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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念你如昔,不认不认终需认

“你又不高兴了?”他依旧小心翼翼,眼神中满是闪躲。

当我把大杯可乐也喝完,食物已然溢到嗓子眼,手伸向鸡翅的时候,小北挡住了我的魔爪。

“啊?”我打肿脸装傻胖子,“你看我这活蹦乱跳的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会不高兴?”我伸手把鸡翅夺过来,转瞬就往嘴里送。

此时此刻,我只想无止境地吃东西,把自己吃成一个皮球般的胖子,跃入海中可以轻松浮起。

这一次,小北没有再拦我。

我要了一个皇堡的套餐,在小北略显讶异的目光之中将其一扫而光。

他愣愣地看着我,眼角垂下来:“我还不知道你……你一不高兴就猛吃东西。我真的宁可你对我发发脾气,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讲出来,别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对我。”

去程的飞机是下午三点的,我们还没吃午饭,就去了机场的汉堡王。

“赵小北,你要的是不是多了点儿?”我的EQ终于再也hold不住我要爆发的情绪,“你以为封建社会呢?要不要我背诵一遍素女经给你检验啊?”

我们俩的往返机票花去了一万泰铢出头,折合人民币两千多,比国内抢钱的航空公司好太多。

“你别单方面拒绝交流行不行?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你不高兴。”

这一次,我没抢着去付钱。反正已经分手了,我想,我不必再以他还在上学我已工作的理由,再抢着买单。

“如果不想让我不高兴,就别在勾搭别人的时候,连机票的日子都搞错好么?专业点儿行不行啊你?”

“那我来买。”小北伸手去掏钱包里的信用卡。

我口不择言地讲出这句话,小北愣住了,我没敢再看他,更没敢再说什么。

“啊?”我回过神来,吐吐舌头假笑得无比灿烂,“那没法子了,重新买机票吧,总不能让清迈的酒店浪费掉。”

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把头扭向了窗外,此时,一架飞机正在窗前起飞,喧嚣声四起。

“喜悦?”小北看我愣神,小心翼翼地叫我。

模糊地,我听到小北说:“对不起。”

现在想起,我都要为自己的不敏感而要找黑社会组织组团抽自己了。

我没搭腔,转身拉起行李箱:“走吧,是时候过安检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她同小北在微博上有了些许的互动,但是对于此事,我连一秒都没有多想。

我想我的背影一定英姿飒爽,像刘胡兰。想到这个,我虚弱地笑了,苍白得仿佛一朵路边的野花。

出于大大咧咧和礼貌,我还是如实而略带敷衍地回答了她。

6

我当时还在奇怪,缘何我低调从不声张的感情,在上海无甚联系的她,亦能知道。

一上飞机我就去卫生间吐了,一边吐我一边心疼我的皇堡、可乐和鸡翅。

我的脑袋飞速地回忆起某件小小琐事,也就是在五月的某一天,上海的那一位,忽然在MSN上跳出,询问了我跟小北感情的境况。

直到吐到眼泪也流出来,我终于忽然有点儿心疼自己了。

细心的小北会把May和June这两个基础的词汇搞错,也只能是在他最为心不在焉的时候,才会如此。

喜悦,你二十五岁了,人生虽然不算历尽沧桑那也总得有一点生活小智慧,为什么就把自己逼到了这一万劫不复的田地?

五月,我忽然想到了点儿什么。我们的感情有了可乘之机,应该就是五月的时候吧。

我在心里哀自己不幸,更加怒自己不争。

小北无奈地耸肩,长舒一口气:“没错,我看过了,大概是我那个时候忙着考试焦头烂额。在网上你让我订,我没仔细看好就订了。”

抬头起来看着镜中披头散发吐得人仰马翻的自己,我都想替我妈抽自己大嘴巴。

我愣住了:“机票不是你拿我的信用卡订的?怎么会有错?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他们搞错了?”

用水冲了一下脸,把飞机上别人用来涂手的乳液涂在了脸上,镇定了一下心神,看上去好像没那么糟了,我才走回座位。

“我估计咱们俩回程的机票都得重新买了,”小北沮丧地吐一下舌头,“你看,机票订成了五月份的今天,返程也是。”

小北继续沉浸在漫画之中,此行不知道没有iPad,他还能怎么活。

“怎么了?”我挠头问。

我坐下,系好安全带。

没说几句话,小北就愣住了,拿过预定表来看。

“没事吧你?”他问我,又像是怕说错什么似的补上一句,“看你去了挺久的,不会吃多了有点儿不舒服吧?”

在曼谷航空的柜台,我从包中拿出打印好的航班预定表交予小北,让他去跟曼谷航空的柜台小姐沟通。

“没事儿,刚胃有点儿疼,吐了。”

机场一路走得很顺遂,泰国的出租车冷气总是开得很大。司机见我们是中国人,贴心地用车载DVD放了邓丽君,听得我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小北没说话,拖出自己位置下的双肩背,搜罗一会儿,递一板药给我:“喏,吃两片。”

我们仿佛世界上最聪明的两只鸵鸟,灵光乍现后,悄然地彼此学会了把头和记忆埋藏在时间的沙子中,以此来抵御所有现实的残酷。

我接过来,是胃药。小北按下服务灯,我把药握在了手中。

谈笑风生中,我们打车前往机场。没有人再提昨晚的事情,我们心照不宣。

“你随身的药品还带得挺齐全的嘛?”

“必须的,清迈酒店的钱我都付了,不能便宜了泰国人民。”

“呵呵,知道你容易胃疼,那天下午你去找朋友的时候,我就在家附近的药店买了点常备药带着。”小北憨憨地笑,随即故作老成地板起脸来,“今后你可不要老熬夜了,熬夜最容易老了。”

“那咱们现在去机场?看看下一班去清迈的飞机什么时间?”

我笑笑,没接话,把那句“年轻或者老也跟你无关了”咽回了肚子中。

小北笑着摇头,摆出一张懒得理我的脸。

伤人的话总是出自温柔的嘴,我何必给自己制造机会让彼此不愉快?

“那是,我心能不宽吗,如果有肚子里能撑船的女宰相,那必须只得是我。”

喜悦,他其实没有错,只是不爱你了。我再次提醒自己。

“啧啧,你倒是心宽。”小北拍一下我的头。

快乐总要你自己给的,假若这趟旅行,你不快乐,是否是你要得太多?

“还好,我们还有返程的机票。”我吃完最后一块木瓜,把薄薄的塑料袋揉成一团捏在手中,满不在乎地笑说。

空姐适时地走过来,小北侧身用流利的英文说,我们需要一杯水,温的,她要吃药。

仿佛两个做错事的小朋友,在办公室受了老师的训斥,硬着头皮认完错,走出门之后一脸满不在乎的狡黠。

皮肤略黑的曼航空姐微笑着点头走开,眼里滑过一丝艳羡,被我捕捉到。

我走过去花二十泰铢买了一份木瓜,跟小北分吃完,我们再次对视一眼,都笑了。

我想泰国人民心地真是善良,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

从酒店出来,曼谷的街头好热,人并不多,街边有人在卖水果,天上的云很厚,流动得像水。

换我是空姐,肯定会很贱地想,哼,甜蜜什么,迟早会分的。

继而,我们默契地洗漱、穿衣、收拾行李。赶在一点之前,退了房。

想到这个,我笑了,为自己的片刻恶毒,以及苦中作乐。

小北同我对视一眼,我们在瞬间无助的状态中,竟然相互笑了。

飞机在清迈机场降落,机场很小,迷你到像北京一个稍稍大型的公交枢纽。

我抓起手机看一眼,现在已经是十二点半,飞机已然起飞二十分钟。

清迈的出租车很少,由机场的出租车调度站统一调配,价格也统一,去清迈城一律一百二十泰铢。

去清迈的飞机是十二点十分,一个小时四十分的飞行时间。

拿了酒店的预订单给调度站的工作人员看,笑起来眼睛会眯起来的泰国妹妹用泰文认真地写好酒店的地址,把我们交给了一名在门口等候的出租车司机。

我顿时一身冷汗,无数次因迟到而错过飞机的梦魇瞬间成真。

清迈的天气比曼谷的略微清澈,大概因为是高原盆地的缘故,没曼谷那么潮湿。

潦草几句英文飞速挂掉电话后,小北把我从迷糊中摇醒:“喜悦,完蛋了,我们去清迈的飞机是几点来着?酒店打电话来问我们今天要不要退房。”

一路上绿树成荫,小河流水,高楼甚少,很像国内的大理。

我们是被酒店前台打来的电话吵醒的,小北接起它,瞬间就醒了。

到了名为Raming Lodge的酒店,下车的时候,有漂亮的不知名蓝色蝴蝶落在我的肩上。我侧脸看它,它就飞走了。

那一觉睡得无比安稳,像是八级地震过后的日出,摧毁世界后,空留一片废墟带来的寂静。

帮我们拿行李的酒店门童笑着同小北讲了句什么,小北也笑了。

5

我问小北他说了什么,小北说,蝴蝶总是跟花儿在一起。

这个世界依旧是完整的,没有人看到,我的世界,已经是一片废墟。

我笑了,从十六号凌晨空降深圳到现在,第一次,我连心底都在笑,为着那一份陌生人的善意。

而后,我们睡过去了,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我听到窗外的雨声,依旧渐沥。

我的心情豁然明媚起来。因为英文有限,我把预订单给了小北,由他去跟酒店的人沟通入住的事宜。

他有什么错呢?无非是不爱了。

酒店大堂有免费的无线网络,我用手机连上微博,觉得是时候正视我同小北的关系了。

我们抱着说了很多话,小北一直跟我认错,可我知道他没什么错。

于是发了一条微博,向众位朋友告知我跟小北分手的事实。

可此时的我,已经无暇他想。只要小北的世界安好,我会逼自己有一个晴天。

字斟句酌后,我写道:在曼谷短暂停留一晚,恢复了单身生活,两人都顿觉轻松,此事没有对错,只是缘尽。所以到此为止,请朋友们也勿要过多关心,面斥不雅。中午至清迈,入住后就迎来大雨,第一次来清迈,其实也许比曼谷更加适合我。停留三天,再次折返灯红酒绿。人生就是如此,繁华落尽而后平淡恬然,出入一念间。

现在该哭,该被安慰的不应该是你么?今天你拯救地球了没啊?

微博发出后不到一分钟,就有电话打进来,我不用看,就知道是艾米。

喜悦,你明明没有那么潇洒,为何要像一只铁嘴的鸭子?

无奈地接起电话,准备迎接艾米暴风雨般的批判,却传来她略显慌张的声音:“喜悦……你没事儿吧?”

可为何我演得如此伤心?伤筋动骨到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的鼻子忽然再次酸了:“能声色俱厉地指责我么?我刚好,你别用温情这一套招我。”

我一边说眼泪一边流,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我想这是多烂的煽情戏码啊。

“你少给我装坚强,你现在立即给我买机票回北京!有没有搞错啊你,都分手了还有什么好一起旅行的。”

“小北,这不是你的错,真的。我不想看你这么难过,如果你要自由,那我给你。好么?不要再哭了好么?我们都不要再伤心了。”

“我心疼预订酒店的钱行不行?”

我看着在床上号啕大哭的小北,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促使我缓缓走了过去,轻轻地抱住他的头。

“你回来,姐给你行不行?你刚失业,当我代表政府给失业救济了。”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整个世界也霎时暗了下来。

“你怎么不问我跟小北为什么分手的?”

小北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我刚刚燃起的那束光,熄灭了。

“我不问,你不是说了面斥不雅了,我还问什么。”

“可是,我没办法回头了,喜悦。可能全世界的人都会觉得我糟糕又傻逼得一塌糊涂,可是……可是我……”

“你敢再贱点儿么?”

我的心中忽然燃起了一束小小的光。

“不能了,已经是个人极限。”

小北抬起头来,泪已经流了他满脸,他喃喃道:“喜悦,你这个傻女孩……”

“他劈腿了……”

我仿佛全世界最悲惨的独角戏演员,我知道自己要把所有的话讲完:“所以,如果我说我不在乎你跟她的事情,我们能重新开始么?但如果你坚持要寻找你要的幸福,那我也对你祝福。”

“……”

小北的眼泪落下来,把头埋在双腿间。

“艾米?”

我低下头:“我说这一切,不是要讨伐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出轨和背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唯一算什么的,就只有你赵小北,一个人。”

“妈的,这孙子!你别让他来北京,来了我找人打断他的腿!”

小北的眼圈红了,他摇了摇头。

“得了吧你,咱俩谁都没有黑社会人脉。这事儿我已经欣然接受了,等旅行结束,我再回北京。”

“小北,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在乎这一切,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贱?”

“祖宗!你脑子没坏掉吧?还是我听错了?您这次南下是把自己当玄奘西行普度众生的么?给人下了降头了还是怎么着!”

小北愣在床上,张了张嘴,仿佛知道了点儿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

“艾米,你觉得我现在走,转身回到北京会更好过一点?”

“你别过来,求你。”我尽量止住颤抖的身体咬牙说,“我怕你一过来安慰我,我连说这些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艾米沉默了,好一会儿,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喜悦,别人动感情要哭,你动感情要命啊……”

小北慌了神,从床上坐起来,试图要走过来。

“我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动了,你就纵容我这一回吧,回北京你把年假休了,让我天天跟你们家哭。”

他一开口,我却再次哭了,我真的怕失去他,一秒都不想。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答应我,跟我保持联系!”

他睁开眼来看我,惺松地问我:“喜悦,怎么了?”

“国际长途很贵的,我能发微博随时汇报行踪么?”

我叫了三遍,他终于懵懵地醒过来。

“不行!随时跟我用WhatsApp上报情况,你现在智商基本在八十以下,我得在你身边为你保驾护航。”

“小北,你醒一醒。”我用衣袖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泪痕,透过窗子玻璃的倒影,整了一下略带纷乱的发,用已然变得沙哑的声音试图唤醒他。

“遵命,你是我的守护天使。赶紧挂了吧,我心疼电话费。”

骄傲如我,如果没有了小北,只剩下骄傲和这些回忆,又有什么用?

“喜——悦!”艾米在几千公里之外气急败坏地大叫,我却笑了。

为此,我决定放手一搏。我要伸出手来,再为自己,拉住一次赵小北。

“保护好你自己,真的,自己要心疼自己。”艾米撂下这句话,电话就挂掉了。

如果上天要我爱到尘埃里开出花来,那我就成全自己。

我怅然若失又顿觉轻松,总归有个人说说话了,不然真的要憋死了。

不想。不想。不想。

小北走过来,摇摇自己的脑袋。

我再次望向床上那个熟睡的男人,忽然想要正视自己没有那么坚强的心,即便事已至此,我也还是不想放开他。

“怎么了?”我起身问。

我怎么能容许这一切的发生?可是我不容许,又能怎么样呢?我还能怎么样?

“大堂经理说咱们预定的明天的房间,三天四晚。”

因为这是我跟小北初始,我给他看《东京爱情故事》,他从里面活学活用但却每每感动我心的台词啊。

“啊?”一股电流直通我的脑海,我一拍脑袋,恍然大呼,“天……我这是怎么了?我们明明是应该明天这个时候才到清迈的啊……”

我宁可他出轨一千次,也不愿意,他跟别人共享我们的记忆。

看着我懊恼的样子,小北却笑了:“得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去跟那经理说,咱们提前入住,多交一天的钱不就行了。”

我怎么能接受,一个在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过生日时,都跟我说“喜悦,何其幸运在这一年遇到你”的人,跟别的人说出同样的话。

“那这事儿跟你订错机票的事情扯平了,你可以不必愧疚了。”我笑。

可是,我怎能不崩塌。

小北顿了顿,笑了,没有接话,转身去跟大堂经理交涉了。

我看着床上的小北眼泪瀑布一样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想我今天真是流了太多眼泪了,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上演的苦情戏了。

他转身后,我傻傻地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的世界崩塌了,虽然早就该崩塌了。

我知道是什么拉低了我还算高的情商,我知道我要调整好自己,享受这段旅行,珍惜好这剩下几天的每一天。

配文很简单,只有短短一行字,她说:“有个男人跟我说,何其幸运,在二十二岁遇到你。我也想说,此时此刻,我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生日快乐,小北。”

每一天,都少爱一点赵小北。

她在微博上发了一张照片,是一块蛋糕,点着一根蜡烛,背景应该是在酒店的房间里。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我能彻底地不再爱他么?

当我看到小北生日我到深圳苦苦等候他那晚,心里有一整块地方,忽然“嘎嘣”一声崩塌掉了,我的身子有些软,灵魂仿佛都被瞬间抽出了。

神啊,请保佑我,我对生命从无奢求,仅此一次,对你如此虔诚地祈祷。

我终于明白了,小北谎称自己在小梅沙时匆匆打给我的那几个电话,只是因为他要躲开她打给我,可是又不能多说,只得匆匆挂断。

7

而后,在小北谎称要去小梅沙的日子里,两人天天在一起。

我们的房间在四楼,房间号很顺,416。

还能是谁?只能是谁?全世界的人都不认识他是谁,我也能认识,他是我的小北,左耳有耳洞,常被我取笑来世要变女人。

钥匙很精美,老式的,拴着一个银质的牌子,进门之后牌子可以当钥匙卡用。

第二天一早,小北带她去最好的馆子吃早茶,她顾忌我,只拍了小北一个侧脸的耳朵,发微博说,猜猜这个人是谁。

我进门后就把小红行李箱打开去浴室摆放洗漱用品,这算是我的个人爱好之一。

小北去机场接了她,她的飞机晚点,也是凌晨到,小北在机场等了她三个小时,甚至为她买了花。

摆放整齐后,我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出来。

他们在微博上五月的时候就认识,我们有共同朋友,甚至是MSN上的联系人,每隔几个月会讲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小北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刷着微博。见我出来,他站起身来,毫无预兆地狠狠拥抱了我一下。

小北从美国飞,她从上海飞。

“谢谢你,喜悦。”小北的声音里满是真诚和释然。

她同小北一天到的深圳,不,比他稍晚一些,不超过六个小时。

“谢我什么啊?不杀之恩?我上升星座在天蝎,没准儿盘算着一个复仇计划呢,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现在只是为了告诉广大适龄男青年我自由了,为自己铺好后路。”我知道他看到我发的微博了。

我仿佛一只田鼠,在小北的微博上按图索骥,终于找到了他新的那个她。

“那我就由你报复了,看你下不下得去手。”

黑暗中,我仿佛看到烟雾缭绕,而我只身其中,飘飘荡荡,好孤独。

“你别低估现代女性的报复能力,女人可是比男人高等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生物。”

头晕晕的,像一枚核桃要裂开,我不得不眯起眼睛,沉静了片刻。

“啧啧,我也无所谓,你说什么都对。”

半个小时过后,我盯着小北的微博,抽完了六根烟。

“你别抢我台词,这是我的必杀技。”我笑着伸手打他,被他灵活闪开。

4

“对了,我刚刚要了大床房,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下去找经理换成双床的。”小北贴心而合理地建议,在我听来,心中却莫名地咯噔一声。我看着眼前微笑着的这个男人抑或男孩,心酸不是没有泛出。

她们聪明狡黠,受复仇女神的眷顾,以一敌百,势不可挡。

“算了吧,麻烦死了,你身上什么部位我没见过啊。”我故作轻松地甩出一个较为女流氓的眼神,只为了掩饰内心的错乱。

其实,每一个被背叛的女人,都会是一个好侦探。

“我反正是没什么怕的,怎么样我都不吃亏。”他耸肩,“对了,我也发了一条微薄,说了咱俩分手的事情,可以?”

假若他出轨,那微博上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我相信我会是一个好侦探。

“当然可以了,这样才显得我们和乐融融嘛。”我知道小北发那条微博很可能只是为了给一个人看,可事到如今,我除去微笑面对试着坦然,还能如何?

我去包里把自己的iPad拿出来。我失去了要跟小北对话的力气,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小北转身去洗澡了,我也有点累,半躺在床上看刚刚小北在微博上说了什么。

我再次鼻酸起来,默默走到沙发上坐下来。窗外的雨开始变大,我点了根在机场免税店买的蓝万宝路,委屈得想要掉眼泪。

小北说:终于跟喜悦讲清楚了,一瞬间变得无比轻松释然和快乐,以后一定也要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或许他依旧是,只是女主角已然不再是我。

我看着微博笑了,傻孩子,这样的分手之后怎么可能还能做朋友。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我深夜在家里喊饿,洗个澡出来就端出煮好的泡面的小北了。不再是那个在美国苦练厨艺,日日上网看菜谱,立志回国先当一个好厨子后当一个好男人的小北了。

我就算是一个女宰相,也无法大肚能容到可以跟自己出轨的前男友再做朋友的。

他其实没做错,他只是不爱我了,不再爱我了。

一没那么缺朋友,二没那么贱。

对我只身一人要去陌生街头吃东西还天降大雨之事,他也没有丝毫的担心。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北京后,默默地躲起来,捂着裂开的伤口,等着它好起来。

对于我们分手的这件事情,他竟如此坦然,毫无辗转,一点怜惜也无。

顺手就点开了评论,看到第一个留言的人,我愣住了。

天啊,我刚下楼不到五分钟,他竟然就安然地睡了过去。

上海那位转发并且评论了这条微博,带上了很简单的一句话: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我回到房间,刚打开门,小北轻微的鼾声传来,我的心一下子变得好酸。

而那条转发的微博下面,是小北同她轻轻松松毫无指向的甜蜜互动。

每一天都疯一点,大概到最后我自己都想把自己捏死,没有人会爱一个潜在的精神病患者。

我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我试图“嗯哼”地冷笑,却发现嘴角不会动了。

可我想,早些疯,也就早些好起来。总比这七天的旅行里,我随时都要疯起来要强。

我愣愣的仿佛一尊被遗弃的雕塑,心被狠狠摔在地上,黏起,再摔碎。

鬼使神差的,我想搞明白我究竟输给了谁。我决定上楼跟小北旁敲侧击地聊一聊,即便会像个疯子。

心从未那么疼过,像是被人捅了刀子进去猛烈地搅动。

一根烤肠吃完,雨依旧没有停的迹象。我站在7-11门口,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雨。

为何要逼我到这步田地?你已经赢了,扬起了胜利的旗帜,大可以挥舞至胳膊断掉,可为何还要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买完东西出来,雨就下起来,我只能折返回7-11,开始沾着番茄酱吃烤肠。

“赵小北,你给我出来!”我用全身的气力吼出这句话,我无法再忍下去,我怕自己瞬间生癌。

酒店的侧边就有一家7-11便利店,泰国的酒店不提供牙刷,我走进去买,顺手买了根切好的烤肠,搭配辣番茄酱,十分美味。

小北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围着浴巾跑出来:“怎么了喜悦?”

终于,我赐给自己一枚自嘲的笑,转身乘电梯下了楼。

我把iPad丢至床脚,手止不住地颤抖。我已经哭不出来,只能用尽我全身所有的恶毒冷笑:“赵小北……你这么对我,不怕有报应么?你信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

小北却没有跟出来,我在走廊中傻愣愣地站着,仿佛一只冤死的鬼。

我说不下去了,只能梗在喉中。看着赵小北默默地捡起iPad,垂着头看完那条被转发的天杀的微博。

我没搭腔,转身出门,把门轻轻关上,然后在走廊上呆立了半分钟,我以为小北会穿衣跟出来。

“对不起,喜悦,”小北的眼圈红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应该是无心的……”

小北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十分的睡意,他含糊着:“好吧……那你小心,有事情就打给我,我手机开着。”

“她无心?铁证如山到这个份儿上,你还觉得她无心?就算她无心,你们郎情妾意地互动得如此开心,我是不是应该立即以死谢罪,因为挡了你们的这般好风景?”

我没有接触他的眼神,默默地穿起衣服。穿好后,我站定说:“那我自己下去吃了。”

小北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我却再也不想安慰他。我必须面对我自己,我没那么宽容,没那么多的不在乎。

在我沉默的空当,小北把床头的台灯关掉,“咕噜”一下滚进被子里,无辜地看我一眼。

“你他妈除了给我哭,除了对不起能不能说点儿别的?!”我从床上站起,一个步子迈至赵小北的面前,“现在该哭的是不是应该是我?该寻死觅活的是不是应该是我?你要我贤良淑德到什么程度才肯放过我,才能让我好过哪怕那么一点点?!”

“……”我沉默了,忽然想把包里打印得整整齐齐的七张旅行攻略拿出来撕掉。

赵小北沉默了,他低头抓住我颤抖的手:“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不生气,只要我能做得到……”

“那就从清迈回来吃呗。”

我的身体像是筛糠一样抖着,完全无法控制。

“可是明天我们不是要去清迈了?”

我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你是不是想让我好过一点?那你能不能说一些更刺激我的话?比如,喜悦,我就是要玩你的?我就是要把你骗来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把你玩到万劫不复。赵小北,我给你一把刀,你把我的整颗心挖出来,好不好?好不好?!”

“可是我困了,”小北打断我说,“明天去吃好么?”

小北瘫坐在了地上,流着泪喃喃自语:“喜悦,你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我忽然有点儿饿,”我擦着头发走至窗前,雨已经停了,“要不咱们下楼去吃点儿东西?这一条街有很多有名的小摊子,只凌晨出来。有一家的猪脚饭……”

我没办法再面对这一切。我冲进了浴室,把热水龙头打开,让它浇在我的身上,跟着上气不接下气地放声大哭。

他见我出来,就把iPad放至一旁,扭动了两下脖子说:“洗完了?睡吧?”

不知哭了多久,我的泪水流干了。

我洗完澡出来,小北已经脱了衣服躺在了床上,拿着iPad刷微博。

热水的冲刷下,身为最会安慰自己国的公主,我为自己和赵小北找到了一条理由。

3

微博是上海那个女人转发的,又没有告知赵小北,他只是替罪羔羊而已。

我们都是怕尴尬的人,为了不尴尬,结果搞得更苦不堪言。

喜悦,你不能这么对人家,这对赵小北不公平。

我知道自己刚刚的情绪失控是为了什么,小北更知道,但我们都装傻没有讲。

谎言说一千遍也能成真,何况一条想要放自己和别人一条生路的理由,在脑中来回过了几遍后,我说服了自己。

热水迎头浇下,洗去了刚刚所有的疲惫和不理智。

我拿起浴巾擦干身体,换上酒店的浴袍,深吸一口气。眼睛已经迅速地肿成了桃子,算了,不去管它。

冷静下来的我,想想刚刚自己的任性和不可理喻,简直要头撞墙以死谢罪。当下得了空当,立即夺门奔进了浴室。

我带了熏衣草的身体乳,决定涂抹它舒缓自己的神经。涂完后,我要香喷喷地走出去跟赵小北说,小北,我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几分钟后,我们到了房间里,小北把空调的温度调高,转头对我说:“喜悦,你先去洗澡呗,身上是湿的,不要感冒了。”

刚涂完胳膊,我就听到外面有“啪”的声音,像是巴掌声。我一愣,又一声“啪”传来。

小北看到我点头,长舒一口气,攥攥我的手,站起身来,去跟经理交涉。

我把身体乳丢在台子上,几步冲出浴室,迎头便看到坐在地上正在打自己耳光眼睛红得像兔子的赵小北。

小北把台阶铺上了红地毯,俯身让我踩着他的背下马,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再次掉下来,只能点头掩饰。

我刚刚自我修复好的心又开始疼。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住他的手。

“喜悦,你别在异乡耍脾气。”小北的声音再次带上了温柔,他在我面前蹲下来,手放在我的腿上,抬头看着我,“刚刚那家酒店真的已经没有房间了,他们确实把我们的房间给了别人。而且服务生给我看了入住单,确实也没有别的房间了。反正就一晚,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你也应该累了,我们就住这里了,好不好?”

“你疯了啊!”我带着哭腔向他吼。

“我就要住刚刚那一家。”我的眼睛再次红起来,声音中带上了哽咽。

赵小北委屈地咬住嘴唇,身体也在微微地颤。“喜悦,对不起。”他说,眼泪又流了出来。

“那你想怎么样?”小北变得仿佛一个陌生人。

我这只纸老虎终于被烧着了,片甲不留,瞬时飞灰。

“不需要。”

我在他面前蹲下来,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柔声说道:“小北,不哭了,我不生气了。我这人你知道的,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刚刚就不应该理我的,让我自己待会儿,我就好了。真的,你看我现在香喷喷的,像不像花仙子?”

“那我来付。”小北也带了气。

小北没有被我的玩笑逗笑,他更加难过了,把脸侧向一边,悲伤得哭出声来。

“两千铢?!他们不如去抢。他们就是看到下雨了,欺负我们无处可去。”小北给了我一个台阶下,我却并不想领情迈腿。

“喜悦……我肯定不是你爱过的那个赵小北了对不对?你觉得自己不认识我了,对不对?”

几分钟后,他赔着笑脸走过来若无其事地跟我说:“喜悦,我们在这里将就一晚如何,不见得比刚刚那一家差,两千铢一晚。”

“小北,你还要我怎么样呢?你还要我怎么做?你再逼我,我就只能把命给你了。”

他拉起我往路口走,在路口一家叫做HQ的酒店,小北让我坐在大堂的沙发上,自己去跟经理沟通。

“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像过去一样……开开心心……可以想我是个坏人,可是不要这么陌生地安慰我。”

小北沉默地拉着箱子走近我,拉我的手,我甩开,他又拉住,紧紧地,这一次,我没有再甩开。

“小北……我们都回不去了……这你比我更清楚。”

我走出酒店,刚站到街上,眼泪已经流了满脸。老天爱我,我站定不到十秒钟,倾盆大雨浇头而下,我终于实现了自己偶像剧的女主角的梦想,最惨的那种,不会有开宾利车的王子为我撑起一把伞。

“我……”小北一咬牙,趁我不备,又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而后,我把小红丢给了赵小北,转身摔门走了出去。

我愣住,恶狠狠而心疼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站起身来,用尽我全身的力气,挥了他一巴掌。

我冲着服务生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冲着赵小北点点头又摇摇头,像是一个最滑稽的不倒翁。

“啪”的一声,同时清脆而结实地打在我们两个人的心上。

我的喉咙一下子好像飞进了一个兵团的苍蝇,卡在那里,眼泪就涌上来了。

小北愣在了那里,没再哭。

小北也感知到了别人的注目礼,这次已经全是哀求:“喜悦,你别这样,咱们走成么?有什么气,你冲我来。”

他已经被自己抽得通红的右脸上,瞬间浮起了我的五指山。

我的声音一下子没收住,门口沙发上的台湾人频频侧目,大概在想这个大陆的女人是疯了么。

“够了?是不是好受点了?现在你不欠我的了,去洗澡。”

算了?!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有小鸟飞出:“凭什么算了!为什么他们说算了就算了?小北,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我把小北从地上拉起来,推他进浴室。

结果小北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用一点点哀求的口气说:“喜悦,算了……”

门关过来好一会儿,终于响起了流水声,我长舒一口气,瘫倒在了床上。

可当我要脱口而出之际,毅然发现我仅有的那点儿英文早就已经还给了英文老师,显然我无法用手语成功地表述出这一切,于是我让小北用英文向服务生转述我的愤怒。

8

我试图要用英文跟酒店服务生大吵,质问他们为何我们刚迟到五分钟本该属于我们的房间就不见了,不要以为他们把我们的房间给了别的客人用这种招数就能骗过我,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太没有诚信了。

洗澡是全宇宙最佳的治愈手段,于最为铁心石肠的人也是一样,更何况柔情的我和赵小北。

共识达成后,我脑袋里的某根保险丝忽然“跐溜”一下断掉了,伴随着烧焦的味道,我崩溃了。

赵小北从浴室出来之时,我用手机放了音乐,好让气氛没有那么尴尬。为了不让苦情歌把气氛破坏掉,我选了Lady GaGa的新专辑。

以上所述,是通过服务生的蹩脚英文加指手画脚以及写着最迟凌晨两点入住的标志牌达成共识的。

他一开始有些尴尬,因着自己刚刚琼瑶味十足马景涛上身的自残戏码,愣在那里动动行李,开开电视,完全不知道要讲些什么好。

可很快一切变得不再温馨,酒店大堂唯一的服务生告知我们,因为我们入住的时间超过了他们规定的最晚入住时间,所以,我们的房间,没有了。

“你赶紧穿衣服,咱们午饭好跟晚饭一起吃了。”我知道自己要打破这一份难言的沉默,给赵小北一节台阶下。

我和小北走进酒店的狭小大堂,门口有台湾游客坐在沙发上喝酒,果真是个很温馨的家庭式小酒店。

“好,你说我穿短裤会不会被蚊子咬?”赵小北踩着我顺好的台阶,走得十分飘逸顺畅。

很多时候,你让别人快乐了,自己也会快乐。这是快乐的传染定律,屡试不爽。

“你裸体出去蚊子都不会咬你的,世界上有种东西叫防蚊液。”我抿嘴起身,强颜欢笑,从行李箱里拿防蚊液出来丢给他。

他很高兴,脸上的笑容让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心情忽然变好很多,笑。

小北灵巧地从空中接住,看我一眼,我们俩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两人都笑了。

半小时后,出租车抵达酒店,司机又热心地下来帮忙提行李,我就多给了五十泰铢小费。

那笑,其实不算一笑泯恩仇,反正在我这儿,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味道。

2

虽然我知道,小北一方,顶多也就是个他乡遇故知。

曼谷已经没有任何一个爱我的人,再美丽如它,也仿佛与我无关。

去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万一明天就死了呢。

而我现在身在异国,苦中作乐又无厘头地想起这句歌词,忽然累得想要回家去。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向我发出抗议,演了这么一出伤筋动骨的大戏,把肚子填饱才是正经事。

小时候看《孽债》,好喜欢里面的主题曲,第一句是“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上海那么大,没有我的家”。

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想,非洲有三千万人被饿死,但因着失恋而死的,应该不多。

此时再看曼谷的灯红酒绿,我的心中已经难掩黯然。

走出酒店没几步,靠近古城,就是一个夜市。

我却有些尴尬起来,松也不是,继续握着也不是,只得默默地趁着下一个颠簸之时悄然松开。

今天碰巧有泰国小朋友在搭台表演,大家纷纷买好食物坐在简易的椅子上,一边吃一边看。

我有些怕,下意识地抓住了小北的手,他明显愣了一下,手僵了片刻,也就随着我握。

市声和繁华总是令人舒心,生活气永远让人忘记烦忧,小北被无忧无虑的清迈人民感染到,脸上挂上了红扑扑的微笑。

车子在高速上飞驰,司机轻松地开出了一百六十迈的速度,稍遇颠簸,我们就仿佛要飞起来。

看着满目的热闹,我也笑,我也吃,我也手舞足蹈,贪婪说话,内里却总觉得那些灯红酒绿的热闹,都是别人的,我的内心,不平静却寂静。

第一晚的酒店是一个台湾的朋友介绍给我的,叫做Baan Silom Soi3,就在曼谷的席隆路(Silom Road),说是房间大且十分干净整洁,关键是价格也巨合算,只需要三百人民币不到,且周围繁华无比,放下行李后我们就可以在周围的夜市上吃到地道的泰国本土小吃。

表面的和平之下,我驾驶着一辆硕大无朋的推土机,在心的荒野中,试图掩盖伤痛,无人可见,无人能懂。

排队的人并没有很多,大概三分钟我们便上了车,司机很礼貌温和,问清楚地址后,主动提着行李箱带我们走向他的车。

我人站在清迈的夜市中,谈笑风生却仿佛一具躯壳,心儿哭着离我远去,自我放逐到了世界尽头,并再无归期。

其实也可以省下这五十泰铢且不用排队,可那样就要去三层的离境层跟来送人的司机砍价厮杀,显然我的身心无法在曼谷潮湿炎热的空气中经历这样的高卡路里运动了。

吃饱喝足,我们买了不知名水果鲜榨的果汁回到酒店,业已九点多。

我们顺利地下到一层的出租车管理处,乖乖地排队等待机场的管理调度员安排的士,这样要交五十泰铢的管理费。

刚进大堂,小北从随身小包中抽出一张优惠券,在我眼前晃晃:“要不要去做个SPA?酒店送的半价优惠券。”

海关轻松放过了身世清白的我,没有发生我十分盼望的被当做恐怖分子头目被当场击毙的惨烈一幕。

我笑:“你知道我死穴,从来没办法抵挡任何的优惠。不过我刚刚看过酒店的价目表了,随便一个项目就要两千铢,可是街边的按摩店同样的项目只需要五百就可以了哦。”

喜悦,你不能给广大的女同胞丢脸啊。虽知自己已经无脸可丢,我还是暗下决心,要像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女特务一样,要死要活也得回北京再说。

小北手插胸前,一脸坏笑:“那你选哪个?”

我这刚被捅了一刀,大脑还处在接受指令中没来得及喊痛的阶段,人家已经好了。

我一把夺过小北手中的优惠券,转头按电梯去了,小北默契地微笑跟上。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我愣了愣想,好得真快。

进了电梯,我帮自己往回找补:“你知道,酒店的SPA贵肯定有贵的道理,这个是街头的不能比的。像我这么追求高品质的女人……”

“实不相瞒,这里面的资料你护照上都有,我只需要打开包,拿出,照抄就好了。”他笑起来,轻松自然阳光洒满脸。

“要对自己好一点是吧?”他继续坏笑,眼睛弯成一条桥。

“啧啧,连我的基本资料都记得啊。”我伸手接过,扫一眼夸他。

“哼唧,我也无所谓,你说什么都对。”

“喏,入境卡,”小北略带气喘地递入境卡过来,“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填好了。”

“你这算是依靠单方面拒绝交流扳回一城么?”

小北紧紧地跟在身后。我们越过之前的众多乘客,以第一的架势到达了海关,我是多想我的前方出现终点的红带,那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挺胸冲刺。

我撇嘴,脸侧左上方故意不看他,嘴角却出卖了自己,弯出一条弧。

为了迫使自己不要继续发散思维下去,我音速小子一般拉着小红,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在纵向传送电梯上健步如飞。

小北看到我笑,仿佛自己攻克了一个重大的学术课题,也轻松地笑了。

嗯,我行的,我有什么不行的。再说了,人家现在也没什么责任要帮我拿行李不是么?

喜悦,你看看你把人家逼到了哪一步如履薄冰的田地,当年的慈禧什么样儿啊。我对自己说。

我起身,打开头上的行李架,以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架势把小红拿出,小北没有上前帮手。

我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不定时地发生新的龃龉。

“现在呗,我们又不需要等行李,飞速冲出去过海关打车去酒店才是王道!”

所以,我努力地捕捉再捕捉,此时此刻电梯里的每一丝美好瞬间,把它们狠狠地印刻进我记忆的碑林,力求此去经年后,我再有机会想起今日这一切,能记起的,都只是美好。

“咱们现在下还是等会儿?”

两个小时的SPA做完,帮我们服务的两枚大妈为我们贴心地奉上了热茶两杯,很快又递上了擦得干干净净的鞋子。

“嗯哪!”我挤一个没心没肺的假笑出来,“我现在跟冬虫夏草一样生机盎然。”

我跟小北喝着茶,对视一眼,再次都笑了。

“睡醒了?”小北见我醒来,贴心问我,脸上堆着笑,但我看一眼,就读出了他隐藏得并不深的尴尬。

如果我人生有什么最差的SPA经历,那这次应该可以暂时领先。

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想,先原地满血复活一下,之后随时改变戏路也不迟。

可能是因为时间太晚,大妈想要下班的缘故,整个按摩的过程中,大妈们用的都是蜻蜓点水般的挠痒痒式按摩手法。

飞机结束滑行,安全梯架好,人们陆续站起,我用蝙蝠般的耳朵敏锐感知到了这一切,随后决定从假寐的状态中安然醒来。

我跟小北身为不好意思国的荣誉市民,自然没有要求人家更认真一点的勇气,只得默默忍下。

唯一对的是,我应该在飞机上突发恶疾悄然死去,但事实是,我幸运坚强且毫发无损地活下来了。

遂一场SPA做下来,我们比大妈还要累。

我应该原地满血复活抑或楚楚可怜忧伤万分角色扮演林黛玉?仿佛都是错。

小北依旧很nice地给了两人一百铢的小费,偷懒成功还有意外收获的大妈高兴得如同天女散花。

我不知道睁开眼之后,我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走出SPA馆的门,我俩长舒一口气,异口同声道:“终于结束了。”接着再次默契对视一眼,击掌相庆,仿佛完成了多么艰巨的一个任务。

我其实早已醒来,听着飞机广播一遍一遍,却不想睁开眼。

那一夜,我们如同往常一般睡去,盖着一床被子,中间的鸿沟,却足以填进整个太平洋。

三个小时的飞行过后,我们的飞机于曼谷的素万那普机场安全降落。

我一开始没睡着,可也不敢辗转,怕吵醒他。

1

后来,就在这种紧张翼翼的心情中,我竟睡过去了,大梦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