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还没碰到，陈让悠悠开口：“怎么，要给你爸送蝴蝶结吗？”
她瞪他，“我就看一下。而且我问的是我用好不好看，是我！”
齐欢被他噎了十几次，憋着劲，见旁边发夹架上有一个粉色蝴蝶结，抬手要去拿。
“不好看。”他下一秒就道。
“……”
“我——”
“嗯，再大个十码，成年男人应该穿得下。”
齐欢还没说话，陈让忽地从架上取下一个形状正好是数字“7”的发卡，夹在她头上。
“这双鞋好好看！糖果色撞色撞得超棒……”
“你手里那个难看死了。”他插兜，转身去店外面等。
“……”
齐欢怔了怔。
“要看你爸肤色合不合适。”
侧头看旁边镜子，那个小巧可爱别致的发卡“7”，静静夹在她发顶上。
“这个白色耳环好看吗？”
逛来逛去，最后还是决定限制挑选范围。托陈让泼冷水的福，齐欢总算没忘记今晚出来是要买什么的。
“……”
两人拐道去男装店。
“你猜你爸喜不喜欢。”
在商业街尽头靠左的位置，一家三层的品牌男装店，招牌硕大，通了电的灯箱在夜色下发光。
“带耳朵的发箍怎么样？”
一进门就有导购引路。
被齐欢强扯进门，他全程面无表情，不停在她忘形的时候泼冷水。
齐欢说想看男装，环视一圈一层的陈列，并不满意，导购立马将他们带上了二楼。
收了别的心思，齐欢专心给齐参挑生日礼物。先去了几家卖小东西的店，粉色的门店装饰，闪得陈让直接将抗拒写在脸上。
每个区域都归不同的店员负责，接引的导购脸上扬着得体笑意，边走边和齐欢说话。
相当相当牢固。
“想要哪种类型的男装？”
庄慕本人，也被死死钉在了友谊的十字架上。
齐欢想了想，“不要太老气的。”
短短一番对话的工夫，庄慕发的这条非常不合适的信息，被定义为像“季冰不爽左俊昊重色轻友”这般朋友间的小脾气。
“好。”导购当即点头，“您跟我来。”
她点头，不再说这个话题。
拐了个弯，却是把他们带到了一片略显花哨的男装区域。
“没什么好头疼的，解释清楚就行了。”他最后总结这么一句。
齐欢站着不动，很是犹疑。
齐欢琢磨半晌，他说的话似乎有道理。
导购拿来上下各一件，一件衣服一条长裤，正好一套。
“庄慕对你，大概就是季冰对左俊昊这种心情。”陈让拍板。
“这个颜色比较有朝气，很适合这个帅哥穿。”她冲陈让看了眼，笑说。
“……”
“……”齐欢侧头去看陈让。
“搞了。”
他平平道：“看我干吗？”
“算。”
齐欢转回头去，“不是他穿，我买给我爸爸。”
“在学妹面前让左俊昊丢脸算不算。”
导购一愣，立刻了然，边笑边略带歉意说：“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给这位帅哥买。原来他不是你男朋友啊……”
“这应该不太一样……”她纠结，“左俊昊追学妹，季冰也搞破坏？”
没等齐欢回答，导购道：“那你再看看这件。”
“……”齐欢觉得这个比喻有点神奇。
换了个年龄段的男装，和先前跳脱的颜色相比，稳重又成熟。
“嗯。”陈让一本正经，说，“左俊昊和季冰。有段时间左俊昊追个学妹，也天天不出来玩，季冰那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看到左俊昊就跟他吵架。”
齐欢不太会挑男人穿的衣服，左右手各拿一件，比来比去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但陈让面色很正常。她拧眉，“……是这样吗？”
“陈让，你来一下。”她回头喊。
齐欢听着觉得有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插兜站着的陈让走过来。
他的话里，隐隐约约有东西牵着齐欢走。
她持着衣架，把衣服抵在他身前，左右手轮换，歪头看了半天。
“朋友，有矛盾很正常。”他道，“他只是暂时失落，自己习惯就好了。”
抬头问他：“你觉得哪件好看？”
她顿了下，点头，“对。”
“你挡住镜子了。”
“朋友？”
她哦了声，挪开。
齐欢一怔，“啊？”
陈让打量两眼，两件都看过，没表情，“都不好看。”
“庄慕跟你什么关系？”他突然出声。
“都不好看？”
只有脚步声。
齐欢去换新的，“那这个呢。”
陈让默了十几秒。
“太花。”
扯了扯头发，齐欢又头疼，“可是他也不能这样啊，有什么话跟我说不就完了，他为什么要找你……”
“这个裤子？”
她抬头，“我没这么说。”
“老气。”
陈让视线向前，“你的意思是怪我了。”
“灰色的外套应该……”
齐欢叹，“我老是跑来找你，这段时间他们邀我一起活动，我几乎都推了。”
“显旧。”
“我最近太冷落他们，有点过分了，以前都是我们一群人凑作一堆。严书龙才刚和我说，我老不出去玩，搞得庄慕也不跟他们一块……他可能很不爽吧。”
比来比去，就没一件他能入眼。
“哦？”他沉着嗓，面上不动分毫。
导购有点尴尬，“都不喜欢的话，那边还有……”
陈让用余光睨她。走了几步，她蓦地抬头，脸色微凝，“是我不好。”
“不用了。”齐欢懒得再试，“我再看看吧。”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
出了店门，齐欢问陈让，“你是不是累了啊，不想逛的话就算了，先回去……”
“庄慕他干吗要把纸条挖出来，还拍照发给你说这样的话？”
“对面。”
朝商业街去，一路走，齐欢觉得不是滋味。
“啊？”
没有犹疑，声音平静而沉稳。
陈让抬下巴指对面，“那边卖男装。”
“你解释了，我就信。”
齐欢微怔，他已经提步，走了两步回头，“站着干吗？”
陈让望着对面红色的人行灯，在这车水马龙的路边，突然开口。
“……哦哦，来了。”她赶紧小跑跟上。
“嗯？”
对面的男装店也不小，同样三层，和他们去的第一家是对擂品牌。
“齐欢。”
导购员将他们领上楼，最靠外的区域是青少年服装，导购走到一个架前，摊手指着一件对齐欢说：“这个款式就很适合。”
周围喧闹，两个人却都安静了好久。
“这个不太合适……”
齐欢哦了声，和他并排前行。走到路口，两人等在斑马线尽头。
“没关系的，可以让你男朋友先试试。”导购热情笑道，目光落在陈让身上，这话说的是谁一目了然。
陈让率先提步，带路，“走吧。要买东西的也是你，磨蹭。”
又来。齐欢一顿，解释道：“我是帮我爸爸买衣服。”
齐欢没得反驳。
“啊？”导购愣了下，很快调整好，笑容依旧无懈可击，“是这样啊，那是我搞错了。我看你们小情侣逛街，还以为你要给你男朋友买。年纪大一些的话，我们去那边。”
“哦。”他撇嘴，加了句点评，“你真的很无聊。”
瞥了眼陈让，导购一边带他们往另一区走一边调侃活跃气氛，“你男朋友还愿意陪你逛街，真好噢，现在很多小年轻都不肯的，我们店里就老是有小姑娘来买给男朋友买衣服，抱怨男朋友不陪她们一起逛……”
“信信，当然要信。”她回神，强调，“我写那个就是开玩笑，没别的意思，你千万别多想。”
齐欢张唇几次，导购连珠炮似的说话，她根本插不上，最后只能悻悻闭嘴。
陈让瞥她，反诘：“我应该不信？”
陈让慢步跟在后边，没吭声。
她顿了顿，“我解释的，你信了？”
导购拿了几个款式的男装给齐欢看，齐欢拎着在镜前照了照，问陈让：“哪个好？”
“你写的。”
他倒是没有不耐烦，垂眸仔细看了几遍，选了左边的。
“你……”没想到他这么好打发，她有点怔，“那你特意拿来问我……”
齐欢交给导购，让她先留下。又比对另外几件，都由陈让二选一做了决定。
时间渐久，发觉她一点都没收敛，这种闲话才少了。
挑到最后，留下的几件里，她选了两件外套，两条西装裤。
她对他太热情。突然迸发的兴趣让一中、敏学太多旁观者觉得诡异，程度汹涌到连她自己都无所适从。最早，很多人看热闹都在说：“齐欢追陈让是不是认真的，玩吧？”
齐欢看着看着，皱了皱眉。
齐欢有点拿不准。
“这些，跟我们在对面看的是不是同样的款式？”
他表情确实没有异样。
陈让睇一眼，“有吗？”
“没有。”陈让说，“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怎么觉得是一样的……”她摸摸布料边角。
她赶忙跟上，试探拉他手腕，“你生气了？”
“心理作用。”
她忐忑等他的反应。陈让却没什么反应，哦了声，收回手机起身。
“是吗？”
“没了。”
“嗯。”
“没了？”
陈让已经走开到一旁坐下。齐欢对着衣服打量两眼，不再纠结，交给导购，结账。
齐欢端起桌上还剩一半的白开水喝了一大口，实事求是说：“是我写的，当时觉得你太嚣张了，随手写着玩的。”
他说不一样那应该就是不一样。
误导性太强。
齐欢觉得很对。
发那句话给陈让的人，分明是在对陈让说——齐欢做的一切，你不会当真了吧？
肯定是她认不出男装的区别，心理作用。
坏的是下面那句话。
给齐参的礼物买完，从男装店出来，已经快八点。
其实也很好解释，毕竟纸上内容并无大问题。
齐欢和陈让去吃饭。在街上挑了家本地菜馆，齐欢搁下东西就去洗手，“你点单，不用等我。”
当时趁着单薄酒意随手写下的玩笑纸条，埋在河堤边那棵奇形怪状的树下时，她没想那么多。
陈让没多言。
“这个……”她咽喉。
菜点完她才回来，不多时陆续上桌。
嘴里钵仔糕的甜味还没散。齐欢开始慌了，有那么一点着急，蔓延开来。
一道两道还好，三菜一汤全上齐了，齐欢一看，都是她喜欢的。
陈让看着齐欢，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奇怪，“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我不是很懂这个意思。”
陈让没承认，“随便点的。”
她的笔迹他认识。
齐欢默了会儿，说：“可是，你不是喜欢吃清淡的吗？这些都不……”
上午齐欢给他发的照片之后，他收到的另外的消息，就是面前这个。
他会吃辣，但一般都吃味道淡的。和他吃过几次饭，她有了解。今天桌上这三道，都是辣菜里出了名的。
【你当真了吗？】
“你能不能专心吃饭。”陈让瞥她，并不想跟她聊这个。
和图一起在他短消息列表里的，还有发消息的人发在后面的一句话——
“我就问一下嘛……”她撇嘴，没再追问。
陈让垃圾，齐欢最棒。
两个人动筷，没多久，她又小声说：“是因为之前一起吃过几次饭，所以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吗？”
上面写着：
陈让抬眸看来。
齐欢不会不认识，图片里的纸条，是她的笔迹。
她往背后靠了点，抬手，“当我没说。”
他的手机里是短信息列表，最先入目的是张照片。照片里的纸条皱皱巴巴，还沾着些泥。
齐欢安静下来，但也没安静多久。饭吃了小半碗，她喝水，一边夹着米粒，忽地道：“你知道吧，我妈她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记得。”
齐欢一怔。
她想到什么，像是笑的样子，笑意却没有落到眼底。
还没站起来，陈让忽然把亮着的手机放到她面前，“看看。”
“就……别人来我家吃饭，她很清楚地知道别人喜欢吃什么，却不知道那些菜都是我不吃的。”
她点头，“嗯。”
抬眸见陈让在看她，她笑了下，“干吗？我只是在吐槽，又不是讲什么悲惨故事。别用那种怪可怜的眼神看我。”
“吃完了？”
他敛眸，“我没可怜你，你想多了。”
陈让从头至尾都是端正坐着的姿势，脸上却是相反的随意模样。
“没可怜我就好。”齐欢继续说，“哎，我都习惯了，这么多年过都过了，也没怎么样。她疼不疼我无所谓，反正当家做主的是我爸。”
很快，她把垫肚子的那一小份钵仔糕吃完，抽纸巾擦嘴。
说到齐参，齐欢一下子兴趣大起，“我爸哦，超级超级疼我。”
齐欢也就不再废话，专注吃，好节省时间赶紧去买东西。
陈让不知道说什么，嗯了声。
他说不饿。
她吃一口米饭，吞咽下去，忽地怅然起来，“不过我最搞不懂的就是我爸。我不懂我妈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值得他喜欢。我爸那么好，她根本配不上。”
都是蒸好罩在笼屉里的，很快就上了一份。齐欢边动筷边说：“我饿了一下午，你不饿啊？”
陈让没插嘴，静静听她说这些。
齐欢看他一眼，抬指冲老板比了个一，“老板，一份。”
这么久了，似乎也是她第一次提起家里的事。唯一一回，她突然大晚上打电话给他，问能不能去找他。他没拒绝，她跑到篮球场，当时的状态一看就很颓然。
陈让坐下归坐下，不吃：“我不要。”
但多问不是他的习惯，从那至今，他都没有探究过一句。
“钵仔糕，两人份！”
“记得我喜欢吃什么的人，只有我爸，还有家里的阿姨。”齐欢说，“哦对，庄慕也知道。”提到这个名字，她又头疼，“哎，庄慕啊……”
开始逛之前，齐欢见广场附近的岔口小道上，有卖钵仔糕的流动小摊，扯着陈让就过去坐下。
“这个做得不错。”陈让忽然指了指面前一道菜。
六点多，齐欢和陈让在城中心见面。那边可逛的地方多，她想给她爸买礼物，比较有选择的余地。
“哎，是吗？”齐欢还没尝，一听来了兴趣，当即动筷，转瞬就忘了前一秒还怅然的事。
【知道了。】
话题一转，齐欢说起月考。
她纠结了几十秒，那边传来三个字：
“我这次发挥还算稳定，正好我爸回家，可以跟他好好聊聊。”
【哦是？？】
没两句，又扯到她爸身上。
【哦。】
“我爸他啊，最喜欢跟人家讲些乱七八糟的，搞得从小到大每回家里来客人都点名要看我，说哎呀这就是你那个特别会读书的女儿……我就特别无奈，总觉得不好好念书的话，他以后出门没得炫耀了，那多无聊？压力超大。”
她发：【我想买点东西，但是不会选，你是男生应该比较清楚。】
她看陈让，“说起来你也每回都考第一，为什么啊？”
【说。】
陈让反问：“不能考？”
半分钟，陈让回过来：
“当然可以。”她说，“我就问一下嘛。”
【晚上有点事想找你帮忙，你有没有空？收到请回答！】
他给出答案，“我智商高。”
不用上晚自习，下午最后一堂课下课前，齐欢给陈让发消息：
答案很欠揍，她小小呿了声。
“你过生日又不是我过。”齐欢撇嘴，“不跟你说那么多了，我去上学。”跑到玄关，换鞋的时候回头加了句，“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不用等我。”
单就成绩这件事，他的确，凶残得有点不像话。
齐参说是，乐呵呵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齐欢刚要说什么，陈让忽地说：“我妈喜欢我考第一。”
上学前，齐欢去找齐参，问：“这回在家住几天？过完生日才走吧？”
她抬头，“你妈？”扬唇笑道，“你是因为这个才要考第一？那你妈跟我爸一样啊……”
全程只有齐参和方秋蘅说话，偶尔齐欢被齐参点到，嗯哦两句，应付完就不吭声了。
“不一样。”他视线盘亘在面前，慢条斯理夹菜，没有看她。
餐厅长桌边，三人落座。齐参不坐主位，和方秋蘅一起，坐在齐欢对面。
齐欢觉得有点不对劲，尽量放松但又有些小心地问：“你妈妈现在在哪工作啊？”
方秋蘅回来，齐欢听到她进门后和齐参的说话声，但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直到邹嫂来敲门喊她吃饭。
陈让执筷动作顿了一瞬，很短的一瞬，若无其事接上。
她用食指挠了挠莫名发热的脸颊，嘀咕：“真幼稚。”一点都没有这句话同样是在说她自己的觉悟。盯着那行字看着看着，她脸热得更厉害，良久，猛地一下深深埋进棉被里。嘴角却不知怎么，抑制不住地上扬。
“不知道。”
“呿……”
“你妈妈……”
先前烦乱的情绪刹那被冲淡。
“搬走了。”不等她问完，他便道。简短平静的三个字，没有多余回答。
谁知道。
她愣了，“那，上次在你家看到的那个人……”
上午给他发的消息，他一直没回，她以为他没放在心上，也不会再理会。
“我爸。”同样答得很平静，但越是这样平静的陈让，越是让齐欢如同喉间哽住一般。
齐欢眨眼，半晌才回神。
那个醉醺醺、赤红眼和他动手打架的人，是他爸。
【陈让真厉害。】
齐欢滞顿抿唇，没再继续问。
图片之后，跟着一句他发的消息——
“你吃完了没？”陈让放下筷子。
第一的名字，陈让。
齐欢碗里还有一半米饭，“还没……”
点开一看，是两条内容。头一张是照片，她放大看，红彤彤的，是他们一中的百名红榜。
“我去抽根烟。”他没催，起身往洗手间去。
齐欢顿了一下，不知道他这个时候突然给她发消息会是什么事。
那张脸，神色平淡，一如他刚喝的白水。
是陈让发的消息。
隔天到校，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齐欢没跟严书龙他们一起去外面小卖部。她把庄慕叫到安静的地方，谈照片的事。
屏幕显示时间比平时到家早。她今天坐家里的车，没有和严书龙他们一起，按照平时，这时候大概才到半路。
被单独点名的时候，庄慕就猜到她要说什么。
手机嗡嗡响起。
面对面站着，齐欢问：“纸条是你挖出来拍给陈让的？”
把房门关了，齐欢往床上一躺。扯过枕头蒙在脸上，心烦。
庄慕没有半分掩藏，承认，“是。”
“知道了知道了。”齐欢拿开他的手，板着脸起身走人，“我回房间了，你在这等她吧！”
他紧紧凝着齐欢，从未有过的认真，“是我发给他的，我……”
他老生常谈，“你妈妈就是那个脾气，你让着她点，有什么事跟爸说，别老是和她当面吵，她怀你的时候很辛苦……”
话没说完，齐欢捏拳，抬手就打在他肚子上。
一句话，咋呼的齐欢瞬间安静下来，抿唇不语。
“唔呃——”
“……”
他抱着肚子弯腰，痛得皱眉。
“我不在家，你跟妈妈没有闹别扭吧？”
她又是一个用力，手肘砸在他背上。
齐参笑呵呵一一应了，抬手摸她的头顶。
眼看自己就要被她当场揍一顿，庄慕什么深沉心思都没了，连忙叫停，“等等等一下……你干什么？”
齐欢一个劲抱怨，横看竖看都不满意，包装盒拆到一半就丢开了手。
齐欢狠揍他几下，才停手。
“爸，你看你的眼袋，怎么这么重？不行不行我得给你买男士护肤品……”
庄慕吃痛瘫坐在地上。齐欢俯视他，咬牙骂：“你是不是脑子抽风！啊？有事不能跟我讲吗？就算我最近很少跟你们一起出去，你不爽找我说啊，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看看，脸色这么差，让你别抽烟你不听吧。”
庄慕一愣。
“你又瘦了！在外面吃的什么啊都？”
她看他的眼神，没有分毫变化。
齐欢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拆包装盒，一边跟念叨。他忙，忙得总是不着家，齐欢对此习惯，但又不免失落。但每逢他归家，多余的话又说不出来了，除了记挂担心，再无其他。
“我发的短信……”他撑着地站起来，还没往下说，她打断，“我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你的心思我都知道。”
两父女在客厅说话。
他表情一凝，却听她说：“你不就怪我重色轻友吗？”她抬指戳他，“你还真是行动派啊，有事光做，一句话都不说！你搞这些不比当面跟我谈费事……”
在外半个月的齐参终于回家，中午让司机去敏学附近路口接齐欢。齐欢进家门，鞋甩得毫无章法，跑得飞快。
“齐欢。”庄慕打断她。
没多说，三人一起出了小卖部。
“干吗？”她翻白眼。
陈让随意道：“在兜里。”
“我……”他凝视她，目光对接，她坦坦荡荡，眸光中澄澈干净，毫无杂质。
“你落什么了？”季冰问。
他身侧的手，五指怔忪捏紧，捏到半途，还没成拳，就惶然松开。
只等了小几分左右，在小卖部闲坐的左俊昊和季冰就等到了陈让。
“说话啊。”她皱眉。
他提步，走向红榜，站定。
庄慕咽了咽喉，半晌，滞缓发出声响，“是啊，我就是……就是不高兴你重色轻友。”
陈让在操场上站了会儿，却没回教学楼。
她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真的是！讲出来会死吗，装什么深沉啊，给谁看？”
左俊昊和季冰的身影在校门外远去。
他敛眸，眼睑低垂那刹，遮住了眼中暗下去的神色。又被她打了几下，再抬眸，他脸上已经看不出别的，扯了扯嘴角，照旧是从前插科打诨嬉笑的模样，只是笑意稍微少了些。
“是啊。但就陈让那脾气，捉摸不透，换别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高兴吧？好歹是第一呢，还是在一中。他倒好，哪回发红榜正眼瞧过。”和红榜木板错身而过，左俊昊摇了下头，“我就没见他在红榜前站过。这人嚣张的，太他妈欠了！”
他抬手在她头上虚晃招呼一下，抱怨，“谁让你天天跟在陈让身边，你什么时候改属跟屁虫了，丢我的脸！”
季冰笑，“他不第一才奇怪了。”
“滚！”齐欢踢他。
路过正门口的花坛，红榜就立在花坛前。左俊昊指了指，感叹道：“你看，陈让那名字真是招眼。又是第一。”
两人假模假式过了几招。闹够了，齐欢叹了口气，说：“你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这样多没意思。”
两个人你推我搡，边斗嘴边出了校门。
庄慕嗯了声。
陈让点头。
她用胳膊肘怼他，“再这样，以后你结婚我份子钱都不包，还要一个人吃光你一桌酒席，死去吧你！”
被左俊昊大惊小怪叮嘱过的季冰松了口气，“那我们外面等你。”
他眼神闪了闪，笑着反呛，“要你惦记，哥缺你那几个钱。你爱吃多少桌吃多少桌，我包个场给你吃只要你吃得下。”
学校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操场上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影，并不毒辣的太阳正当头。
齐欢用一串滚回馈他。
“落了点东西在教室。”
消停一会儿，齐欢骂他：“你少嘚瑟了，就你这磨磨唧唧的样，这辈子都得打光棍。”
他一愣，“啊？你干吗？”
庄慕切了声，不以为然。
左俊昊咽喉咙，心还没提起来，陈让道：“你们先走。”
她冷笑，“还记不记得以前你说过的择偶标准？安静、乖巧、温柔、贤惠……这么好的姑娘轮得到你？老老实实打一辈子光棍吧就。”
话才刚说完，两人走了几步就见陈让停下，似是在等他们，心里登时咯噔一跳。
庄慕扯了下嘴角，这回意外没反驳。
“陈让可能心情不是很好。”左俊昊很仗义地拍他肩膀，“注意点。”
“……是啊。没这么好的姑娘，我都轮不到，有这么好的，怎么可能有我的份。”
“干吗？”季冰问。
齐欢瞅他，“你中邪了？”
中午放学，三人一块走，左俊昊扯着季冰放慢脚，特意落在陈让后边。
他侧头看她，对视几秒，忽地嘿嘿一笑，抬手重重一掌打在她脑后，拍得她两眼冒金星，“你中邪了差不多！”
“没什么。”
“你大爷的庄慕——”
没等他伸头瞧，陈让一脸平平，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撒腿就跑，齐欢气得想脱下鞋扔他。
“什么东西，有情况？”左俊昊想过去。
短消息这一桩小插曲，像以往他们遇到的每件小事一样，就这么揭过翻篇。
但陈让眉间极短地蹙了一刹，尽管很快展平，左俊昊还是看到他眼里闪过的暗沉。
又两节课后，中午放学，齐欢家里有车来接，先走。
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庄慕和严书龙一道，感觉他情绪不高，严书龙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本想又是齐欢，正默默吐槽这妹妹真是一刻也不得闲，瞥见陈让的脸色，顿了一下。
“没有。”
左俊昊心里嘀咕着，听陈让口袋里嗡嗡震了两声。他们座位同在最后一排，中间隔着走道，听得还算清楚。
“听说你和齐欢吵架了？她还把你叫出去谈话？”
他可不敢再说什么出格的，那天玩游戏，陈让那个让人眼睛疼的ID，他可还记忆犹新。不只他，包括季冰，还有其他所有一起玩的兄弟，统统受惊不小。
“没。”
“好好好，当我没说，你爱什么时候回什么时候回。”他赶紧求饶。
严书龙抠了下耳朵，“啧，话这么少干什么，你又不是那隔壁陈让。”
陈让侧眸。
庄慕脸变了变。
“不回人家短信？不好吧。”
“慕哥？”严书龙觉得他不对。
左俊昊一边翻书，哼歌的节奏中夹杂几句啧声，却见陈让收了手机没回。
“啊。”庄慕应了声。刹那又见他恢复神色，刚刚仿佛只是眼花。
他没应，算是默认。
“真没事？”
左俊昊瞄一眼，大着胆子打趣，“齐欢发的？”
庄慕扯开嘴笑，“能有什么事？没事。”
陈让又在看短信。
不等严书龙再问，他插着兜，大步朝前。大课间，和齐欢在角落说话时，她问是不是他给陈让发的消息，对视的那几秒，他心跳得快要把腔室撞破。当时只觉得喉咙发涩，“友情可能到今天为止了”——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他心里说不后悔是假的。
“没事。”
然而比这个更让他难过的是，在对话之间，他有无数个空当可以打断她，告诉她，不是的，发消息给陈让，并不是气什么狗屁重色轻友。
他看她一眼，三秒钟，最后只是把手里没拆盖的矿泉水放到她桌上。
但他没有开口。说不出，也不敢说。
齐欢觉得他心情不好，“你怎么了？”
齐欢看他，从来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情绪。她对他，也从来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举动。很纯粹，就像严书龙一样，他在她眼里，不过是比严书龙他们更亲近的朋友。
“小卖部。”庄慕看起来有些沉闷。
有事？
“去哪了？”严书龙问。
他连宣之于口做不到，连承认都不敢，能有什么事？
正说着，庄慕从前门进来。齐欢和严书龙朝他看去。
感情这件事上，以前没有，以后……也都不会有他什么事了。
“不知道。”严书龙说，“反正每次叫他玩，他就说没心情不想去。”
第三次月考刚过去没多久，一中准备召开运动会。
“有问他吗，是不是有什么事？”她问。
齐欢不是一中的，顶多只能等运动会比赛的时候进去看看凑热闹，给陈让加个油什么的，对此并没过多关注。
确实挺久没和他们一块玩，但平时在学校见面，课间凑到一快，中午或晚上也常常一起吃饭，不仔细想感觉不太明显。
严书龙却兴冲冲跑来找她，“欢姐，你知不知道一中要开运动会的事！”
一到周末，或是不用上课的空当，齐欢就和陈让在一块。十次找她玩，半数她不出门，半数就是约了陈让。
齐欢说：“知道啊，怎么？”
“是啊。我们出去玩，喊他，他都推了好几次了。”严书龙搞不懂，啧声，“可能是学你，你不也老不来吗？”
“那你还这么淡定？”
“一个人？”齐欢抬头。
“我为什么不能淡定？他们开运动会我应该要抓狂？”
严书龙摸了下后脑勺，“他最近老一个人独来独往。”
严书龙看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运动会前有文艺表演。”
“可能出去了吧。”她说。没太放在心上。
“那很好啊。”
“不在？”齐欢闻声回头看斜后角，庄慕的位置上没人。
“要跳交谊舞。”
严书龙跑来，闲聊两句，目光一转，“庄慕呢？”
“活动不错。”
齐欢收了手机回教室。
“文艺表演主持人要领舞。”
消息发出去，没想他马上回复，毕竟还在上课时间。
“然后呢？”
【齐欢真厉害！】
“主持人一男一女，男的是陈让。”
她在照片后，跟着发了条消息，毫不害臊地自夸：
“……”
——别的不说，先拍一张给陈让。
见齐欢没话说了，严书龙拍拍她的肩，安慰她，“要不咱们给女主持人下点泻药吧。”
只是从办公楼出来，刚过小道，脸上的正经模样一收，拐道就绕到了红榜前。
庄慕在一旁幸灾乐祸哼笑，“那哪够啊，倒下一个女主持人，后头还多的是呢，干脆给陈让下点泻药不就完了。”
齐欢被叮嘱一番，虚心受教。
齐欢回神，拿书丢他。
成绩出来后，各科老师挨个找她，结尾不外乎都提前谈了谈高二学年还没到来的全城统考。
庄慕笑得更起劲，扯着椅子挪到她旁边，很积极，“泻药我帮你准备吧？我早看陈让那孙子不顺眼了，来个两斤先。”
当然，齐欢的成绩一点都不傻白，不仅不弱，放到整个禾城中学里，都很有竞争力。
“……”齐欢直接抄起另一本书打在他脸上。
一中学生看不起敏学，但其实，敏学并没有烂到很菜的地步。敏学的风气其实算是私立学校中比较好的，禾城周边几个地区，有钱富二代汇聚的私立中学那叫一个乱。而在敏学，以齐欢为主最扎眼的一帮人，哪怕捅娄子闯祸，也都把握在分寸之内。加上齐欢的束缚和带头，真正的恶事，细究起来他们真没怎么干过。可以说，他们算是私立学校里非常别致的傻白甜。
一中运动会赛前文艺表演，拟定的主持人人选，陈让的确是其中之一。放学后齐欢到小卖部，从左俊昊和季冰那确认了这个消息。
第三次月考，齐欢依旧发挥稳定，不出所料，名字出现在之后公布的红榜榜首：年段第一。在她分数的衬托对比下，高一和高三的第一，成绩看起来就没那么亮眼，到重点学校，或许只能勉强搭上优秀的末班车。
“陈让呢？”只有他们两个在，齐欢不免要问。
——你让哥哪是被盗号，你让哥分明是被偷了心。
左俊昊瞅她脸色，说：“被负责的老师叫到音乐楼去了，说是准备一下。”
朋友，太年轻。
准备？准备主持还是准备牵女生的手再搂个腰，一起跳舞？
再看队友的发问，只想说一句：
左俊昊怕齐欢殃了他这汪池鱼，咳了声说：“你要不进去找他……”
左俊昊默默擦干净下巴，看着那两个成对的ID名，眼睛真疼。
“不了。”齐欢扭头走人，“我回去了，还要上课。”说罢真的转身出了店门。
【让、让哥，你是被盗号了吗……】
留下左俊昊和季冰面面相觑。
有个队友弱弱地问：
“要不要告诉陈让？”
好半天，队内公屏出现一条语音。
“……你问我我问谁。”
“……”
庄慕和严书龙在教室聊天。他们懒得出去聚餐，打包晚饭的事交给了其他几个人。
“……”
严书龙一瞧，少了个人，“欢姐哪去了？”
“……”
“能去哪，一中呗。”说着，见齐欢从前门进来，庄慕抬下巴，“喏，回来了。”
【超级霹雳无敌让】
严书龙回头匆匆看了一眼，没怎么看清，跟庄慕嘀咕，“回来得这么快，挺沉得住气啊，我以为欢姐怎么也该不爽个半天。”
那个一向安静、话少、风格冷淡但操作精准，和账号主人如出一辙的角色，备注“陈让”之后的括弧里，ID名称变成了——
庄慕抬眸看他，嗤笑，“你说笑呢吧？”
队内公屏里，死一般的沉寂。
“什么说笑……”
坐在床上的左俊昊端着杯子正喝水，猛地一下把水喷在棉被上，边咳边手忙脚乱抽纸擦。
下一秒，庄慕扬声喊：“齐欢。”
“噗——”
斜前方的人回头，那一脸表情，啧。
其他人回了几句，正聊着，又是一声叮噔。
庄慕非常不厚道地冲严书龙笑，“你看看，她气成气球了吧？”
她发了个笑的表情。
一中运动会筹备得如火如荼，一连几天下午上课都能听到他们操场传来的热闹动静。
左俊昊打招呼：【哟，改ID了，不错，很霸气。】
齐欢三天没去找陈让，庄慕和严书龙瞧着，凑在一起啧啧感叹。左一句“这回很不错”，右一句“这么坚持得住啊”。
【超级无敌霹雳欢：嗨。】
齐欢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闷头上课，理都不理。
晚上，左俊昊和季冰呼朋引伴，邀了一帮人打游戏，正聊着怎么分组，叮噔一声，好友上线提醒，齐欢加入了队伍。
挑的男装送出去了，齐参收到东西，嘴上乐呵心里更是熨帖，只是终究还是忙，没在家里待多久，过完生日又继续出去谈事情。
齐欢改完把他的游戏退了，才还给他，叮嘱：“你先别看，回去再看！”
齐参一走，方秋蘅又整天在外交际消遣，齐欢也懒得管她。
“……”她瞥他，见他是真的没在开玩笑，立刻用自己的角色送张改名卡给他，二话不说倒腾起来。
学校这边，庄慕和严书龙看她对即将要到来的交际舞场景持冷对态度，反而感兴趣。严书龙只有课间才能来，庄慕和她一个班，借着地理便利，自习课给她扔纸条。
“废话那么多。”
【下午放学去一中转转。】
“那我真的改了？”她试探地问。
齐欢回头看他。他单手撑桌，托着颊侧耳际，冲她挑眉。
界面是在游戏里，还没退出。
毫不客气回他一个嘴型：滚。
他伸手要拿回手机，齐欢反应过来，眼疾手快把他的手机夺过来。
他又扔了一张纸条：【真的不去啊。我很想看陈让跳舞，你不想看？】
陈让抿唇，“不改就算了。”
齐欢连滚都懒得说了，这次根本不转头。
“啊？”
自从前两天找庄慕说了他给陈让发消息的事情后，庄慕就像是打通什么穴道，一改提到陈让就横眉倒竖面目扭曲的状态，时不时拿陈让调侃她，别提多起劲。
“改吧。”
庄慕的纸条可以不理，齐欢心里的烦躁却赶不走。
“干吗？”
她三天没找陈让，陈让也没找她。
忽地，他摁亮手机屏幕光，轻轻扔到她面前。
张友玉课间过来，带了酸奶给她。齐欢兴致缺缺吃着，听张友玉和一帮女生围在她身边闲聊。说着说着，问她：“你怎么这两天没去一中？他们要办运动会了，很热闹的。听说选了一些高一的准备开幕表演，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都在操场上训练。从那边那栋楼的电脑教室看过去，能看到一中操场。”
齐欢嘀咕：“小老头真无趣。”
齐欢没兴趣聊这个，张友玉不会瞧眼色，小嘴嘚啵嘚啵说个不停，听得严书龙都有点慌。
陈让说：“没兴趣。”
“行了行了，聊点有意思的成不。”
“不改？”
他主动叫停。最近几天刺激齐欢刺激得够多了，人得讲个见好就收，否则齐欢真炸了谁都没好日子过。
陈让看她几眼，把她的手机推回去。
“没看欢姐心情不好。”他道，“还在这说。”
回到对面位置，她枕着手臂趴在桌上。
“啊？为什么心情不好。等他们一中开运动会就能看陈让跳舞了，咱们都去啊！”
齐欢低头一看，哦了声，乖乖往旁边挪。她把手机给他，“愿赌服输，改名卡在背包里，你自己找。”
“……”严书龙想找点东西堵她的嘴。
她都快贴到他身上。
旁边一个女生咳了声，偷偷扯张友玉衣角，“姐，陈让跟别人的女生跳。”
“我知道。但问题是……”他说，视线落在她和他中间的空档，“你离得太近了。”
张友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刺溜一下把酸奶都喝了，忙不迭跟齐欢说：“当我没说当我没说。”顿了一下还是在说：“欢姐，你就因为这个不高兴啊。”
陈让放下手机，侧头。齐欢对上他的视线，头稍稍扬起一点，“你赢了。”
严书龙插嘴，“不然呢。那陈让架子真大，欢姐不去找他，他也没半点反应。”
十分钟不到，被K.O的声音响起，齐欢看着自己的人物倒下，牙疼般嘶了声。
“他没给欢姐打电话？”
两人并排，中间隔着点距离，但随着游戏里两个角色互相对砍，齐欢捧着手机眉头紧拧，被砍一下就眉头猛跳往他身边靠一点，挨得刀越多，越靠他越近，距离越来越小。
“没有。”
进入一对一单挑模式，她向陈让发出挑战。
“短信也没有？”
齐欢见他拿出手机，不多时传来登录的音效，笑了下。她从座位跑到他旁边，和他并排坐，雀跃地催，“快，快！”
严书龙看了眼齐欢，说：“也没有。应该是。”
陈让未置可否，把笔夹在书页中间，合上书。
张友玉炸了，“怎么这样？！”想说点安慰的话，到头叹息一声，学别人老成，手搭齐欢的肩，“想开一点。我估计他就是跳舞跳得太得劲，摸姑娘小手摸得太开心，男人嘛，都这样。”
“来一把，输的人让赢的改名字，想改什么都可以。”齐欢说，“正好我昨天买了一堆改名卡还没用。”
“啧——”严书龙差点咬到舌头，这安慰的叫什么话。
她的ID是一串“hhhhhhhh”，乍一看上去像是在笑，同样不上档次。
作为话题正主之一的齐欢却没心思和他们说七说八，把书一合，走人。
陈让反击，“你也没好到哪去。”
“你们吵死了。”
他的ID大概是他随手打的，一串没什么意义的英文字母。
中午到校，本是午休时间，齐欢被庄慕和严书龙生拉硬拽，拉去买东西。她本来不想动弹，结果还是去小卖部走了一遭。
齐欢已经打开手机登录游戏，点开好友列表，还批评他，“你这个名字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一到常去的那家，老远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在店里，只是没有陈让。
陈让不想点评她的自信。
三个人进去买喝的，和左俊昊两人打照面，严书龙跟庄慕都象征性打了个招呼。
她说：“你别看不起我，这段时间我玩了很多把，已经不是菜鸟了。”
左俊昊看他们后头是齐欢，笑意中加了几分熟稔。
陈让诘道：“跟你？”
“齐……”
她兴冲冲，“来比赛啊，单挑一对一。”
齐欢和他们擦肩而过。左俊昊话没说完，手还抬着。行至柜台前的齐欢拿了瓶水，扔下零钱给老板，一阵风一样转眼就走出去。
“……”
“担待担待，欢姐这两天脾气大。”严书龙笑呵呵解释。
“玩噻。”
左俊昊和季冰面面相觑。
“不玩。”
下一秒，走到店门外的齐欢折返回来。
“玩嘛。”
左俊昊下意识往后退。
“不玩。”
“帮忙转达一句话给陈让。”
“玩啦。”
“啊？”他微愣。
合上书本，等东西上桌的空当，她邀陈让玩游戏，被他拒绝。
“交际舞挺有意思的。”齐欢板着脸，看得左俊昊喉咙一咽。
齐欢点单，照旧喝奶茶，还要了些吃的，陈让只要了一杯加柠檬的白水。
“以前初中我也跳过，跟男搭档合作得很顺利，有什么不会的很欢迎他来请教。当然，他可能也不需要。”她说，“祝他跳得开心。”
五点过半，复习得差不多。
来得莫名走得也莫名，留下左俊昊跟季冰站了半晌。
“哦……”她缓缓直起腰，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怔愣好半天，才提笔接上前面的解题思路。
回教室，离上课还早，季冰跟左俊昊一块去了八班。
下一秒，他收了笔顶继续写。
陈让坐在位置上，面前是一张试卷，不是他们学校的常规卷，也不是禾城本地的。
“坐直。”
左俊昊跟季冰没忘刚刚在小卖部的那一出，两个人用眼神推来推去，最后还是左俊昊开的口。
陈让用笔顶端抵在她头上，低下视线，黑沉沉眼里满是不赞同。
“陈让。”
她一顿，停了奋笔疾书的手。
“干吗？”陈让眼没抬，只专注做手里的事。
额头突然被戳了一下。
“刚刚我们在外面遇到齐欢了。”
屋里只有唰唰走笔声。
陈让笔一顿，继续写，“然后呢。”
齐欢一手横枕在桌上，写着写着，人就趴到了桌上，眼睛离书本近到不行。
“齐欢让我们转达几句话。”
两人安静无言写题目。
“说。”
“好！明天就卖掉。”齐欢连半个字都没有质疑，直接把那几本挑出来，搁到旁边。
左俊昊犹豫不决，季冰在桌下快把他的脚踩平了，他龇牙咧嘴，豁出去，“她说祝你跳舞跳得开心……”
陈让等她把背包掏空，才说：“第一本，第三本，第六本，鸡肋，做了也没多大用处，可以卖废纸。”
话音落下，静了两秒。陈让彻底停了笔，转头看来。
面对面分坐包厢卡座两边，齐欢把资料书和练习册摆出来，铺了半张桌子。
下午第一堂课上完，齐欢把书塞进桌肚，正要趴下缓神，口袋里手机震起来。她惺忪着眼掏出来，一看消息来信人，一个激灵瞌睡就醒了。
原本说去图书馆，但齐欢想了想，觉得自己和陈让待在一起，肯定忍不住不说话。吵到别的看书的人不太好，于是三点半在城中心广场和陈让见面，去旁边街上奶茶店要了一个楼顶的小包间。
陈让给她发了消息。
【周日下午，三点半，地方你定。】
没有马上看，过了将近半分钟她才点开。
过去一看，多了一条来自陈让的新消息。
是张照片，拍的是一道题目，下一条内容三个字：【解一下。】
把手机撂到一边，她正要去倒杯水喝，桌上的手机又震了震。
齐欢皱眉。莫名其妙发个题目来让她做。
意料之中的回答。有一点失落，但也还好。齐欢捧着手机，过会回他：【好。那算啦。】
“你说做就做啊？”
【这周我没空。】
她嘀咕，回他：【不做。】
三分钟过去，他回消息。
他说：【解不来吗？】
发完，一直盯着手机。
她打字飞快：【解得来也不做！不想做。】顿了顿，又加一句：【哪有心情做题目？只想摸手跳舞，不想做题！】
【这周末你有时间吗，去图书馆或者安静的地方，马上月考了，一起复习？】
那边没动静。
半个小时后她给陈让发消息。
齐欢正想把手机塞进桌肚，他又传来一张照片，是发的那道题的解答过程。
齐欢听得发愣。再问更多，左俊昊也不知道，道过谢把电话挂了。
“……就你能。”齐欢盯着手机不爽。忽地提起笔，在草稿纸上用另一种方法解完，拍下发给他。
左俊昊说没有，“我和季冰都没见过他家里人。就只知道他们家，好像他爷爷奶奶一直住在省会，他小学的时候，他爸爸帮他爷爷打理工厂还是什么到这里来的，后来就一直在这。”
你来我往，加上做题的时间，离上课已经没多久了。
齐欢问：“你见过他爷爷吗？”
他来了一句：【很费时间吧。】
左俊昊道：“他也很少跟我们提这些，只是高一的时候偶尔会请假去他爷爷那，当时问过几句，他随便答的。其实我们知道的也不多。”
齐欢想回他说，这题目有什么难的，谁不会做，字没打完，对话列表蓦地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他爷爷？”齐欢忍不住想问更多，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变成叹气，“我都没听他说过……”
陈让说：
瑞城是省会，在省北部，禾城在省内西南位置，到瑞城要坐四个小时的巴士。
【这几天都忙着做这些冲刺卷题目，没什么时间做别的。】
左俊昊说：“去他爷爷那。在瑞城，待三天吧。”
齐欢一怔。
“他请假干什么。”齐欢一点都不知道，有点蒙。
做试卷？他不是去跳舞……
“是啊，周五开始请。”
手指犹疑几下，想回复，但没想好要发什么，上课铃就响了。
“请假？”
任课老师拿着书走进来，她只能收了手机。
左俊昊一听，说：“这周啊，陈让请了三天假，要到周日下午才回来。”
后边课间，陈让没再给她发消息。对话列表最后一句是他发的，齐欢始终没想好要回什么。
在心里打了数遍腹稿，确定理由没问题，齐欢先打电话，找左俊昊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他们有没有活动。
放学时打算给陈让打个电话，号码点出来，却犹豫，好半天没摁下拨通。
前两次月考，两校考的是两套不同卷子，一中高二阶段第一是陈让无疑，齐欢也依旧蝉联敏学高二榜首宝座。要是做同一套，就不知道谁的分数会更高了。
“欢姐，吃饭去了！”
在别人的八卦议论中，学习日飞快过去。秋天一路向着初冬狂奔，第三次月考来临之际，齐欢开始琢磨怎么才能比较自然地以复习的名义把陈让约出来。
张友玉今天跟他们一起，和严书龙几个别班的一起等在外面，在她们班门口喊。
“你解释了，我就信。”
庄慕也正好收拾完走到旁边，齐欢赶紧把手机收了，“来了。”
陈让望着对面红色的人行灯，在这车水马龙的路边，突然开口。
也罢。晚自习前去趟一中。隔着电话终归有距离，怎么都不比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