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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好多再见,都会成为永别

小北一字一句地听着,脸上写满黯然,比我跟他分手,还要难过十分。

望着小北诚恳的眼神,我最终决定选择性地实话实说:“小北,你是个聪明人,你要知道的,我们俩这样分手的结局,是没有可能再做朋友的。我其余的朋友我不敢讲,这个事情对他们无关痛痒,人家人前人后讲一讲是非,你们的朋友自然可以继续做。可是艾米她们几个,应该不会再选择跟你有过多接触了,你让她们怎么原谅你……”

是啊,能跟我分手,于赵小北,其实算是解脱,毕竟有下家等着,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却没有料想到,远在美国的赵小北,并无一群这样给他催眠的好友,因着便捷的网络,却有了无数可供选择的对象。

倒是觉得朋友大过天的赵小北,对于失去艾米她们这样好玩的朋友,会觉得瞬间天塌了。

日子久了,我被催眠成功了,遂才发展至情比金坚。

看着难过的小北,我只能暂且把我的情绪抛至脑后,试图安慰:“小北,这事情你要看开一点,你在北京还有其他的朋友不是么?这次去北京实习,也会认识新的朋友啊。你要相信你是个惹人喜欢的人,事实也是如此,就跟我俩分手一样,一切感情都会有尽头的不是么?”

我跟赵小北之所以能够交往这么久,也无非是她们每每在我耳边碎碎念及赵小北的各种好。

“我有点不想去北京实习了……”低着头的小北怯弱而悲伤。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北这个问题。小北在北京的日子,我身边的好友,特别是艾米,都喜欢他得不得了。

“这个事情,事关你未来,如果你现在选择不去北京实习,我倒是可以帮你跟我朋友打个招呼。可是,你真的决定这样做么?你将会度过一个无所事事的暑假,毕业时的履历表上也不会有好看的一笔,更辜负了我当初四处拜托朋友帮你找到这份工作的那片心不是么?”

半晌,小北把iPad合上:“喜悦,你说,艾米她们会原谅我么?”

“喜悦,你说起这些事情来总是头头是道。”小北虚弱地笑,那笑容,是自己逼自己的。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那种心无芥蒂无拘无束口无遮拦的融洽感,依旧仿佛冰川融化一般,离我们毫不可逆地一去不返了。

我叹口气,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着说道:“我没多少机会做你的知心姐姐了,能多做一秒是一秒。”

小北脸色一阴,我知道自己又讲错话了,可也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喜悦,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好,真的……”

我笑,倒是没什么好遮掩的:“跟艾米讲你坏话。”

“那可不行,我就是要变本加厉地对你好,好让你对我有愧疚不是么?这才是大龄熟女的小心机,今儿就算给你上一课吧。”

“干吗呢你?”赵小北仿佛感知到了什么。

小北摇摇头,终于有了一点真心的笑:“你这人,又聪明又笨蛋的。”

艾米自然是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了我的懦弱,继而火力全开到了赵小北身上。

“怎么说?”

我跟小北没讲话,他窝在大大的单人沙发中玩他的iPad,我百无聊赖地跟艾米发着WhatsApp,向她汇报刚刚发生的一切。

“绝大部分的时候是聪明的,关键时刻就变笨蛋。”

热带就是这样,新陈代谢得无比迅速,我摸摸可怜的胃安慰自己。

“嗨,意思是我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是么?傻人有傻福嘛,做人又不一定总要赢的,乐和乐和得了。”

就近找了一家玻璃屋咖啡馆坐下,冷气一吹,果汁一喝,我又迅速地饿了。

“以后,你要是跟别人在一起,一定要把自己变笨一点,或者假装得笨一点。真的。”

古城并不大,满街都是熟悉地形的宋条车司机,所以虽然我们迷失了方向,却也并不着急。

“哇噻!”我惊呼,“我还不够笨啊?我觉得我笨得都要彗星撞地球了。”

不是运动型的我俩,经过刚刚狂犬病患者般的疾走,缓过来之后,反而更加累了。

“不……喜悦,你聪明无比。可又不是一个好演员,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却还觉得自己是个一流忍者,伪装技术一流。谁知道所有人都看出你在演戏了,只是没人忍心揭穿你。”

4

“……”我被说中心事,仿佛穿着“新装”的皇帝,在沾沾自喜的顶峰,被孩子戳中没穿衣服的事实。

贱就贱吧,等这场梦醒过来,我连贱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我们俩再次同时陷入了沉默。这沉默并不伤人,相反的,我们在这份沉默之中有了一种在超市偷盗成功般悄然的愉快。

这同理智无关,几近本能。

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去消化这残酷的现实,这赤裸裸的关系,脱去外衣后,总得让两个首次坦诚相见的人,愣愣神。

假若我能在最后一刻给予这个大男孩以安慰,即便傻如飞蛾扑火,我亦只能挺身而出。

5

小北不再讲什么,委屈地把头埋进我的怀里。我轻拍他的肩,却并不觉荒谬。

这天晚上的清迈,有月亮,并不圆,但我却喜欢。

“我菩萨心肠,不会让你死的。”我叹口气,柔声道,“顶多把你卖给猎人,换个酒钱。”

我喜欢残缺的月亮,总是带着点儿遗憾。

“要落也是我先落,我走在前面。要是我真掉进陷阱了,你就装看不见,让我罪有应得地死在里面好了。”

不完美,但是美。

我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瞪眼叉腰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赵少爷,不知道路您这一番疾走是为哪般?要是在大森林里,咱俩早落入陷阱了。”

当服务员沉默地微笑着,试图再为我们添上一杯免费的柠檬水时,我打破了我跟小北间沉默的小宇宙,向那温暖的泰国姑娘示意结账。

赵小北撅着嘴,半晌讲出一句话:“我觉得我迷路了……”

从咖啡馆出来后,我依旧背着我的双肩包,小北也围着自己的小腰包,我们已经不再需要墨镜,此时我们的心情应该双双地沮丧起来了。

赵小北忽然停下了脚步,我默默几步走上前去:“够了没?要不要再小跑个三千米?生气的不应该是我么?你干吗搞得跟野外拉练一样。”

我决定用美食来唤醒自己体内的幸福基因,向小北提出建议后,他附和了我。

喜悦,你这个孬种。我骂自己,记吃不记打。

但明显,他对美食的渴望没有像我这般强烈,他只是单纯地要顺着我来而已。

半小时过去,夜色越来越浓,我胸口的那口气,也消散得越来越淡。

于是,我们在古城中急切地想要寻找一家看上去高档而美味的馆子。

我们俩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他一路走,我一路跟。

可在一个柳暗花明的转角处,我们邂逅了一条美妙的竹林道,竹林道的两旁挂着纸糊的白灯笼,身后就是马路,可前方,却是一片诱人、未知的茫茫,带着隐隐而可期的美好。

小北健步如飞,我知道他想逃离什么,他始终是一个小朋友,面对束手无策的难题,他能想到的,只有逃。

仿佛两只正在觅食的青色蚱蜢,我们俩交换了一个“这么美,进去看看是什么地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竹林道的深处走去。

此时的太阳业已落山,清迈古城显得更加安静,墨蓝的天空,不时有成群的飞鸟掠过。

走到竹林的尽头,忽然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开朗。

我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丫鬟,跟着纨绔的少爷,逼在外游荡的他回家。

有一栋精美的院落式建筑,看上去像是个兼营SPA的度假村的样子,我们看了一下门口的标示,它叫做Tamarind Village。

我终于还是跟了上去,穿着我旧了的小丑服。

穿过几个曲折的小回廊,我们到了一个小小的大堂,服务员非常友好地对我们双手合十,问我们是否要住店或者做SPA。

而后,赵小北转身,出了门。空留像木偶匹诺曹一般的我,望着他的背影,眼神绝望至世界沦陷。

小北对她说我们只是走进来看看,对方十分善意地奉上酒店的简介,向我们点点头,并没有再打扰我们。

我们都愣在了原地,仿佛在对峙,在清迈三十几度的高温中,我却只感到阵阵寒意。

出了大堂,我们往左手走,顺着一个小小的游泳池,安静地观察着这个美丽的院落,默契地并未做声。

赵小北沉默了,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沉默,其实更加伤人。

走到尽头竟是一个半露天的餐厅,只有一桌金发碧眼的客人。用吉他弹唱着的歌者,却并未因着这份寂寥而偷懒,敬业地唱着发音十分可爱的泰文歌。

“我也觉得我不是,我没那么下贱!”我的声音变得难得凄厉,“我也很想我不是,可是赵小北,你不要逼我行不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们能不能不要欺人太甚?还有,我拜托你,能不能换一点新鲜的情话跟她讲?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你要是嫌我教得不够好,市面上有一千本教你谈恋爱的书可供你缠绵悱恻地使用。但是能不能,不要夺走我那点可怜的回忆?不要跟她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面对这个天赐的餐厅,我跟小北没有不进去的理由。

“喜悦,你不是那种人……”小北脸色惨白。

我俩选择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贴心的服务员奉上了菜单,是全英文的,于是点菜的重任落到了赵小北头上。

“重要么,赵小北?你们之后有恨不得一辈子的时间卿卿我我,为什么连我这短暂几天的安静都要剥夺?她就如此迫不及待?你告诉她,这个圈子并不大,第三者的名头也并不好听,她要是想让半个上海都知道此事,我大可以成全她。”

我也不能闲着,凭着我那点儿孱弱的英文开始研究酒水单,不知为何,在这么美好的环境中,忽然好想开一瓶酒。

“我……我就回了她一条而已……”

酒水单有两页,品种却不少,看一下价格,基本在一千泰铢上下,并不贵。

张小北没有接手机,他愣住了,很快脸上满是羞愧。

我不太懂红酒,却被一瓶泰产的玫瑰红酒吸引了。

我复仇女神一般地笑,把手机递给他,语气冷得像冰:“下次用我的手机给她发私信,能记住完事之后点退出账户么?”

“小北,我们点瓶酒如何?”我把酒单递过去,指给他看,“你瞧,不贵呢。”

“走啊,喜悦,你愣着干吗?”在店中看了会儿古董无甚兴趣的小北转头看到在原地雕塑般的我。

小北面露难色:“我不是很想喝酒……”

我没办法忍受一个男人跟我恋爱,却仿佛是在玩恋爱养成类游戏,用的招数和手段都一模一样,恨不能屡试不爽。

“点一瓶嘛,红酒的度数又不高,玫瑰红酒我还没有喝过呢。而且,在这样的环境里,就是要开瓶红酒两个人一起‘咕噜咕噜’喝,气氛才会好啊!”我仿佛一个万年酒鬼般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这事带给我的伤痛,远比赵小北出轨带给我的伤痛多得多。

“那……要不你点一瓶自己喝?”他百毒不侵的样子,掠过一丝没掩饰好的不耐烦。

如果上次是必然中的偶然,可这一次,赵小北又再次原封不动地把曾经跟我讲过的话照搬一遍给她,恨不得一字不差。

我愣住了:“我自己喝?”

我以为小北对我是独一无二的,我以为他甜蜜的情话不会再与第二个人讲。

“对啊……我真的不想喝酒。”

我看着那句似曾相识的话,笑了,我嘲笑我自己。

我忽然想起初识时,我俩第一次去夜店,那个因帮我挡酒而喝得醉醺醺的小北。

她说:我会永远记得你说的,我们一定要买一间大房子,养一只大狗,然后我等你下班,我们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又想起我过生日时,拍一段视频给我,在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举起红酒杯说“致喜悦”的小北。

我低头一看,愣住了,竟是上海那位发来的。

心头瞬间酸得要落满灰尘。

在Regina玩够了,我们结账走人。小北把手机递还给我,我刚要把它放回包里,一条微博的私信却自动推送至屏幕。

呵,是啊,现在的小北,已经不需要再勉强自己喝酒了。

3

两个人一起喝红酒的确气氛会好,可是,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需要跟我制造浪漫的共同回忆了啊。

“那是围框男人的话,我一弱女子,不受限。”嘴上赚够了便宜,我把手机递给小北,侧身也在木质的长椅上躺下来,清迈的天,蓝至晕眩。

我心中一片涤荡,赌气似的,我说,“那好,我自己喝。”

“你要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没等小北讲话,我便用英文同服务员讲,我们要一瓶这个酒。

“啧啧,这么容易就求别人啊,一点儿都不珍贵,不借了。”

服务员微笑记下,我低头用手机玩“愤怒小鸟”的游戏,小北大概也觉出不好,略带讨好地询问我要不要点条鱼吃。

“喜悦大美女,求你。”

我冷冰冰地回答他说,随便。

“求我。”

碰了软钉子的他,经过今日一天的折腾后,大概也再无气力哄我,便索性由我,只身点完菜,默默拿出包里的iPad,也开始玩游戏。

“哼唧,你手机拿来借我用。”

红酒被放在冰桶中拿来,服务员用英文询问是否要现在打开。我一开始没听懂,向小北投出求助眼神,他却埋头在游戏中,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看看,折腾半天猫咪和自己,到头来还是白拍了吧。”我笑他。

我的气上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终于明白,这才点头说可以。

跟猫咪玩儿够了,他回到椅子上,半躺下发微博,还没等发出去,手机就没电了。

服务员小姐当我们面把红酒打开,“啵”的一声,木塞拔出,响亮清脆,仿佛在给我俩此刻莫名的别扭庆祝。

过一会儿又“蹬蹬蹬蹬”地跑过来,冲我狡黠一笑,拿走自己放在椅子上的腰包,末了还语重心长地冲我嚷:“哼哼,喜悦,我不相信你的自制力,还是防微杜渐比较好。”

现在要是有烟花瞬间腾上天空是不是就齐活儿了?我愤愤地想,那些寂寞的贱人啊,试着辛苦地去了解,却总是遗憾少见,未能如愿,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见我抿嘴笑了,他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转身跑去草地上逗猫咪。

小姐把木塞递给我,我觉得我此时此刻像只松鼠一样猛嗅木塞有异味或者潮湿与否一定很傻,于是礼貌地摆摆手,略过了这一步骤。

见我没反应,他过一会儿,想了想,默默拿出烟盒,小心翼翼地抽一根烟出来递给我:“喏,只能再抽一根。”

酒浅浅地注入杯中,琥珀红,氤氲着淡淡的玫瑰的香味。小姐把一口酒的量递与小北,小北一愣,抬手指了指我。

“不准有事没事的就抽烟,平常我管不着,但是现在跟我在一起,要少抽甚至不抽。”

小姐愣住了,拿着酒杯不知该如何是好。

安静地吃完一餐饭,我抽了一根蓝万宝路。我手再次伸向烟盒之时,小北一把把烟盒拿起,装入了自己的小腰包中。

“喂,试酒是男人的工作……”我向小姐尴尬笑笑,侧脸低声向在玩《水果忍者》切水果切得不亦乐乎的小北说道。

看着他孩子气美好地笑,冲着镜头做怪表情,我莫名地觉得隐隐感伤,但我知道,我必须要hold住自己,我不能让自己的小情绪,再影响到刚刚趋于平静的这次旅行。

小北硬是装作没听见,我的话仿佛春风化雨,转瞬间润物细无声。

跟我不一样,小北爱猫胜过狗,跟它们玩儿得不亦乐乎,还拿着手机强迫猫咪跟他合影。

无奈之下,我只能伸手从已近石化的小姐那里接过酒杯,装模作样地品尝一下,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意思是可以了。

这家店里有很多猫咪,八九只的样子,亲人的那种会跳上桌子向你讨要食物,几乎要萌翻一个地球。

小姐把我杯中的酒倒上,对于小北,她再次向我投射出求救的目光。

在清迈河边一家叫做Regina的兼营古董和旅馆的餐厅,我跟小北在露天的院子里吃了一顿非常正宗的泰菜午饭,手边就是略显浑浊的清迈河,近到可以随时跳进去化为鲤鱼游走。

我示意她大胆地倒下去,小北斜眼看了一下,并没有阻止。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现在我身边的小北,却已然不再是我的情人。

头盘上来,赵小北终于可以不玩游戏,拿起刀叉开始吃东西。

正因为时光流逝得慢,感情却会像是高度浓缩的果汁,变得更加浓烈。

我脸色一定铁青得可以,如果沉默能杀人,我大概已经使用必杀技把赵小北杀掉了九九八十一次。

我当初选择这里,就因为觉得情侣在这样的小城市,总会生出相依为命的感觉。

“来,碰下杯?”赵小北终于舍得把酒杯端起,用他的方式跟我握手言和。

清迈是一个把时间放缓的地方,随便找个寺庙,在它阴凉的长椅上坐下,面对阳光下斑驳的古佛塔,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我翻个白眼,继续埋头吃我的头盘。

没有计划的旅行其实最为舒畅。

小北做贼般看看周围,确定并无人悄悄围观,尴尬地放下酒杯:“喜悦,你这样我很尴尬的。”

逛累了我们就随便找一家喝东西的店铺吹吹冷气喝点儿东西,随便吃一块蛋糕,然后休息够了,继续再逛。

“相信我,你不会有一个有男人在还要自己试酒的女人尴尬。”

我们漫无目的地在古城的街道里走啊走,见到寺庙就进去。在一家僧侣学校,我们遇到了一个操着不熟练英文的小和尚,他亲切地跟我们打招呼,问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我的蹩脚英文竟比小北的正宗美音好使很多,为此他愤而不平了好一阵子。

“我刚刚在气头上……”

路边经常会看到躺在街上晒太阳的狗,眼睛和善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我从街边的7-11买了烤肠喂它们,它们安静吃完,还会感恩地向你摇摇尾巴。

“你气什么?就气我点一瓶红酒?我自己付好么,再倒贴你一千铢行不行?”

清迈的老城很美,现在不是旅游的旺季,游客稀少。太阳有些大,但也依旧没有阻止我俩前行的步伐。

“不是钱的事儿!我不喜欢你喝酒。”

2

“你不喜欢?你不喜欢的事儿多了,都得往我身上撒么?我还不喜欢男朋友劈腿呢。我找谁发泄去?”

“那我殷殷期盼着你有司机的那天到来。”我仰天长笑,小北也笑了,追上来作势要捏我脸,却被我甩了一个鬼脸跑开了。

“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啊。”

小北翻白眼:“我这样前途一片大好的事业型男士,将来肯定是会配备司机的,无须学习你们这些劳动人民必备的技能。”

“那拜托你讲点儿有意思的,好让我回炉再造学习一下。”

我快步追上去,贱笑着跟苍蝇一样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不要灰心气馁嘛年轻人,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租一辆有座儿的自行车,你坐后座帮我撑伞得了,娇羞一点,可爱一点,没准儿能成为古城一景哦。”

“不说了我!吃饭!”沙拉和主菜适时地端上了桌,小北怒而转投食物,不再想要理我。

“喜——悦!”小北装模作样地被气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愤恨地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差一点呛到,本着不能输的态度,我力拔千斤气盖世地忍住了自己要咳嗽起来的失态局面,趾高气扬地吃起了沙拉。

“哈哈哈哈,”望着小北的囧样,我被逗笑了,几乎弯腰倒地,“我还真没什么途径知道你这事儿。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这种莫名的趾高气扬很快在吃完主菜后消失,人吃饱后很容易产生沮丧之感,特别是一个并没有瘦至人神共愤的适龄女性。

“那个……你不知道我不会骑自行车么?”

我一杯又一杯地牛饮着红酒,为自己刚刚的不可理喻而饱经无声的摧残。

“为什么,一天才六十泰铢,多方便。”

我离自己最爱嘲笑的那种失恋的女疯子貌似差得并不太远。这么多年,我自尊自立自强,每天把女权主义的诸多信条倒背如流,无非也就是为了在被男人伤害之时,我哭过闹过自己在家悄无声息地要死要活丢脸过,第二天还能若无其事地擦干泪痕铁娘子一般挺身上班,不去要死要活地纠缠人家,不去挖空心思进行打击报复,更不要恶言相向,把对方诅咒到永世不可翻身。

“呃……不要吧。”

可是,我看着眼前的自己,我回望一下这几天的日子,我坍塌了。

路过一家租车店,我站住了:“小北,我们要不要租一辆自行车骑骑?”

当我的手再次伸向酒瓶,小北率先把酒瓶拿过去了。“我跟你喝,”他说,“你别误会,我没跟你妥协,我只是怕你喝多了我没办法拖你回酒店。”

我背起我的双肩包,他揣着一个小腰包,我们同时把墨镜架好,气势汹汹地向不远处的清迈老城区进发。

我浅白而轻浮地笑:“我喝醉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没什么杀伤力的,我只会无止境地撒娇卖萌。出于女性自尊,我现在对你是没办法撒娇卖萌了,我待会儿跟大自然互动试试。我刚刚看简介,说这院子里有一棵百年树龄的酸角树,我找它去。”

小北在贪婪的我的带动之下,吃得几乎要扶墙而出。

“你啊你……”小北无可奈何地摇头,“这刀子嘴豆腐心的毛病能改改么?我都不求两者对调了,你能达到个正常人类的水平我也就含笑九泉了。”

如若是你,你是否还能记起我的脸?抑或你也会像今日结束我俩的感情这般,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地,潇洒翻页带过?

“那我岂不是太完美了,广大适龄男青年还不得抢破头?”

某天,我要是讲起一句话,顿觉语气忽然好像你,那时的我,还会想到这段感情而难过么?

“那我真心期望那一天的到来,你英姿勃发地带你的金龟婿来我面前,让我表面上云淡风轻,却在你华丽转身后抱憾终身。”

可惜那样的日子,永远不会再有了。如若再有,主角也不再会是你。

“小北……你明知道这事情不可能,无论是金龟婿还是令你抱憾终身。”

亲爱的小北,我们有多久没有这么斗嘴了,好怀念那些永远有说不完的俏皮话的口子啊。

“我知道不可能,所以我也只是说说。我认识的喜悦,只会自己躲起来舔伤口,只对着天空或艾米骂脏话,一有人围观就摇身一变成从小调素琴、阅金经的那种知性女性。喜悦,我是真心地替你累。”

他张嘴要讲点儿什么,却被我一块木瓜塞入口中,他只得仇恨地拿眼神横我,泄愤般地大嚼木瓜。

“少挤兑我,人是会变的。”我不甘小北的挤兑,反身刺一枪出去,“就像你,不就变了?”

这下轮到小北哑口无言了,我也快捷地向他比出一个“耶”的手势。

“生活改变了你我,可如果我们就此拒绝生活的改变,那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小北没有被我挤兑成功,拿出经典电影台词来回应我。

“你……”

显然他成功了,我被这回答搞得哑口无言,只能垂死挣扎:“少拿电影台词糊弄我,以为就你看过DVD哪?”

“别模仿成熟男性拍我的头,明明是个小弟弟嘛,不要老做一些有悖于自己年龄跟自己不相称的事情。”

“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小北“扑哧”一声被我逗笑了,伸手拍拍我的头:“你啊你,我该怎么说你好……”

“这道理不要脸。”

“能换个别的东西形容么?美好点儿的,比如……壁虎?断尾再生的绝技多酷啊。”

“那是不是后悔认识我了?恨不得三年前不要那么热心地陪我去大悦城买实习穿的西装,这样就可以不用认识我了。”

小北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真诚地看着我:“答应我,喜悦,你一定要快速地好起来,像蟑螂一样好起来。”

“赵小北,如果我能回到从前,我的确会选择不认识你,”我微笑着向赵小北举杯,“不是后悔,是我不能面对现在的结局。”

“恋爱中的女人会变笨,失恋的女人智商会变负数,你这算是胜之不武。”

小北眼圈隐形地一红,以为我没看出来,嘴角硬硬地浮上了笑:“喜悦,干杯,终于可以听到你不故作坚强的真心话。”

“好不容易战胜一次伶牙俐齿的喜悦,待会儿我要去街面上看看有没有彩票可以买。”

“哎哟,那这可真是我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

竟然被这小子看穿我的企图,我一时间没接上话,小北笑了,向我比一个“耶”的手势。

我们一口干尽了杯中的酒,我的人生第一次为自己干杯,致这荒谬不堪却无比寂寥的人生。

“二十五岁还妄图靠吃木瓜把胸部变大的女性也世所罕有。”

6

“二十二了还能厚颜无耻说自己还在长身体的人还真不多。”

那一夜,我们仿佛喝了很多酒,手舞足蹈地讲了好多话,但其实,也就一瓶玫瑰红酒而已。

“我还在长身体啊,多吃培根有助于身体发育。”他狡黠地眨眨眼。

我们都有点儿醉,很大程度上,我们都明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吃的是水果好么,你刚刚猛磕培根的时候怎么不检讨一下自己?”我不甘示弱。

结账的时候,小北固执地要自己买单,即便菜金有加服务费,他还是固执地分别给了殷勤的服务员小姐和两个弹吉他的歌者五十铢的小费。

“免费虽好,可也不要吃到吐出来哦。”小北打趣我。

只我知道,他是在以他的方式,表达他对试酒时自己不礼貌的歉意。

一楼的自助早餐区,品种虽然简单但也算是丰盛。虽明知胸部不会再发育,我依旧猛吃了很多木瓜。

我们酒醉饭饱,迈出那家度假村,竹林依旧好美,我们都要飘起来了。

“哼,谁说是免费的,包含在我们房费里的好不好。”

一种没来由的幸福感盈上我俩的心头,也许,这种幸福的感觉,叫做解脱。

“啧啧,喜悦同学就是没办法抵挡免费的诱惑哪。”

对不起,小北,我走得慢了一点。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冲去卫生间开始洗漱,十分钟不到就结束战斗,连淡妆都化好。

可是我会努力再努力的,追上你的步伐。

“好,没问题,那你赶紧起床,现在九点二十,你要是速度一点我们还能蹭到酒店的免费早餐。”

几天后,等我们在人生的岔路口,讲了再见之后,应该是再也不见了。

“我们今天可以在老城区里转转,在里面每走几步就是一个寺庙,和尚们都超级和善,大部分也都不收门票。”

这样的时代,好多再见,都会成为永别。

“反正咱们也没什么事情做,睡到自然醒多美好。今天的计划是干吗?”

如若多年以后,我们又被命运的手,翻云覆雨再次遇见,我们还会记得这一夜的竹林道么?我们会微笑着对对方讲一句,好久不见么?我会说小北你老了,你会说喜悦,你还是那么贱。

“嗯,你也不叫醒我。”我揉揉被睡得些许纷乱的发。

还是……我们那个时候,已经认不出彼此了……

小北围着浴巾走出来:“醒了?”

假如真的会这样,那这条美丽的竹林路,要是能够再长一点,再长一点,我们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空气氤氲着尘埃的光,窗户应是被小北开了一小溜,新鲜的空气伴随着绿色植物的味道,清晨应该下过一场迅猛却微小到不为人知的雨。

该有多好啊……

我懒懒地摸摸额头,有种混沌感。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继而入耳的是浴室的水声,小北已经先我起床,在洗漱了。

我抬头,看见一轮温柔的月,想起这句美好又苍凉的词。

我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阳光斑驳地洒在洁白的被单上,我缓缓睁眼看,有两只蓝色羽毛的小鸟在窗口嬉戏。

再看一眼小北,他却已然消失在了竹林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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