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再费神和她争论了。妈妈希望奶奶多休息，然后检查奶奶是否按时休息——这就是我必须在五点前离开的原因。吃饭的时候，奶奶冲我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有其他默默咽回肚里的秘密，抑或是因为爱我们，所以就让那些秘密随风而去了。
“是啊，在他从战争中回来之后，那段日子太艰难了。但是我永远也不想抹去我和他在一起的任何一天。有了那些艰难的日子，那些轻松的日子才显得更加轻松快乐。我们也从彼此身上学到了很多，我们一起成长。”她啜了一口她平常喝的红酒。“美人，你可以相信童话，但你要明白，童话般的爱情，得由自己去实现。”她转了转她盘子上的餐叉。“趁着食物还没凉，快吃饭吧。我答应过你妈妈确保你下午五点前出门的，这样你就能在天黑之前赶回学校了。”
五点整，我离开了餐馆。风依然凛冽地刮着，雪下个不停。奶奶给我的建议在我脑海里回响着——这时，尼克的电话打了过来，我接了起来。
“你和爷爷曾经差一点离婚了？”
“抱歉我一直没有接你电话。”我对他说。
她笑道，“美人，在你面前我们永远只是恩爱的爷爷和奶奶。其实是我们没有让你看到我们之间的矛盾和争吵。我从未告诉过你，有一次我们差一点就离婚了。经年数载，求爱结束，激情殆尽后，再加上夹在我们中间的其他事情，我们都有些无所适从。爱情很简单，却也困难重重。爱情会让你悲伤哭泣，却也会让你心生快乐。但你要知道，你爱的人是否值得你去为他冒险，为他承担痛苦。你们应该当好彼此的伴侣、彼此的爱人、彼此的……”她擦了擦眼泪。“每天，我都会思念你爷爷。每天，我都希望还能再和他说说话，和他再开开玩笑。他是我一生的挚爱。而本——爱德华兹先生——也很好，他对我来说是另一种不同的爱情。”
“我也很抱歉一直像个混蛋一样，我有好多事要向你解释。”
我接过盘子，在她面前坐下。“奶奶，你怎么知道谁会是你的真命天子？”我清了清嗓子。“你怎么知道的呢？你好像中了两次丘比特之箭呢，一次是爷爷，一次是爱德华兹先生。”
“我必须问你。你愿意再在一起试试看吗？”我等待着他的回答，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他的回答是否定的，我该怎么办呢？
“晚餐好了，你必须得吃东西。”奶奶站起身，递给我一个盘子。“我不想看到你变成我看过的一些终身传记电影里的芭蕾女舞者，或者变成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舞蹈家。任何艺术都不值得以牺牲身体为代价。”
“我的回答是，我愿意。”
我告诉她，我把她的配方和我在网上找到的一个配方进行了混合，加了几种草药。接下来的三十分钟，我们聊了聊食物，还有大约四十年前爷爷奶奶是怎样开起了这家餐馆。
“可是？”恐惧在我身体里蔓延。奶奶说得对，我不能再置自己于知道自己会受伤的境地：因为他不想与父亲对抗，或是认为我会对他的事业不利而再一次受伤。我经历过，也受伤过。
我瞪大了眼睛，奶奶咯咯笑道，“我年纪是大但不是瞎子。现在，多跟我说说你做意大利肉丸用的配方吧。”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就在今晚——等我回来，我可能会晚点到。但是请你等我，好吗？”
“也许是因为你们俩都还没有准备好。”她向我凑过来一点。“你不是今年夏天唯一受伤的人，小美人，尼古拉斯也受伤了。”
“然后呢？”
“如果我已经受伤了呢？”
“然后由你来定。”
她把手覆在我的手上。“爱会让人害怕。有时候，受伤也是一种值得。你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很受伤。你阿姨那么小就离开了人世，也让我很受伤。可我不会后悔爱过他们，因为他们并不是故意要让我伤心。我不会去想他们让我多么难过，我只会想他们曾经让我多么快乐。”她喘了口气。“如果你害怕受伤，那么很有可能这个人值得你去给他一次机会。但如果你就是知道他一定会伤你的心，却没有什么特别原因，那么他便不值得你浪费时间，也不配得到你的爱。”
“你知道我可能拿不到第一名的，对吗？我很可能得不到主角名额，这意味着在你的事业规划里，我的存在会让你分心。”
“坐下来，我们吃饭吧。”她说。我们坐在了摆在厨房一边的餐桌上。
“不能和你在一起对我来说才更容易分心。”
“还没呢，”我回答。“它们得再过三十分钟左右才能熟。”
“哦。”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的美人，与其不敢面对死亡，我更愿意好好享受最后几年、几个月抑或是几个星期的好时光，笑着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她检查了下在锅里翻滚着的意大利肉丸，问道：“你吃了吗？”
“你可别像有时候那样一到八点就睡着了。”
“没人。你不该拿这个开玩笑，没人该拿这个开玩笑。”
“我一直在用功练舞，很累。”
“还有谁比我更有资格拿这个开玩笑呢？”她说。
他笑道，“我迫不及待要见到你了。”
“这可不好笑。”我回应道，她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急匆匆地一路赶回学校。
“你要么坠入爱河，要么就是中风了。”奶奶咯咯笑着说。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娜塔莉亚还没回来。她从缅因州回纽约的航班估计晚点了。雪下得这么大，晚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尼克之前，我还和另外两个男生接过吻：邋遢鬼和超级邋遢鬼，一个接吻后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一个是我刚进艺术学院时遇到的“好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混蛋”，他最后退学了。他绝对是“好”得令人难以置信，还惹上了一点“Coke”之祸，我这里的“Coke”指的不是可乐。我洗了洗手。
我感觉稍稍平静了一些。
我一直幻想着把第一次献给尼克——甚至在还没和他接吻之前。可现在呢？我觉得，如果我不能拥有他，还不如一辈子当个处女。
周末和奶奶待在一起确实让我减轻了一些压力和对试演结果的担忧。如果我能拿到一个主要角色的名额，我会很开心，我今年不想再站在领舞的后面跳舞了。我也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尼克，听听他打算和我说些什么。我迫不及待想知道我们是否可以放下那些伤痛和别扭。
然而他坚实的怀抱，唇上的触感，热切的亲吻，似乎都拥有比承诺更大的意义。
我拉开抽屉，拽出一条毛毯，那毛毯是我爸爸买下我的时候裹在我身上的。
我不能再那样对自己了。生活，恋爱，然后吸取教训。或者像这样：生活，恋爱，连着两周每天晚上哭着入眠，然后假装不认识自己最好的朋友，不介意他和其他人约会，然后几乎是强迫自己重新振作自己。
他买下了我。我依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不管我们的家庭顾问给我们做了多少场咨询辅导。这条毯子上印着个粉红色的芭蕾女舞者，还有着“我热爱舞蹈”的字样。
我还不错，但是太害怕会再次受伤，把心掏出来后却只换来他的一句我们该停止了，怕他会告诉我他得把精力放在成为第一名上，而我们可以试着交往几周，看看后续发展。
而且我深深地知道，即使我和尼克修复了关系，我内心深处的某一部分依然想向我的生母证明，她不该当着我的面摔上车门，她可以为我感到自豪，而我，值得被她爱。
他给我打了五次电话。他还打电话给罗伯特问我好不好。
如果她不回我的信，我会打电话给她，我会去见她。我只希望她再给我一次机会。
搓肉丸给我带来了一些镇定感——我在做意大利肉丸。奶奶每周都会保证餐馆至少供应一次这种意大利肉丸，她还会一桌一桌地去解释什么是意大利肉丸，以及它和普通肉丸的区别。我用手指捏出了一个小小的丸子。这个周末我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试演以及和尼克接吻的情形，还有和尼克亲热后的落荒而逃，我逃跑的样子完全可以打破“吉尼斯最热烈记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