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必须停止了。你得和莫雷蒂一家分道扬镳了，集中精力在你称之为事业的事情上吧。不管你所指的事业到底是什么。”
“我再说一遍，我知道。放假的时候我是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我和他们一起度过周末和夜晚，和他们一起吃过晚饭。”这还没算上艾米的爸爸告诉我他不再欢迎我，只是为了他的家庭在忍受我之后，我待在他们家的时间。
“你让我和他们分道扬镳，却不准备告诉我理由吗？”我进一步追问。
他举起双手。“别再谈论你根本不知道的事情了。”
“我不需要告诉你理由。我是你的父亲。”
“你几乎已经完全失去这个家了。妈妈希望离开你。而我和莫雷蒂一家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还长。你只关心自己的生意。至少我和莫雷蒂一家待在一起的时候……”
“我能为你带来便利的时候，你才是我的父亲。”我耸耸肩——心里很清楚，这个动作会深深激怒他。他认为当我真正想要实行自我保护的时候，反而会表现得满不在乎。
我向前走了一步。现在我正对着他的脸，但我不准备提高音量。我要做的是让语气如钢铁般坚定。
“我做过什么事，你连一半都不知道。”
“我是在保护这个家。我是在尽我最大的能力来保护这个家。”
我知道你撒过谎，操控过我。我知道你利用过我，你曾让妈妈哭泣，还让我觉得宁愿自己是被领养的。”
“那你有在听吗？你搞砸了，爸爸，很多方面的事情你都搞砸了，而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双手攥成拳。“尼克，你需要冷静下来。”
“你真的有听进去我说的话吗？”他倚靠在桌子上。“我说的话，你有听进去一个字吗？”
我笑了出来。“我为什么要冷静？你又不能炒了我，而且我也不怕你。”
“这毫无道理。”我双手抱在胸前，毫不退缩地盯着他。他皱了皱眉头，同时大声叹了口气。
他粗重地呼吸着。“我说最后一遍，离他们远一点，就这么难懂吗？”
“因为这是我说的。”
“如果你不能给我更多的理由，那么，是的，非常难懂。”
“为什么？”
“你想要理由是吗？我给你理由！”父亲现在已经是在咆哮了。他以前从来不咆哮的。他的冷静便是他的特征、他的标志。“整个艾米被领养的故事都是假的，他说克莱尔想要卖掉她，根本就是胡扯。你知道还有什么吗？是艾米的爸爸伪造了有关那些股票的文件，差点让我被炒了鱿鱼。他还有其他一大堆的问题呢。”他盯着他的手看了一秒，然后才抬起头来重新看着我。“我不希望你待在他们身边。他们远远配不上你，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没钱了。从迪诺骗了那些人的养老金开始，我对他的全部尊重便消失殆尽了。
“你信不信我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你继续和艾米莉亚交往，继续和罗伯特做朋友，继续去他们的餐馆找他们。你不想再帮助我了吗？好吧。但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我的嘴张得老大。
他虽没受牢狱的惩罚，却名声败坏。
“你在说什么？”我说。“你在说什么？”
“他耍诈？”我重复了一遍，对于这个世界级商界老狐狸精爸爸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明明是他把那些近似非法的股票卖给了一群退休人员。
“我在说，一个故事总会有好几个方面，至于艾米被领养的事，你们俩就别管了。我说的是艾米莉亚的爸爸去年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这就是我解雇他的原因。阿曼达不知道这事。除了我和你妈妈，没人知道这事。”
“因为他才是耍诈的那个。”
“你为什么不提艾米被领养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他不想耍诈。”
“因为我没有资格告诉你，”他答道，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我还没打算死心。
爸爸退后了一步，然后摇了摇头。“你真是一无所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解雇他？”
“爸爸。”我只说了这一个词，他盯着我看了好几秒钟，然后跌坐进他的皮质靠椅里。
“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他一点呢？”
“好吧。因为轮不到我来告诉你，而且我在帮迪诺处理文书的时候达成了一些共识。那时候，或许他确实通过他在一次会议上收集到的内部信息，帮我在一笔生意中多赚了一点钱。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再也没有用过那套系统。”
“那是因为我和他有事情要商量。”
“我不相信你。你没有心，你根本没有心。艾米一直纠结她的生母想卖掉她，她那么努力地想得到她的生母、她的父母还有我的认可。”说到最后，我的声音都崩溃了，于是我清了清嗓子。“你们简直是在折磨我。这一切对你们来说是游戏吗？都是因为钱吗？”
“艾米莉亚的爸爸两周前还来过呢。”
父亲神情颓丧。他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得体和凛然气场全都不见了，此刻他只显露着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苍老和疲惫。“以前确实是因为钱，但自从你妈妈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之后就不是了。尼克，我真的在努力，但我无法接受你同那家人和解。尤其是在我努力工作得来的这一切，以及我们的生活都受到威胁的时候。”
“你真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我告诉过你，让你离莫雷蒂一家远远的。你必须离他们远远的！”
“我和不和艾米见面又不会改变什么。”
“别把艾米牵扯进来。”
“不，会改变一切的。艾米会拖累你。而她的爸爸不会让她和你约会的。”
“好像这能改变什么似的，什么都改变不了。你要是想走，你早就走了，而且去年夏天之前，你从来没抱怨过，都是因为艾米，不是吗？”
“为什么？”
“那你也别把我牵扯起来！我已经快十八岁了。”
“因为他不想让艾米知道我告诉你的事。”
“别把你妈妈牵扯进来。尤其是现在。”
“可是应该让她知道。她为这一切付出了这么多努力。”
“我不会再跟你玩那些小把戏了。我没让妈妈知道，对此你应该感到庆幸——我可不认为她知道以后会高兴。”
“他不会让她知道的。我也不会。你可以说我是混蛋，随便你怎么说都行，但我不会让你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她不适合你。她们家已经负债累累、问题缠身了。艾米的父亲努力试着重回我们的公司，可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我不会让他利用你。”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不如从前高大了，或者说，他看上去不如从前高大了。现在的他，看起来也没有从前那么可怕了。
“不是所有人都只在乎钱。不是所有人都梦想着成为你这样的人。”
“我也可以毁了你的，”我答道。“如果大家知道你要挟我和那些女孩交往，你认为谁的股票会暴跌呢？你的还是我的？”
“但迪诺是！你不了解他。而且我不许你拉低身价和他们一样。你得和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交往。当你意识到跳舞不会让你有什么出息的时候，会怎样呢？当你意识到你只不过是在试图违抗我的时候会怎样呢？相信我，尼古拉斯，违抗你的父亲只是一段时间有用，我知道的。”他看了看挂在壁炉上的全家福。“别再犯我犯过的错误，尼古拉斯。吸取我的教训。”
“我可以毁了你的事业。”
“不管怎样。你娶了妈妈，而和她比起来，你穷得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父亲站了起来，我们面对面对峙着，我好几年前就该这么做了。然而，我是个懦夫——现在这样做容易多了，因为我在学院最后一年的费用已经付清，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吸取到了一两个教训。
“所以我们幸福吗？”他咳嗽了一下。“而且这不一样。我的家庭也算富裕了。所以虽然我的家产没有你妈妈的那么丰厚，但我们家依然享有较高的社会地位，而且我的学历也不错，我是能闯出一番天地的。再说了，儿子你现在根本犯不着考虑婚姻。你才十七岁，你应该努力拓宽你人生的选择才对。”
“而你好像没听进去我说的话。我不会和她出去的。就这样。”
“如果我决定和艾米在一起，你准备怎么做？”
“你说话跟个五岁小孩一样幼稚。”
“你知道艾米上舞蹈学院的钱现在是谁在为她出吗？”
“因为我不想。”
“艾米的父母。”我皱着眉头答道，我知道他想通过掌控艾米的学业来要挟我，但我不相信他会把威胁转化为实际行动。
“这是为什么？”
“不，是我。”
我清了清嗓子，直视父亲的眼睛。“我不会和丽兹出去的。”
“不会是你。”
商界消息传播的速度很快。说不定今晚电视上就能看到彭博社爆出一条重磅新闻。“某商界大亨的儿子拒绝再被其父利用。”
“你敢打赌吗？”
“我想让你下周带丽兹去参加一场慈善活动。”
我看着他，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尽管依然生他的气，可我却还记得，他曾乞求妈妈不要离开他，他曾在三年前的一场慈善拍卖会上，把他的大衣和鞋子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拍卖会主办方不让那人进入，因为在场的摄制组不愿接受他褴褛的衣衫，我还记得，在我的一次生日派对上，他和我放声说笑。那天我很不舒服，而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为此，他整整一天都没去工作。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如此铁石心肠，以至于他自己都弄不懂自己了？
我缩了缩头。爸爸坐在皮沙发上，手上拿着一杯马提尼酒和一个iPad。我却没看见妈妈。真奇怪。
他叹了口气。“尼古拉斯，你敢为此打赌吗？”
我抓起我的书包，朝他走去。“来了。”
我不想在艾米的事情上打赌。我绝不能拿艾米的未来冒险。但他不需要知道，我只是在虚张声势，我此刻正当着他的面撒谎，因为如果最终他哪怕有一点点会撤掉对艾米学费资助的迹象，我就会去做他要求我做的事。为了她，我会的。
“尼克！”他又喊了一遍，而且听上去一点也不开心。
但我必须相信，爸爸不会那样对艾米莉亚的，因为他绝不可能变成这种无情无义的怪物。他的确是个混蛋，他不理解我，还利用我，但他也不至于刻薄到那种程度。
他们让我相信说不定他们的关系真的可以修复。
“尼古拉斯？”他的声音有力而坚定，但我内心的某一部分却知道，他在撒谎。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睛迅速从和我对视转向盯着门看，也许是因为他捏了一下他的后脖颈。
甚至有一次，我看到他们在接吻。
我大胆一试。“我会。”我祈祷他不要看出来我内心的退缩。
有时，他们还会打架。
他叹了口气，“我以前很擅长吓唬人，但很显然，现在不行了。我本来是打算毫不犹豫地切断对你的资助，而不是对艾米莉亚。她在这些事里完全是无辜的。”他笑着拨弄了下我的头发，就像他以前经常做的那样，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我们重归于好了，我还幻想着我们的生活恢复正常了。可他立刻又恢复了严肃的口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我得警告你，迪诺是不会高兴的。”
这三十分钟里，他们会说话。
“那也由不得他了。”我的声音十分坚定。当我离开家的时候，我仿佛高大了五千英尺。
“尼克！”爸爸在客厅里喊我。他和妈妈做了每天晚上都必须在一起待上至少三十分钟的决定，且其间不能分神，也就是说，爸爸不能读《华尔街日报》或浏览他的黑莓手机，而妈妈不能想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