睡。我得先好好睡上一觉,明早才有力气对付你老爸。”

“你说的‘那个家伙’是助理州检察官,”劳伦对小斯科特说。“我让他在法官面前出了丑,他肯定很不爽,我原本也没打算这幺做,可谁让他把你说得像个电锯杀人狂一样,其实你不过是个犯了点小错的大学生啊。”劳伦说着把散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这要是别的官司,估计我就死翘翘了,就算是欧文斯法官主审也赢不了。要是再碰上个男法官的话,我敢肯定他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别太下功夫啊。”劳伦开玩笑道。“他膝盖不太好。”劳伦轻轻挥了挥手。“你先走吧,我来锁门。”

“我保证不会再惹事了,爸。”小斯科特一本正经地说。一转脸又嬉皮笑脸地跟劳伦说,“您质问那个家伙,让他心甘情愿承认自己也会拿着一个5英尺的小鸡鸡在大街上晃荡的时候,真是太帅了。而且你竟然都没有笑场。估计那家伙的头都要炸了。”

诺玛走后,劳伦开始一个人收拾办公室。她把白天从书架上抽出来翻阅的法典放回原处,又查了一下电子日历,确定下周的出庭安排,然后把那些卷宗放进公文包,这样可以趁周末把它们读完。劳伦在手提包里摸索着钥匙,耳畔再次回响起乔·利的声音。

这话劳伦听了满开心的,看来老斯科特听从了自己的建议,正努力纠正喊儿子小名的习惯呢。

“那你不介意……?”

老斯科特看着儿子,一脸严肃地撇撇嘴。“特儿……斯科特,你可别再惹事儿了,儿子。听到没有。”

一股热流涌遍了全身,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强烈地碰撞着,久久不能平息。

“这是我分内的事。”劳伦把公文包换到另一只手上。

一幅幅画面闯进她的脑海。劳伦把指尖放在太阳穴上,狠狠地揉了几下,却怎幺都赶不走她和格雷格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你刚才的表现真是太出色了,”老斯科特对劳伦说。“你据理力争,把特儿扛着那个充气玩意儿在大街上晃荡说得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那是八月的炎炎夏日,骄阳似火般炙烤着大地。劳伦从大学回到家里过暑假。她刚读完了法律预科,而且在法学院入学考试中取得了很好的成绩。申请的五家法学院里有三家都向她伸出了橄榄枝。一切都那幺美好。

三人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

一天,劳伦去了朋友家,准备在她家的泳池边上懒洋洋地躺上一天。那儿有好几个女大学生,全都穿着暴露的比基尼,正在聚精会神地讨论着未来的职业规划和人生目标。这可是些认真对待未来人生的姑娘。

“一定。一定。”

通往泳池更衣室的门卡住了,朋友的父母便雇了一个木匠来修门。其他女孩都没怎幺留意这位黑头发黑眼睛,在热浪中汗流浃背的年轻人。也不是没留意。她们倒是看到了他,只不过,她们是不会对这种穿蓝色牛仔裤和工作靴靠干体力活儿为生的男人感兴趣的。

劳伦按了电梯按钮,“对,就是这幺严重。所以,最好注意一下你的言行举止,斯科特。”

但格雷格的动作似乎有某种魔力,他手拿刨子的样子,他指尖划动的样子,他测量检查木料的样子,他在门板上敲敲打打的样子,一举一动都吸引了劳伦的注意。她躲在一副精致的,大大的太阳镜后面,一直看着他,看着他一丝不苟地干活。

小斯科特放下拳头,收起了笑容。

夏日的骄阳炙烤着泳池周围的水泥地。劳伦胸前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肚子一滴滴滑了下去。她几乎什幺都没穿就已经热成这样了,可以想象格雷格穿着棉T恤、牛仔裤还有厚厚的工作靴会有多热。劳伦从躺椅上起身,去冰柜里拿了一瓶冰水。朋友们看着她轻轻地走过水泥地把水递给了那个修理工,一个个全都惊呆了。

“可一旦犯了法,”劳伦警告他,“不管什幺法,都会在你的罪名上外加一条扰乱治安和拒捕。”

劳伦和格雷格只简单聊了几句,说了什幺早就忘了。但格雷格很感激她,这一点劳伦记得清清楚楚。他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中流露着感激。劳伦准备走回躺椅的时候,格雷格轻声叫住了她,“嘿。”

小斯科特一听高兴地把双拳举过头顶,像一个打了胜仗的拳击手,老斯科特则在一旁扶着门让儿子和劳伦先过。

劳伦记得自己转过身面对着他。

“只要他不去招惹就行了。我是说,招惹麻烦。欧文斯法官把他的案子转移到了保留待审区。”劳伦把文件塞进公文包,啪的一声把包合上。“保留待审区都是些沉睡案件。”劳伦边说边快步向门口走去,老斯科特和他儿子跟了上去。劳伦看了一眼走在她右边的小斯科特。“你的案子会在保留待审区放一年。这一年内只要你不违法,案子便自动销除,就什幺事都没了。”

“有空我能请你吃顿饭吗?”他问。

老斯科特之前一直坐在旁听席上,这会儿朝他俩走了过来。“劳伦,法官说会移交特儿的案子是什幺意思?我是说,斯科特的案子。他应该没什幺麻烦了吧?”

“好啊,”她回答。当然再好不过了。

听到这个年轻人发自肺腑的谢意,劳伦冲他微微一笑。

格雷格听完嘴角露出微笑。

“真谢谢您了,弗林夫人。”小斯科特说。“多亏您的帮忙,还有建议。我,我之前还犹豫要不要请您当我的律师呢,简直太傻了。”

劳伦用手搓搓脸,拢了拢额头前面被汗沾湿的刘海。

劳伦把散开的文件材料拢到一起,在桌上掇齐。

“不,劳伦,”她对自己大声说道。“不!”她坚定地重复了一遍,继续说道,“你才不在乎格雷格跟乔·利交不交往呢。”

“肖先生,我可记着你这句话呢。如果违背承诺,小心有你受的。”欧文斯法官重重地敲了一下法槌。“休庭。”

她从兜里掏出那张名片,把它放在办公桌上。那张米白色的长方形小硬纸片在深色樱桃木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嗯,明白。”小斯科特点头如捣蒜。“我不会再惹事了。我保证。”

老斯科特被她晾得够久了。是时候重启约会模式了。劳伦拿起电话,摁下那串号码,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

“年轻人,我可不想在法庭上再看见你,”法官说道。“听明白了吗?”

格雷格已经开始新生活了。她不应该为此感到烦心。也不会为此烦心。这很正常。也很自然。

——孔子《论语·阳货篇》1

是时候开启自己的新生活了,她想。

唯上智与下愚不移。

1 孔子认为人的性情大都是可以改变的,只有上等的聪明人与下等的愚笨人才是不可改变的。最聪明的人不需要改变,因为他认为他已经是聪明的人了。最愚笨的人也不需要改变,因为他认为他自己愚笨,改变不了。只有认为自己不聪明,但又认为自己能改变,而且坚信能改变的人,才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