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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二天醒来时,虫虫正在整理衣物。我问他又要出去吗,他点头说:“拿点换洗的衣服。”

我又累又热,没心思和他们开玩笑。冲完凉就进屋躺了下来,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为什么非要让我做这种选择,我不想让任何人失望,可终究还是无法做到。我能想象出初恋对我有多么失望,她满怀热情的希望和我重归于好,一起规划我们的将来。可到头来却发现我还呆在她以为的原地,不肯向前。毕业工作婚姻这些她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没有一件能与她同步。所谓的成熟到底是什么,如果没有按部就班的履行主流价值里的生活,就是不成熟的话,那我显然不够成熟。可我总还想为自己开脱点什么,选择别样的人生道路需要足够的勇气、时间和精力。我觉得这些我都拥有,可尴尬的是“别样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我却一知半解。在这样不稳定的状态下,我无法进入一段稳定的关系,我想要初恋明白这种感受,但显然她没空听我这么说。我本来打算发些道歉的话安慰她,但又觉得再怎么说也是徒劳,只好作罢。临睡前我想到Kya明天就要出发上路,发了条一路平安的信息给她。没等到她回复我就睡着了,可事实上她并没有回复。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搬过去住?多省事。”

这句话像是最后的通牒,反复回荡在我脑海里。我一个人走在闷热的大街上,浑身不住的冒汗。不知道是因为温度还是烦躁的心情。我甚至花了一个半小时从城南一路走回祖屋,走到双腿酸疼,精疲力竭。当他们看到我回来时都很惊讶,虫虫错愕的问:“怎么现在突然回来?”

“搬过去就没退路了,你想这么早就结婚吗?”

后面的时间里,我们尽量快的吃完了上桌的菜。彼此沉默无语。我真的不想把久别重逢搞得这般针锋相对。我只是厌烦了别人不停的追问我要怎样计划未来,顺其自然不好吗,还是大部分人都觉得顺其自然其实就是混吃等死。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区分两者的界限所在。我从来没有责怪初恋的意思,我只是在愤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和她想法一致,共赴未来。那天晚上我送她上车,临走前她神情低落的告诉我说:“你好好想想吧,我也不知道能等你到什么时候。”

“你别问我想不想,我看是你不想吧。”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再说什么,“我想静静。”

“我可没这样说。”

“那你想做什么?”

虫虫走后,我坐在电脑前兴味索然的刷着网页,宝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我脚下,用毛茸茸的身体蹭来蹭去。我索性把它抱起来放在腿上,也许是房间太热的缘故,它一直吐着舌头大喘气。我起身去达人房间把风扇提出来,对着我和宝妹儿一顿猛吹,闷热感顿时消去了大半。我自己其实并没有养过狗,想象中的狗总会随时随地的乱叫,惹人心烦。不过宝妹儿来的这几天,除了肚子饿时偶尔叫过几次。其余时间都很安静,安静到让人忘记它的存在。大概快中午时,达人睡醒提醒我给宝妹儿喂食。我拿出Kya留下的狗粮,把所剩无几的一点倒在碗里,对宝妹儿说:“你先吃,我一会再买新的回来。”

“我们?你有问过我吗?”

午饭我和达人吃的是安城三件套,多加了两瓶冰镇汽水。吃饭时我问他昨天的唱歌比赛结果如何。

“难道不应该计划一下我们的未来吗?”

“第三名,不过感觉有内幕。”达人说。

“你就是意思我不成熟对吗?”我反问道。

“你都第三了还有内幕?”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又说:“你还是一点也没变。”

“第一名那人都没亲友团,应该是KTV自己安排的托儿。”

“咱们能聊点别的吗?”我有些不耐烦,声音提高了几度。

“那第三名的奖品是啥?”

“不知道做什么还是不知道怎么找?”

“一个比地摊货还烂的包,我们出来就扔垃圾桶了。”

“没开始找,我也不知道。”

“你这费了半天劲,等于还被羞辱了。”

“那工作找的怎么样?”

“商家糊弄人呢。”

“感觉不太适合自己。”我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

“我看你们昨天回来挺早的,没吃好吗?”我又问。

“为什么不去呢?”

“吃得可好,可惜你不在。”

“前段时间在看世界杯,再往前上了一段时间培训课,后来就不去了。”

回到祖屋,达人把带回来的肉夹馍分两半切碎,让肉和饼充分混合在一起。一半作为宝妹儿的午餐,一半留到晚上。可令我们惊讶的是,宝妹儿居然只挑碗里的肉末吃,其余的饼全剩了下来。晚餐时也发生了同样的状况,这让我和达人着实费解它是怎么做到的。老佘回来后,我把情况转告给他。老佘分析说:“可能你们切的不够碎,周末我来试试。”后来老佘亲自下厨,反复剁了半个小时,结果依然相同。并且宝妹儿吃完后,舔了舔鼻子、打个哈欠仿佛在说:“雕虫小技。”我发信息把这件事告诉Kya,她回复说:“你们对它也太好了吧!我都没给它吃过肉夹馍!”

“说说你最近都在做什么吧。”初恋问我。

“毕竟贵客,不敢怠慢。”

电影散场后,她拉着我去了提前选好的餐厅,环境优雅人也不多。我们坐在角落一张灯光昏暗的桌下,餐厅里冷气十足,冻得我小臂发凉。

“真不用那么好,你们买点火腿肠,每天给它切一点就行。”

自从离开学校有快两个月,时间上虽然不算久别重逢,但其实我心里早已做了久别的准备。夏天的白昼漫长,下午五点天色还是明晃晃的,晒的人有些眩晕。也许是快到饭点的缘故,商业广场人越来越多,直梯等了好几班也没挤上去,无奈下我们只好改乘扶梯。经过五楼时看到不远处KTV的舞台上达人正在献唱。我环顾周围,还来不及细看,电梯就缓缓升至六楼。初恋预定的电影是部爱情轻喜剧,这类电影最适合情侣约会,座无虚席。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我坐在漆黑一片的影院里,盯着荧幕发呆。脑海一片空白,偶尔有睡意降临总被初恋的笑声打断,我在黑暗中看着她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我还想和她在一起吗?实际上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分开后的这两年,我早已习惯把她连同过往放置在记忆里的某个角落,以为永不会碰触。而现在她却再次出现,在我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使我措手不及。我不知道要怎样接纳这一份情感,我不想让她失望,但我又知道我始终成不了她想要的样子。她总精于规划未来,在每一个时间节点她都很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通过怎样的努力一步步接近目标。她很轻易就完成了从学校到职场的转变,她努力扮演好属于自己的角色,似乎从没有过疑惑和迷茫。这让我感觉其实她的另一半换作是谁都可以,因为那只是她所规划生活的一张拼图而已。她的变化太快,让我无法适应也无法跟上。我畏惧更进一步是因为我不明白要怎样和她相处,才能令她满意。

“这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

“你向来都不太主动,我懂。”

“哈哈!你个神经病!今天开了一天的车,好累。”

“这不是你先说话,打乱了我的节奏。”

“不要疲劳驾驶,不着急。”

“那你想好了吗?”

那天晚上我们大概都聊些旅行上的事,她也没问起我昨天的事,我也不好提起。再者我自己本来也没想清楚,即便是Kya问起,我更不知道该怎样作答。后来我叮嘱她路上旅行多有疲惫,早点休息。放下手机后,我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进入梦里。第二天临近早晨时,我梦到自己站在一扇门外,怎么敲也无人应答。更加诡异的是,我突然又发现自己其实是站在门内,门的两侧一模一样。

“怎么会,我在想好久不见的开场白。”

“开下门,开下门。”客厅传来的声响听起来像是草狗,吵醒了我。

“怎么不欢迎我,看你不太高兴。”

我缓慢下床,迷迷糊糊的穿过客厅,开门看到草狗提着背包站在外面。我正想说他一大早敲门这么大声音,太招人烦。背后就传来达人的漫骂:“傻的吗,一大早的。别人还睡不睡觉。”

离开时,我心里其实很是歉疚。莫名的对自己感到失望,情绪低落。在楼下等了大约十分钟,初恋微笑着出现在我面前。上身白色体恤衫,下身牛仔裤加帆布鞋。她朝我走来时,双手背在身后让我有种穿越回校园的感觉。

“我就知道你们还在睡觉。”草狗一进门就笑嘻嘻的说。

“实在不好意思,你先和他们吃。”

“那你还敲那么重,是不是有病。”我困意还没散去,迷着眼睛说。

“啊,现在就要走?一会还要吃饭呢。”Kya略带失望的说。

“怕你们听不到啊。”

我假装没听到,默不作声。

我对着草狗做了个不雅的手势,转回卧室继续睡觉,不想再理他。整个早上草狗都在客厅动来动去,制造声响。搅的我无法睡沉,加之炎热的天气,让我倍加烦躁。快中午的时候,草狗干脆进来把我摇醒问:“去吃饭不?我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这么急是哪个妹子?提前怎么没听你说。”达人问我。

我实在是懒的跟他发脾气说:“你是不是又没钱了,想找人蹭饭?”

老佘和虫虫点头表示理解。

“又被你看出来了。对了,外面那狗是谁的?”

“哦,我随时出发,那你注意安全。一会到了联系。”我没等初恋再说什么,就匆匆挂了电话。回到包厢门口,正要推门。大家迎面出来,说比赛时间到了,就在前面的大厅。现在的KTV为了搞促销宣传,还挺花心思。专门为比赛搭了临时的舞台,灯光音响装饰一应俱全。达人经过抽签,被安排在倒数第二位上场。我们站在舞台西南一侧,静候佳音。选手们一位接一位上台,水平比我们想象中要好很多。但我们仍对达人夺冠充满信心。大约四五位选手过后,我挨个儿和大家打招呼说:“我有急事,得先走一下。”

“Kya的,让我们帮忙看两周。”

挂断电话后,我看到她发来的地址正是楼上的影院,不禁一阵苦笑。回到包厢,Kya和达人正在情歌对唱,看到我回来Kya问:“又是你妈妈的电话?”我尴尬一笑,摇头表示否认。之后的时间我都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该怎么和大家解释突然要离开,尤其是Kya。我不停的看手机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四点。总觉得手机会在下一秒钟响起。经过暖场,大家都逐渐进入了状态,麦在自己手里时,一首接一首唱个没完。我借上厕所出来透气,站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想着一会还是和大家直说。只是我心里还来不及区分我这般纠结,是因为不想扫大家的兴还是在意Kya怎么想,或者两者都有。这时手中的电话再次响起,“我刚下班,准备打车了,你呢?”

“她什么时候来的,长得咋样?”

“吃饭你来就行,我出发了告诉你。”

“你不是见过照片吗?”

“不是说好我请客的吗?”

“照片和真人咋能一样。”草狗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身材如何。

“真乖。电影票我已经订好,地址发你。”

“下次来了你自己看。”

“行,一切听你安排。”

“好吧,那咱们去吃啥?”

“没呢,不过今天可以早点走。一会我们先看电影,完了再吃饭好吗?”

“我看你这顿饭蹭定了是不,你去叫下达人。咱们一起去。”其实我想看看达人被吵醒会怎么骂他。果不其然几秒钟后,隔壁房间传来了达人的怒吼:“滚蛋!吃你妈!”

“没什么,电脑的声音。你下班了吗?”

由于达人拒绝和草狗一起吃饭,午饭当然又是我付钱。吃饭时,我看到草狗额头上隐约有一块淤青,被头发遮住。我问:“你额头怎么了?”

“你在哪,怎么有点吵?”

“靠,这你也能看见?别提了。”

领班离开后,轮到我开唱。我点了几首当下最流行的口水歌。唱到副歌时,气息有些不足,一阵跑调后没了声音。达人拿过另一支麦说:“这种歌你也能走调,服。”接着唱完了后半段,这倒也解放了不太爱唱的我。歌曲切换的间隙,我手机在桌上震了两下。我接过一看是初恋打来的电话。包厢太吵我也听不清她说什么,只好一边应声,一边匆忙出去走廊。

“我都请你吃饭了,你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

“好,给我报上。”

“很疼的,你还这样说。昨天回来的时候,又吵架了。她拿高跟鞋飞过来,我没闪开。”

领班说:“这个我们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最后颁奖时才揭晓。”

“这得有多恨你,才能打成这样。”

我们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达人,他问道:“什么超级大礼?”

“你说这算不算家暴?”

我们这群人里,达人是麦霸,其次虫虫实力尚可。我和老佘纯属大众水平,基本能唱偶尔跑调。包厢里冷气很足,Kya又点了果盘和挺多饮料,大家边吃边喝,很快就凉了下来。达人坐在点唱机旁,边唱边调音,显得很是专业。幸亏有达人这样的麦霸,暖场阶段进行的很顺利,不至于气氛尴尬。大概连唱了七八首后,达人把麦克风递给老佘说:“妈的,嗓子有点累。该你了。”老佘紧接着把麦又递给虫虫,虫虫要递给我时,看见我手里还拿着另一支,只好作罢跟着伴奏唱了起来。大家唱歌期间,Kya在一旁用手机帮我们拍照,后来自己也加入进来玩起了自拍。虫虫几首歌唱罢,老佘无法再推脱。身为文艺核心的他点了几首西方的摇滚乐。但老佘嗓音低沉,面对音调有些偏高的歌曲,显得力不从心。反复尝试了几次,效果欠佳。总是一开口大家就忍不住发笑。这时KTV的领班敲门进来,示意我们把背景音乐关小后说:“各位今天我们店有比赛活动,免费参加。前三名可享受消费九折并且有超级大礼相送。各位可以考虑下。”

“这你得问达人,看你是不是活该被家暴。”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别,你又想让他骂我。”草狗这次倒是挺清楚,一下就明白了我的用意。

“不骗人?”

“我不告诉他们,你放心吧。”

“怎么会,挺好看。”

然后吃过饭一进门我就告诉了达人。他貌似刚睡醒,一听草狗被打,马上来了精神。

“这你也能看出来,瞎化的。”

“反正是个傻子,往头上打没问题。”

电梯到了五层,乘客依次挤出电梯。我和Kya留在最后面,我看了她一眼问:“你今天化妆了?”

“你又让人家打胎?你还不如自宫算了!”

“怎能不爱。”老佘说。大家纷纷点头,相视而笑。

“自宫的话,你还得把头也切了。”达人一连串的嘲讽。

“那你们爱它吗?”

“为啥还要把头切了?”草狗小心翼翼的问。

“出门前刚给它喂食,能吃能拉,不能再好。”我说。

“因为你上下都一样啊!”达人又一次成功逗笑了我,这也是我为什么最爱看他骂草狗,每次都有新花样。

“对了,宝妹儿还好吗?我有点开始想它了。”Kya问。

晚上我和老佘玩游戏的时候,收到了初恋的信息,问我在干嘛。其实我现在挺怕和她聊天,因为说来说去都会绕回最核心的问题上,而目前我又没法说服自己妥协于她的想法。每当有这种无力感产生时,我就会开始回避。但我同时又知道,每一次回避对她都是一种伤害。有时我真的很痛苦,我为什么不能像大多数人一样,安心上班。总要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而这些想法又不能马上兑现,搞的我进退两难。

周三下午两点多Kya发来地址,是城南的一家商业广场,大家约定半小时后在那里碰面。临出门前我给宝妹儿的碗里新加了狗粮,它迫不及待的冲过来享用午餐。我换了件新的短袖,才发现昨天泡在盆里的衣服忘了洗,被他们一阵催促只好作罢。我们一行四人打车前往目的地,一路上艳阳高照,坐在靠窗位置的我,被晒得头脑发昏。虽然不是周末,商业广场依然人流窜动。大家分头找了半天,在西门的位置见到了Kya。她今天换了身粉色连衣裙,看上去舒服而大方。电梯里Kya告诉大家一会儿的安排,先唱歌后吃饭。唱歌的地方已经定好,吃饭的话看大家的意愿再决定。

“你觉得我这人是不是眼高手低。”我问老佘。

新的一周,我无比纠结。不知该赴谁的约。偶尔一个人在房间时,我就会抱起宝妹儿,看着它的眼睛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这时宝妹儿总会轻蔑的看我两眼,发出两声低吼,示意我放它下来。虫虫这几天没有外出,顶替了草狗的位置,和达人天天联机游戏。我有时和他们一起,有时自己看剧刷网页。天气依旧高温,但凌晨时短暂下过几场暴雨。我晚上起夜时有所察觉,站在窗边盯着落雨发呆。第二天一早雨水早已干涸,我甚至怀疑昨夜我是否真的遇见过它。

“那要看你想做什么。不过年轻人有想法总归是好的嘛。”

自从和初恋约好下周三一起吃饭,她每天晚上都会按时给我电话。与此同时,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大家和Kya约定的时间也是下周三,这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每晚与初恋通话时,她都会和我聊一些新工作上的事,今天有什么工作内容,明天又认识了新的同事等等。我听着这些话题,大多数时候像听天书一般。为此我时常在电话这头走神,惹得她不高兴。这几天下来,她无时无刻不和我细数着她理想中的未来,生活、事业和家庭。每当我听到她谈起这些,总不免心生隔阂。就像父母习惯性的为我安排好一切,却从不过问我的感受。但有时我也会想,难道不是每个人都要如此经历接下去的人生路吗,那初恋又有什么错。想来问题还是在我自己,当下内心还有太多的不安定,而这种不安定有时甚至远远超过了我的能力范围。

那晚我并没有回复初恋的信息,接着又想起昨夜梦里的事,不明白有着怎样的隐喻。生活是否也像梦一样捉摸不定,让我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