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进展厅便被那些穿越千百年的古物作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逝者生前用过的器物,死时用的陪葬……在黑暗中七拐八绕走了好久,才走到想看的那些壁画跟前。
“好,出了博物馆再见。”成若白无所谓地点了下头。
地下博物馆专门有插花主题,有的是花器,有的是壁画,有的是拓印版,有的是仿制品……各色各样。
贝利利东瞅瞅细看看,觉得成若白胆子大,但阴气太重,怕她真的吸引来什么不好的东西,便决定跟于玫一起,对成若白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若白,我会把我观察到的东西拍下来给你,提供一个思路。”
其实中国传统插花由来已久,早在西周,人们就切花用来装饰、祭祀、表白,甚至当做国礼,发展到汉、魏、晋、南北朝时期,就开始大量地采用容器插花,并且有了“四方八位”、“对称构图”的讲究。
等过了狭窄的甬道,进入博物馆大厅后,于玫迫不及待跟成若白分道扬镳,问贝利利跟谁走。
很多墓道的壁画就记录了当时的插花艺术。
成若白个子比于玫高,听到这话乖乖点头,乌龟似的缩起脑袋。
往后的隋、唐、五代更是到达鼎盛,不光墓中壁画有插花场景,诗词图画里也对插花有详细的描述……
挡住手机镜头和麦克,转头冲成若白怒吼:“把你的头缩回去,躲在我后面!”
此为“古往”。
于玫:“……”
成若白虽然早就在书还有资料上看过图片,但站在一砖一瓦都是老物的博物馆,呼吸着冰冷略带陈腐味道的空气,脑子里就仿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把几代人的悲欢离合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
顿时有五十多人下线。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播主,跟着你是看衣服,看时尚的,别给我们整这些啊!”
“虽由人作,宛如天开。”
“老子吓出一口老血!”
她情不自禁闭上眼睛,体会张先生站在《奋斗》跟前被作品震撼的心情,将身心沉浸在“古往”之中,思绪漫无目的游走、试探,看能否捕捉一缕属于“今来”的灵感。
“千万别后看!”
大概是因为成若白身着白色古装,容貌表情像是金庸先生笔下的古墓派传人小龙女,与地下博物馆的阴沉墓气浑然一体,身边三米没有人敢靠近。
“难不成博物馆里也有鬼!”
但她还没清静多久就听到小孩的嚎哭。
“AA后是什么东西!”
成若白幽幽地侧过脸,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抱着奥特曼玩具蹲在角落里大哭,提起穿着简朴黑色布鞋的脚,轻飘飘走到他跟前:“你跟父母走散了?”
“弹幕护体!”
那小男孩看到她靠近,眼睛更是瞪得快要掉出来,就连哭声都沙哑了,双腿抖得跟筛糠一样,就差没有尿裤子。
“哇啊哇啊啊啊!我看到个白花花的人影!”
“需要我帮助么?”成若白想要找出微笑的表情符号,但衣兜里空空的,她这才发现自己出门仓促换了套衣服,忘了带表情符号出来,于是艰难地扯扯嘴角对人类小生物示好。
这下屏幕炸开锅。
那小孩子两眼一翻,直接就要晕倒过去。
因为甬道模拟的是墓穴,低矮狭窄,三个女人前后排成一列走着,于玫手机镜头一晃,不小心就把成若白给拍进去。
一个男人快步走到成若白和小孩之间,背对成若白蹲下,背上的皮实双肩包碰到她的腿。
于玫早已习惯,并不在意。这次进入地下博物馆直播,她不光是靠打赏盈利,也有光明正大带私货。她孜孜不倦地向粉丝介绍,自己身上的汉服是哪家店铺的主打产品,穿上去如何显前凸后翘媲美维密超模的身材,和大气沉稳,端庄贤淑,又不失天真活泼与神秘感的性格……
男人留着很短的黑发,肩颈线条利落:“小朋友,不要害怕,你爸妈在哪里,叔叔带你去找。”
成若白这才知道,于玫不会白出路费,是要做直播把钱给赚回来呢,佩服地冲她扬起嘴角。在光线昏暗的甬道里,起到让人不寒而栗的奇效。
小男孩却跟吓傻一样,叫着“鬼来了”,就往男人怀里钻。男人轻笑:“那不是鬼,是个漂亮阿姨,不信,你可以摸她的手,有温度的。”
于玫虽然也有点害怕,但立即拿起手机,开了直播,跟那边的粉丝打招呼:“今天我们的内容有点不同,是到地下博物馆冒险的,所以我特意穿了件改良汉服。”
声音正是成若白在插花艺术博物馆听到之后念念不忘的那个。她只觉得头顶有道雷轰地炸开,心脏噗噗噗差点没跳出胸腔,男人干咳提醒好几次,她才清醒过来,慢慢吞吞地朝男人伸出手。
见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地上装了几个小射灯,从下往上,把人的脸照得惨白而狰狞,她狂叫自己心脏不好,八爪鱼似的抓住成若白,肥颠颠的肉差点没把她压趴下。
男人的肩被碰到,微微挪了下身子,成若白急忙换方向,将手伸向小孩。
贝利利就不行了,打了个寒颤,好会儿,才硬着头皮进入甬道。
白皙的肤、细长的指,配上贴服的白色丝质袖口,在暗中白得艳丽妖冶,不像往日如同莲花,与世无争。
成若白当天穿了身改良的米白色齐胸襦裙,衣袖飘飘、长发垂腰、肤胜银雪,加上平时就是冷眉冷眼,跟山里的死寂氛围不谋而合。
所以小男孩误解出白无常索命的意思,赶紧把手放在背后,死活不愿意伸出来。
三个女人刚到位于深山的博物馆,看到大门处那怒目圆睁的石狮,就感觉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男人无奈地笑笑,拍了拍男孩的肩,让他放松,而后终于牵着小小胖胖的手,与成若白一握。
后来C城索性开发了个地下博物馆,专门用来存放出土的宝贝。为了让游客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整个博物馆设计得就像大型陵墓。
男人转过头的瞬间,成若白看到他的四分之一侧脸,浓黑长直宛若利剑出鞘的眉,足以让任何女明星嫉妒的睫毛,笔直挺括的鼻梁鼻尖。
有个换乘点挖出四十多个古墓,某号地铁线上贯穿了一百多个古墓……
只是一眼,成若白脑子就变成空白,念了好几遍“一花一叶”、“宛如天开”……才恢复神智。
修地铁事情就更大。施工单位总是碰到墓群,怎么做得听文物局。不等考古队赶来,挖掘、清理,一次二次三四次文物勘查结束,工程就完全无法展开。
想到她之前那些失败经历,又想起跟姐妹们做出的单身承诺,赶紧转过头,不敢再看那男人正面,想要抽身走开,但手被小男孩紧紧抓住。
几乎每所大学下面都有历史名人古墓,修食堂的时候,不小心挖出个泥罐都可能是宝贝。
“好冷,但是有汗水。”小男孩偷偷瞅着成若白,松了口气,凑到男人耳边小声道,“她真的是活人。”
C城是有名的十几朝古都,古墓跟芝麻似的遍地开花。
“叔叔不会骗人。”男人起身送小孩去找父母,跟成若白白擦身而过,“这位小姐,你肤色太白了,以后最好别穿白色衣服,头发也盘起来比较好。”
鉴于空心花语本来就没有什么客人,三个女人在店门上挂了个“休息”的牌子,坐最便宜的一趟大巴车去往C城。
每个音都落在成若白心尖,弹出无数个酥酥软软的回音,再怎么默念“虽由人作”她都受不了了,伸出手,抓住男人的衣角,低着头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成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