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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一章

“谁?”

韩夕文抬起头,好像找到答案似的:“说不准啊,因为所有被邀请的毕业生嘉宾中,有两个人来不了。”

“叶蒙和田野。”

“这个……太玄乎了吧,你们不会信吧?”

“这两人怎么了?”

“后来一共死了十二个人。”韩夕文说,“有人说是因为有恶鬼存在。”

“死了,他们在初中毕业的夏天跳河自尽了。”

“后来呢?”

“为什么?”

“没法确定,凶手至今还没找到。”韩夕文将瓶盖拧紧。

“因为受不了其他学生对自己的侮辱。”韩夕文说,“叫田野的是个女生,他的父亲在外地务工,母亲在小城的一家高档洗浴中心当服务员,但也有人说是在当小姐。而田野因为体型矮胖、长相丑陋而受到女同学的排斥和欺凌,尤其是以周梦露为核心的小团体,这个周梦露,后来也死了。”

趁韩夕文喝水的空隙,祝晓楠问:“是同一个人干的吗?”

“就是衣冠不整死在KTV里的那个女人?”

“就在警方下令所有参加庆典的人不能离开小城的第二天晚上,又有一对儿男女在KTV中被割喉,他们和之前那五个人当年在同一个班级,这对儿男女在上学的时候就传出过绯闻,后来各自结婚,可现在死的时候又衣冠不整,难免让人往不好的方面联想。”

“不,那个是金雅,当年校花级的女神,和诸多男生纠缠不清,也是周梦露的眼中钉。我记得有一次田野为了帮金雅出头,得罪了周梦露,结果金雅为了缓和自己和周梦露之间的矛盾,将田野出卖了。”

“一开始,警方甚至不能确定这是否是一场蓄意谋杀案。如果是,为什么要将五个人同时杀死;如果不是,凶手的目的又是什么?是想杀其中的一个,还是有别的原因?

“这些女生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做到这分儿上?”祝晓楠觉得这哪里是学生,跟后宫宫斗似的。

“警方去调查氰化物的来源,小城里有这个东西的不多,除了医院,就只有化学实验室里有,但问题是,没有发现氰化物遗失的报告,所以警方判断,这些有毒物质来自小城以外。

“我不知道她们有怎样的矛盾,我没有跟她们走得很近,但大家平时都能看出端倪,谁和谁明争暗斗,谁和谁穿一条裤子,所以自然而然地分出了阵营。据说——只能是据说,周梦露之所以仇视田野,是因为传闻中自己的父亲和田野的母亲有一腿,这也是为什么有人说田野的母亲做小姐的原因。”

韩夕文点点头,继续说下去:“第一批死者是五名男士,死在桑拿浴室的包间里,茶水里被下了毒,是氰化物的一种。这五名死者在学生时代就是好友,大学毕业后留在外地工作,这是他们第一次集体回到家乡团聚。

“我能理解这种体验。”祝晓楠说,“我讨厌小城的生活,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无所事事,所以整天把目光集中到他人身上,毫无尊重,以撕扯他人的伤疤和隐私为乐,俗称嚼舌头。”

“明德中学……这是你的学校?你就是参加庆典中的一员?”

韩夕文“哈哈”笑了两声:“不仅是人言可畏,周梦露甚至出钱让男生们去洗浴中心找田野的母亲,然后拍下录像羞辱田野。”

“二〇一四年夏天,是明德中学十五周年校庆,应校方邀请,明德中学的第一届毕业生全都作为嘉宾回到母校参加典礼,可原本只打算花一个周末时间举行的庆典,被五名男嘉宾的同时死亡拖延了一个星期,警方命令参加庆典的所有人员不得离开小城。可在这一个星期里,又陆续有近十名嘉宾遇害,活着的人们担心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纷纷要离开,警方因为无法保证大家的安全,只好作罢。然而两年过去了,犯人至今没能落网,他可能早就离开了那里,也可能一直生活在小城。”

“天哪!收周梦露钱的男生是不是就是那死掉的五个人?”

韩夕文歪过头瞪了她一眼,祝晓楠举双手投降。

“其中四个是,另一个,和金雅死在KTV里。”

祝晓楠听着觉得特别耳熟:“这不是《冰血暴》的开头吗?人家用假名,你用真名。我美剧看得还挺多,你骗不了我。”

“那……那个叫叶蒙的男生呢?”

“我接下来所讲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事件发生在二〇一四年的苏北小城。为表示对死者的尊重,我将全部使用真名,不对故事做任何改动。”

“叶蒙的智商发育稍有欠缺,而且体味比较重,像是狐臭,因此成为男同学们欺凌玩弄的对象,其中就包括当年的班长。”韩夕文说,“班长当时真是天之骄子,包揽全国数、理、化竞赛一等奖,在和同省另一位学生竞争省重点高中的保送资格时,骗叶蒙去女厕所,自己见义勇为,靠此加分胜出。进入社会后,因为品行不佳到处碰壁,只能屈身于银行。”

“我有见过男同学打架,可能是为了争夺篮球场什么的,我不清楚,但我想没有网上视频里那么严重。”

“所以,这个班长也死了?”

“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以强欺弱,并且将侮辱人格的举动施加在对方身上,就像网上流传的视频那样。”

“死了。”

“什么程度叫暴力?”

“这么一来很明显呀!凡是欺负过田野和叶蒙的都死了。”祝晓楠叫了起来,“什么恶鬼不恶鬼的,肯定是有人在给田野和叶蒙报仇。”说完,她直勾勾地盯着韩夕文。

“在你的学生生涯中,是否遭遇过校园暴力?”韩夕文问,“不一定是你参与的,只要亲眼见过就行。”

“你看我干什么?”

“好。”

“你有没有欺负过他们?”

“这个故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因为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韩夕文说,“不管你有怎样的疑问,都请在我说完整个故事后再提。”

韩夕文一刹那的犹豫令祝晓楠失望。

终于有一辆黑色的雪佛兰皮卡从大巴的左侧超过,长长的货舱上捆着一株松树,后排座椅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拿着哥斯拉玩具,面颊上长着和前排母亲一样的雀斑。

“你为什么要欺负他们?”

“会让人产生内疚和罪恶感的案例。”

“我不知道。人类的暴力倾向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一直存在于心中,只不过差一根导火索,只要有人点燃,就会爆炸。”韩夕文说。

“案例?哪种案例?”

“我没问人类,我在问你。”祝晓楠加重了语气。

“这个故事我想了很久,事实上,这不是一个虚构的情节,是真实的案例。”韩夕文说,“我亲身经历过的案例。”

“我没有欺负他们,”韩夕文说,“但比欺负更严重。”

“在梦里思考?”

“什么意思?”

“我刚刚的确在思考一个题材。”

“我就站在那里看,看完了他们被欺负的全过程。我一直记得当时的心情,当一个集体里的所有人都在对其中一个个体施暴,你根本不敢站出来,没有正义也没有对错,就算你不加入、不助威,也只能看,我成了施暴者的观众,施暴者则因为我这种人的存在而变本加厉。”

“你是不是又要讲故事了?”祝晓楠很有经验地问。

“这不是你的错,你当时只是个初中生。”

“看过《怪奇物语》吗?就是这里。”韩夕文问,“美国电影人很喜欢在巴尔的摩做文章,尤其是关于政府阴谋和孤胆英雄的,我记得《谍影重重》里杰森·伯恩接受组织任务的时候也是在巴尔的摩的某个政府机构里吧。”

“难道现在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就会表现得和当初有什么不同吗?是不是也一样只是旁观?身处那个集体里的每一个不敢发声的人,都有罪。”

“不像,真的不像。这要在北京,肯定有收费站啊,还得领取进京证。”

“现在的你没有选择旁观,你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我明白你有多么大的勇气,也许以后你会有机会告诉更多的人。”祝晓楠说。

祝晓楠看了看周围荒芜一片,除了绿色还是绿色,两道绿色之间是一条黯淡的水沟。

接着,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你们的老师呢?当叶蒙和田野被欺辱的时候,你们的老师也没有站出来吗?”

“你觉得这里有首都的样子吗?”

“老师?”韩夕文冷笑道,“老师根本不愿搭理像田野那样从农村来的学生,而叶蒙,他有试图向老师反映问题,结果那老师竟然捏着鼻子让他站远点儿,还说,等什么时候他的成绩不是倒数第一了再来。”

“在首都附近抛尸?”

“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当时也在参加庆典的你,是在死了十几个人后才随其他人一起离开小城的?”祝晓楠问。

“全美有两处最适合抛尸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夕文醒了,揉着眼睛说,“一个是加州的一号公路,另一个就是这儿。”

韩夕文搓着掌心里的一块老茧:“不仅是离开小城,初中毕业后,我就来了美国。”

两旁绿树成荫,除了乘坐着的大巴,没有任何其他车辆,仿佛行驶在一条通往一个不存在的世界的道路上。如果这个时候降点儿迷雾,那没人会知道丛林深处有些什么。

“等一下。”祝晓楠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会知道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第二次醒来时,她发现韩夕文也睡着了,正好一块路牌从车窗边闪过,上面写着“巴尔的摩”,好莱坞电影里联邦监狱的所在地?

韩夕文弯起嘴角。

“色狼。”

“你别吓我,别告诉我人是你杀的。”

“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窗外突然阴暗下来,大巴驶入华盛顿的联合车站。

“你有什么好看的。”说罢,祝晓楠继续睡了过去。

“我没有杀他们,是田野的爷爷和当年隔壁班一个叫郭怀荣的男生干的。”

“起码还要两个钟头。”韩夕文说,“你干吗不看我?”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直接说还有多久到。”祝晓楠不好意思看身旁的男人。

“下车吧。”韩夕文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到住的地方我再告诉你。”

一是为了缓解尴尬;二是因为昨晚折腾得太久,祝晓楠登上大巴后就开启了睡眠模式,在迷糊中仿佛看到一个新生儿越爬越远。她猛然想起怀孕几个月内不能有性生活的医嘱,顿时在懊恼中醒来,韩夕文告诉她已经过了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