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也该睡觉了。”
“是真没意思!我都快看睡着了!”
“睡不着!你给妹妹推荐首歌吧。”
“哪有,只不过想表达刚才比赛确实太无聊。”
于是我把自己挺喜欢的一支乐队推荐给Kya,“慢慢听,每首都不错。”我顺带也插上耳机,循环播放了起来。心里想着一会两点半还有荷兰队的比赛,一定要撑住不能睡。而当我再次睁眼,已是次日清晨。昨天预约通管道的师傅提着一大堆工具已经开始了他的工作,老佘站在一旁向师傅讲解着厕所的情况。
“哈哈哈!你可真贱!”Kya听出了我在开玩笑。
“你怎么起这么早?”我问。
“你误会我了。其实我想发的是没有进球的比赛如同只让看不让摸。”我回了一条评论。
“哎!少爷的身子跑堂的命。”
各自落座后,我把老佘的电脑让给他玩,因为平时工作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用,好容易周末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草狗和达人开始联机游戏,虫虫则进卧室躺着,不一会就传来了打呼声。我看着手机,快要凌晨一点。无所事事之余,在自己个人主页上更新了条状态:没有进球的比赛如同只让摸不让做,太煞风景。发出后又觉得太过露骨,可能会影响我在网上的形象,随即准备删除。同时收到了评论提醒,点开看到是Kya的评论:就你懂的多!流氓!看来我还是很有先见之明,在网上健康励志的形象果然被人误解了。
“一大早就叹气不好,一天都没有好运气。”我提醒老佘。
“不翻等着你给我开门吗?”说罢达人白了我一眼。
“你见我运气好过吗?”老佘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看你这么熟练,没少翻吧。”我说。
师傅疏通管道用的电机突然启动,巨大的轰鸣声回荡在整个房间。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半小时,期间只有虫虫醒来照常外出,草狗和达人没有任何起床的迹象。
“你们几个呀还是要多练习,这房子就一把钥匙老佘拿着,以后这种情况还很多。”进屋后达人说道。
“虫虫找到工作了?老是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人。”我用手指塞住耳朵,朝着老佘喊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正常人哪有翻窗户的?”老佘说,“赶紧把门打开。”
老佘满脸疑惑的摇头,示意声音太大听不到。我招呼他过来坐,他还是摇头表示不解。我只得上前再次重复问题,老佘扯着嗓子回答:“好像在网上找了个女朋友。被我发现了蛛丝马迹,一会给你看。”
回到祖屋,老佘发现忘了带钥匙。正当大家踌躇之际,达人一路小跑,来到侧边的窗户处,娴熟的拉开玻璃,反手一撑跃入客厅,并招呼大家跟上。草狗紧接着翻窗进屋后小声说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都没见过他刷论坛,没想到比达人还快。”
享受着冷气的我们,后仰着靠在墙上,都没人再说话。十几分钟后老佘提醒大家一会还有球赛,我们才依依不舍的转移到麦记。再次混入吵杂的人群中,围坐一桌。今晚上演的是巴西与葡萄牙之间的强强对话,期待一场精彩比赛的球迷,在经历了漫长的90分钟鏖战后,精疲历尽的打起了哈欠。比赛以一场无聊而沉闷的零比零结束,球迷陆续在失望的情绪中离开。此刻时间已接近午夜,街道上车辆行人渐少。从麦记的冷气中离开的我们,立刻被蔓延在空气中的闷热所附着,刚刚冰凉的衣衫开始变得潮热。大家站在十字街头沉默不语,漫无目标。这一幕像极了过年时与阿呆分别的场景,只是今晚我们无人送别。
“人不可貌相。虫虫技术高着呢!”
上完厕所,我们几个在休息区坐下,一边吹着冷气一边享受这片刻的清静。盛夏的来临,虽然使得我们每个人都血脉喷张,尽情而放纵的享受每日的生活,但其实内心烦躁,不得平静。每个人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看似忙碌,实则慌张。难有静下心来的时候,都被繁盛的表象夹带着向前。
“什么技术?”我问。
“奢侈品店果然在装修设计上精致高雅,尤其是这厕所,你看。”老佘一边小便一边说。“恨不得多尿一会。”
“什么技术都高。”
“你厉害,拉完再吃点。”达人说。
我和老佘就这样在轰鸣声中对话了将近半小时,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时,师傅终于完成了他的作业,“别人都是两百,看你们是常客,一百五。”老佘付了钱,师傅利索的收拾好工具,留下一句:下次堵了再联系。留我和老佘无奈的一阵苦笑。
就这样,我们一行五人组队去奢侈品店上厕所,路上草狗笑嘻嘻的问大家:“你们都憋得受不了了吧?还不是我主动站出来,动员大家一起去拉屎。”
说起虫虫,自从搬来后总神神秘秘,很少和大家促膝长谈。一周在祖屋的时间不过两三天,有什么集体活动还要提前告知,要不然到跟前儿就找不到人。那天早晨师傅离开后,老佘详细给我解释了他是如何追踪到虫虫的近况。因为互相关注,个人主页如果有更新我们也会第一时间看到。但虫虫的主页一直处于停滞状态,最后的更新也是几个月前的一条广告分享。老佘说他上班无床可铺的空闲时间,就会翻看大家的主页,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聊以自慰。偶尔翻到了虫虫关注的人,几周之前刚刚关注了一对名字很像并且使用情侣头像的网友,而那段时间也正是虫虫开始密集外出的起点。进入主页后印证了老佘的猜测,相册里全是虫虫和另一个女生游乐的照片,但更令人吃惊的是,不少照片里除了虫虫和他女友外,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
“真假?那一起去看看。”老佘站起来,我也点头表示同去。
“这么快就生了一个?”老佘疑惑的问。
“隔条街有个卖奢侈品的商城,离麦记很近。那儿环境不错。”虫虫说:“我都去了好几次了,不骗你。”
“别扯淡,你咋这么希望别人生娃的。要我感觉,可能是虫虫找了个离异的。”我大胆说出了我的猜测。
“要不去屎里拉,要不出去外边拉。”达人说。
“你更扯。”
接下来的时间里,没人敢再去厕所。直到一小时后,草狗捂着肚子说:“实在憋不住了,咋办?”
“根据关注时间,两人应该才好不久,咋可能自己生出来。你有没有常识。肯定是提前就有了。”我的推测精准无比,让老佘心服口服。
“我咋知道,等明天师傅来了你直接问他。”经历过两次“爆炸”的老佘神情淡定,不慌不忙。这时正巧虫虫回来,草狗激动的指着厕所:“爆炸了,爆炸了。”虫虫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拉开厕所门,结果可想而知。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大叫一声:“靠,谁他妈拉的,真恶心。”
“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虫虫,注意保护自己。”
“那以后怎么上厕所和洗澡。”
“你咋还歧视离异女性呢,你看这照片虫虫笑得多开心,应该是真爱。”
“不但爆炸过,而且量比你这次大多了。”老佘的回答让达人忧心忡忡。
“真爱也会有伤害。”老佘就是喜欢和我抬杠。
没想到第二次爆炸尽然来的如此之快。两分钟后,我看到老佘的主页更新了一条状态: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喷屎的人生。我第一时间点了赞。老佘让达人赶紧把厕所门关紧的同时,起身寻遍客厅的每个角落,终于在沙发背后的犄角旮旯里摸出一张名片,拨通了师傅的电话,预约明天上门。达人惊魂未定,一脸不知所措的问老佘:“之前就爆炸过?”
经过一番分析,我和老佘决定还是侧面敲打一下虫虫,这么早就当爹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几天后虫虫归来,吃饭时老佘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年轻人不要贪图一时的欢愉,你明白吗?”
师傅慢悠悠的说:“给你个名片,下次堵了再联系我。”
虫虫诧异的看着老佘,好像并不知道他在讲什么。老佘眼神示意我上。
“操,真他妈的热。”达人起身径直走去厕所冲凉。五分钟后,厕所里传来达人的咒骂声,还没听清楚骂的是什么,就见达人赤裸上身裹着浴巾冲出厕所。一边穿裤子一边骂道:“他妈的厕所爆炸了,屎都飘出来了。”说到爆炸,其实是一种夸张的说法。之前他们还没搬进来时,就出现过一次下水道堵塞的情况。我和老佘还专门花钱请了疏通管道的师傅清理过,当时师傅给出的解释是:这栋祖屋三层共用一根下水管道,由于建造的年代比较久远,当时设计的下水管直径太小,不甚合理。如果同时有很多杂物冲进管道,就会造成堵塞。堵塞后如不及时清除,则会出现下水道污水上反的情况,也就是达人口中所说的爆炸。然后我问师傅:“那您有没有办法根除?”
我犹豫了半天迸出一句:“二十岁出头就当爹不太好吧,你说呢?”
穿过麻辣烫店面,回到屋里。达人和草狗不出意外的端坐在电脑前,好像并没有察觉到我们回来。说起这两人可谓是欢喜冤家,生活里达人和草狗经常互相看不惯,都觉得对方在生活态度,情感处理等人生诸问题上难入自己法眼。但每逢到了游戏里,两人却默契有佳,成为了最亲密的队友。这种相爱相杀的关系让我们一度匪夷所思。我倒了杯凉白开,在老佘的电脑前坐下,而老佘习惯性的躺在沙发上,形成了我们常有的格局。入夜的温度并不比白天低,甚至多了几分潮湿。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毛孔中也会渗出汗来。大家轮番冲凉,但厕所的热水器是需要先上水再加热的老旧款式。因此一次上水只够两人用量,后面的人需要排队等候下一轮。月末的高温一天胜似一天,每隔两小时不冲凉,就会觉得浑身潮热难忍,无法呼吸。这些炎热始终笼罩在周身,无处躲避,让我对于这个夏天的记忆更加深刻。后来为了省去烧水时间,大家纷纷选择洗起凉水澡。前脚有人刚出厕所,后脚就马上有人跟上。
显然虫虫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镇住了,半晌后严肃的说:“那是她的小侄女。”这个回答让我和老佘觉得羞愧之余又觉得好笑。“你们啊,连这都能翻出来。真是用心良苦。”虫虫倒是没有很生气。
“还差一些,生活历练还不够。”
“是老佘翻的。不过提醒你切勿过度欢愉,我认为是对的。”我说。
“刚那声叹气啊!人生的种种哀怨与不得都在其中了,堪称完美。你没听出来吗?”经过老佘的阐释,我尽没觉得他在开玩笑,看来经常叹气的人都是心心相惜。我问他:“你能叹出那种感觉不?”
“你们可知道,宾馆的空调有多凉,每次出去都可以睡个好觉。”虫虫得意的说。
从店里出来,已是七点多,道路两旁华灯初上。市中心的游人逐渐多了起来,不远处的钟鼓楼也陆续点亮灯火。远望过去,好似时光倒流,穿越百年。我和老佘一前一后被挤在人群中缓步前行,住在市中心方便的同时却要随时忍受这拥挤不堪的人流。穿过街巷,不到百米的距离,硬生生的耗掉了半个多小时。我最怕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人一多我就浑身不自在,总会急出一身汗。快到“黑蛋麻辣烫”门口时,我扭头在人群中寻找老佘的踪迹。人群像长长的河流一眼望不到尽头,吵杂声四起。这时隔壁店面突然传来一声宏亮而长久的叹气声,技惊四座。游人们像被惊醒一般驻足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几秒钟之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恢复原状。老佘不知何时已经挤到我身旁,得意的看着我问:“怎么样?”我说什么怎么样?
不知道虫虫说去宾馆是为了能睡个好觉是不是真的,但年轻的荷尔蒙在盛夏高温的催化下,确实愈演愈烈。虫虫和女友的恩爱不时刺激着大家的神经,达人更是加班加点,在论坛里广撒网捞大鱼。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和Kya的聊天记录逐渐多了起来,从一开始只有世界杯的话题,慢慢演变成日常生活和兴趣爱好。她告诉我想去的地方,我告诉她爱听的歌曲。然后我们一起吐槽生活的琐碎和无聊的比赛。我甚至从来没有对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产生如此热情与兴趣,她几乎就像是我现实中的朋友,与老佘他们别无二致。后来的一次聊天中Kya发给我一篇日记,说是和前任分手后写的。我很好奇她写了什么,嘴上却说这么私密的东西你还是别给我看吧。Kya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说:“没事,就是想给你看看。”
街道被持久的阳光烤的快要化掉,脚踩在上面,有松软和炽热的感觉。顺着街边的树荫,我和老佘溜进了经常去的“红红酸菜炒米”。看看手机才刚刚五点钟,可能是周末的缘故,店里已坐满了各色人群。好在冷气恰到好处,让拥挤不堪的店面不显燥热。点了冰镇汽水,炒米和涮肚之后,我和老佘聊起了这几天的球赛,各自发表了对于淘汰赛阶段的预测。大约十分钟后,套餐上桌。正当我拿起筷子准备开动,老佘眼神示意我身后有人找,我诧异的转过身。只见一位30岁上下的漂亮姐姐领着一个小女孩,站在我身后。皮肤白皙,画着淡妆,看着我微笑。我还没搞明白什么状况时,她上前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孩子,是你的吧。”老佘听到这句,差点一口气把嘴里的炒米喷出来,很是震惊的看着我。我故作镇定:“不好意思,不是我的。”漂亮姐姐笑着指了指小女孩:“你看这眼睛多像你,不是你的是谁的。”这回不只是老佘,邻座的众人也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眼神,好像在说:认了吧,不丢人。我内心也在众人的催促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将信将疑的反问姐姐:“难道真是我的?”漂亮姐姐拽了拽小女孩说:“来,宝贝。快把你手里的钱包还给哥哥。”真相就此大白,邻座的大叔遗憾的摇摇头,扭头继续吃饭。转变发生的太快,老佘震惊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还来不及收起。姐姐接着说:“你看这身份证照片多像你,还说不是。”我赶忙接过孩子递来的钱包,仔细端详,确实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起身道谢后,姐姐转身离开。情爱故事变成了失物归还,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老佘笑着拿起汽水与我干杯:“祝贺你有惊无险。”
日记不长,短短几百字,却看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整篇看下来都是小女生的相思之苦和对情感的不解,日记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段是:“他总说自己有多么大的事业要去做,让我给他时间,等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就给我一个想要的未来。现在看来这是多么愚蠢的借口,我那么相信他,换来的却是他的自私和欺骗。我好累但我又恨自己还想着他。”我问Kya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看你,及时行乐吧。”那段时间我总是喜欢告诉身边的人及时行乐,仿佛世界末日很快就会到来。又好像我在朦朦胧胧中感受到了青春的短暂,但当我要细想时,那种感觉却又无法捕捉。我不知道老佘听了我的话,会如何想。总之及时行乐成了我那时的人生信条,甚至成为某些放纵的借口,诸如“年轻就是用来挥霍的”此类未经审视的价值观,深植于心底深处。好像我总想随着这浓烈的夏天,做些什么超乎寻常的事。却从未想过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几年前吧,那时候还很单纯,对什么事都很当真。整天就知道和一群朋友玩来玩去。”Kya说。
“底气不足,不知道说什么。”
“单纯是美德。你多久没出去玩了?”我问。
“你都没和人家说话,咋知道没戏。”
“挺久了,主要现在要上班。”
“别提了,感觉没戏。”说完紧接着又是一口叹气。
“你还想去哪儿?”
“对了,上次喝酒说的那个Lily呢?和人家说话了没?”我突然想起老佘暗恋的同事。
“开车去拉萨。国外的话,想去阿根廷。”
“不要说出来,我不想听。”
“那好!等哥有钱了,带你去!”
“……服务员也能被你说的这么文艺。”
“不用你带,我有亲戚在阿根廷。你想好了和我说!”通过语气我觉得Kya是很认真的在说这件事,当然也许是我会错了意。
“每天铺床叠被,修行人生。”
那天我们一直聊到很晚,我甚至在和大家看比赛的时候,都一直盯着手机,没多看几眼球赛。临睡前Kya发过来一段话:“我想问你个问题。我发现为什么很容易对一个人产生好感,但持续不了多久就会变淡。而对有的人即便是很久很久都不联系,但想到时还是会心跳加速,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最近工作怎么样,整天看完球就睡觉,都没空问你。”一路步行,和老佘随便聊了起来。
我想了想这样回复说:“产生好感特别容易,但和心里的牵挂不一样。两种感受吧。”
周五下午老佘调休,和我外出吃饭。虫虫连续几日未归,其余两人躲在房间里睡觉。这天天气出奇的好,猛烈的阳光穿过道路两旁的梧桐,直直照在我们脸上。阳光一瞬间溢满了整个眼眶,使我眼前泛起巨大的光晕,层层叠叠。只好微微扭过头抬手遮挡。回看老佘额头处轻微的谢顶被阳光反射的熠熠生辉,我伸出另一只手遮过老佘的头顶,半开玩笑的说:“反光太厉害了吧。”老佘不由自主的眼睛上翻,叹气后说道:“少年壮志不言愁,莫再提莫再讲。”
“那就是说前者是短暂的,需要好好经营,否则就会消失。后者是持久的,怎么也不会忘记,是这样吗?”
阿呆在群里和我们约好,下个月世界杯决赛时请假回安城一起看球。为了表示诚意和对世界杯的敬意,提前预定了回乡的机票。这也成为了那段时间我们最信以为真的承诺,因为在我看来,夏天的承诺总应该是真实和可靠的。意大利被淘汰后,老佘和阿呆对世界杯的热情依然不减,而我支持的荷兰队与虫虫支持的西班牙队一路过关斩将,顺利小组出线杀入淘汰赛。连续的熬夜使我们每个人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黑眼圈,身体每况愈下。小组赛末期很多二流球队的比赛我们都选择性的跳过,以便可以早点睡觉,补充体能。那段时间我们过的浑浑噩噩,昼夜颠倒。很多时候只有老佘周末放假,才提醒我们又一周过去。在查看淘汰赛赛程表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夏至刚刚过去几天,那是标志夏天来到最高潮的日子,也是一年中最热白昼最长的一天。它再次提醒我任何事情达到顶峰之后必然会走向衰落。而我对于夏日的依赖也终会有结束的一天。到那个时候,我将如何面对后来的人生,却依然没有头绪。
其实我并没有深思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什么是好感,什么是牵挂。我对谁有过好感,谁又让我牵挂。我想来想去这样回复Kya:“不是每段好感都有结果,人一生可以有无数的好感产生。如果顺利它就会变成牵挂。最后随着婚姻的开始,这些东西都会被深深的掩埋或者遗忘。”
关于炎热的问题,乌托邦的成员在一次集体讨论中形成了如下两条解决意见。第一是勤洗澡,多冲凉。第二是晚上看球统一到临街的麦记。避免屋里电脑开启时间过长,散发热量。麦记24小时营业并且冷气十足,由于位于市中心,世界杯开始后,很多喜欢凑热闹的球迷大都会集中到这里。小组赛阶段每天晚上有三场比赛,两场十点,一场凌晨两点半。大多数球迷都会在前两场比赛结束后,接近凌晨的时候回家。而我们不一样,首先是闲来无事,其次屋里太热。等到大部分人散场之后,麦记里的吵杂声会安静很多,仅剩下的几桌都是像我们一样的铁杆球迷,大家除了相互交流刚刚结束的比赛,还会对下一场两点半的比赛做出预测。随着小组赛渐入佳境,网上的赌球氛围迅速扩散,草狗便成了这些赌狗之一。关于赌球的事情,其实我们也都有参与,比如我、老佘和虫虫这种有明确主队的球迷,会私下在各自主队出场时,花上小几十块钱互相押注,小赌怡情。草狗则不然,不知道在网上哪个角落翻出的非法赌博网站,动辄押注数百元,进行豪赌。开始时,达人就提醒过草狗这种网站大多是有套路的,当然不止赌球,任何赌博行为都是如此。先让你尝到甜头,最后一把再将你掏空。果不其然,起初的几场比赛下来,草狗这个伪球迷居然净赚几千块。就在大家都劝他见好就收的时候,草狗产生了自我膨胀,去押注了一场二流球队但赔率极高的比赛。最后的结果当然在所有人的意料当中,赔的一分不剩。直接导致后面我们再去麦记看球时,草狗连消费可乐的钱也拿不出来。有赌博,当然就有预测。这两者从来密不可分。届时网上出现了两派预测高手,分别是国外网友推出的章鱼哥和国内网友“未来人”。章鱼哥是一条来自国外海洋馆的章鱼,工作人员通过让他选择不同国旗的方式来预测比赛。自开赛来连续预测对了多场强强对话,进而声名远播。未来人则是出现在多处足球论坛里的一位神秘网友,声称自己从未来穿越而来,提前知晓比赛结果。每次焦点战开场前一小时,准时出现给出胜负结果,也从未失手。这两个预测流派在网上拥有大批的支持者,很多诸如草狗这样的赌狗都是参照它们的预测来押注,据说有人已经赢下了买房的全款。听到这个消息的草狗,理所当然的信以为真,加大投入。最后酿成了前面的结局。其实稍微有常识的真球迷,仔细一看就能明白的事情,确实蒙蔽了不少想通过世界杯发家致富的伪球迷。前者的章鱼哥很明显是世界杯周边的娱乐活动之一,经过媒体的渲染和网络的放大,让很多人深信不疑。接着是草狗支持的未来人派,更是无稽之谈。预测比赛时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贴出了在比赛现场拍摄的照片,这一举动一度让草狗折服。后来当老佘看到这张照片时,准确的指出这是几年前同一支球队的一场国际友谊赛。草狗当然不信,但仅仅几小时后,网友也都纷纷给出了和老佘同样的说法,未来人的把戏当场被拆穿。得知这个消息后的草狗瞬间失神失语,好似整个人生观彻底崩塌,滑稽感十足。人们都说世界杯是所有球迷最盛大的节日,这种气氛确实也伴随着小组赛的深入,一天比一天浓厚。远在异乡谋生的阿呆,也通过同学群每天实时和我们互动比赛的进程。老佘与阿呆共同支持的意大利队,在经历了两平一负小组垫底的战绩后遗憾出局。那天阿呆在他的主页更新了一条状态,这样写道:是的,意大利离开了。卫冕冠军黯然离开了世界杯的赛场,离开这个吵杂的大陆,回到西西里岛去吧。那里有灿烂的阳光、那里有像莫妮卡·贝鲁奇一样的美丽女人。用情至深,也许只有把足球当作情人的人才会写出这样浪漫的语句。老佘则用标志性的叹气送走了自己的主队,并倔强的表示自己的夏天还远未完结。那些日子里,除了炎热就是足球。我总有种幻觉,似乎人生轻而易举的到达了顶峰。享受这般顶峰之时,心底深处却不时感到害怕和恐惧。因为在少有的片刻,我清晰的意识到这种高潮迟早会退去,而退去后的巨大空缺是我无法想象和承受的。当然片刻的清醒很快就会过去,盛大的夏日瞬间就将我掩埋。
“那你希望是哪种?”Kya问我。
落地扇在达人一番清洗之后,终于派上了用场。随着世界杯的开幕,这个夏天终于以全盛的面貌展示在我们眼前。而这番面貌中最令我们印象深刻的则是持续的高温。落地扇也是从那时开始,几乎没有停止过。每天日出开启,直到第二个日出继续工作。长此以往,达人总是担心风扇哪天会因为过热而发生爆炸。我们也都有过此类的担心,但后来愈加炎热的天气,让我们觉得爆炸和炎热比起来,也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那段时间,每天清晨我几乎都是伴随着日出,自然被热醒。即便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汗液也不知道从哪里源源不断的冒出来,浸湿周身的床单。早上被热醒,晚上熬夜看球。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让我变得烦躁不安。老佘每天正常上班,到了宾馆起码冷气充足。虫虫偶尔出现偶尔消失。算起来白天大多数时候,屋子里就我、达人和草狗三人。每人一台电脑所散发的热量,更是为炎热锦上添花。再和达人、草狗进行协商后,决定三人出资购置两床麻将凉席,但因为草狗没钱的老毛病再次发作,达人和草狗就出资问题迟迟不能统一意见,购买被无限期搁置。两天过后,再也受不了每天早上躺在汗水中醒来的我,趁着中午外出吃饭,自己先花钱买了我们房间的凉席。那晚躺在新买的凉席上入睡特别的快,然而好景不长,第二天一早仍然又准时被热醒。老佘对此的分析是,凉席只解决了背部,也就是身体背面的发热问题,而正面依然没有得到解决。另一间卧室的情况是达人没过两天也掏钱买了同样款式的麻将凉席,因为草狗长期睡在我们这边,而我购入凉席后,达人失去了和草狗交涉的筹码。为此达人还说我中途变卦,最令人不齿。如果让我在失信和难以入眠里选择,我宁愿当一个令人不齿的失信小人。
我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只好装作已经熟睡。但其实我很想给出她要的答案。放下手机后,我整晚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子里持续思考着Kya的问题,无法停止。临近清晨巨大的疲倦逐渐将我包裹,在老佘外出上班的声响中,我陷入了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