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通过右心室收纳的全身静脉血从肺动脉泵出,经过肺部的气体交换变成含氧丰富的动脉血,由肺静脉……”
“那你对他什么感觉啊?”吕年年眼神迷离地趴在自己胳膊上。
“说人话!”忍无可忍的吕年年一把从桌上跃起要去掐她脖子。
酒过三巡,何玥在吕年年的追问下把徐忘忧的事给大致说了一遍,喝到后来酒劲上了头,两个人都开始晕乎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们从小这么玩闹惯了,何玥下意识笑着摆脱吕年年的魔爪。
好吧,何玥又默默地把手机收了回去,那一切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笑了一通之后,两个人被酒精侵袭的身体又软了下来,瘫在桌子椅子上叹气。
“……”
何玥正色回来,用手撑着脑袋轻轻开口:“有一点,心动吧。”
结果吕年年不知怎么就突然了悟了,一仰头把壶里的酒一口喝光,豪情万千道:“行,那就我来告白吧!”说完转头对服务员说,“老板,清酒再来一壶!”
吕年年立即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帅气阳光的“小奶狗”主动追求,这谁顶得住啊。她自顾自地跟何玥碰了个杯,也没再多说什么。
何玥叹了口气,摆正坐姿,一边拿过自己的手机,准备把先前贺轻昀在医院微信群的告白聊天记录拉出来给吕年年看。她实在是不懂这两个傻瓜到底在什么,还是让她来替他们手动解锁吧。
清酒柔和,不知不觉间桌子上的空酒瓶就排成了行。
吕年年:“……”
吕年年跟何玥时不时地说两句,再来一只炸虾,很快两人就变得不省人事起来。
何玥沉思了:“呃,会不会,他也在等……”
何玥是职业属性的缘故,常年心里压着事,今天好不容易有空放纵一回,很容易就醉了。至于吕年年,她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典型,哪管得了这么多。
可还没等何玥点完头,吕年年又开启了灵魂深处的疑问:“那他为什么不向我告白呢?”
居酒屋的侍应生已经开始打烊前的扫尾工作,将凳子都反扣在桌上,门廊上的灯也陆续关闭。再转头一看吕年年、何玥那唯一的一桌,叹了口气,希望今天的客人醉得不那么彻底,他也能早点回家。
吕年年本来要再喝一口,结果听到问话,手抬到半空中又放下了,郑重其事地叹了口气:“是吧,你也觉得他喜欢我吧?”
“两位好,十一点了,我们要打烊了。请问需要帮你们叫车吗?”
“你怎么回事啊,我看贺主任今天奋不顾身地扑过来救你,都这样了你们怎么还没在一起。”何玥晃着小酒杯撑着下巴,率先八卦。
“……”
她们先是填饱了肚子才开始喝酒,但话还没说两句,一小盅清酒就见底了。
“……”
只是她们到的比较晚,只能坐靠后厨的桌子了。
两张迷茫的大脸抬了起来。
堂内的矮几放置的疏密错落,没有全包围的包厢环境,但也不至于打扰邻桌的谈话。
侍应生小哥:“……”
两人掀开印有藏蓝平莳绘的和风门帘,接着推门猫腰进去,一股海鲜的腥味和芥末的刺激味飘来。
行吧,小哥掐了掐眉心,顺势抢过吕年年刚解锁的手机,给她的最近联系人打了个电话。
订好的那家居酒屋吕年年她们是第一次去,隐藏在一条弄堂里,等她们兜兜转转找到的时候天都黑了,写着黑字的日式灯笼串在夜色中,洒下一片暖黄。
时间返回到当天中午,医闹事件结束后。
她享受微醺的感觉但不喜欢酒味,像汽水一样的啤酒不喜欢,苦了吧唧的红酒不喜欢,辣喉咙的白酒就更不喜欢了。所以目前来说她能喝的酒除了一些甜口的贵腐、冰酒之外就是日本清酒和国内的自酿果酒了。
“你说说你们,像什么话!”两鬓斑白头顶反光的院长一拍桌子,古老的搪瓷茶缸震了两下。
吕年年挺喜欢喝酒的,开心了喝一杯,不开心了也喝一杯,但算不上酗酒,一般是打着圈走路也会把自己稳稳当当送回床上睡觉的程度。
贺轻昀非常有经验,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没有经历过这阵仗的徐忘忧就吊着他刚固定好的胳膊直愣愣地看过去,打量起这位年近花甲的瑞济医院院长。
“还在坛子里封着呢,得等到七月之后才能启开,不然就直接带你去我家喝了。”
这一打量,徐忘忧还没看出什么,院长老爷子反而被激起了战斗欲,立刻将矛头对准了他,嘟嘟开炮:“看什么看!你来我们医院才几天,就学会了和家属打架,胡闹!不要以为你家给我们批了这些器械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万一今天……”
“话说你的梅子酒酿的怎么样了?”何玥问。
“咳咳……”适时,院长夫人端着一锅药膳站在门口救场来了。
接着,姐妹花手挽着手走去地铁站。
老爷子一看夫人来了,立刻偃旗息鼓前去迎接,暂且放过了他们一马。
“好吧……”吕年年默默闭嘴,“那我们就去居酒屋好了。”她打开点评软件,挑了一家评分不错的店导航过去。
锅盖一掀,鲜香扑鼻。
何玥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盯,你以为医院所谓的安慰假是什么啊,其实就是变相的停工处罚。”
老爷子坐在办公椅上小口啜汤,慢悠悠地开始问话:“说吧,今天到底什么情况?听说你是有功夫底子的,怎么还拦不住一个蛮汉。”院长吹吹调羹里的汤,抬头看了一眼徐忘忧,“况且打都打了,为什么最后还把自己的手打成这个样儿?”
“那你喝醉了怎么办?工作狂今晚不打算回医院盯病人了?”吕年年戏谑道。
贺轻昀低着头没忍住笑了一下,说白了老爷子还是护短。
“想喝酒。”何玥回头一笑。
实诚的徐忘忧挠挠头,实话实说:“我是为了追媳妇。”
“怎么突然想吃日料了?”吕年年挺奇怪的,何玥一般是完全的中餐派,说吃饭就是老老实实点菜吃米饭的那种。
老爷子一口汤差点没呛着,院长夫人笑而不语地帮他拍拍背。
“我们去吃日料吧。”何玥伸了个懒腰。
“胡闹!”院长气到翘胡子,想想徐忘忧这孩子没指望了,转头又开始问起贺轻昀来,“那你怎么也参与进来了,堂堂一个外科副主任,嗯?平常做事也挺稳重的。”
这就是个宇宙难题了,通常不纠结一个小时是不会有答案的。吕年年已经做好了先逛着然后随缘进店的准备,但她没想到何玥只犹豫了十几秒就给出了答案。
贺轻昀憋着笑清了清嗓子:“咳,我也要追媳妇。”
“吃什么?”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院长摇摇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吃!”
医院事多,剩男剩女一大堆,老爷子自己也愁得很,生怕这些孩子一个不留神要孤独终老。所以医院里流行的大大小小的八卦,他都有听那么一耳朵。
“怎么样?晚饭,开吃不?”吕年年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问道。
至于贺轻昀和徐忘忧的意有所指,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吃过午饭,何玥陪着吕年年去逛了个美术展,再出来就已经六点了。
“你们两,停职半天,给我回去好好反省,明天再来上班。”老爷子色厉内荏地敲敲桌子,“咳,媳妇,追成功,一切既往不咎。要是没追成功,全都给我滚回来写检讨!”
吕年年咋舌,但想想也对,她是自己一毕业就家里蹲,受过社会上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几个月前那次被举报的事。对于世间冷暖,人生百态,她怎么能和在医院目睹了各种生死的何玥比。
“是……”
“这可不一定。”何玥捞起一筷子粉丝,停在碗上方晾凉,“很多来医闹的人是来钻医院空子的,主要是想讹医院一笔。”
贺轻昀和徐忘忧两个灰溜溜地走了。
“谁不是因为没法接受亲人的死才来的啊。”吕年年想当然。
接着就是“追妻阵线联盟”好哥俩的聚会时间了。两人吃吃饭,打打游戏聊聊天,一晃就到了晚上十一点。
“我老是想起那个男人要来打我们的时候哭了,他来闹大概是真的因为无法接受他儿子的死吧。”
正打算各回各家的时候,贺轻昀突然接到了吕年年的来电。
吕年年一边择着碗里的香菜一边宽慰她:“可是这种突发的病,谁也说不准啊。”
“喂。”
“其实我也有责任,当时应该坚持等那孩子完全稳定了再让他转院的。”何玥叹了口气,拆开一双一次性筷子。
“好的。”
好像从何玥去医院实习起,她们俩就很少能约到一起逛街吃美食了,这次真的算难得。因为早就过了中午的饭点,她们也只是就近找了个商场点了两碗鸭血粉丝汤吃。
“谢谢,我马上就到。”
由于上午的早餐被强行打断,又经历了一场恶战,现在才闲了下来,吕年年只觉得饥肠辘辘,摸摸肚子再和何玥一对眼神,两人就完美地达成了共识——逛街吃美食去!
徐忘忧撑着下巴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自己的手机也响了——同样的“喂”“好”“马上到”三连。
这么一通闹,再转眼就是下午两点,发生了这样的事,贺轻昀和吕年年原定下午的商讨工作只得作罢。
挂完电话后,他们两人一对视线,同时脱口而出:“和泉式部居酒屋。”
因此,“挑事”却没动手的何玥非但没有受罚,还得了半天的安慰假。可英雄救美的那两个,刚下场就被叫去院长办公室耳提面命了……
两人笑了笑,双双扶额,然后起身前往。
不仅如此,凡是动手了的医护工作者事后还要被叫去训话,哪管你是不是正当防卫。
侍应生小哥在解头巾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两个姗姗来迟的男人。一个穿着运动装吊着胳膊,一个西裤衬衫脸上贴了块创可贴,像是有文化的正经人,但又莫名有点“社会”……
至于徐忘忧和贺轻昀的治疗费,当然也只能医院给包圆了,毕竟那样一个刚死了亲人的打工汉,哪儿来的钱赔。
还好刚刚打电话的时候自己很有礼貌,小哥心想。
医院方面直接下达了将此事私了和解的指令,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一般都只能医院认。
两位男士穿过叠好的桌椅走了过去,看着两位醉成的女士叹了一口气,最终一人架一个离开了居酒屋。
那汉子原本只是想来讨个心安的,也许最开始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执意要转院的错。但当他在别人身上找到缺口的那一瞬间,他就将所有的责任都推了过去,大概这样他就可以欺骗自己,也不用再被自责和愧疚折磨了。
次日清晨七点,星河湾酒店。
但是好巧不巧,何玥当时没有听明白他问的话所以愣了神,就是因为何玥这两三秒的迟疑,那汉子就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肯定是这医生黑了良心,根本没好好给我儿治病,不然怎么会才过两天就连病人名字都不记得了!
何玥是先醒的那一个,映入她眼帘的是徐忘忧微微冒出胡楂的下巴。大约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缘故,他的身形相较于国内同龄人来说要更宽阔一些,所以他那无处安放的胳膊只能一直垫在何玥脑袋下。
汉子不知道为什么儿子忽然之间就死了,他一边觉得也许不该转院,一边也怀疑何玥当时就没有给他儿子好好治,于是就有了上午在走廊他质问何玥的那一幕。
何玥还不至于喝断片,所以昨晚自己做的事情现在一回想就历历在目。
那时正好是医院忙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家属强烈要求,加上患者情况还算稳定,何玥也就没多阻拦,就让他们转院了。结果他们回老家县医院的时候碰上了修路,一路磕磕绊绊,那孩子又再次室颤,还没等送到那边医院就断气了。
原本徐忘忧是老老实实去睡沙发的,结果她醉酒后老妈子本性发作,非拉着人家一起到床上来睡……
那个汉子是后头被老师通知来的学生爸爸,没有和何玥直接打过照面,在那孩子好转之后就说瑞济费用太贵,强行要转院回老家。
她默默转身,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吊在胸前的那只受伤的手,刚准备起身下床就被人一把捞了回来。
两天前急诊送来一个叫刘伟东的高中男生,说是上体育课的时候突发室颤,何玥给他进行了心肺复苏,之后情况有所好转。
徐忘忧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师姐睡完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要走了吗?”
事后民警询问结束来说明情况之后,何玥才知道了那个汉子是谁。
何玥被弹回床上,只能无奈地翻身躺回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睡醒的徐忘忧正撑着头在看她,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线条流畅的鼻梁和微微勾起的嘴唇充满了撩拨的意味。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昨晚睡得好吗?”徐忘忧问。
在那汉子的手腕快被掰断的时候,保卫科的人终于姗姗来迟,带着电棒迅速地将人制伏。
“挺、挺好的。”何玥莫名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贺轻昀精准地掐住那汉子的手腕关节,然后往后一掰。
“多亏了师姐,我也睡得很好。”他直勾勾地盯着何玥,整张脸上满是笑意,“起床吧!”
贺轻昀见状脸色一变,好在这是一个空氧气瓶,否则一爆炸场面不敢想象。见那汉子还不收手,他只能放开吕年年过去帮忙。
然后,他少年气地从床上一跃而起。何玥看着徐忘忧身上的黑色T恤往上一提,露出健美的“公狗腰”,脑子瞬间“嗡”了一下,只觉得天干物燥,心动又多了一点。
徐忘忧抬胳膊一挡,痛得牙都快咬碎了,凭他在旧金山武馆混了那么多年的经验来看,铁定是骨裂了。
徐忘忧用手拨了拨头发,趿拉着拖鞋去了洗漱间,接着拿起牙具打算用嘴协助来挤牙膏。
而何玥那边有那个年轻男孩护着倒是没受伤,但是那个男孩投鼠忌器,不敢再动手,反而是那汉子完全被激怒了,竟然举起了倒在地上的那个氧气瓶朝徐忘忧砸过去。
一直傻站着的何玥看到这幕才如梦初醒,急忙走过去帮忙,把他嘴里叼着的牙膏给扯了出来,说:“我来吧。”
贺轻昀护着她的时候反推了一把那个点滴架,结果那上面的空玻璃吊瓶在墙上撞碎了,碎玻璃片霎时飞了出去,划伤了贺轻昀的脸,留了一道小血口。
徐忘忧自然是笑眯眯。
可是等贺轻昀放开她之后,她一看这局势就笑不出来了。
守着他刷完了牙,何玥又帮他拧毛巾擦脸。他比何玥高出一个多脑袋,于是何玥只能踮起脚,扬着脑袋举手帮他擦脸。
脸靠在温暖的胸膛上,呼吸间满是熟悉的木香,吕年年都不用抬头就知道这是谁,没忍住勾起嘴角,一秒就安下心来。
热毛巾轻柔地抚过徐忘忧的眉眼、脸侧,还有嘴唇。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吕年年被人一把揽入怀中,巨大的冲力让她险些站不稳。但抱着她的人一手牢牢地揽着她的腰,另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脸护在身体下。
何玥专心致志地帮他擦,而他专心致志地盯着何玥,突然,他笑了:“谢谢你对我这么负责。”
但她没想到自己又逃过一劫。
“你的手是因为我受伤的,负责理所应当啊。”何玥觉得徐忘忧在瞎客气。
吕年年感觉敏锐,可身体完全跟不上节奏,只能下意识地抬手抱头挡脸。
可下一秒她拿毛巾的手就被握住了,徐忘忧看着她的眼睛,唰地贴近何玥的脸。近到薄荷味的呼吸可以吹拂在脸上的距离。
那汉子虽然没打算朝吕年年动手,但他也没管周遭环境,朝徐忘忧扑过去的时候带着走廊上一个还挂着空瓶的点滴架向吕年年砸了过去。
他说:“难道师姐不是因为睡了我而负责的吗?”
而吕年年和何玥也被打来打去的两个男人给分成了两个方向,一边一个。
何玥愣住了,然后脸像火烧一样迅速红了起来,支支吾吾起来:“我……你……”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那些最开始还帮拦着的护士小姐姐也都退开了,害怕被伤着。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普通话烫嘴”了。
何玥这一喊让徐忘忧分了神,那汉子本来就是常年务工务农的人,蛮力了得。他立刻翻身起来,吼叫着朝徐忘忧扑了过去。
于是,她叹了口气,假装“没办法,认命吧”,说:“行吧,那就我来负责吧。”
于是她大声呵斥:“徐忘忧,你住手!”
其实千年的铁树一旦想开花那是开得比谁都快。
此时何玥也回过神来了,吕年年不懂这其中利弊,只顾着看热闹,但何玥明白,马上保卫科的人就会来,只要再躲两分钟就好。但如果这期间要是真发生了什么,医生们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与此同时,隔壁的8203号房间。
他不像是常常待在实验室或手术室的气质,反而像是那种经常打球的阳光大学男生,而且不知是不是练过武术,一拳一挡间竟然有些“招式”的意思。
在沙发上蜷了一晚的贺轻昀睁开双眼,他睡得并不好,腰酸腿疼的。
是一个黑发青年,虽然也穿着白大褂,但发量简直多到不科学。在紧急关头是他一拳拦下了那个汉子的攻击,然后又一拳开始了单方面殴打。
倒是大床上滚成球的吕年年睡得正香,她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只有长长的黑色卷发从被子里露出来,散乱在枕头上。
吕年年挣扎着抬眼看了看。
贺轻昀看着呼吸起伏规律的白色被团笑了一下,然后走进浴室去冲澡。
可接着就是另一阵惊呼,伴随着肉体相碰的闷哼声,至于意想之中的拳头却并没有打到她们身上。
再出来已经快八点了,但S市自端午过后就开始慢慢进入了梅雨季,瓢泼大雨就这么砸了下来。
吕年年和何玥互相抱着,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敢看。
贺轻昀怕雨声扰她清梦,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把那扇留着透气的窗户给关紧,结果回程的时候路过窗户旁边的蛋椅,将椅子上吕年年的包碰翻了,里面的小东西从敞口的包袋里掉了出来。
再一眨眼的工夫,那人就挤到了何玥两人的跟前,嘴里说着什么“……死得冤枉,都是你们不拦着”之类的话,举起的拳头带着一阵风就挥了过来。
还好酒店的地毯铺得厚,掉下去的东西磕不坏,只有一些沉闷的落地声。
何玥也从那些交错的手臂空隙间看过去,发现那个男人确实如吕年年所说,神情愤恨,但眼眶里却蓄满了泪水,鼻翼翕张。
贺轻昀赶忙蹲下去捡起来。
突然,吕年年愣住了:“他在哭欸……”
掉出来的东西除了一把梳子、两支口红,还有一本被摔得摊开来的速写本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页肖像,用蓝色的钢笔勾勒成形,线条流畅顿挫有致,五官的刻画尤其精致。画面上的人穿着白大褂,站在书柜前低头翻书,不是他是谁。
何玥苦道:“我不知道哇!”
而这旁边还写了一句话,是法文,他送吕年年那支钢笔上的话。
何玥和吕年年躲在人群中心瑟瑟发抖,吕年年问:“什么情况啊?”
“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于是走廊开始真正乱成一团,喧闹声十几米外就能听见。一群人扭在一起,靠在走廊上的好些空氧气瓶也被撞倒在地,“哐当”一声把那些包子、饺子砸了个稀巴烂。
贺轻昀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几拍,鬼使神差地,他做了他以往道德准则下绝不会做的事——他完全地翻开了吕年年的速写本,往前,往后。
“快去叫保卫科!”年长点的护士大姐对医闹已经司空见惯。
然后他欣喜若狂地发现,她画的全部是他。
但一群女人也拦不住一个发狂的以卖力气为生的壮年汉子。
喝水的他,歪头笑的他,闭上眼睛的他,认真工作的他,甚至还有,脱衣服的他……
然而,还没等吕年年和何玥重新站稳,那个男人又捏紧拳头冲了过来。这次大家都反应过来了,旁边的护士们一拥而上,帮着拦住他。
看到这贺轻昀没忍住又笑了出来。这丫头,肯定又仗着自己的基本功过硬直接默写裸男了。
一片狼藉。
吕年年睡得很舒服,直到她恍惚间听到了纸张翻动的声音,潜意识里第一反应就是旺仔又在糟蹋她的画纸了!
那些袋子里的早点也撒了一地。蒸饺全滚了出来,三明治里的沙拉酱和菜叶被挤出来,蹭得地面花花绿绿,还有她们手里的豆浆和咖啡,从手腕泼到衣角,最后全部流到了地上。
一想到这个还睡什么觉啊,吕年年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一般这样都会吓住旺仔,她就可以在这几秒里从旺仔爪下多拯救几张画。
离何玥最近的吕年年眼疾手快地去扶何玥,但力气太小,不但没有拉稳她,反而和何玥一起被推得退了几步,摔坐在地上。
结果“哇呀”一声站起来之后,吕年年定睛一看,猫咪没有,裹着浴袍发梢微湿的美男倒是有一个。
惊呼声四起,有何玥自己的,吕年年的,还有路人的。
美男还确实像她设想的那样被吓住了。
“啊!”
紧接着下一秒,吕年年就看见美男手里正拿着她的速写本,瞬间心脏一紧,因为这本速写本上尽是她脑子里的“黄色废料”。
靠近了之后,这个男人一开口吕年年就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她皱了皱眉,觉得不太对,但还没来得及让何玥注意,那个男人就突然暴起了,大喝一声把何玥重重地推了出去。
而且,原型正是这位美男……
“那你还记不记得刘伟东?”那个男人死死地盯着何玥,可他说出来的话含混不清,再加上口音的问题,何玥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他在说谁。
要死了。
“是我。”何玥回答他,但又有些莫名其妙。
吕年年凭着自己的本能走到贺轻昀跟前,一路上脑子还在飞速运转昨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转眼她就和贺轻昀在酒店住了一晚。
他的神情严肃得可怕,脸是长年累月在外风吹日晒出的酡红和沟壑,却又笼罩着一层灰败的气息,耷拉的眼皮下是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眼白混浊,胡楂也已经是密密麻麻。
显然,当务之急是把速写本拿回来。
一个操着浓重乡音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儿,在汗衫外披了一件不知穿过多久的迷彩外套,黑色的裤子一点也不合身,裤腿堆积在脚边,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泥渍。
吕年年伸手就去抢,结果贺轻昀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反而顺势握过吕年年伸来的手,轻轻一拽,重心不稳的吕年年瞬间就往施力端倒了过去。
吕年年和何玥都一愣,闻声看去。
倒在了贺轻昀胸膛上。
“是何大夫吗?”
吕年年僵住了。
“这么殷勤——”吕年年刚起了个头,还没来得及戏谑一通,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靠着贺轻昀的胸膛不是第一次,但这回贺轻昀刚洗完澡,身上的味道该死的甜美。浴袍的V领又开得低,大片皮肤裸露在空气中。
“嗯……”
啪嗒!
“所以这些早点都是他买的?”吕年年问。
发梢滴下的水珠从锁骨缓缓流下去。
何玥喝了口咖啡,解释道:“哪儿来什么家属啊,前些天刚分配给我带的一个师弟而已。”
吕年年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这谁顶得住啊!
剩下吕年年眯着眼把何玥搂了过来,拷问道:“嗯?小玥玥,你什么情况啊?家属是啥意思?”
可贺轻昀好像丝毫不知道自己在玩火似的,反而变本加厉,将嘴唇贴在吕年年耳旁,呼吸声缓缓吹拂着耳尖和发丝,低哑地开口:“你画的不对,我可不止六块腹肌。你想先看还是先摸,嗯?”
小护士又得了个茶蛋,心满意足喜滋滋地走了。
这谁顶得住啊!
何玥眼疾手快地用刚剥好的茶叶蛋去堵人家嘴,欲盖弥彰:“别瞎说啊你们!”
美色当前,吕年年自诩不是柳下惠,既然都到这份上了,不摸白不摸啊!
尾音咬得又重又长,一听就知道有蹊跷。
她板着脸,坐在贺轻昀腿上,手像一尾鱼那样灵巧地从他浴袍腰带下钻了进去,结结实实地按到了贺轻昀的上腹处。
但还没等何玥回答,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个小护士,顺走了那盒炒面和牛奶,笑得贼兮兮:“吕小姐,不是病人家属,是‘家属’——”
不摸还好,一摸就停不下来了。单身25年的吕年年充满求知欲地流连了好几秒——原来腹肌的手感是这样的啊……
说归说,但吕年年一点没跟何玥瞎客气,挑了鲷鱼烧和豆浆出来,又叼走一个鲜肉包。
反倒是贺轻昀没想到吕年年竟然真的上手了,他先是愣了下神,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吕年年,笑着说:“你突然这么奔放,我会以为你还没有醒酒。”
“什么情况你……这满汉全席都不止了,中西合璧呀。”吕年年围着何玥转了几圈,啧啧称奇,“你不是救了谁全家吧,现在病人家属都不送锦旗兴送早点了吗……”
这已经不是醒没醒酒的问题了,吕年年此刻觉得自己昨晚喝的怕是假酒!
吕年年刚出电梯就碰到了在走廊上拎着大袋小袋的何玥,定睛一看全是热气腾腾的早点,什么鲜肉包、蒸饺、油条、豆浆、炒面、茶蛋,甚至还有鲷鱼烧、华夫饼、三明治和牛奶、咖啡。
可吕年年转念一想,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又想起昨晚自己信誓旦旦对何玥说的“告白宣言”——干脆破罐子破摔吧。
“吃早点了没?”
于是,她抬起头来,特别厚颜无耻地迎“男”而上:“就算是没醒酒。我不可以……摸自己男朋友的腹肌吗?”
由于八卦之魂在燃烧,所以即使贺轻昀约她的时间是下午,但她上午就急不可待地去了医院,准备去找何玥,问清楚她怎么了。
吕年年说完就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生怕下一秒贺轻昀就跟她翻脸,就像她上次在商场偷窥到的那个向他告白的女生一样。
贺轻昀找她大概是因为那个医学插画合作项目的一稿已经完成,也该核对核对了。但何玥竟然也忧心忡忡地找上了她,吕年年表示很惊奇。
结果她看到的是贺轻昀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眼角眉梢含着笑意,像是有止不住的开心,仿佛摇晃过后汽水瓶盖下涌出的气泡一样。
吕年年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招人惦记的一天,被何玥和贺轻昀两人先后联系。
他说:“当然可以,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