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我的思绪断断续续。“他真的是你的父亲？”
“是，就是他。我的爸爸。”
“独一无二。为什么他之前不告诉我？难道他看不出来我因为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而崩溃吗？为什么他要说出这些糟糕的事情？”
“等等……等等。你的父亲是……”我摇摇头，清晰缓慢地说出每一个字，“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也许他害怕了。”
当卡约德关上身后的门，艾米做了一个深呼吸，倒在凌乱桌子旁的椅子上。通常只要她来宿舍，就会把桌子收拾整齐，有点像她的生物钟。但是今天，她看着桌子却毫无动静，连一句评语也没有。她抬头凝视着我，尽管眼里没有泪水，我也能感觉到她流露出的痛苦。“我爸爸是我的亲生父亲。”她停了停。“我感觉自己在拍《星球大战》什么的，应该有个旁白出来解释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我理解不了，我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要做什么或者说什么。这些都是胡说八道。”她说出的每一个字的音调都在提高，她站了起来，在小房间里来回踱步，把地板上的一件衬衫踢到另一边。“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奶奶会知道的，为什么他以前什么都不说？”
“也许他是一个混蛋。”
“我觉得我要去看看夜班护士，明早我再回来。”卡约德亲了亲她的脸颊，给了我一个长长的注视，时间长到我都不太确定他想表达什么。
“我不知道如何替你父亲辩解，但是我非常确定他只是陷入了他这些谎言的泥潭，不知该如何弥补。”
“我会的，我保证。”她从我侧面走过去拥抱卡约德，好像他才是那个需要安慰的人，而不是她自己。
“说实话怎么样？试着不要只顾保护他自己？”
“告诉他我也很快乐，他是对的。”
“我确定他想要这么做。”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替他辩解，不确定为什么……只是我不认为艾米在对待他父亲这件事上会比现在更气愤。
“我会的。”
艾米停下脚步，盯着自己的鞋子。“我有一个姐姐。”这一次她声音里的哭腔更浓了。“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还有他为什么没有领养她。为什么我没有问我愚蠢的父亲这些事情？上帝啊，我实在……我实在需要离开，你知道吗？我那时没有……我那时没法认真思考。”她颤抖着肩膀向前走了几步，头发遮住了脸，嘴唇在发抖。她伸开双臂抱着我，把脑袋埋进我的胸口，紧紧抓住我，仿佛我是唯一可以让她保持清醒的人。
“什么？”我一直都知道卡约德喜欢罗伯特，但是从来没想过他们曾经发生过感情。
在她啜泣的时候，她准确地重复着她父亲说出的话语。她告诉我她害怕罗伯醒来之后要告诉他这些，害怕这些会阻碍他的恢复。
卡约德清了清喉咙，“他醒过来之后，告诉……告诉他我有时会想他。”
“我想要见见她。”她低语。“我们是双胞胎，肯定长得很像。但是我们真的一模一样吗？为什么我没有别人一直在说的那种‘特殊的心灵感应’？我感觉不到她。我不知道。”
艾米靠在我肩膀上点点头，然后身体挺直了一些。“他很好，已经做完手术，还在恢复中。医生说东西都取出来了，但是他们不完全确定。接下来要看他的身体反应如何，以及未来四十八个小时的状况。
“也许你感觉到了。”
我抱了她一会，直到卡约德说出了我无法表达的恐惧。“天哪，艾米，是罗伯特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还好吗？”
“什么？”
艾米冲进我的怀抱——不停地抽鼻子，但是没有哭。我不确定她是已经哭干了眼泪还是假装坚强。
“记不记得，我想应该是两年前，你的脚受伤了，至少你认为你的脚受伤了，但是X光照不出什么问题。”
“这就去，这就去。”我跳下床铺，开了门。
“是的，我记得罗伯说我只是想要吸引大家的注意，但是他仍然看起来很担心。”
“我们都知道肯定是找你的。”卡约德低语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移动一下你那可爱的小屁股去开门，这样剩下的人，也就是我，可以在天亮前打几个小时的盹？”
“也许那时是一个感应。”
但是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她盯着我，噘了噘嘴唇。“好吧，未必是，也许那一次我确实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
轻得以至于我要以为是我的想象。
“真的吗？”
有人在轻轻敲我们的门。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卡约德的呼噜声给淹没了，
“当然，你扶我走路，那意味着你会靠近我，我不想停下来，虽然我的脚已经不疼了，也许是我仍然假装脚还在疼。”
勇敢地面对爸爸本应该使一切都更容易。
“我知道。”我告诉她，她的眼睛瞪大了，甚至有点脸红。我想要吻她，让她忘记一切可我并没有，我只是拉她坐到我旁边，我们的身体连成一排，看起来好像要融为一体，只是没有亲吻，没有肢体接触。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确保脑袋清醒，不要被脑袋里的其他画面摆布。艾米的肌肤，我的嘴唇贴在她的肌肤上，她赤裸的肌肤。
如果我没有实现这个目标，是不是意味着我失败了？或者这完全意味着其他事情？
我清了清喉咙。“无论如何，即使接下来几天你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这些事从一开始就是真实发生过的。至于你爸爸，我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直隐瞒所有事情的，但是我也会隐瞒。我为了留在学校，没有告诉你我在和其他女孩约会，这样我爸爸就会继续为我付学费。”
过去十五年我一直为了那个目标而奋斗，自从妈妈说服爸爸带我去当地一家工作室学跳舞，自从我相信可以凭借一个跳跃征服世界，自从爸爸告诉我跳舞仅仅只能是一个爱好。
“这不一样。”
我又翻来覆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难道有的人撒的谎没有别人的糟糕？撒谎的糟糕程度是用什么标准来衡量的呢？这个标准又是谁制定的呢？
但是我不认为我想要进入公司，至少现在不想。也许我会更喜欢教别人跳舞，而不是成为一个职业舞者。我可以结合我的学历去参加最好的舞蹈节目，至少我可以多研究一下。我喜欢向艾米展示如何创造情感，因为这样不仅仅可以接近她，更重要的是当看到她成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那样值得。
她摇了摇头。“你爸爸不过只是想要保护你，他使用的方法不正确，但是他只是想要保护你。我父亲背叛了我妈妈，背叛了我们所有人，他在生意上欺骗你爸爸。他是不折不扣的骗子，我不知道原因何在。”
我在担心我自己、我的决定，以及我不断想与父亲发生冲突的冲动。与此相比让他来质问我做出的每个决定反倒简单些，因为我知道怎么回击。我不想成为一名律师。这一点非常明确，我想跳舞——这一点也非常明确。
“也许他只是想要成为某一个他成为不了的人。”
我在担心艾米。
“也许吧。但我不知道现在所有事情会如何发展，我甚至不确定妈妈是否还会和他说话。她告诉我所有事情都会好起来，但是我甚至都无法想象她该有多痛苦。”
我在担心罗伯。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如此柔软。她的头又往我怀里靠了靠。她呼出的气喷在我脖子上，使我……全身上下都热了起来。
我辗转反侧睡不着，但是跟这雨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会弄明白的。我相信你妈妈，她会确保你弄明白。”
过去几天暖春的天气现在变得糟糕透顶，雨不停地从天空倾泻，打在我们宿舍窗户上的噪音吵得任何人都无法入眠，但是卡约德仍然在轻声打鼾。
她扭动了下身子，这样我们的脸贴得更近了。她轻轻吻着我的脸颊，然后亲了我的嘴唇。“谢谢你，在这里陪我。”
当我走进宿舍的时候，卡约德抱了抱我，然后一整个晚上都沉默不语。好像他知道我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大约一个小时以前他就上床睡觉了。
“我哪里也不会去。”
艾米莉亚还没有联系我，爸爸有几个小时没有见过她了。显而易见，他们在医院发生了争吵，但是爸爸不想透露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