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互相瞪着眼,谁也不肯先低头。我没有移开视线。“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学校呢?”
“大大地回敬给你!”
“因为我擅长跳舞,喜欢跳舞,我为跳舞而生。”
“这话也回敬给你。”
“你应该渴望它的。”我答道,这时艾米走进了房间。她的眼睛从我身上扫到了珍身上,然后皱起了眉头。但她是在朝我皱眉头,而不是朝珍,这让我有一点点泄气。
“随你怎么说,尼古拉斯,随你怎么说。我跳舞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你跳舞就像是想要取悦除你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我想上这所学校,因为我不知道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我不知道除了跳舞还能做什么。我以舞蹈为生,我生而为了舞蹈。我以舞蹈为存在于世间的意义。如果我不跳舞,就没有人看得到我,没人会在意我。但这对我来说不重要。跳舞使我快乐,而我的舞蹈同样可以给别人带来快乐。你又为什么要跳舞呢?除了可以探进艾米的芭蕾舞短裙之外?”她咳嗽了一下。“艾米,我无意冒犯。”
我想收回那些不好的话。她喘了喘气,然后摇了摇头。
“不用介怀。”艾米答道。她噘着嘴看着我,似在无声地说我太过分了。
“你想怎么样?你跳舞的时候好像没有信心,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该死的机器人!”
我知道我确实太过分了,我不应该把气撒在珍的身上。她很努力。我们都很努力。我向前走了一步。“抱歉。我只是压力太大了。”
“我知道了!”她发怒了。“你想让我怎么样?”她推了我一把。“你想怎么样?”
“我们压力都很大,我也知道,我必须表现好一点,否则他们就会让艾米代替我,而那将会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她又咳嗽了一声。“无意冒犯,艾米。”
“如果我这次搞砸了,我爸爸就再也不会资助我了。”
“不用介怀。我知道你只是不太会表达感情而已。”艾米在珍面前挥了挥手,像是要忽略珍说的话。
“不要就是不要!”她语气又软了下来。“我是说,我们去休息一会吧,哪怕出去散五分钟的步。”
“为何不去休息一下呢?”我问珍。
“什么叫不要?”
她点了点头,这时我注意到,她的脚流血流得厉害,以至于都滴了一些到地板上。“你没事吧?”
“不要。”她答道,把身子转了过去。
“我没事。脚趾头很疼,但没什么大碍。”她走向门外。“明早第一时间见。”
“我们整个再练习一遍吧,再来一遍。”
“周六?”
“你为什么非得这么专横?我真不知道艾米怎么能忍住不杀了你。”
“是你说我们需要练习的,而你说得也没错。至于艾米呢?别忘了我们的第一条规矩。”
“你为什么非得和我争?”
“别担心,我不会忘的。晚点见,珍。”
“没错。不过我敢肯定斯维特拉娜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她一走一跛地走了出去,关上了身后的门。艾米转向我,手放在臀部上。“你得冷静一点。”
“斯维特拉娜又不是观众席里给《纽约时报》写稿子的记者。”
“我很紧张。”
“我听着呢。”她把双手举到空中。“但你有注意到你说的话?你给了我一个建议,过了五分钟就又改变主意了。斯维特拉娜……”
“我再说一遍,我们都很紧张。但这不是对珍那样说话的理由。”
“如果你能听进去我想告诉你的话,我就不会这么紧张兮兮的了。”
“我从来想不到你会维护她。”
“你什么毛病啊?”她问道,然后朝我走近了一步。“你一整个星期都紧张兮兮的,说实话,我都厌烦了。”
“可不是嘛。”她叹了口气。“我们开始有一点交流了,她有时候也挺好的。”
“不,要再长。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呢?”我没法控制语气中的怒意。
“我朝她走去,亲吻了她的唇。”她穿着牛仔裤和一件V领衫,我都能看见她黑色的胸罩肩带。突然,我就没那么在意珍了。我不断加深这个吻,直到她软酥酥地倒在我臂弯里。“我们出去吧。”我突然说道。她睁大了眼睛。
“不,不用再长了。”她回答。
“去哪里?”
“你胳膊举在空中的时间应该再长一点。”我又对珍说了这好像已经说了上千遍的话。
“去我宿舍玩游戏,或者去中央公园,或者我们可以看部电影什么的。”
他们离开了房间,虽然没有摔门而去,却也不是愉快地离开。
“可你今晚不是应该和罗伯出去吗?”她边吻着我的脖子边问道。
我们一遍遍地做着常规动作,这时我注意到了斯维特拉娜,她摇了摇头,噘了噘嘴。她和爱德华多互相窃窃私语着。“已经很晚了,今天就到这吧。但你俩明天下午都得来排练。下一整周,我们都会进行集体排练,但你俩还没有优秀到足以闪耀全场。”
“没错。但我相信他肯定不介意你和我们一起。”我对她说。
我们已经排练了两个小时了,可还是不够。我们还是达不到完美,远远达不到完美。
“也许你是对的,可我答应妈妈今天会回去吃晚饭。”
珍喘着气说,“好的。”
“我倒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带上我一起去,不过我敢肯定答案一定是不。”
“再来一次。”爱德华多说。他只给我们上过两次课,他似乎发自内心地对学生们关心,但此时此刻,他就像军队教官一样严肃刻板。
“嗯,这是奶奶葬礼之后我第一次回家吃晚饭,也是我第一次见爸爸。”
我知道她有一个星期多没有和她爸爸说话了。上周末她甚至都没回家。今天,爱德华多和斯维特拉娜对我和珍进行单独指导,而艾米和其他演出人员一起排练。
我又亲吻了她。“有任何需要,就打电话给我或者罗伯,听到了吗。”
可在我看来,艾米就像是强迫自己享受舞蹈。哪怕她没有任何失误地完整跳完一支舞也不会笑。哪怕斯维特拉娜表扬她或是她妈妈打电话来嘘寒问暖时,她也不笑。有时, 她抬眼瞥一瞥四周,就好像是在和自己进行无声的对话。我知道她是在想她的奶奶,她在想如果奶奶在,会说些什么,会给她什么样的建议。
“知道了。”她答道。我握住了她的手,和她一起离开了练习室,和她在一起让我感到我们更强大。
过去一整个星期被排练填得满满当当,虽然珍一开始看起来很积极,可爱德华多的批评将她的自信心打击殆尽。艾米跳得越来越好,珍犯的错误却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