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我十分感激他。
“你行的。”说完，他便大步走开了。
我感激他尽管发生了那么多事，却依旧在我身边。
尼克弯下腰，他的脸离我那样近，我想要闭上眼睛，再感受一次他的唇覆上我的唇、被他拥入怀中的感觉。“你是艾米莉亚·莫雷蒂。你是最棒的马里奥兄弟游戏玩家；你心地善良，也很坚强；你很倔强，也很有才华；你很有趣，却认为自己笨拙不堪；你性感迷人，你优秀无比。”他的唇碰到我耳朵正下方位置的一瞬间，我颤抖了一下。“向他们展现你自己吧，”他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我点了点头。
演出室的门打开了，我的心一下跌至谷底。我不能通过查看开叉的发梢来缓解恐惧，因为它们紧紧地盘在我的头顶，于是我只好啃着指甲周围的皮肤。
糟糕。我喉咙发紧，向前走了一步，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手自然而又温柔地托起了我的脸。“我感觉很迷茫，就好像如果我没拿到主演名额就会失去一切，甚至包括我不曾拥有的东西。”我低声说着，所有的话倾泻而出，“去年夏天开始，我就一直很迷茫，好像失去了自我。”为了这一天，我拼命努力，尽管花了那么多时间来练习，尽管扭过脚也流过血，尽管有过那么多个不眠夜。如今我却依然在原地打转，我依然不知道我的生母为什么会讨厌我，不知道我是谁。
和尼克在一起时奇妙的安心感已消失不见。娜塔莉亚走了出来，然后跳着穿过走廊，几乎是朝我跑过来的。
他摇摇头。“不，你害怕了，但你不用害怕的。利用这份害怕去向评委老师们展示自己吧。”
“你完成得好极了，是不是？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要在你后面表演，在学校最优秀的学生后面。我死定了！”我叹了口气。娜塔莉亚的下一个就是我，而我的下一个就是珍。娜塔莉亚皱起了眉，我赶紧补充道，“但我真为你高兴。”我转过身，喃喃自语，“我真想得一次第一。”
“我从来不害怕。”
娜塔莉亚清了清嗓子“你会跳得很好的，”她告诉我。“你一定会跳得非常棒。如果说有什么人实力强大到足以对我构成威胁，肯定是你。”我希望她这句话是真的，我太希望了。
“记得用心去感受一切。就算害怕得要命，也要用心去感受每个动作。”
她捏了捏我的手。“看着我。”我们的目光互相锁定。“你为了这次试演付出了很多努力。你昨天的常规动作跳得很完美，释放自我吧。”
“什么？”我问道，在我俩之间留出一段安全距离。如果他太靠近我，我会无法正常思考。
“什么意思呢？”
我没有说话，他犹豫了一会，又开始说。我不太习惯看到尼克犹豫不语。“你会震撼全场的。你一定会表现得非常出色。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不要过分地去想常规动作，你应该去感受它，感受每个动作。跳舞的时候，就假装只有尼克一个人在看着你。”
“三点，不过我觉得我最好利用这个时间穿着演出服排练一下。”他顿了顿。“我也想见到你。”
“尼克？你是真的希望我失败是吧？”我笑了起来——试图掩饰真实的想法，她完全说中了我的心思。如果有尼克看着我跳舞。如果尼克在那间演出室里，如果只有尼克在那间演出室里，我会想要为他而跳，我会想要把一切都释放出来。
我偏过头，克制住想要抓住他胳膊、靠近他的欲望。“我在呼吸，虽然挺勉强。但可以的。”我答道。“你的试演是什么时候？”
“你希望他的吻把你从睡梦中唤醒，活在他亲吻你的每一个时刻，并且所有人都与你感同身受。把你的这些感受展现出来吧！”娜塔莉亚湛蓝的双眼对上我的眼睛。
我畏缩了一下，但并没有躲开他的视线。他向我走来——我从头到脚打量着他这身白马王子的装扮，尽管他还是穿牛仔裤和印有马里奥兄弟图案的衬衫时显得更帅气。我想念和他一起打电子游戏的时光，和他在一起无话不谈抑或是一言不发的时光，毫无保留把心掏给他的时光。我想念他。
“艾米莉亚。”斯维特拉娜叫到了我的名字，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我们真的要讨论你的屁股吗？”他注视着我问道。他十分认真地注视着我。去年夏天，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我们反复又说了几次类似这种的话，终于，几天后我们接吻了。
“你能行的，我是认真的。需要等你吗？”娜塔莉亚问。
“是比我的屁股聪明吧，”我答道，他大笑的声音让我膝盖发软。
我摇了摇头，已经感知不到双腿的存在，除了恐惧，我毫无知觉。“不用了，走吧。我没事的，谢谢你。”我强迫自己直起身，昂起头，走进那扇打开的门。
“我和你，”他回答，这几个字深深印入我的脑海，将我的心暖暖包围。“你和我。”“我和你。”我简直要哼出一首流行歌了。
“Merde!”娜塔莉亚喊出了芭蕾舞世界中常用的好运祝福语。可我没有回头看她。
“谁和谁比呢？”
我走进演出室时，斯维特拉娜向我投来一个肯定的微笑。“你行的。”她悄声对我说，我点了点头，但我浑身的肌肉却紧绷着，我的视野像是收缩了。除了考官们的脸和他们看向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坐在我视野的正前方，互相交头接耳了几秒钟。他们小声地提到了几次“娜塔莉亚”、“棒极了”之类的字眼，其中一位还露出了笑容，好似在沙漠中发现了水那般喜悦。毫无疑问，娜塔莉亚精彩绝伦的表演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我知道她会的，娜塔是全校最优秀的舞者；我只是祈祷也许可以达到她的水平，或是发生一些奇迹。
他清了清嗓子，作鞠躬状。“我确实是更聪明的那一个。”
我真的不能再相信美好的童话故事了。
“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啊。”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当他同样回了我一个笑容时，我开始在心里打量起这笑容到底属于哪一种：是发自内心开心的笑，还是充满自信的笑，还是佯装的微笑？
“艾米莉亚·莫雷蒂，欢迎。”学院主任对我说，我朝考官们笑了笑。不知为何今天房间看起来大了许多，同时也更压抑，也许是因为他们投来的目光，以及微笑的方式。美国芭蕾舞公司前首席领舞朝我点了点头，但她努着嘴唇，就像是在表达“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我们都见识过实力最强的了，现在还待在这的意义何在？”。
“你需要顺顺呼吸，”尼克说道，我吓得跳了起来。我也许并不相信那个死去的芭蕾女舞者的传说，但他突然出声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我让自己站定。在这之前我已经接受过很多次这样的审查了。我不会假装他们一丝不挂，或是不在现场。我要将我所有的实力极力发挥出来，发挥到极致，向他们证明，我值得成功。
我并不相信这个故事。即便我相信，我觉得让其他人占据一会我的身体也挺好的。
空气中有股木头和窗户清洁剂混合的熟悉味道。我们是第一批参加试演的，所以这间屋子还是清晨时的味道。
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从我身边经过。有这么一个说法：如果你在还没轮到你上场就靠近演出室，你就输定了。这源于二十多年前的一个传说，据说一位很有前途的芭蕾女舞者在一次试演中丧了命，她的鬼魂会附身于在演出室外等待的人。
夏天的那些画面在我脑子里闪回：我身体的各部分与音乐融为一体，我放下了防备，想起了生母将我推开时撕心裂肺的痛苦，想起了和尼克在一起时的幸福。多么轻松啊。我牢牢地抓住了这些情感，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去摆脱这些情感。这些情感如同我的抛下的锚。
我转过身，又开始踱步。
“准备好了吗？”
我不该这么紧张、这么担忧的。我在走廊踱步，等着娜塔莉亚结束她的表演。我总是在她之后还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不对，就好像是空气中飘浮着某种让我失败的物质。
“准备好了。”我答道。
我独自一人默默地吃完了早餐，没有和任何人说话。我希望可以保持精力的高度集中，却不知从何做起。我无法理解为何会这么讨厌这次试演——并不是像斯维特拉娜说的，“哦，紧张一点好呀，可以刺激你的肾上腺素分泌呢，”而更像是“我害怕极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呢”的感觉。
我确实准备好了。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感觉得去趟洗手间，尽管我其实根本不需要上厕所。胆汁朝着我的口腔上涌，这感觉真不好。
我沉浸在音乐中，随着我的一个旋转，我让自己变成了故事的主角，我让自己变成了真正的睡美人。
终于到了试演这天，可能改变我们一生的早晨终于到来了。我准备好了，准备得再好不过了。我的动作完美无瑕，我的舞技无懈可击。我知道我行的。
我又一次重拾了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