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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易晓生突然有种叶一朵在和自己说话的感受,好像这些歌词是叶一朵在耳边说给自己听的一样,然后他又为自己这样的错觉苦涩地笑了笑,心道怎么可能,她那么蠢,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她。但是他由衷地为她高兴,虽然他曾经奚落过她“现在编辑都不要业绩吗”,但是那样的嘲弄包含了他多少的暗恋和爱啊,一想到这些,仿佛都发生在昨天,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他侧窗而坐,塞着耳机,低头微笑,这样的一幕正好被一边的记者拍了下来。

……

拍照片的记者是国内唯一一家拿到授权的杂志社的驻美记者,由于本土的中国设计师只有易晓生这么一位,而之前的邀请采访等完全石沉大海,因此他从易晓生走入餐厅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狩猎”模式。易晓生自然浑然不觉,等到他发现的时候,这首曲子已经欣赏完毕,他开始专注地吃着早餐。

知道这不是一场意外

“您好,我是优格杂志社的驻美记者迈克刘,能和您一起用早餐吗?”来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充满活力的男子,戴着鸭舌帽,穿着口袋很多的工作背心。

就像我

易晓生虽然对于这些采访露脸的活动并不感冒,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明白今天的直播对于这个行业、曼安集团以及好不容易拿到独家采访权的中国本土杂志意味着什么,既然对方已经很有礼貌地找上门来,他自然没有高冷拒绝的道理,便点头请他入座。

还会不会留一丝丝牵挂

迈克的提问并不急迫,反而是将刚刚抓怕的几张给易晓生看了看,问他是否可以用。在这次的媒体采访中,易晓生压根就约不到的消息不胫而走,迈克以为他十分难搞,没想到易晓生并没有刁难什么,反而是很配合的态度,表示可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直言自己带着任务而来,而接下来易晓生要做的设计展示直播其意义他自然明白,所以他不希望自己在这么紧张的时刻里打乱他,他礼貌地问他是否可以在直播结束后再约时间。易晓生也万万没想到采访的记者会如此有礼貌,便和他约了第二天的时间。迈克没有食言,得到了约定的时间后,便识趣地告辞。

悄悄消失不再

易晓生用完早餐后,又习惯性地喝了一杯咖啡,这一次他没有悠然自得地慢慢品味,喝了大半杯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右手手背蹭了蹭下巴,起身往会议厅方向走去。他的职场生涯就像是在修学分,那些实习的经历、曾参与过的设计、独立的设计工作室……终于把这些学分修满了,他迎来了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他踌躇满志,却又云淡风轻。

月光下的你

某视频直播网站买下了中国的独播权,除了关注建筑、酒店这类专业的圈内人士外,更多的点击者来源于好奇又花痴的女生们,她们无比期待易晓生的作品展示,更有人在热门论坛里创建了直播贴,在直播之前的一个小时里,已经达到了数十万的点击,什么时差什么熬夜,统统都被忽视了。

时刻会经过我窗外

叶一朵是在吃早餐的时候,看见了电视上的新闻,作为曼安集团旗下的酒店,这个新闻报道似乎占据了餐厅的电视、电梯内的电视、大堂里的电视等,连客房内的iPad上都有默认的链接,她咬下一口热乎乎的蛋挞,酥皮碎得满下巴都是,一抬头看见电视新闻里正播着新闻,内容是第二轮的筛选中只留下了三位设计师的方案,而中国本土设计师易晓生正是其中一位。这无疑是一桩喜事,自然,叶一朵一打开相关论坛,头条都是有关易晓生的,而《优格》杂志更是在官方微博PO出了一张易晓生的照片。这张照片正是易晓生用早餐前,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耳朵上戴着耳机,嘴角浮着一抹微笑的侧影,光影度抓得恰到好处,果然这样的微博下面一片花痴口水声,也有保持冷静的围观群众指出,易晓生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大有可能是在和女朋友打电话。叶一朵看见这样的留言,迅速退了出界面,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将剩下的半只蛋挞吃完,可惜蛋挞已经凉了,她努力咽下去,只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想吃蛋挞了,还是提拉米苏最好,想到提拉米苏她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易晓生,然后为自己这样不争气的想念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

好像从来没离开

回到了屋内,叶一朵打开iPad,发现推送的正是关于易晓生的设计展示视频,而网站似乎也已经剪辑好了,分为二十五位设计师的设计展示,以及入围的三位设计师的作品展示精华版。叶一朵靠在沙发上,将iPad放在靠垫上,犹豫了很久,终于滑动解了锁,点击了精华版的链接。

影子被我踩呀踩

易晓生穿着浅色亚麻的衬衫,他的头发比从前略长了一些,似乎也瘦了一些,依旧面无表情,但他面对镜头的眼神却又是那么的坚定,一瞬间,叶一朵觉得他好像是在看自己,她将画面定格在了这一瞬,然后轻轻摸了摸屏幕上他的脸。这一次,他们近在咫尺,她可以好好地大胆地看看他了,叶一朵觉得这样的机会竟然是如此来之不易,她的思念她努力压抑的爱意都浮上了心头,她看着他熟悉的脸庞,将平板搂进了怀里,久久舍不得动。

路灯下的你

易晓生的表现可圈可点,和年长自己的竞争者们比起来,他并没有体现出年少的轻狂,他对前辈的尊重,他对其他人中肯的点评,他对自己作品的诠释,尤其是在优点的展示上,并没有通过贬低其他人的作品而突出自己,相反他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举手投足间的自信与他的设计相得益彰。

易晓生起床后洗漱完,离直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他打算打开电脑调出昨天保存的网址,却发现手机中很多论坛、媒体都在发布、转载电影《等爱》的同名主题曲发布的新闻,他坐在餐厅靠窗的角落里,打开已经缓存好的MV,插上了耳机轻轻戴上。

“……我所要表现的是安静的、平和的居住氛围,抛开专业的术语,用一句话来概括我的设计,那就是——爱,是不失去自我的等待。”

《等爱》的主题曲在屋子里逐渐响起,电影中一些精彩的画面也在电脑屏幕中徐徐展开,那些歌词与歌曲的融合宛若天成。叶一朵蓦地又想起相隔千万里的易晓生,她想易晓生这样的“优等理科生”或许永远不会关注这样的情感电影,更不用说这首主题曲了,尽管她自己在写那些歌词的时候,满脑都是有关他们的回忆,但是她明白这些回忆如今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了,她除了不打扰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这首主题曲似乎成了胎死腹中的爱情的墓志铭。她曾经有勇气去和初恋道别,求一个光明正大的了断,而如今擦肩而过无疾而终的爱恋呢?感情的事情,她可以想得明白又透彻,道理讲得深入又浅出,但是她不能爱那个人,却也忘不掉那个人,而那个人始终住在自己的心上,这才是最糟糕的。

叶一朵对易晓生最后的总结陈词回味了很久,她觉得这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在他等待她的过程里,他并没有迷失过他自己,相反,他默默地守护,不打扰的决定,都是不愿意迷失自我的表现,而这也表现恰恰是对她、对他自己以及付出的感情的最起码的尊重啊。叶一朵在这一瞬间,突然释然了许多,或许她无法忘记他,但是好在,她没有迷失过自己,她不会作为一个第三者插足他的世界,也不会放纵堕落自己,她也应当像当初的易晓生那样,只有这样的自己才是闪闪发亮的吧?

屋外的夕阳斜落,它见过山川大地,它见过飞鸟鱼虫,它见过聚散离别,它对世界的万般变幻司空见惯。它的余晖洒在酒店的窗户上,也洒在抱膝的姑娘身上,温柔依旧。

易晓生接受优格杂志社的专访视频隔天便播了出来,叶一朵和众多女粉丝一样,守在电脑面前,到了时间点后,就开始不断刷新,终于刷到官方微博放出视频。

叶一朵没有想到自己交给刘长城的歌词竟然可以用,她像是一个小学生般忐忑,在刘长城制作好了曲子后,她婉拒了试听的邀请,她安静地等待着它揭开面纱的这一天,选择和所有人一起聆听。接近下午五点的时候,叶一朵抱膝坐在电脑前,等待主题曲的发布。

视频里的易晓生反而穿得挺正式,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服,记者打趣问他:“为什么穿得比设计展示会上更正式?”

设计展示的前一天,他跑完步冲完澡,一边擦着身上的水滴,一边看着国内的新闻,无意中点进了娱乐新闻,就在他要退出的时候,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被媒体簇拥着的他叫不上来但据说很红的女明星的后面,跟着一个抱着一叠纸被挤得歪歪倒倒的身影,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瞥,但他还是认出了叶一朵,他迅速定格了画面,然后放大了开来,像素有些模糊,但是他发现叶一朵瘦了一些,眉宇间似乎也有些忧伤的样子。易晓生又按下播放键,这条新闻是报道了关于《等爱》电影的宣传,其中人气的男女主角受到了格外的推崇,对原作者的报道一句带过,而新闻下的评论中,有一条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评论中说“《等爱》的作者真是修了八辈子福,才能让我们家的刘晨来演!”不仅如此,这条评论还得到了很多粉丝的拥护。易晓生气不打一处来,回复了这条评论——“你家刘晨能演《等爱》真是修了八辈子福气”。想了想还不够解气,又补充了一句——“叶一朵支持你!”想了想,又补充道——“叶一朵我是你的脑残粉!!!”看着三个感叹号,易晓生一脸严肃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起右手手背擦了擦下巴,满意地按了回车键。新闻的最后公布了同名主题曲,会由天后云裳亲自演唱,而主题曲发布的时间为中国时区下午的五点,这个时候正是华盛顿的夜里四点。易晓生保存了新闻的网址,关上了网页,将明天需要讲述的设计又重新仔细过了一遍。

易晓生对着镜头无比认真地说道:“我看大家都很正式。”

易晓生会在傍晚的时候跑跑步,每每此刻他总是会不自禁地想起叶一朵,因此忍不住回头看看,总觉得她会从哪里钻出来,像往常一样,说些让他哭笑不得的话。

正因为他的一本正经的回答,反而显得更加有趣和平易近人。镜头立刻切换到了记者身上,迈克已然不是头一次和易晓生见面的时候的打扮,他此刻更是一个主持人的角色,穿西服打领带,还带着领结,的确比易晓生还要正式,再看看周围人的打扮,似乎因为第一次参加这样隆重的采访,连摄影师大哥都西装笔挺,听见易晓生这么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身处美国的易晓生自然没有关注到国内论坛里关于他的话题,只是他的邮箱里近期冒出很多杂志、媒体方面的采访预约,他在纳闷之余还是淡定地删除了这些邮件,他可是生来就不喜欢被人关注议论的性格,对这些让他露脸的事情本能上就是抗拒的。随着设计展示的一天天接近,他紧张忙碌的神经反而松弛了一些,没有手到擒来的盲目自大,也没有患得患失的自卑担忧,他优雅得有些不像话。

迈克问了易晓生对于几位虽然是落选者但是他们都是业内著名设计师的设计作品的看法,易晓生的回答既尊重了前辈也不失真诚,自然,这些都被女粉丝们自动过滤,而大家都在弹幕中表示“天啊,他穿正装迷死人了”“他刚刚笑了哎”“晓生晓生,我要给你生猴子”……当话题切入到迈克问易晓生:“您所阐述的设计理念是——爱,是不失去自我的等待,这样的灵感来源于哪里呢?”

叶一朵上网溜达的时候,看见了某网站热搜榜上竟然会有易晓生,想着他该不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忍不住点击进去看了看,一看便让她惊掉了下巴,易晓生念的大学、高中、初中都被扒了出来,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或直接或间接地上了他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他在野外临摹建筑的侧影,他正好抬起手腕蹭了蹭下巴,被旁观者抓怕了去。尽管背景是凋零的深秋,可他已然点亮了那一季的生机,他被封为“男神”,被众多诸如“就是喜欢这样专注的少年”“太迷人”“低调有才华”等等的言论吞噬,叶一朵叹了一口气,正要关掉网页,发现有人留言讨论着易晓生是否单身的问题,并且有人信誓旦旦地判断他并没有女朋友,实打实的钻石王老五。叶一朵停住了关闭网页的动作,立即注册了一个马甲,回复了其中一位道:“易先生是有女朋友的,双方家长也十分认可的,只是他行事低调没有张扬罢了!”回复完,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恶气,维护了易晓生的感情十分有成就感,冷静了下来,她悲伤地叹了一口气,她明白,自己不希望他的这段感情因为外人的介入而终止,那样她会为自己寂寞孤独的坚守感到遗憾和后悔。

易晓生想了想道:“过去。”

下个月,二十五位设计师的设计第二轮的筛选,而这次曼安集团决定采取前所未有的全球直播,这无疑与建筑界改革创新,而且又由曼安集团这样世界顶尖设计公司发起,已经引起了圈外行业的关注,而作为一些知名时尚品牌也开始接触了曼安集团,希望能赞助相关设计师的衣服、箱包等,关注度在半个月后已经火热化,因为在这二十五位设计师中,华裔设计师本就不多,其中地道的中国本土设计师只有易晓生一位,很快,“易晓生”三个字上了国内不少网站的热搜榜。

迈克接着问道:“这样的一个理念,让很多人会自动地联想到有关感情的领域。我想问,您的这个灵感,是否是受到某段感情,或者某位姑娘的影响?”

显然易晓生在美国的日子里,过得和从前一模一样,有条不紊,他依旧会在做设计的时候用铅笔打草稿,依旧会在休息的时候泡上一杯咖啡,他会站在窗口望向窗外,但是他始终找不到一个焦点,世界空空如也。

易晓生看着摄像机,毫不否认地点头道:“是的。”

叶一朵只听见了易晓生三个字,后面的声音便断断续续越来越小,呈现在叶母面前的是一双无神的眼睛,面对女儿听不进去就宛若痴呆的模样,她只好见怪不怪地无奈地收了线。叶一朵默默地收起iPad,她又想起和易晓生从前相处的时光,此刻窗外阳光正好,他在美国,过得好吗?吃得惯吗?睡得香吗?……她垂下手臂,无力地将头往后仰了又仰,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呢?他的身边自然有人照顾着他,比起自己的粗枝大叶三落四,显然让他和旁人在一起更是为他着想。叶一朵为自己的幽默感落寞地笑了笑。

弹幕中的评论主要集中在——“心碎了一地”以及“哪个小婊砸这么不讨喜”里。

每隔三天,叶母总会和叶一朵FaceTime一下联络感情,交流一下互相近期的动态,听闻叶一朵在创作歌词的时候,她推了推眼镜,缩了缩眉头道:“不是所有人写东西都可以称之为创作的,我建议你以后陈述此问题的时候,用‘写’替代‘创作’。”叶一朵对这样的“建议”司空见惯,她的内心早就被锤炼得无比强大了,因此她只翻了个白眼。叶母对叶一朵翻白眼的行为抱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叹了一口气,又道:“关于创作,像易晓生那样,才配得上创作这个词汇,对了,下个月,他们的第二次竞标,是全球直播的,我相信这样的直播至少你看了能扩充一下眼界……”

“她现在在您的身边吗?或者,您现在还是单身吗?”迈克试探性地问道。

剧本修改的地方也不多,叶一朵开始有时间去创作刘长城和自己所说的歌词,虽然是个文字工作者,但是她还真没有写过诗,更别说词了。她咬着笔头,经常坐在窗前,一发呆就是一个下午,然后写下几句诸如“雨天让人惆怅惆怅好惆怅”之类的无病呻吟的句子,自己看了也一阵瘆得慌,赶紧揉了扔了,省得碍眼。

叶一朵突然间按了暂停键,怒不可谒地将平板摔在了沙发上,吼道:“秀恩爱啊,能耐了哈,秀恩爱直播哈,能耐了哈,易晓生,死不要脸!”说罢并不觉得解气,拿起靠枕,对着平板猛砸了一气。

叶一朵的剧本最终改名为“等爱”,叶一朵的工作量大头已经结束,接下来的日子也过得轻松了许多,演员陆续敲定,因为片酬给的也比较高,男主角定了一个当红的影视小生黄汉,而女主角则是一个苦苦在二线打拼多年终于熬到了女一号的刘晨,在公布了演员阵容后,就引起了许多影迷的关注。在拍摄期间,叶一朵也是随剧组居住,好在取景的地方主要集中在了S城,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而且,她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她担心对易晓生的那种思念会如同榭寄生一般蔓延在她的全身每个角落,所以她要努力地让自己忙碌起来,掩耳盗铃也好、缩头乌龟也罢,她都无所谓,只要没有时间想起那个人就好。

坐在地毯上气喘吁吁的叶一朵当然明白,她没有勇气去看易晓生在她面前谈论这些,即使,人家易晓生并非是对她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