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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尼克视角

“你想要什么呢,尼古拉斯?” 治疗师——格拉汉姆斯博士在和我进行折磨人的一对一环节时这样问我,我们在进行家庭时光环节之前,必须先进行这个环节。我没有回答, 于是他在笔记本上匆匆记了几笔。“你不应该让被父亲接受的渴望淹没了你自己的需求或是阻碍你做自己,” 他说, 并要求我牢记在心。

我的父母拖着我去接受治疗,说是“为了让这个家更好”。我通常会在去的路上发牢骚,但有些方面也没有那么糟糕。妈妈在需要时间思考时,便把我一个人抛下,为此她向我道了歉。她说她离开不是因为我,可每当她收拾好行李,去做长达三个月的阳离子水疗时,我会觉得这绝对是因为我。她生日的时候,我专门开车回去看她,一路上和艾米手牵着手。我的生日是在十月上旬,而她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我这么告诉她,她哭了起来,看到她这样,我喉咙发紧,感觉自己再也不能正常呼吸了。

我在努力尝试。

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举起一根手指。“等我一下,” 她接起电话前这样对我说。又是筹款人的电话。她又戴上了那副“一切正常”的面具;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了些力气,但并不愉悦。 我十分肯定她那些所谓的“一起吃午餐的朋友”没人知道她面临的问题。

“当然了,劳拉,我会让您第一个知道的。” 妈妈边说着边翻了个白眼。“听着,我必须得挂了。尼克要回学校了。”

每周,我都会告诉自己要鼓足勇气去面对“最亲爱的爸爸”;每周, 我都会激励自己告诉他我不会再对他言听计从了,不会再向他的要挟屈服,不会再按照他说的去和那些女孩子约会。可每周,我都失败了。要么是他不在家,要么就是他和妈妈在一起,而我不想牵连她受伤害。有时她看上去是那样的脆弱,像是马上就会决然地丢下我们,永不回头。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把书包背到肩上。

“他们很忙。大家都很忙。”我的语调比我预想的要刻薄些。“不管怎么说, 我得走了,但我下周五晚上或周六会回来的。”我努力挤出一个短暂的笑容。我身体里郁积的愤怒达到顶点,和妈妈并没有太大关系——更多的是气自己是个懦夫。

我不想问妈妈知不知道爸爸要挟我的事,相信她不知道这件事更容易些。我必须相信,在我父母中,至少有一个是不会利用我的。

她把头偏向一边。“我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罗伯特了。”

她挂了电话。“替我向艾米莉亚问好”。 她说,我皱了皱眉。

她的手指沿着花瓶上蓝色花朵的图案游走。“我们好长时间没见过她了,” 她说。我把拳头攥得更紧了,大声呼气,试图释放出胸口的压力。妈妈正在好起来, 我不想推开她, 问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问题来阻碍她的恢复 以及我们的恢复。你知道吗?我的思绪在无声地尖叫,恳求她读一读我的心思。你知道爸爸为了赢得生意,要挟我甩了艾米莉亚去和其他人,尤其是他那些“兄弟们”的女儿约会吗?

妈妈,你冷不防又在我心上给了一记重拳。

“我……”我的声音哑得像个十三岁的男孩。

“没问题,” 我答道。我告诉过艾米去年夏天和她分手我很抱歉。可我从未告诉过她我们为什么会分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我多希望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多希望她能够回到我身边。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她答道,摸着美国前任州长的妻子送给她的花瓶, 轻轻地把它挪到了小台座的正中间。我攥紧了拳头,这回轮到我仔细打量她了:她嘴唇噘起,好像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她的手微微颤抖,而她只有在担心着什么事情时手才会抖。

治疗师还告诉我们道歉是多么重要,以及袒露心声能让我们解开心结。

“她挺好的。”我尽量让我的语调听起来轻松些;尽管在听到艾米莉亚的名字时就好像是有人往我胸口不偏不倚地打了一拳。我搞砸了一切,却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如果我和妈妈之间有着正常的母子关系,如果爸爸没有一直挑唆我不要和艾米交往,或许我还可以征求下她的意见。艾米说她在和别人交往。可我不相信……不是因为我认为自己是无可替代的,而是因为她看起来并不开心。如果她真的放下了,她应该开心才对,是吧?

是啊,没错。

“艾米莉亚最近怎么样?”她问道,眯起眼睛看着我,像是要从我惯常的废话中读出些蛛丝马迹。

问我妈妈是否知道爸爸要挟我这件事比即将到来的大型试演还让我紧张不安。但我能告诉艾米吗?我试图像自在的蝴蝶那样——离开地面,尽情高飞,在空中扭动身躯,最后翩然地单膝着地——可比起吐露真相,这都不算什么。

“好啊。”可我并不相信她的话。

我能忍受她眼中流露出的怨恨,却不能忍受她受伤、憎恶的眼神。

“我很抱歉,这个周末我们太忙了,但我保证,下周我一定陪你做些有趣的事。”

妈妈给了我一个飞吻,伸出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自打我们开始接受治疗以后,她无疑比以前更愿意用肢体接触表露情感。“我知道你这周要准备试演,会很忙。我也知道你希望你爸爸能更支持你。”

“已经很晚了,” 我答道,捏了捏后颈。我比她高出一大截,可当她用那一贯的方式看着我时,我仿佛变回了那个不愿意离开她的只有五岁大的自己,回到了坚信我的父母是英雄的旧时光。我很想嘲笑那个曾经的自己,告诉现在的自己控制好情绪。

“真是轻描淡写。”我把书包放到地上,把双臂环绕在胸前。我们的治疗师如果看到,一定会说我戒备心太重。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因为他侵犯了我的思想而冲他竖起中指,还是该因为他说的确实是对的而耸耸肩。

“你这就要走了?”妈妈赶忙从客厅跑出来, 她原本在那和这两个月联系的筹款人打电话。她不像原来那么悲伤了,但在家的时候,她依然有些心不在焉。他们至少每个月都会拖着我一起做一次心理治疗,治疗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可我觉得妈妈总是把心思全放在如何与“最亲爱的爸爸”修复关系上,以至于她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有几次,她从那满当当的行程中抽出空来找我聊天,而其他时候,我们连周末都不怎么见面。

“他在学着做好。而且他已经做得比原来好了。”

我挪了几步,抓起我的书包,准备不打招呼就走。我应该还在为昨天他们把我一个人晾在家的事生气。我绝大多数的朋友会因不用和父母待在一起而欣喜若狂,可如果你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才是例外,情况就不一样了。我不介意和他们吃几顿尴尬的晚餐或是回答一些有关我的学校和生活的问题,只要说些什么就好。

没错。即便是对我,他也比原来好了。过去的三个月,他没有再要求我为了他的生意而去约别的女孩子。他对我更加关心,也更加少言寡语,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不再那么烦人,总之没那么不好了。虽说绝对没有更加支持我,但没那么恶意满满了。

我父母家离我只有几步之遥,我可不想让自己的周末以在父母家里与他们闹了不愉快而告终。

“看着吧。你将会度过美好的一年,我们也是,我们这个家也是。”她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动作挺生硬的,但确实做到了。

我不应该再想起艾米的,不该再想起她是怎样吻得我血脉偾张,不该再想起拥她在怀的感觉。

“好的,妈妈。下周见。”然后,我做了一件很久没做过的事,弯下腰,亲吻了她的脸颊。“我爱你,妈妈。”

就在我们开始缠绵之前,她的唇上还残留着意大利甜点的香甜。

她的手立刻抚上了我亲吻过的地方,她笑得那样真切,“我也爱你,我的儿子”。

他知道脆皮苹果派是我最喜欢的甜点之一。可我真正最爱的甜点其实是艾米去年夏天做过的奶油甜煎卷。

我都记不清她上一次这么说是什么时候了。我几乎要试着拿此事来说笑了,只要能扑灭我心里燃起的希望,在以后一切又变得一团糟的时候避免受伤就好。但是我看着她,她是那样努力地在尝试,敞开胸怀,改变自己。

有焦糖和肉桂的味道。我觉得他挺同情我的, 因为我们原本计划好的家庭晚餐却变成了“整晚只有尼克一人吃着饭打着游戏”的晚餐。

我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微笑。不是我经常在回学校的时候露出的“我很高兴能离开这里” 的那种微笑。

屋子里弥漫着昨晚晚餐我们的厨师做的苹果派的味道:

这一次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没有经过再三思虑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