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我朝尼克的爸爸走过去，他转过来看到了我。他的嘴张得老大，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惊讶的样子，他的手搭上了我的肩，然后把我拥入怀中。这个拥抱让我感觉一切都不会和以前一样了。
我紧紧攥起了拳，心又往下沉了一些。
强烈而持续的恐惧感顿时涌入我心中，蔓延开来。“他怎么了？”我小声问道。
尼克的爸爸在和一个高个子、瘦巴巴，穿着手术服的男子交谈。他像他儿子那样抓了抓他的后脖颈，和尼克一样，这是他在表示——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我们得等你父母过来。”他答道，然后轻轻地放开了我，一只手仍然放在我的肩膀上，像是要扶住我。
他告诉我医生不允许任何人去看他。我的父母还在路上。布鲁克林离这比我的学校离这要远一些，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路上花的时间更长些。医院里人山人海，我们穿过人群，从第一候诊区来到第二候诊区，第二候诊区的病人家属们哭得更加厉害，从他们坐在硬邦邦的灰色椅子或他们相互扶持的模样中，我看到了他们心中的焦虑。
“这是威克斯医生。”他向我介绍道。“他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他也认识你爸爸。我保证，他一定会好好医治你哥哥的。”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喃喃自语。尼克放开了我，但我们在医院里狂奔的时候，他的手指勾住了我的手指。
“我想见他。”
“他在重症病房。”他说。他口中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把我抱得更紧了，就好像抱着我是唯一有意义的事情。“他今晚来我家打游戏，可他病得很严重，于是我们就来这里了。”
“我很抱歉，但你暂时还不能见他。我再说一次，我得等你爸妈过来。”
尼克站在入口处，我扑进了他怀里。“他在哪？怎么回事？”
“我是他妹妹！”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脚，然后又重新看着医生，我用比耳语只大一点点的声音重复道，“我是他妹妹。”这句话让我充满了力量，我是他妹妹，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我希望他知道，我很清楚他并不应该觉得自己不够好。
当我从车里走出来时，我的心疼得厉害也跳得厉害，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尼克的爸爸用他那平静的语调——那种安慰人的语调——对我说：“你为什么不和尼克坐坐，等你父母过来呢？”
“没问题。”他一直和我保持着通话，直到司机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
我不想坐着。这时房间的那头传来一阵混乱声，有人横冲直撞地通过旋转门，威克斯医生看到后，皱起了眉头。“我得走了，不过我会回来的，我答应你，我会尽最大的力来医治你哥哥。”然后他便大步从我身边走开了。
“和我保持通话，拜托了。”
尼克爸爸把手从我肩上放下来，朝我靠近。他和尼克一样高，拥有一样深邃的蓝眼睛。只不过，他的眼睛像是蓄满着狂风暴雨般的激烈情绪。“我答应你，艾米莉亚，我向你保证，罗伯特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我爸爸在和他的朋友说话，我还没听到任何消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道，这问题听上去有些忘恩负义、疑神疑鬼，我真想收回这句话，不过过去的几个月，尼克爸爸对我们也并不是很友好。“我也不能失去他啊。”我小声地说，我甚至都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我后面这句话。
“我在车里。医生怎么说？怎么回事？”我知道我的声音充满惊恐，可我无法控制我自己。我不能失去罗伯,我们都不能失去罗伯。罗伯会没事的,他的病会好的，他还会像他说的那样，到了三十岁，他会结婚，会领养一两个小孩。他称之为十年计划，他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你不能失去他。”他又捏了下他的后脖颈。“如果我……如果我们把你牵扯进了我们的事情之中，我很抱歉。只是……只是父母总是想给他们子女最好的。”
“艾米？”尼克好像已经试着叫了我好几声。“你还在吗？”
而我对他的儿子来说，不是最好的。
“好的，好的。”我看到了尼克爸爸的黑色轿车，七月四号那天他曾开着那辆车接我们。司机为我打开了车门，他的脸上也毫无笑意。他知道罗伯的事了吗？还是他平时就是这副表情？我为什么还没到医院呢？
我转过身。我受够了这一切，这一切太痛苦，太可怕了。
“我爸爸安排了另外一辆车接他们去。”
我感觉到脸上的泪水，我想把眼泪憋回去，把它们埋藏在心里，可我做不到。
“我爸妈怎么去医院呢？”
一切都模糊了，我听不见他说话，也听不见任何人说话了。
“北区医院。”他答道。我让他别挂电话，然后冲了出去。“我爸爸派他的司机去接你了，他在学校门口等你。”
我想见哥哥，我想见奶奶，我想和他们再说说话。我想看到哥哥从这扇门走出来，告诉我，这只是个恶作剧，什么也没改变。我想看到奶奶像以前那样，带着食物来到医院，因为她总是说，食物能让一切都好起来。
“我的天哪！你们在哪？”我音调骤然提高。
“艾米莉亚。”尼克爸爸叫了我的名字。这可能是他第二次或第三次叫我的名字。“对于所有事，我都很抱歉。”
“他到我家之后晕倒了，没知觉了，他们说他呼吸停止了。”
第三十四章 尼克视角
这毫无道理呀。我的大脑转不过来，罗伯好好的。“罗伯好好的。”我大声反复说着。“你们去打游戏了，他好好的。”
我父亲的电话响了，显然这一次他不得不接。他走出去之前捏了捏我的肩膀。
“是罗伯。”
我牵过艾米的手，她的手冰冰的，眼睛不看我。她在啜泣，我想要尖叫。我真想让世界停止转动，哪怕一秒也好，让时间回到我们第一次察觉罗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然后我要带他去看医生，确保他会没事。
“你在说什么呢？”
罗伯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得到医院来，你父母正在路上，我爸爸给他们打过电话了。”
艾米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也紧紧回握。
我的电话响了，当我看到是尼克来电时，我露出了笑容。“已经想我了吗？”我开玩笑道。
我忍住眼泪，因为此时此刻此地，我非常无助，既感到自己那么年轻无能，又感到那么衰老无力。
和妈妈吃完晚饭后，我回到了宿舍，我几乎期待着罗伯和尼克已经在那等我，像去年那样，让我加入他们。然而，没人在那，珍也不在。我把克莱尔的信从钱包里拿出来读了一遍又一遍，也许我应该给她打电话。但我必须先告诉爸爸妈妈，而今晚我不能告诉他们，妈妈现在太脆弱了，而爸爸神情那样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