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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艾米视角

我删掉了“我只是想要弄明白,”然后又删去了第一行。我没必要告诉她我叫什么。她认识我,知道我的名字。她知道我全家的情况。毕竟,她曾经是我父亲的秘书。

我只是想要弄明白。

我大声而缓慢地读出所有文字。我的声音听起来太生硬,太没有感情了,这些词也不足以表达情绪。这些词语是不够的,表达不出她当着我的面摔上门后,我内心挥之不去的空虚。

我甚至不确定你会不会读这封信,可我还是想给你说个故事。一个关于我的故事,也许,终究你会决定想要见我。

每当我想象着找到我的生母的情形,那想象中的重逢画面,应该是充满欢笑的,我们会深情拥抱,互诉衷肠,开怀大笑。

我希望我可以叫你克莱尔,我叫艾米莉亚,是我父母给我起的名字。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给你写这封信。

然而,事实却是我的心砰然碎裂,碎到我认为自己再也没办法将它重新拼凑。我不相信这次她会比去年夏天我试图和她说话时逃得更快,如果她摔车门再用力些,车门就坏了。

亲爱的克莱尔:

就像我的心情。

这是一封写给我生母的信。

我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站起身,又坐下来,盯着屏幕。

我深深吸了口气,数到三,然后点开了题名为“书信——第四稿”的文档。这封信我已经写了三个星期了还是没有写好。我必须字斟句酌,而这和我任何一项学校作业毫无关系。

去年夏天的记忆在我耳朵里尖叫。我忆起了爸爸是怎样因我刨根问底地问问题而感到厌倦。我忆起了当他终于告诉我真相那一刻,我的心是怎样被打入谷底,再也回不到胸口原本的位置。爸爸告诉我,我的生母想要把我卖给出价最高的人,而他从她手中买下了我,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瞒着我。

我坐回我的桌子旁。或许我应该陪娜塔一起去食堂的,可话说回来,我们之所以能成为这么好的室友,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们会给彼此充足的空间。

我将窗口最小化,点开了我命名为“真相”的文件夹。

可在学校里她就内向多了。一些同学认为她很害羞,另一些同学觉得因为她既美丽又有天赋,因而比较自负——她有着一头披肩的金发,一双湛蓝的眼睛,走到哪就能点亮哪里的风景——然而大部分人多半想成为她,或是成为她身边的人。娜塔和我已经做了三年室友了,她是我在这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但即便是这样,我还真不知道她最近遇到了什么事,让她看上去心情低落。

我们,也就是尼克和我,找了克莱尔一整个夏天却几乎一无所获,可一点小钱可以实现的事,却是惊人的。为寻人收集信息的网站,真的很多。当我在父亲以前的办公文件中找到她的社会保险账号时,我并没有感到伤心。

我拿起一本她的书,把它放在她的床头柜上,把她和她最好的朋友的那张合照往边上推了推。那张照片上,她们手牵着手,大笑着跳进了湖里。

我又读了一遍文档。她的父母在她还很年轻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她克服百般困难,供自己和妹妹读完了大学。当时她打了好几份工,但是大学毕业后,她自己的事业似乎做得不错。

“其实还凑合,但不完美。”她浅浅一笑。“目前,还不够完美。”她关上了身后的门。娜塔不仅仅美丽,而且很有可能成为第一个能够出演主角的三年级学生。

闹钟突然大响,吓了我一跳,我想起自己得去做些伸展运动了。我关闭了文档,接着关闭了文件夹。点击关闭之前,我犹豫了两秒钟,最后甚至都没保存文档。将这封信发送出去是愚蠢的、荒唐的、孤注一掷的。我需要一个能说服她和我谈一谈的理由。

“我敢肯定你最后肯定能跳好的。”

我的闹铃又响了,我伸出手,拿起手机。已经快晚上8点了——娜塔也快回来了。尼克现在应该已经在寝室了。除非他与别的女孩在外面约会。又来了。

“我发誓我会的。这周末我排练了很长时间,可我连一个简单的小跳动作都跳不到足够的高度。”她叹息着。“无论尝试多少次,我的身体就是不配合。”

我胃里的翻江倒海丝毫没有减退,这感觉仍然像我们去年夏天分手后,我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样强烈。

我露出了一个“我才不相信不过没有关系”的笑容,回答道:“好的,好的,随便你啦。”

那次,我生平第一次,差点迟到了。当时我拐进走廊,去参加学校本年度第一次全体大会,就在那儿,我看见了他倚在墙上,珍依偎在他身旁。我压抑住想要尖叫的冲动,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

“好的。我不会去太久的。”她瞥了一眼她身后。“我一回来就会把东西收拾整齐的,我保证。”

明明两个星期前,他吻的人还是我,他双臂还环抱在我的腰间,他的手还抚摸着我的背脊。

“不用啦。我回来之前已经吃过千层面了,不过还是谢谢啦。”

他们并没有在接吻,可很显然,他们又在一起了。我听到过他们在一起的传言,也看到过他们在一起的推特,可我就是不愿相信。我们达成过协议,只能在一起一个夏天。一个夏天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应该很容易。毕竟,条件很简单: 他不想在开学之后还维持一段男女关系,因为他想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再加上我们的父母关系也不好,而且我们的一举一动就在我哥哥的眼皮子底下呢,所以早早结束关系是合情合理的。

“你肯定能拿到角色的,而且一定会拿到一个很棒的角色。”娜塔说。她并没有说我会是最棒的,因为如果你自己也在争那个第一的位置的话,你只会希望自己得手。“需要我给你带些什么吗?”

我不应该再加深对他的爱了,再让我自己心碎了,还期望着能忘记我们关系结束的截止日期,然后继续在一起。

“不了,谢谢。我还有事要做,”我回答,指了指我的电脑。“我得确保能学好几门课,以防我没能获得演出的角色。”

但是当一切如同舞者落地失败那般迅速恶化,我依然抱着一丝希望。我幻想过,他会来敲我的门,告诉我他很抱歉,他会为和我在一起而奋斗。

“你想去自助食堂吃点东西吗?”娜塔问我。有时候我会从奶奶的餐馆带些吃的给她,但她对自己的饮食十分小心翼翼。我也应该和她一样的。

自我提示: 停止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的脑海里满是有关奶奶的画面——她大笑的样子,拥抱我的样子,告诉我她相信我的样子——我拼命让自己记住那些画面,努力挤走脑海中她去年一月份中风后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瘦小、那么瘦小,那么脆弱。我不断地把东西从周末背回去的书包里取出来,把脏衣服放到篮子里。我应该在家把衣服洗好的,可是和奶奶待在一起比洗衣服更重要。

“嗨!”珍叫了我的名字,朝我挥着手,脸上露出大大的、得意扬扬的笑容。

“我明白,真希望我也能多陪陪我祖母。”娜塔的声音听上去很悲伤,我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 ,因为我让她想起了伤心事。她的祖母一月份去世了,那段日子她过得很艰难。

尼克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挺好的。我想早点回来排练的,可是又不想离开奶奶。”

我们望着对方。我感觉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悔意,但很有可能他只不过是眯起眼睛想弄清楚我是不是生气了。我掩藏起我的痛苦,收起我的骄傲,然后向他们挥了挥手。就好像,我的心并没有因为看见他们在一起而碎成两半。

“嗨。周末过得怎么样?”她把她长长的金发扎成一个杂乱的马尾,却意外地很好看。

不管怎样,都已经过去八个月了,我都放下了。就算我没有放下,我也不该再允许自己为他伤心了。

“嘿,”我走进我们小小的寝室,小心翼翼地把书包放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学校的标准寝室不允许我们有太多娱乐空间:没有电视,一张上下铺的床,两张桌子和一个大衣柜。和往常一样,娜塔的地盘堆满了杂物,而我这边却收拾得整整齐齐。娜塔正边听着iPod边翻看照片。她摘下耳机,对我笑笑。

让我从这段过往中走出来的唯一办法便是将出演主角的资格拿下。我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画面:我拿到了主角,重新写了一封信发给我的生母;她骄傲不已地来看我了。我拿到了主角,让尼克终于意识到,我们才是天作之合。我拿到了主角,我的父母自豪地看着我,就像罗伯特告诉他们自己赢得了明年夏天去麻省理工学院学习的奖学金时那样。

我推开了艺术学院的校门。“晚上好,”我朝正值着周末班的年轻接待生打招呼。她从杂志中抬起头来,朝我挥挥手——从二月份起她就在那了,很显然是在为去纽约大学读研究生攒钱。通过了一尘不染的入口,经过一张张海报和递过来的一本本小手册,我来到了狭窄的走廊。我转了个弯走进寝室。有些学生周末会回家,尤其是像我这样家住得很近的,可我的室友,娜塔莉亚,却好几个月没回家了。她准备试演一结束,就飞回缅因州。

我盯着漆黑的电脑屏幕。

去年夏天我们分手后,我假装了太多太多。

我看见了我的未来,明白了我想要的是什么,需要的是什么。

圣诞节那天我为了回避他,假装去和某个神秘男子约会。我假装已经放下他了,假装在看到他伤心的模样时,我的心没有受伤。

我站起身。我的肌肉因坚定的信念而绷紧、收缩。

下了闷热的地铁, 爬上楼梯,走到中央公园站的出口。寒冷的空气迅速将我包围。我裹紧脖子上的围巾,戴上了冬帽——尼克有一顶一模一样的。我们的帽子上分别绣着各自的名字。这是奶奶几个月前作为圣诞礼物送给我们的,可以想象一下尼克拆开包裹时,圣诞树周围弥漫着的尴尬气氛。他在那里是因为他的父母去接受婚姻治疗了,罗伯特又祈求爸爸让尼克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如果不是妈妈极力帮着罗伯特说话,爸爸是不会同意的。

主角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