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
“艾米莉亚，我要挂电话了，我不想和这样子的你说话，我再告诉你一些事情吧：我再也不想你和尼克待在一起。他的父亲不是一个好榜样，有其父，必有其子。”
“放弃这个话题，放弃吧。我不想听到罗伯特或者其他人说你和尼克又在一起。”
“克莱尔真的是我的母亲吗？也许，我不确定，你是非法领养我的？如果这样我可以理解。我会理解的，我保证。“”
“否则如何？爸爸你会怎么做？你什么都不说，不想告诉我发生的事实真相，不想为你做的事情辩护。”
他叹了口气。“不，没必要，你需要放下这些，拜托了。“
在我的咆哮声中，他挂断了电话。
“爸爸，我需要知道真相。”
三十分钟以后，我的电话又响了。看到是家里的电话号码，我的胃部发紧，语气变得唐突无礼。“我是不可能不见尼克的。”我说道。
我听到拖着脚走路的声音。爸爸对着电话说：“我猜现在应该恭喜你了。”他的声音小了很多，听起来又像自己了，像是我的成功弥补了我的那些疑问给他带来的愤怒。
“噢，艾米莉亚，亲爱的。”妈妈的声音撕裂我的心。她在哭，声音里哭声满满。“噢，亲爱的，对不起，对不起。”
“你妈妈没接电话，我现在去看看她。再告诉艾米一次我为她骄傲。”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说出来的话几乎像耳语，我浑身颤抖。在我心底，从她的声音里我就知道她要告诉我的消息，但是我不愿意相信。我不愿意听到。
“亲爱的，没事。”
我闭上了眼睛。
“迪诺，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见妈妈在后面问道。如果有什么人是我绝不想伤害的，那个人一定就是妈妈。她一直很支持我的一切。奶奶是把我们所有连接在一起的黏合剂，而妈妈则是让我们屹立不倒的磐石。只有她可以理解爸爸。
“是关于奶奶，她……她过世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想要知道这么多事情，我们不爱你吗？有我们你还不满足吗？”
我把头埋进膝盖里，手机掉到了地板上。我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尖叫，眼泪从我脸上滚落。我的心少了一块，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想知道我的身世，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你说他们试着卖掉我。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是不是都是谎言？当你说我对你而言和罗伯特一样重要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假的？”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次爆发使我筋疲力尽。
万物都停止了。一切都变得模糊。还没有停止的东西都应该停止了。我的心除了难过和遗憾毫无其他。
“我不想你再和尼古拉斯交往了。”
我又拿起电话，放到耳边。“亲爱的？”妈妈喊道，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几分钟没讲话了。
“什么？”我不敢相信他这样子说话，不敢相信他会如此愤怒，他真的是几个月前在餐桌旁和我们一起唱圣诞颂歌的那个男人吗？
“嗯哼。”我不敢相信我的声带居然还能发出声音。
“你男朋友的父亲打电话喋喋不休地和我抱怨他儿子多没用。”
“你需要回家来，宝贝。”
我困惑了。“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妈妈已经和你说了？”
“她真的过世了，对吗？”恐惧感将我压倒。
“我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但是我不想谈论它。”
“是的，宝贝，她真的走了。”妈妈说话的方式就和我第一次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第一次被别的小孩嘲笑我是领养的、第一次看见尼克亲吻别的女孩子的时候一样。
什么？”
但是之前我不知道悲伤为何物，也不知道真正意识到永远也不能再见到奶奶是什么感觉。我走进餐馆的时候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再也不能打电话给她、听到她的笑声了。
“嗨！”他的声音很僵硬。“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想要我过去接你吗？”
“我当然会去的，迪诺？”她喊我爸爸的名字。曾是我心目中英雄的爸爸，自从被解雇找到这份新工作以后，已经越来越愤世嫉俗，越来越不愿意尽释前嫌。
“不，不，我迟点自己过去。我需要……我需要一些时间。”虽然我现在很想和妈妈和爸爸在一起，但我也想哪儿也不去就待在这里哭。我知道妈妈很担心我会像这样崩溃，我也想能够在家里陪她。
“你可以去看看奶奶吗？她听起来不太好。”
“罗伯特知道了吗？”
“亲爱的，怎么了？”
“你爸爸打电话告诉他了。”
“好的。妈妈？”
“好的。妈妈？”
“怎么会连给唯一女儿的时间都没有？”她笑了。“肯定有空的，他在看电视。他会非常骄傲的，我叫他过来接电话。”
“什么，亲爱的？”
“如果他没空的话……没关系的。”
眼泪淹没了我的声音。“奶奶告诉我……”我有点语无伦次，歇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告诉我你有多了不起。她说……”再一次深呼吸。“她说拥有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幸运。”
“你必须告诉你爸爸候补演员的事情，他会为你骄傲的。”
妈妈抽噎着。“谢谢。”她暂停了一下。“我爱你，亲爱的。能回家的时候就回来吧。”
我告诉她娜塔莉亚的事故，还有尼克拿下领舞的事。尼克的事使她激动不已，她对我说明年就轮到我了。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告诉她我已经不确定跳舞是否能使我快乐。
挂断电话，我躺倒在床上。我的整个身体都在抽噎，几乎无法呼吸。她不可能就这么走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娜塔莉亚表现怎么样？”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得起床回家了。
“这绝对是一种提升。”
房间里和外面已经都黑魆魆，这时响起了敲门声。罗伯特进来了，我挣扎着从双层床的梯子上走下来。
“亲爱的？很好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的声音听起来使人安心，甚至带着歉意。
罗伯特四步并作两步向我走来，他边摇着头边哭，张开双臂。我冲向他，投入他的怀抱。“我本来要打电话给她的。”他说。“本来我昨天应该打电话给她的，但是我居然没打。我一心扑在一个实验上，当我完成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我知道她并不是有意要伤害我。我妈妈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她是我认识最贴心的人之一，但是她的话仍然刺痛我的心。记得我八岁的时候，她就告诉我，她自始至终都希望我成为一名芭蕾女舞者，相信我会爱上芭蕾舞，而我真正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成为最好的。然后我想到了克莱尔，是她给我穿上芭蕾女舞者图案的连体衣，把我裹在芭蕾女舞者图案的毯子里。然后我想到了我爸爸，是他多次提醒要我定下心来，因为他们资金快不足了而我的学费又非常昂贵，我好奇着这次他会说些什么。
“她知道的……”我克制着自己。“她知道研究对你来说多重要，她了解的。”
“那也不错，是吗？我的意思是他们肯定看到了你的闪光点，不然他们不会给你这个角色。”
“但是也比不上她重要，研究不比她更重要。”
“是的，明年仍然有机会。”我吸气、呼气，试着在心里找到一个快乐的理由。“我选上了候补演员。”
我抱着他直到他停止哭泣，直到他的脸上不再有泪痕。我打电话给妈妈告诉她我们很快就离开学院回家了。她让我们慢慢来，说他和爸爸忙着处理书面工作，打电话通知亲戚，知道现在我和罗伯特待在一起让她更容易专心处理必要的事情。“爸爸怎么样了？”我问道。
“噢。”她停顿了。“明年还有机会，对吧？”
“他尽可能陪着她。他现在正轻声说话，我想他在和她聊天，混着意大利语和英语。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她停顿了一下。“你们两个孩子慢慢来，我爱你们。”
“我落选了。”
“我们也爱你，妈咪。”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她了。
我打了妈妈的电话。响第一声她就接起来了。“所以？你跳得怎么样？”她的声音中流露出太多期待，我记起来从一开始我需要拿下领舞的原因。
罗伯特和我肩并肩躺在地板上。“当我告诉奶奶我是同性恋的时候，她告诉我要和逗我开心、令我快乐、让我怦然心动的人在一起。如果那个人身上一定有你知道的“那个东西”，那就顺其自然吧，开心就好。”罗伯特扑哧一笑。“当她见到乔瓦尼的时候，她把我拉到一边，和我说好好对待他，因为我不会想要失去让我笑得如此开怀、如此无拘无束的人。”他停了停。“她还让我在和尼克有关的事情上不要烦你。”
我挂断电话，盯着手机。我需要打电话给我的父母，让他们其中一个人去看看奶奶。但是我肯定忍不住会提到克莱尔·卡特。我做不到。
“她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我直起背坐好。“好像这一切都是假的，好像如果现在我打电话给她，她会接起电话跟我说一切都是‘现代医学造成的一个愚蠢错误’，她会这么解释，然后告诉我她好得不得了。
她就好像是通过电话来拥抱我，她准确无误地知道我需要听到的话，“我也爱你，奶奶。”
“我记得她中风以后，想让我向她保证：在她过世以后，我们即使悲伤也要快乐地生活。我们要为她开心，因为她相信有比生死更伟大的事情，她会和爷爷还有英年早逝、匆匆逝去的朋友们重聚”。
“我爱你，小美人。不管你有没有拿到什么角色，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我抽噎着，用手臂擦去鼻涕。“爸爸绝对已经崩溃了。”我说，“我们今天大吵了一架。奶奶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时候我们居然在吵架。”
“你也需要休息，周末前我会找时间过去。”
“我也和爸爸吵了一架……昨天。我们无法在任何一件事情上意见统一。我不知道什么事情困扰着他。我不知道……他已经一整周没去看奶奶了，明明他就住在隔壁。妈妈承包、照料所有的事情。”
“别傻了，小美人。你需要待在学校好好休息——我相信接下来的日子你有很多训练的安排。”
“尼克的爸爸告诉他去年夏天我们发现的关于我领养的事情并不是全部。”
我不相信她的话。“今晚我可以过去。”
罗伯特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为所有的事情向你道歉。我知道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谈论这个事情，是我把它搞砸了。”
她喘息着说：“我很好，没事。”
“什么时候？”
“奶奶！”恐慌在我心底油然而生。为什么她一直咳嗽？她怎么了？
“当你开始找你亲生父母的时候……有时候，感觉就好像你认为我们对于你来说不够好。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我意识到这对你来说有多艰难。”
“恭喜你，小美人，为你骄傲。”她咳嗽了一下，又一下，一直咳个不停。
“什么？”
“我没有选入主创队伍，但是我选上了领舞的候补演员。我会学到很多东西。”我回应道，想着我要和珍一起学习而不禁畏缩了一下。接下来我每天不得不看着珍和尼克一起跳舞。
罗伯特平视着我的眼睛说：“试着要符合每个人的期望。”
“噢，小美人，没关系。我知道你非常想跳领舞，为此你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她声音里的疲惫感比上一次我们讲话的时候更强了。
我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我并不是真的想要符合哪些期望，或是令别人为我骄傲。我不知道，我好像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定位。”
“不，我只是有点失望而已，我没有拿下领舞。”
“那尼克呢？”
“如果你落选了，那不是命中注定，而是因为他们是傻瓜，不要难过。”
“他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嘿！试演结果出来了。”
“你们……你知道的……又在一起了吗？”
我拿出电话，第一个拨了奶奶的电话号码。“小美人！”
“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必须这么做。
“是的。”
我能做到的。
“好吧，是的，我们又在一起了。但爸爸不希望我们在一起，再加上奶奶过世，以及发生的一切。我不知道。”
尼克打电话给他妈妈，告诉她这个消息，我可以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尖叫声。他的妈妈从来不尖叫。
罗伯特掰着我的下巴让我面对着他，黑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语气史无前例的严肃。“你知道我比你大，对不对？”
她本可以拿到领舞，跳出感觉，高兴得欣喜若狂。
“没大多少，绝对也没有聪明多少。”
还有她的朋友，贝卡的照片。娜塔过去常常给她打电话，现在再也没有联系了。
“奶奶说的要和令我们开心、让我们有感觉的人在一起的话是对的，还有她说要活在当下也是对的。尼克和你很配，现在是，也许明年、后年也是。不要让你的爸爸或是他的爸爸挡在你们中间。还有……”他停下。“也不要让我挡在你们中间。”
我看到她在旧金山跳舞时，她妈妈的照片。
我的情绪如洪水般决堤。短时间内从感激到悲伤，从快乐到绝望。
比如米斯蒂·科普兰说的一句话：“我只是努力抓住在舞台上的每一个机会，如同每一次都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娜塔就是这样子做的，真的如此。
“我没有在试演大会上拿到领舞的角色。”
我环视了一下宿舍，娜塔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她的照片、衣服还有梳妆台上贴的激励卡片。
“谁在意这个？我甚至都不觉得你想要。”
我甚至还没打电话给父母，我应该打的。我必须要告诉奶奶，告诉他们所有人。
“我当然在意。”
我无法相信自己成了候补演员，这不是我想要的角色。这不是能让每个人对我刮目相看的角色，但是这也挺了不得的，我觉得是的。我还只是一个三年级学生——能成为候补演员的机会多渺茫呀。我应该感到开心、欢欣鼓舞，而不是紧张得手心冒汗黏糊糊、喉咙发紧。
他摇了摇头。“好吧，我把智慧留到改天再讨论这个指定话题的时候用。”他用手臂揽过我的肩膀说：“我们回家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