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爸爸。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很多。我爸爸今晚说了一些关于你生母的事。”
她扬了扬眉毛——这个动作是我教她的,可我不喜欢她用在我身上。“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呢?”
“关于克莱尔?”
“你为什么不坐下来呢?”
“他说这件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我没把有关她爸爸的细节告诉她——我依然不确定我亲爱的父亲是否在那件事上说了真话。他们那些人做生意就好比一窝的蛇……一方总想胜过另一方。她一言不发,“艾米?”
“你在担心着什么事情。每次你准备说一些你觉得可能会伤害到我的话,就会露出那样的眼神。”她的声音听起来疲倦不堪,娜塔莉亚出事的消息似乎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你什么意思?”
“什么?”我答道。
“他说故事远不仅仅是我们知道的那样。很显然,你妈妈并没有像你爸爸说的那样把你卖了;很显然,那是个谎言。”
“怎么了?”她问道。
艾米迅速眨着眼,可眼泪还是无声地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我把她重新拉回我怀里。她还是一句话也不说,这让我很害怕。深陷于娜塔莉亚、试演和她妈妈这些事之间,我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感觉。
我不能在不顾那些事实的情况下就开始我们的关系。我捏了捏后颈,感受到她贴紧了我。
她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缓慢呼吸着,试图平静下来。几秒钟后,她重新坐起身,看着我。“还有呢?还有什么?还有更糟的事吗?你知道去年夏天克莱尔把我推开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吗?”
“我不相信,”她说。“我还在这担心着你和我的事,担心着怎么告诉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只是暂时地……而娜塔莉亚却躺在病床上,她的爸爸已经死了!”她眼睛大大地睁着,声音听起来惊恐不安。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有太多事想告诉她,有太多事想和她分享。我可以等,我可以等更好的时机,我可以等到她不再痛苦挣扎之后,可是内心却有一股情感在怂恿我现在就告诉她。
我把她抱得更紧了——真希望我的臂弯能给她带来抚慰,我可以保护她远离她声音里传出的那些忧伤,真希望在一起可以使我们更加强大。
我缓缓地捧起艾米的脸,用拇指摩挲她的面颊。
她把头转了回来,直视我的眼睛。“我觉得我可有可无。我仿佛是她人生中最大的错误。我觉得她好像讨厌我。”她吞了吞口水。“我查了很多资料才知道,有一些母亲的确不想和她亲生的孩子有任何关系,但是她看我的那个眼神——好像我偷走了她的一切——这让我太难受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听你说事情远远没这么简单,倒是让我释然了一些,因为也许她对我那个态度,还有其他的原因,也许她是害怕,因为事情还可能更糟。”她在床上躺了下来,把我拉到她身边。“可我怎么才能知道呢?她都不理我。你的爸爸也并没有告诉我们实质性的东西。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找我爸爸问事情了。罗伯特有没有告诉过你,从去年夏天开始他就变得十分沉默寡言?”
“我们知道。”我答道。斯维特拉娜点了点头,离开了。
“什么?”
“不管怎样,明天见。”她的眼睛在我和艾米之间来回扫了好几次。“你们知道宵禁之后你俩不能待在同一个房间,对吗?”她语速很慢,像是要确保我俩都明白了。
“我爸爸晚上经常不在家。他是一家小型公司的金融顾问——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和大型并购公司深夜开会或是做其他事情。
“特别优待?”我费力琢磨她的话,简直一派胡言。
“也许是一些与工作有关的事情。你爸爸有经常提起他工作上的事吗?”
“拜托,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真的想让你第一个知道,可是……”她敲了敲她的手表,朝表上扫了一眼,然后抬起头来。“可是其他人不乐意你享受特别优待。”
“他不会,而且是从我奶奶中风之后他才这样的。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斯维特拉娜擦干眼泪。“她很坚强。娜塔莉亚很坚强,而我们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医生搞错了呢,也许她很快就会恢复的。”她摇摇头。“我们一定要正确地看待所有事。”她喃喃道,然后再次给了艾米一个拥抱。这一次的拥抱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她似乎是在试图恢复情绪,试图离那些事远一些,就好像那些已经深深触及了她的痛处。
罗伯什么也没和我说过,而我也难以相信,艾米居然也什么都没和我说。“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呢?”
那些高层掌握着最后决定权。
“因为去年夏天之后,我们有整整一个月几乎没说过话,有三个月假装说话,剩下的时间便是类似彼此身边的一个存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了。”
“我知道。”斯维特拉娜答道,我记得斯维特拉娜也认识娜塔的妈妈,而且她一直很维护娜塔。除非别无选择,她是不会做任何伤害娜塔的事。这不是她能决定的,更高层的人才有权做这种决定。
“那现在呢?”
“如果她不能跳舞了,她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艾米喃喃低语。“什么也没了。”我握紧了她的手。
“我不知道如何与你说话,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想……”她低语道。“我奶奶中风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打电话给你。”
“我说过的,她伤得很严重。”
“你确实打电话给我了。”
“演出真的会继续。”我感到口中一阵苦涩。“你一定要给娜塔一个机会。”
“我知道,而且你一直陪着我。你听我说话,任我哭泣,你也没有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之类的话,因为我们并不知道事情会不会好起来。”
“因为明天我们得更多地了解一些娜塔莉亚的情况,然后再做决定。”
“然而第二天你却不理我。”
“为什么我们还要开全院大会呢?”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待在你身边。”
“有些事学院会处理的。我只是想在明天全院大会前告诉你这件事。”
我与她十指交握。“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告诉你,好多事情要向你解释。”
艾米莉亚抱着斯维特拉娜沉默了几秒钟。“我能做些什么?”她问道。“我们肯定能做些什么的。她那么爱她爸爸,我不明白,这没有道理呀。”她又喃喃说道,倒入我怀里。艾米莉亚对这件事触动很深。她对所有人都怀有很深的感情,只是不愿意表现出来,但她的确很重感情。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会维护大家都嘲笑的人,她会为被所有人孤立的小孩做情人节贺卡。而此时此刻,她一定想起了她自己的奶奶,想起了差点失去奶奶对她有多么大的影响。她不希望类似的事发生在娜塔身上。
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疲惫而悲伤地说,“但不是现在。”
斯维特拉娜迅速拍了拍我的手,然后将艾米莉亚揽入怀中。她此刻也在哭,声音颤抖着,“那是场可怕的车祸,是她的叔叔给我打的电话。她爸爸没能挺过来,而她严重骨折,目前医生们连她能不能重新走路都不知道,更别说跳舞了。”
“不是现在。”
艾米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睁得滚圆,声音却很小。“这没有道理呀。娜塔一定没事。”她又重新看向斯维特拉娜。“娜塔一定不会有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而我感到一阵麻木。我周五还见到了娜塔。我们都知道她获得领舞名额的概率最大。我们都知道她会遇到伯乐——就算现在还没遇到,迟早也会遇到——她的事业可能会比我们更早起步。我们都知道娜塔就是为舞蹈而生的,舞蹈于她,如同呼吸和血液一般重要。
我们没有再说话,没有再接吻,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依偎在彼此的臂弯中,从彼此身上汲取力量,直到宵禁时分来临。
我伸出一只手臂抱住了颤抖不已的艾米。我不知道她是因为我带进来的寒气而颤抖,还是因为听到娜塔莉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