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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时间差不多了……”迈克刘低声提醒易晓生。

镜头又一次给了叶一朵特写,她将额前的碎发别向耳后。

易晓生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往门外的方向走,他靠近了悬挂在墙壁上的电视屏幕,叶一朵的脸两年来第一次如此靠近在他眼前,她胖了一些,虽然化了妆,却很得体好看,和从前一样,只是眼神更坚定了一些。他并不想听她的回答,他只想像现在这样远远地、近近地祝福她,为她做出的成绩默默地高兴。而他自己,也要去做出自己应该有的成绩。

很快有人开始鼓掌,而那位提问的读者似乎并没有坐下去的意思,他握着话筒问道:“一朵,你在现实生活里,和现在的另一半,有没有故事中的那种阴差阳错跌宕起伏的经历?”

“我并没有另一半,所以也没有你说的阴差阳错跌宕起伏的经历。”叶一朵的声音,在易晓生与屏幕擦肩而过的时候传了出来。

叶一朵又想起了易晓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易晓生离自己越来越近,好像一转身一抬头就能见到,她宽慰自己那是因为又到了圣诞节的缘故吧,回答完这个问题,那种只属于她和易晓生之间的感觉又将她笼罩起来,她的声音有些无力,她抬起头,冲那位提问者点头致谢。

易晓生突然刹住了想要离开的脚步,不可思议地缩回了脚步,怔怔地看着屏幕,面露惊诧。

叶一朵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儿,镜头里,她的眼睛里泛着一层水雾,扯了扯嘴角,并没有通过回答技巧绕过这样的问题,很坦诚地回答道:“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曾经告诉我:失败了,要靠自己走出来。对于女主角来说,她最大的失败是发现了自己迟到的爱,但是她也应当好好面对接下来的生活,我认为,这才是生活。有爱,也有爱莫能助。”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全场却格外安静,“这是对他当年的爱、她自己的爱,他们阴差阳错的爱的最好的报答——过好自己的生活。”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提问的读者似乎并不想就此打住,抓紧时机继续问道。

提问的观众继续问道:“生活中,您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吗?有类似的经历吗?”

易晓生死死盯着屏幕,电视里主持人机警地打了圆场道:“很抱歉,我们只能回答与影片相关的问题噢,你已经知道的太多太多了。”

“当你发现自己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并非会在原地等你,那个人也并非如当初孑然一身,你要做的不是以爱之名去表达你迟到的爱,而是应该提醒自己,不要以爱之名去打扰他们,因为,你已经晚了一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叶一朵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无法掩饰的动容。

不等主持人说完,易晓生对不远处的服务员道:“你知道这个首映式是在哪里吗?”

易晓生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们,又将目光转了回去。

服务员连忙回答道:“万达影院啊,就是市区里的那个,靠着……”

……

易晓生当然知道那个影院在哪里,他和叶一朵去那里看过电影,他才不管这个问题叶一朵是什么答案,因为叶一朵她现在是一个人,她刚刚说她是一个人!他原本已经如秋叶般死寂一片的爱,瞬间变得比夏花还灿烂,那些荒芜的内心深处,一瞬间变得生机勃勃。

“我以为写书的都是长得丑的呢。”

“易先生,你这是?”一旁的迈克刘看见他走出去的方向,和会议室完全相反,“还有十分钟,就要宣布结果了。”

“别说,这个作者长得还挺好看的。”

易晓生一边加快了往停车场去的步伐,心情大好地回头对跟着自己一路小跑的迈克刘道:“你追过星吗?”

一旁也在用着咖啡的两位客人看着电视,轻轻议论着——

迈克刘采访过不少明星大人物,但是说起追星,还真没有过,所以有些摸不着脑袋地问道:“没有追过,怎么,你追过?”

叶一朵低头笑了笑,心想,还真是货真价实的读者呢。握着话筒认真地回答道:“这是小说中的结局,至于电影中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大家还是眼见为实最好。我个人在创作小说的时候,让男女主角走到这样的一个结局,是故事情节走向的必然所致,如果你想知道有没有我的私心?有没有遗憾?坦白说,有。”她顿了顿,低头看了看手指头,她想起了易晓生,她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背,蹭了蹭自己的下巴,那个易晓生最习惯地动作,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默默地做过很多次,好似这样他还在。她想起自己愚蠢又迟钝的发现,继续说道,“生活中,有太多的幡然醒悟是在真相已经尘埃落定之后。”

易晓生竟然打趣起来,这可是迈克刘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叶一朵。”在迈克刘完全一副“什么情况”的表情里,补充道:“就是刚刚电视里的那个姑娘,我是她的脑残粉。”

粉丝们有问关于影片的,有问关于男女主角情感话题的,终于观众席中有一个人站了起来,自称是叶一朵的读者,要向叶一朵提问,直到主持人便将话筒给了叶一朵,叶一朵还是有些吃惊,心想着莫非是出版商雇的人?怕自己被冷落太难看?读者起身问道:“书中的女主角最后发现男主角其实是爱自己的,但是她已经嫁作他人妇了,您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一个结局?而不是大团圆的结局?我们更期待这样的男女主角能走到一起。”

迈克刘一下子愣在原地,他被几个字完全击溃了三观——

电视中的首映式已经进行到了明星与粉丝互动的环节,主要是粉丝可以向明星提问,台上星光闪耀,闪光灯不断,男女主角的风头自然无人可比,摄像机偶尔给了一个全景的时候,便可以看见虽然在台上,但是俨然被星光淹没的角落里,叶一朵托着下巴好像很专注地听着大家的发言,还时不时点头,只有易晓生看见在群星闪耀中不起眼的她的这副模样,知道她早就神游在千八百里以外了。

追星、脑残还粉……这几个字竟然是从易晓生口里说出来的,他赶紧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追了上去问道:“你现在去追星,但是结果就要揭晓了!”

易晓生抬头直视电视屏幕,目光中透着专注,轻轻摇了摇头,目不斜视道:“请把声音调大一些。”让一旁的迈克刘也瞠目结舌好奇怪,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也会看娱乐性的节目?

易晓生找到了自己的车,丝毫没有犹豫要留下,迈克刘也显然不愿意失去采访他的机会,比起大家都会知道的结果,易晓生的这样“反常”才是新闻的关键点啊,而且他内心更加好奇,这样成熟稳重的男人追星起来会怎么样?这样才是新闻。他连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去。

迈克刘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但是这样的答案,却让人不得不由衷感慨,输得起的男人果然很有魅力,想必这样的回答,会让那些女粉丝为之疯狂吧,别说女粉丝了,迈克刘经过这几次简单的访问,都被易晓生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因此,他更好奇这样的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的爱?迈克刘跟着易晓生来到了餐厅,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等着结果,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电视里正放着一直关注度很高的圣诞档期影片《等爱》的首映仪式,已经进行到了大半,从电视里就能感觉到现场粉丝们的热情。服务员识相地走上前来,低声询问:“需要换个台,或者关掉电视吗?”出于种种考虑,他又补充了一句:“因为这部影片的很多外景,是在我们的酒店里取景,所以我们也会跟着宣传。”

易晓生一边发动了车子,见迈克刘坐了进来,有些意外。

易晓生停住脚步,真诚地回答道:“没有,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保留实力。”略一顿,补充道:“我如果输了,是我实力不够,如果赢了,是我全力以赴得到的。不会给自己留下遗憾,也不会不尊重对手。”

“我可以搭把手,到时候要是有其他人跟你一样是追星的,我可以拦着他们!”迈克刘连忙解释,生怕易晓生将他赶下车。

《优格》杂志一直负责此次项目的迈克刘,从美国一直到中国,目睹了全过程的他,见到易晓生走出会议室,急忙跟了出来,将话筒推到他面前,问道:“刚刚的回答实在太得体太精彩了,请问在刚刚的回答之前,您一直是在保留实力吗?”

易晓生没有再阻止,抬手蹭了蹭下巴,将手落回方向盘之际一脚油门踩了出去,风驰电掣地往万达影城方向驶去。

三人的展示结束后,便是一个小时的休息调整时间,评委们会在这一个小时内给出最终的答复。

已经回到会议室的另外两名设计师,都已经入座,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威尔斯笑着对伊藤常青问道:“我很好奇,你如何看待易晓生和你自己的作品?”

易晓生颔首,并非因为对方大张旗鼓的感谢而失态,也没有以鞠躬的形式回敬过去,毕竟在中国文化中,颔首这样的高深莫测的动作有着很多层意义。

伊藤常青在听见翻译传达给自己之后,想了想道:“我非常赞成之前易先生对我和他作品的评价,其中的观点非常精彩独到,但是我认为,日本的约束之美,更显浪漫。优雅而不失浪漫,是我根据你们的命题而追求的东西。”

威尔斯没有鼓掌,他只是微笑着点头,但是目光里却流露出对那番话的咀嚼和深思。伊藤常青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该如何回答,但是在听见易晓生的回答后,身旁的翻译,将他的回答告诉他的时候,他有些震惊,作为一个设计师,他竟然没有思考过类似的问题,反而抱着一种等对方出丑的态度,这一刻他有些自惭形秽,然后对着易晓生深深鞠了一躬,说了一句:“谢谢!”

威尔斯听后,微微一愣,随后对浪漫二字又咀嚼了一番,才想起来问道:“易设计师人呢?”

易晓生显然知道这个问题的分量,不菲的佣金、无量的前程、打响的品牌……但是如果将这些都考虑进去,他便无法心无旁骛地去思考这个问题。只是停顿了几秒钟,易晓生缓缓道:“我所展现的,是中国元素的美,伊藤常青所展现的是日本的美,这两种美,就像是两国的人,都是亚洲人,有着很多重复的历史文化,都会追求内心深处的平静,也都喜欢禅文化。但是区别,自然是有的。中国的美,讲究的是内敛,希望人也好对待事物的态度也好,都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日本的美,追求的是禁欲,对待人也好事物的态度也好,讲究的是自我约束。大学的时候,曾经旁听过中文系对比文学的课程,讲到过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在英雄的塑造上,亚洲文化更倾向于塑造“神”化英雄,英雄不能有缺点,不能有七情六欲;而欧洲的文化里,则更追求“人”化的英雄,英雄有很明显的缺点和破绽。放在今天的问题里,中国的美,虽然收敛,却是“人”化之美,讲究树欲静而风不止的互相影响;日本的美,是约束之美,讲究的是极致的禁欲,是“神”化之美。”易晓生的这段话,不仅仅回答了威尔斯的问题,也算旁征博引阐述了他对中国日本美学的理解,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因为历史原因、个人原因而有失偏颇,他没有讨好谁没有贬低谁,相反,他从论述中透露了对自己国家文化的尊重和自豪,也表现了对它国文化的包容和欣赏,如果没有强大的知识储备量,没有宽阔的心胸和见多识广的眼界,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这样的回答。

易晓生的车子缓缓地行驶在市区以内,他拨通了威尔斯的电话,他轻松地说道:“非常抱歉,威尔斯先生,我没时间回现场听结果,因为我要去见我心爱的姑娘,我错过她很多年,这一次不会再错过了。无论最后你们的花落谁家,我都感谢您感谢曼安集团给我展现的机会,非常感谢。”他说这话的时候逻辑清楚、礼貌得当,让一旁的迈克刘又一次受到了冲击。

这样的一个问题,看似像威尔斯在“讨教”,实则是他的考验,稍有不慎就会自己让自己出局,而这个问题的答者,则更不讨巧,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将目光投向易晓生。伊藤常青的目光里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他并不希望易晓生过多的帮自己,相反,他期盼他能为了自己上位出口贬低自己,只有这样,在旗鼓相当的时候,他才有可能脱颖而出。

威尔斯并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哈大笑起来,随后问道:“我们原本商量的结果就是采用你的设计,但是你本人没有到场,我们将换一位设计师。不过,易设计师,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你调转车头就好。”

“那么,我想问的是,你的平静和伊藤常青的平静,有何不同?当然,我觉得你们的设计都美死了。”威尔斯笑着道。

易晓生的车载电话将威尔斯的话放的很清楚,迈克刘紧张地看着他,要知道,这是全世界建筑业都在瞩目的事件,他努力了那么久,只是最后一步,就可以收入囊中。

“是的。”易晓生回答。

“谢谢,不用了。”易晓生微笑着说,不是赌气不是冲动。

最后,曼安的总裁威尔斯先生对易晓生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你和伊藤常青在诠释我们提出的命题‘优雅’的时候,都选择了东方式的平静来展现,对吗?”

迈克刘又一次被重击,觉得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评委们在简单的讨论后,针对三位设计师都提出了很多问题,很明显的是越到后来,问题越集中在易晓生和伊藤常青身上,而更多的人认为两人在全是优雅的时候,认为充满东方文化的茶道“和清敬寂”更有意境、耐人寻味。

威尔斯并没有挂断电话,他的笑声反而更加爽朗了,不断地说着一句话“so romantic!”等到他平复下来,才道,“开个玩笑,我们要的是作品,你的作品打动了我们,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和期待,怎么会因为这个拒绝呢?”末了,他不忘补充了一句没来由的话,“一个如此浪漫的设计师,他的作品怎么会不浪漫?”

日本的伊藤常青的设计,则完全是日本风格的展现,从画面打开后,仿佛就给会场施了一种叫作安静的魔力,景观的设置中利用了对称的原理,原木且线条感的设计理念,让人都不敢大声呼吸,好像自己的到来会随时打破这样的宁静的美感。而每一间的屋内设计,他贯穿的是茶道文化,灯光和屋内的摆设十分简洁,却相得益彰,毫无疑问,在优雅的理解上,伊藤常青和易晓生都选择了用东方之美来诠释。

易晓生没有深思他的话,收了线之后,继续行驶向目的地。只是迈克刘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如果威尔斯并不是开玩笑,而是你不到场,真的会易主,你不会后悔吗?”

易晓生的设计通过3D的画面展开在了评委们面前。秉承他整体的设计风格,整体采用了中式简易风格,没有用到大量的立柱等特征性非常明显的中国特征,而是将整体布局成了园林特色,两角则是四合院套房,而单间的设定则依山傍水,保留了原有的大量植物树木,只需要做到轻微的移动,则可以实现一步一景,开窗见景的效果。每一间房内则在细节上做出改变,实现了每个房间则有不同的体验,而这二十四间单房,根据不同的方向、位置,则用二十四个节气命名。对光影的调度运用上得心应手,朝阳和面北的界限被建构的浑然天成,仿佛这些建筑仅仅是住客和自然的媒介。让易晓生最骄傲的是餐厅的设计上,餐厅在湖中央,通过一座石桥抵达,石桥的设计十分巧妙,从远处看植物将其遮挡,好似餐厅悬浮在湖中央,一副大隐隐于市的做派。将优雅展现到了极致。

易晓生偏了偏视线,问道:“为什么后悔?”很快他像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一样,笑了笑,“难道我实力,给曼安集团设计酒店就是人生巅峰了吗?”他笑了起来,心情大好,“设计错过了,还会有,她错过了,就不再有了。”

尼尔斯的作品整体上体现了德国人一种严谨的风格,他选用的是特征十分强烈的巴洛克风,乍看之下过于严谨较真的风格,在达到一种极致后,反而会让人觉得浪漫。在这一次的论述展示中,他对于每一个房间的设计里,又展现出了不一样的特征,融合了哥特式、罗曼式等,无处不体现着古典主义的美。即使作为竞争者,易晓生对他的设计仍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但是从这一次的命题来看,易晓生则认为这样的设计有些偏题,优雅中可以浪漫,因为主题是优雅,而浪漫中优雅则颠倒了本末。

迈克刘突然觉得很感动,一拍大腿道:“真浪漫!”

另外两名对手,一位来自日本的伊藤常青,一位来自德国的尼尔斯,三人见面后,互相点头示意,并没有多余的寒暄。抽签后的顺序是尼尔斯、易晓生和伊藤常青。

首映式结束的时候,男女主角退场,却仍旧被很多粉丝热情包围着,叶一朵则是顺利地抵达了停车场,和制片方一起坐进了车里,车里的音频中正放着新闻,主持人播放新闻的语气中,充满了兴奋地喜悦——最新消息,曼安集团于S市新区所建造的酒店,最终设计采用的正是我国本土设计师易晓生易先生的作品,而从现场传出的消息是他并没有在场,神秘消失了,这让很多关注此次设计项目的粉丝们,十分好奇和焦急,纷纷猜测易先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突然离场……

会议室里的评委比第二轮的时候还要多,各种肤色,各种人种,如果叶一朵在的话,一定会打趣“哟,联合国开会呀这是”,想起叶一朵,易晓生又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取得直播权的媒体不过五家,安静地待在媒体区,大气不敢出。

易晓生的车子快速地驶入地下停车库,与叶一朵所在的车辆擦肩而过,两人都未察觉。

易晓生换好衣服,整了整衣领,向会议室出发,尽管他成竹在胸,却还是全力以赴,这是对他自己的尊重,也是对对手的尊重。

等到易晓生停好车,看了几团簇拥着的人群,连忙往里挤进去,一旁的迈克刘也跟着他一齐往里头挤,被挤开的几位女粉丝看见他们俩,不满道:“一把年纪了还追星!”“大叔,你们跟我们挤什么挤啊!”拨开近乎疯狂地要签名要合照的粉丝,易晓生才发现这拨人围绕着的正是女主角刘晨,他赶紧又往外退,被挤着的女粉丝埋怨道:“你会不会追星啊大叔,来了又走的!”易晓生只好尴尬地连连说抱歉。可能是职业的关系,迈克刘倒是身手矫捷地很,立刻钻入到了另一个人群里,发现这里簇拥着的是影片的男主角,于是他连忙在人群中示意易晓生不要再挤进来了,虽然瞬间就被疯狂的女粉丝们挤得面目全非。

叶一朵正在赶往首映的影院,今天在那里会有一场阵容最大的活动,尽管她是凑数的,但还得到场。好在作为一个作家,她的脸辨识度十分低,所以她挂着工作人员的牌子,绕过粉丝们的包围,顺利进入后台。叶一朵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便安静地待在一旁。

易晓生连忙抓住就近的一个女粉丝问道:“叶一朵呢?”

今年的平安夜,天空晴朗,并没有下雪的迹象,但这丝毫不会冲淡这个节日带来的浪漫气氛。教堂门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时不时有赞美诗的歌声传出;商场门口冒出好多个圣诞老人,发着不一样的广告传单;街边随处可见抱着玫瑰叫卖的小贩,尽管玫瑰和这个节日是不搭边的。

见对方一脸疑惑,补充道,“那个编剧,那个女作者。”

为了筹备最后的方案,易晓生被安排在了曼安集团旗下的度假村,要住到圣诞节后,而他所住的房间,正是之前叶一朵曾闭关写稿子的地方。易晓生的整体设计已经全部完成,只剩下细节上的细微调整,对于自己专业的领域里,易晓生一向苛求尽善尽美。

粉丝一边不耐烦地挤开他的手,一边敷衍道:“早就走了,谁管作者啊。”

她后来的访问,易晓生自然没有听下去,她也不会知道那千千万万的听众中,她最在意的那个人没有听完。

易晓生退出人群,又往自己的车里走去,停车场里全是粉丝,车子根本无法行驶出去,他立即又下了车,往外头追了出去,马路上皆是来往的车流,他根本无法判断出叶一朵离开的方向,他一边喘着气,一边突然笑了起来。他觉得世界一下子是这么的美好,他终于又重回赛道上了。叶一朵,他这一次一定不会放她走了,他一定要找到她。他突然觉得自己太蠢了,他取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最熟悉不过的号码。

叶一朵笑了起来,“那么侦探悬疑小说家得遇到过很多命案怪事了?”主持人也应和地笑了起来,叶一朵继续道,“写小说的人大概都有丰富的想象力和善于发现的心吧。”

坐在车内的叶一朵,听见新闻里这样报道易晓生的突然离开,她的心里猛然一揪。易晓生对待事情的态度向来十分稳重,从来不会做什么掉链子的事情,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在他的世界里压根就不可能存在,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易晓生出事了!这么重要的、利益如此巨大的竞标中,会不会有人禁不住诱惑,使出见不得人的手段,加害了他?!叶一朵急忙翻出手包,想要打一个电话给他,却发现手机无处可寻。“我手机可能落在会场了,我得回去找找……”叶一朵说道。制片人连忙让司机转头,叶一朵感激地道了谢,一边更加担心易晓生的情况。

主持人笑着点头,又问道:“您对于爱情的理解上,是否基于自己的经历呢?很多听众朋友们或许和我一样,都很好奇,言情小说家是否谈过很多次恋爱?”

易晓生拨通了叶一朵的电话,发现那边并没有人接,于是又播了一次,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声音。

叶一朵继续说道:“在创作剧本的时间里,大部分待在姐姐家里,和姐姐的小孩子相处的时间很多,所以写起这方面内容很顺手。”

叶一朵在影院门口下了车,与制片人道谢告别,便往楼上冲去,等了半晌电梯也不来,于是她便绕到了安全通道,三步并作两步往上冲去,等到她爬到五楼,找到了工作人员,说明了情况,工作人员立马反应了过来道:“您的手机被您的男朋友取走了,他说他会带给您的。”

易晓生自嘲地笑了一声,对司机道:“请换个台吧”,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看他,随后换了下个频道,频道里传来两位主持人互相打趣的内容,易晓生抬起手蹭了蹭下巴,仿佛松了口气。

叶一朵无语地一拍脑袋,心痛地说道:“哪来的什么男朋友啊,那是骗子啊!”

“当然……”叶一朵的声音带着笑意。

服务员辩解道:“怎么可能,他长得可帅了,可有风度了,看起来很有钱的,怎么可能是骗子。”

正在驱车前往曼安集团旗下的易晓生打开了收音机,调频时听见了主持人的一句“叶女士”便停了下来,他听见下面的问题,手指头落在按钮上,音频那边果然传来了他思念已久熟悉不过的声音。

叶一朵更无语了,对着眼前的稚嫩的少女道:“肯定是骗子啊,现在这年头,骗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为了手机,骗子可以丧心病狂的……”

叶一朵的访问被安排在了下午三点,叶一朵喝完了焦糖玛奇朵,节目正好开始,主持人十分友善,所有的问题基本上都是之前给叶一朵的提纲上的,只是到了末尾,她才有试探地问道:“恕我冒昧,叶女士,我拜读过您的作品,您对婴儿的描写十分细致真实,您是有这方面育儿经验吗?”

身后的易晓生目睹了全过程,听到这里的时候,面部表情有些抽抽,实在忍不了了,在叶一朵身后道:“你倒是给我说说,我怎么就丧心病狂啦?”

出租车一路从机场驶向他家的方向,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看见了路上有一个小伙子扛着圣诞树有些吃力地走着。这样的一幕让他心中的苦涩蒙上了一层酸楚,他好像看见两年前的自己,没有责怪,没有埋怨,他所有的情绪都被思念吞噬——小朵,你还好吗?他不能问,不敢问,他怕他问了她,自己就不愿意像从前那样转身离去。

虽然身处闹市,宣传片的声音、影院自动播报的声音、顽童尖叫吵闹的声音……似乎都在慢慢地淡化下去,身后的声音如此熟悉又动听,她有些担心这是自己的幻觉,不敢转身过去,如果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更不敢转过身去,近乡情怯怕不过如此。她又开始纠结起来,易晓生?是他的声音?真的是他吗?或许不是,是自己的幻觉吧?会不会是他已经死了,现在听见的是他灵魂的声音,所以如此清晰?叶一朵迅速做出了一系列的脑补。

传来的《等爱》的主题曲,易晓生可以倒背如流,这首歌陪他度过无数个夜晚,没有她的日子里,这首歌就像是当年黑夜中遥遥相望的她书房里的那盏灯,给他慰藉让他不觉得孤单。他的叶一朵,终于长大了,坚强了,她学会了拥有独立的人格,然后去爱。真可惜,这份爱并不属于他自己。

“这屏保的照片,怎么还长痘啦?你不会用PS吗?”身后的声音又一次传来,还带着两声“啧啧”的不满。

“如果失去了自己的我和你那样的等待怎么能算是爱……”

叶一朵哭笑不得地转过身去,看见了人群中的易晓生。空气中的爆米花香气,顽童攥着的气球飘过,服务生检票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平凡又真实,两年了,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还劫持着自己的手机,真是……真是好样的。

世间最痛苦的是什么?不能爱,不能忘。

叶一朵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譬如“我很想念你”“你过得好吗”“我去过你家里”“我其实放不下你”……但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突然想起,这位日思夜想的男人并非是孑然一身,所以她耸耸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道:“一个人回来的?晓鸥呢?”

一到S市,易晓生觉得遍地都是叶一朵,连出租车里都无法躲过,只得无奈地笑了笑,他望向车外,他曾载着她穿过的大街小巷,他曾带着她寻遍的提拉米苏,他曾帮着她做过的无数习题,他曾经,不,他一直爱着她,无法忘怀,哪怕已经那么久那么久,不曾联系,她还是牢牢地住在自己的心上。

易晓生微微一愣,问道:“谁?”

最后一轮的竞标,是在十二月底,易晓生为此准备了很久,为了能有更好的状态面对,他十二月初决定回到S市。出租车的司机正听着广播,广播里的主持人正在切歌,说道:“今年圣诞档期,由当红偶像主演的《等爱》主题曲一经发布后,迅速成为了年度热歌,不多说了,让我们一起来听听这首《等爱》,希望各位听众朋友们,能等到你们的爱。”

“王晓鸥啊,你女朋友。”叶一朵有些无奈地补充了一句,一边佯装不在意地撩了撩头发,噘了噘嘴。

第二轮的设计结束后,接受完采访,易晓生就已经回了国,他直接飞到了Z市,忙碌着工作室的事情。虽然曼安最终的第三轮还没有进行,但是易晓生在圈内着实是又火了一把,很多生意都找上了门来,杜可不得不一边又多招聘了一些人,一边又仔细地挑选衡量相关设计,这两人倒是在公司的发展上意见出奇的一致,他们并不希望为了盲目扩张自己的公司,而胡乱接设计,毕竟现阶段资金都不是问题了。

易晓生突然笑出了声,抬起右手蹭了蹭下巴,似乎觉得这话十分好笑,他蹭了下巴后还是在笑,然后走近了两步道:“那天你在我家看见她吐,并不是因为我把她怎么样了;喏,她是我妈妈朋友的女儿,会借住我家,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叶一朵接受电台采访的那天,走在满是圣诞气息的街道上,看见小区外的一家花店门外放着出售的圣诞树,一个年轻的男孩儿付了账正在琢磨着如何弄回去,抬了抬又拖了拖,最终决定扛回去。叶一朵目送他远去的身影,她突然想起,当初易晓生也是用同样的姿势扛回去的吗?她想起他一本正经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却有这样的举动,忍不住笑了起来,花店门口的老板娘看见她笑着,也冲她笑了笑,叶一朵才发现自己有点傻,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上了路边的出租车。

叶一朵一听这话就来气了:“哟,不是你女朋友还能住你家里,还带她去我们的学校玩?还开车送她咧……”说罢一股子酸味弥漫在这两人之间,明明看见易晓生的眼睛里透着嘲笑的意味,但是这两年来的醋可不是一两句就能作罢的,所以尽管叶一朵在克制着,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将她内心醋意深深地出卖了。

让叶一朵意外的是,竟然有一家电台向她发出邀请,请她做一个电台访问,虽然后来得知是原本邀请演员档期排不开,制片人便让叶一朵去了,但是叶一朵还是有点小激动,这可是头一次正儿八经地做访问,她去买了件衣裳,对着镜子打扮了很久。叶母端着咖啡站在她边上,冷静地说道:“电台是不会露脸的。”言毕,叶一朵站在镜子前无语凝噎。

易晓生终于忍不住,笑着打断他道:“哎,废话这么多,你到底要表达什么啊?”他一脸的笑意,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背蹭了蹭下巴。

叶一朵的电影上映显然没有在学霸家庭引起过高的关注和赞赏,叶母倒是反常地很开心,她对叶一朵是这样说的:“现在你可以不用再向我要零花钱了。”叶一朵表示其实自己根本没有什么钱,还得问她要的时候,叶母显然不愿意搭理她,满眼写着“你当你母亲傻吗”的表情。

叶一朵听见这话噤了声,两人之间相隔不远,有情侣走过,她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带着一股子哭腔道:“易晓生,我喜欢你啊!”叶一朵见易晓生笑容僵在脸上,一狠心,补充了一句道,“我说,我叶一朵喜欢你!”带着一股子发狠的劲儿。

叶一朵低下头走过他的门外,心里琢磨着他在美国的那个什么设计应该早就结束了,网上的报道说最后一轮是在今年年末,他早就回来了才是,再转念一想,他的女朋友就在国外,这次因公因私都会留在那边吧。而《等爱》在年底即将上映,叶一朵的下一本书只提交了一个大纲,便被出版公司预定了,她现在或许真的有点像当年她对易晓生形容的“烫手山芋”了,但是那个纠正她成语用错了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易晓生走近了两步,故作平静地回道:“小朵,你怎么能把你对我的感情,说的这样轻描淡写?”

叶一朵最终还是回到了家里,此时已经初冬,枫叶红了一片,梧桐树叶也掉了一地,她经过易晓生家的门外,见到门口的邮箱里溢出了信件,铁门的棱上也布满了灰尘,院子里杂草都已经枯萎,看样子易晓生期间并没有回来过,一片荒无人烟的模样,如同叶一朵的感情世界。

叶一朵愣在原地,还在思忖着他这话的意思,不想易晓生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双手托起她的下巴,道:“我爱你,叶一朵,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