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猴子在晓林的紧催慢磨下过了将近一个星期的不眠不休的生活,总算是把期末考试给挺了过去。
时间过得飞快,暑假转眼就“嗖”一下到了。
其过程真是惨绝人寰,令人发指,考虑到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在这里就不赘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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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这样的事情,重要的是结果,过程都给我一边儿去。
我们依旧还有那么多留恋,我们依旧忘记不了对方手心的那一丝自以为是的温度。
要是有人要在我面前叽歪说自己享受考试的过程,老娘绝对立即化身藏獒咬断他的喉咙。
而偏偏,谁又能那么潇洒地选择死亡。
放假那天,我跟猴子一起去火车站送晓林,虽然是晚上,北京站依旧是人山人海,彩旗飘飘。
除了死,你永远无法退出这个名为人生的全球联网角色扮演游戏。
晓林险些买不到回青岛的票,这家伙觉得身为一个学生不买学生票就亏了,结果在西直门的北京北站连续排了三天的队都没买到。最终还是托了樱桃小医生的关系,才原价搞到一张回青岛的D字头和谐号列车,所以说,不合时宜的学生票真是害死人。
许许多多的事情,该面对的,你始终还是得面对。
在车站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兄弟情没看出来,断背山的味道倒是十足。
梦醒来,无论梦中的风景多么美,你依旧得面对现实的穷山恶水。
我一个大好女子离别的时候却没有人抱我,真是失落,我只能很贱地在一旁哼哼唧唧唱道:“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
不过,活着,本身就是件顶级残忍的事儿。
“你真的不回家了?”跟猴子抱完后,晓林无视我美妙的歌声问我。
我几乎要哭出来,觉得这个世界也太过残忍。
“不回了,”我说,“我打算去旅旅游,视察一下祖国的四化建设。”
猴子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看了看我,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晓林白了我一眼说:“你就知道贫,你不回家,你爸妈不想你啊?”
盛怒之下我一脚踹在猴子身上,几乎是用吼叫的声音说:“你赶紧给我爬起来收拾房间。”
“你以为我不想回家啊,我们家太后陪伴着父王飘移到东南亚去了,声称不要我破坏他们的二人世界。我有什么办法,一个人回去独守空房吗?”
地上堆满了啤酒罐和薯片残骸,还有散落了一地的烟头和摔烂的烟灰缸。看着自己的房子被糟蹋成这样,我心都疼了,心想我好好一闺房哪里经得起这么台风过境般的摧残。
“那你可以来我们家做客啊。”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我发现自己挺尸在地板上,隔着不远的地毯上,猴子也四仰八叉地睡在那儿,一脸安详。
猴子一脸贱笑:“你们两家距离不超过三公里,做什么客,新媳妇儿进门吗?”
我们哭哭笑笑、手舞足蹈,对他人,对社会,对人类,都进行了充分的控诉。
晓林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我不是那意思。”
我不知道我们是几点睡去的,也不记得最后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猴子说了很多很多让我想抽他的话。
我猛捶猴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就是贱死的你知道吗!”看看时间,我推一把晓林,“赶紧进站了,别火车开走了你在后面哭着追。”
3
晓林憨憨地笑,挠挠头:“那我就再回来换下一班呗。”
你懂吗?我多希望你懂。
他向我摆摆手,提起行李转身,没走几步,就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回过头来,默默冲我把手伸了出来。
我赌上我的整个人生,只等着王子吻上我,让我从春秋大梦中醒来的刹那。
“还没跟你正式告别呢。”
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真正想变得坚强,只是所有看到的人,都自动忽略了这一点罢了。
我被晓林的一本正经逗乐了,冲上去握住他的手一阵猛摇:“满意了吗?”
我所有自以为是的强悍,都仿佛是自己给予的一道魔咒,也仿佛是一个赌局。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笑着走人了。
因为只有那个时刻,我才能卸下所有坚硬的伪装,把我蜗牛一样柔软的心,洋葱般层层剥开,安心地摆放在你面前。
猴子在我旁边踮着脚一直看着晓林的身影消失才算完,眼神那叫一个望穿秋水。
然后跟你说一句,我愿意。
最后他叹口气对我说:“小香香,你看离别是多悲伤的一件事情啊,我这么硬的一个汉子都有些伤感了。”
如果有一个可能,我真希望,能永远悲伤的,十分二百五的,坐在你身旁。
“最伤感的事情是我们跟你的关系,那叫人鬼殊途。”
亲爱的猴子,我想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刚刚要给你的答案。
“鬼?你不要妄自菲薄好吗?你哪里有鬼的本事啊。话说我觉得晓林的状态有点儿不对啊,他满脸怎么写满了‘暗恋你’三个字啊?他这算饮鸩止渴吗?”
多想时间就此停滞在这一刻,我们有喝不完的啤酒,吃不完的薯片,听不完的演唱会。
我棋差一着,被这只贱猴子成功占去有利地形,此刻只能一脸不屑,自动屏蔽他这满嘴的贱话,转身就走。
缓缓的,仿佛乱花渐欲迷人眼,我的世界,时间仿佛被慢放了。
猴子不依不饶,在我身后苍蝇一般紧跟着:“有没有,有没有啊,你不要伤害我们家晓林哪,你荷尔蒙过剩就冲我来吧,他是无辜的……”
我喝着啤酒吃着薯片睥睨一切状,看着王菲演唱会跟着哼歌儿,竭尽所能地控制着自己不去抽在一旁活蹦乱跳的他。
他一定不知道我的右手已经紧握成拳头,恨不得当下一记天马流星拳就朝他挥过去。
我没搭理此时此刻这个像小孩子般的猴子,猴子喝多了就是很欠抽,这是众所周知的。
正压火的空当,电话响了,我一看是宝马大叔。
“幼稚鬼……我告诉你,地球上就算只剩下你一个男人,我就算让人类灭绝也不会跟你好的。”
这才想起继上次狮子头之约后,我疲于跟猴子备战期末考,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人间蒸发了半个月,我们俩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他信誓旦旦的,几乎要赌咒发誓。我看在眼中,想笑,心里却一阵隐约的疼。
5
“哈哈。”猴子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凝固的时间重新恢复了流动,“被我耍了吧,全天下女人都死光了,本少爷去搞GAY(同性恋)也不会跟你好。”
这电话救了我,我冲猴子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接起电话,十分装模作样、特别声讯台小姐地说:“您好,请问您哪位啊?”
我忽然有点儿手足无措,时间顿时凝固了。
那边宝马大叔一定是被我给问愣了,空白了足足有十秒才吞吞吐吐地说:“是莉香吗?”
“我说真的。”猴子再次重申。
“莉香?不认识,打错了吧您。”
“神经病……别说了,我要吐了。”我不接他的话,低头喝口酒,一下子就清醒了,心跳得那么快。
“哦,对不起,可能是我打错了,打扰。”
“莉香,要不你把你的脾气改改,咱俩好吧。”猴子目光涣散,忽然有些认真地说。
“天哪,太伤心了。”我扼腕道,“就算我不承认你也得硬逼我承认啊,难道就想这样挂了电话不成?”
“我不恨人家杨沫,我有什么好恨的。人能屈能伸的,我羡慕,我嫉妒成不成。”
“嘿嘿。”宝马大叔特别奸诈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没办法屈打成招,只能智取。”
“你知道吗?莉香,每次你骂杨沫的时候我都特难受,真的。我总是想为什么我喜欢她但是你却不,我希望你能跟我一样喜欢她,但是你不能。现在好了,我恨她了,你跟我一样恨她。现在我再也不会因为你不喜欢她难受了,这样挺好的不是吗?”
我这才醒悟到自己中招了,姜还是老的辣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都迷迷糊糊的,眼睛肿肿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又开始喝。猴子一边喝,一边讲胡话。
“这个……那个……今天天气挺好的啊。”我用了全宇宙最白痴的一句话岔话题。
这次轮到猴子安慰我,轻拍我背,把我当孩子哄。
“你现在在哪儿?”宝马大叔人很好地没有顺着这句话羞辱我。这招很绝,每次都搞得我跟吃了蟑螂一样。
听了这话,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嗷”一声彻底崩溃了,抱起猴子,彻底地哭起来。
“在车站送朋友,刚送完。”
直到我再也下不去手了,猴子对我粲然一笑,微微地说:“莉香,你舍不得打我。”
“放假了吧?”
猴子也不躲,就委屈地坐在地上,任我由重变轻的拳头打在他的身上。
“对,今天刚给放出来。党和人民政府最终还是给了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你还是男人吗你,你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就给我做缩头乌龟!”酒精彻底发挥作用,我上去就对猴子一阵暴风雨般地拳打脚踢。
“有空吗现在?一起吃饭吧。”
猴子被我的反应吓了一下,随即又大哭起来,任性又孩子气地哽着说,“我,我不管,我没那么多梦想和抱负,我就简简单单地生活。我,我要离开北京,我要回家,我不回来了。”
“我跟我同学一起呢。”
这一下,猴子同学成功地击中了我的哭点。我再也憋不住了,酒精也乘机来捣乱,致使我用分贝十分高的哭音大吼猴子说:“你给我闭嘴,谁他妈不想回家!猴子,谁他妈不想回家!可你丫来了北京,拼死拼活考上电影学院,就别给我说什么回家不回家的鬼话。不混出个样子来,你回家给谁看。”
“那就叫你同学一起来呗。”
结果猴子又“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叫说:“我要回家,莉香,我想回家。”
“呃……这个,现在都九点多了。”
我用手把他脸上残留的泪擦去,微笑说:“看看,多标致一好小伙儿啊。乖乖的哈,别哭了。”
“九点多就不吃饭了?按照推算,这应该才算是你的饭点儿吧!好了,别磨蹭了,就这么定了,十一点在你们学校门口见。”
慢慢地,他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傻乎乎地看着我。
“咔嗒”一声,电话迅速地挂断了,挂得我心旷神怡。我悻悻地刚把手机塞回包里,猴子就在一旁开始絮叨。
为了不让猴子继续把他的眼泪、鼻涕往我的身上抹,我拿起纸巾给他擦眼泪。
“是谁,是谁?都这么晚了约你出去?十一点?!怎么不再晚一点啊你!是要吃完直接去开房吗?莉香,你跟我说实话,你堕落了是不是?”
猴子哭得好大声,好绝望,看着他颤抖的身躯,我的眼眶也湿了。我像一头鹅样昂着头,想让眼中的泪溜回去。
“白痴……”我白他一眼,“是上次那个变相救你出水火的宝马大叔,说好久没见了,一起吃个饭,你陪我一起见见呗。”
我长长叹口气,想说孽缘啊,继续拍着猴子的背。像小时候妈妈在我哭时,拍我的背。
“可我跟樱桃约了去看午夜场电影了。”猴子扭捏一下,瞬间又变得特别大义凛然,“不过,我还真有点儿不放心,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的,不然你们跟我们一起看电影去吧。嗯,就这么定了!”
“可我,我,我还是,喜欢杨沫。”猴子哽咽着十分艰难地讲完这话,哭的声调再次提高。
“贱!谁跟你就这么定了。什么时候跟人樱桃约的,我怎么不知道!太重色轻友了!!要是没人约我这一出,你是准备自己去过二人世界把我撒在街边还是怎么着,”我拿手指猛戳猴子的头,自谦道,“你还毁我贞洁烈女的名节,整个四九城谁不知道我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而且,人家宝马大叔可是正经人,就是我愿意,他还不愿意呢。”
我一时手足无措,但只能拍着猴子的背,轻声说:“好猴子,哭出来吧。哭出来好,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滴都别剩。哭完了,就忘了那贱货,好好追人家樱桃姑娘,好好儿过,成吗?”
“嗯……也对,那我单方面批准你去赴宴了,你们俩在边上我跟樱桃怎么甜蜜哪,我会害羞的。”猴子做深思状半天,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猴子“哇”的一声哭出来,跟个小孩子一样倚在我的肩膀上,眼泪鼻涕横流,很快把我斥巨资购买的昂贵上衣给渲染成了地摊货。
这好像不是我渴望得到的反应,压抑已久的火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我爆发了,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魔爪,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地在猴子的胳膊上掐了下去。
不知道是酒精起了作用,还是菲姐的歌声催化了猴子的敏感神经,抑或是我雄起的一掌真把我们的小猴子打疼了。
猴子“嗷”地怪叫一声,胳膊非常给面子地瞬间浮出了一块儿淤青的痕迹,十分的家庭暴力,让我特别的有成就感。
赶紧伸手过去,哄孩子似的,在猴子头上摸摸,说:“哥们儿你还真是厚道啊,平常那机灵劲儿哪儿去了,怎么就不知道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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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被我打得一动不动的猴子,我忽然有点儿心疼。
我到电影学院门口的时候,宝马大叔已经到了,一身青春洋溢的蓝白色运动装,摇下车窗在车里翘首以待,特别的不中年,倒是有几丝拆白党的意味。
今日的猴子又在重复昨日歌中的故事,难怪怨妇歌永远不过时,因为这世界的人都爱将犯贱进行到底。
我悄悄走到车的一侧,迅速打开车门然后稳稳当当地坐上车,他转头看是我,笑了。
“不在乎多少人在等我的拥抱,只迫切想拥有你的微笑。自尊丢到墙角,掏出所有的好。你还是不看,你还是不要……”
“挺准时的呀。”他说。
电视里,王菲唱到《扑火》,画着华丽的滴泪妆,幽幽怨怨的,很猴子。
“那是,怎么说我也是个演员,在我还没红之前就必须准时。”
气氛有点儿尴尬。
他笑着点点头,竖起大拇指:“敬业!你朋友呢?不是说要一起来?”
“啪”一声,我的如来神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猴子的头上,打得我和他都有点儿蒙。
“我朋友都重色轻友,跟自己的女人跑了。”
说到这里,我半真半假没心没肺地就一掌朝猴子的头挥了过去,可那小子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躲开,傻乎乎地就愣在那里。
“想吃什么?鹿港还是簋街?”
“你们男人都一样,老觉得自己受了多大伤害。其实还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小子也一样。”
“什么也不想吃,一想到吃饭会变胖,我就浑身没劲儿。”
猴子俨然被我的这个问题问住了,拿着易拉罐的手停在半空,不知如何回答。我叹口气,喝一口酒。
“那你说什么有劲儿?”
“那杨沫和樱桃让你选一个,你选谁?”
“什么都没劲儿。”
“我挺喜欢她的……”猴子面露羞涩。
“那你下车吧。”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对樱桃是什么感觉?”
“什么?”我心说生活就是很没劲儿啊,难道因为我说了实话就要翻脸赶我走不成?
我此生最烦回答这种形而上的无底洞问题,于是一个空易拉罐丢过去,猴子还算灵活地闪开。
“下车,我给你找点有劲儿的事情做。”
“莉香,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我一头雾水地下了车,心说不会拿出酒精灯和锡箔纸当街教我吸毒吧。
“行了,猴子。喝的不少了,我困了,早点儿睡吧成吗?”为了防止惨案发生,我准备及时刹车。
宝马大叔下来后,转身十分干净利落地打开后备厢。我一看,里面放着两辆折叠的小自行车。
我知道三罐啤酒就是猴子的临界点,过了这个数他会立马变身为世界上的另外一个祥林嫂,絮絮叨叨得没完没了,跟美少女战士变身一样快。
他把自行车拿出来,熟练地摆弄两下就神奇成型了。我注意了一下车上的LOGO,再次小弄了一下,车头位置赫然印着BMW,俨然这就是传说中差不多十万元一辆的宝马牌儿自行车。
猴子不说话了,咕嘟咕嘟把啤酒当自来水喝,不多一会儿,三个瓶子空了出来。
猴子上次拿着一本时尚杂志跟我叫嚣,此生一定要摸到这奇贵的自行车,说那样才叫没有缺憾的人生。
“这问题问我的话,你得到的答案会比较不客观。”我这时候俨然只能打太极,“你要是想知道她怎么想的,自己问去不就得了,我又不是她,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
这下好了,我一下子见两辆,估计有一辆还会骑在我的胯下,那么是不是就算立马死了也值了呢?
“我清醒得很。”猴子推开我的手,“我真的搞不懂杨沫了,你说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啊?”猴子一脸痛苦表情。
“这个就是你说的有劲儿的?啧啧,BMW啊,你们有钱人脑子真是坏掉了。”我像是一个百分百没见过世面的女屌丝。
“猴子你喝多了吧?一罐啤酒怎么就给你喝成这样了。”我伸手过去摸他的头,“脑子烧坏了?”
“朋友送的。”他低调而谦逊地说,“我是很久都没骑过自行车了,不知道你觉不觉得有劲儿,反正我觉得挺有劲儿的。”他一连说了两个“有劲儿”,结合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知道他故意逗我呢。
“全世界最想她好念她好的人就是我,可是……我忍不住这么想,种种线索让我没办法不这么想。”
不过,我想了想,自从我上了高三就没再骑过自行车了,转眼这都三年多了,真怀念当初下了晚自习听着音乐飙车的时光。
我装傻,支支吾吾地说:“不会吧……杨沫没那么坏,你能阳光点儿不?”
所以,我个人觉得,这还是挺“有劲儿”的,哈。
我吓了一跳,心说这小子什么时候脑袋变得那么灵光的,吃了什么补品啊。
宝马大叔跨上一辆,看起来很有形。我也犹豫着上了另外一辆,其实我犹豫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我不能确定,这么多年了自己是不是还能很熟练地驾驭这玩意儿,更何况还是一值十几万的。
“莉香,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杨沫打电话来,其实是要帮那小开约我的。”猴子冷不丁开口。
我操练了几下还不错,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我又在心底小小地骄傲了下,赞叹了下自己的多功能。
开场曲和歌迷的尖叫声响起时,猴子已然一罐啤酒下肚,我愣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能给女同胞丢脸,心一狠,也一饮而尽。
我跟宝马大叔在午夜还算安静的北京三环辅路上,有些傻帽儿地骑着价值十来万的宝马自行车,仿佛两名年轻的少先队员。
真好,人人都爱小王菲,自恋自怜自爱,多适合对酒当歌,感叹人生几何。
如果我们戴着红领巾,那它一定已经迎风飘扬了。
转身流利地打开电视和DVD机,随手丢入一张碟,电视屏幕上立马上演起了王菲演唱会。
想到我胯下的这东西价值十来万,但还是一自行车,并不能变身火箭,我就想笑。
东西很喜庆地堆了一客厅,我在地上铺了一条地毯,跟猴子席地而坐。
夜空难得的满是星斗,夜风也吹得轻柔,偶尔有一两辆汽车从我们身边穿过,“嗖”一下就开远了,真不知道他们在急什么。这么美好的夜晚,多么值得慢慢地走,欣赏啊。
他一边搬,我一边在边上叉着腰骂:“让你买那么多,干脆把超市搬回家好了,不知道物价涨了吗!”
“好快啊,我高三的时候来北京考专业,转眼这都三年多了。”我单手掌把,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回耳后,感叹道。
出租车停到楼下,猴子跟个苦力一样“哼哧哼哧”把一堆东西搬上电梯。
“我的三十年都‘刷’一下过去了,三年不长。一辈子也很短,关键要看怎么过。”他又露出招牌的笑容。
老娘懒得跟蛇一样,酒后铁定宁可饿死也不肯下楼吃东西的。
“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呗。”
我想要是喝酒怎么也要有点儿吃的给本姑娘垫垫胃,就算醉了吐了睡了,明天醒来也一定会饿,东西也是要吃的。
“其实……没什么好讲的,过去都过去了,要来的始终要来。我唯一做的,就是等着。”
我从超市提着一整箱“青岛”出来,捎带着还有一堆薯片、花生和泡面,很有小学时元旦开联欢晚会的感觉。
“喂喂,总有些什么会留下来吧,不好的事情我们要忘掉,可快乐的事情总是要记得的啊。这位先生,您的人生观世界观太不正确,该打!”我伸手过去,拍一下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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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被打中了。”他很萌地做受伤状。
从汽车的观后镜里,我看见自己类似待宰果子狸般骨碌碌转的眼睛,觉得此时此刻我的眼神是那么的悲壮和惨烈。
“少来,赶紧说!”
我一听就傻了,想说猴哥,您今天晚上是抱着玩儿命的心态要跟我喝酒哪。
“嗯,让我想想。”他挠头,“说点儿‘最近’的‘过去’好了。”
“里面还有一箱呢,你进去提出来。”
“成!”
车子在超市门口停下来,猴子轰轰烈烈地下车,不一会儿工夫就提着两箱啤酒出来了。我打开车门说:“猴子你有病吧,买那么多干吗?”
“最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卖关子,拖长声音。
“好,那我去买酒。”猴子依旧扮演着包拯,“师傅,麻烦您前面超市停一下行吗?”
“就是什么啊,男子汉讲话要干净利落有没有啊?”
说罢,我觉得自己真是一位勤俭持家的美少女,忍不住扬扬自得了起来。但实际情况呢,我只是不想醉醺醺的,再从喝酒的地儿打车回家,铁定得给司机吐车上,要醉还不如直接在家醉。
他声音低下来,竟然仿佛有些害羞的样子说。
不过考虑到猴子此时此刻的心情,我还是很善解人意地说:“成,我舍命陪君子了。不过咱们买酒回家喝吧,经济又实惠。”
“就是认识了莉香小朋友。”随后他快步蹬了几下,赶超过去,把我甩在了后面。
我心说,为什么对人家樱桃是老年痴呆,对我就是包拯了。虽然透着不把我当外人的劲儿,可这差距也忒大了点儿,我虽然坚强了一点儿,可好歹也是个玻璃心少女哪。
还好他这样做了,不然我脸红的事情就会被发现了。
还没等我手起刀落,樱桃刚走出我们的视线,猴子又霎时把脸拉回包拯的状态,对我说:“莉香,咱们喝酒去吧。”
我一青春少女,哪儿经得起这么煽情的话啊。
我坐在旁边看着猴子对着樱桃离去的背影傻笑,就特想给他一巴掌,想说猴子你有意思吗?就你那个觍着脸笑的贱样儿,整个儿就是一老年痴呆的状态,任谁看到都吓一跳。
不过很快,我深呼吸一口气,笑着吼着追了上去:“喂!等等我……”
看见樱桃甜美的跟桃花儿一样的笑脸,猴子的小嘴也立马呈现出一个不太完美的弧度。
后来,我们都没再说话,只是认真地骑着可爱的自行车开始飙车,两边的风景一闪而过,就像很多很多的记忆。
炎夏北京的风轻轻地吹过来,樱桃姑娘的秀发散落到了额前,她伸手拨回耳后,十分完美的一个画面。
我仿佛看见猴子、晓林、樱桃、我爸我妈、宝马大叔、杨沫、皓天小开……
樱桃姑娘跳下车后,转身半蹲下来,对着车窗,微笑着对猴子说:“后天白天是我的班,记得来换药哦。”
他们从我的身边一一掠过,仿佛一部老旧的纪录片,在片子的末尾放映出众人的脸。
把樱桃送到家门口,樱桃儿有话要交代。
我不知道等到很多年以后,我是否还能想起这些人,或者他们中的有些还能记得我。
身为他肚子里的小蛔虫一枚,我知道他仍然在对刚才杨沫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渺小而做作的世界观总是固执地认为,我们的生命本身就是一个不断重复和遗忘的过程。
不过,虽然许皓天滚蛋后,猴子一直都在强颜欢笑,故作幽默,讲了无数个冷笑话,可樱桃姑娘看不着他的时候,他的脸都会霎时黑得跟包拯一样难看,快赶上川剧的绝活变脸了。
只是现在的我还不能搞明白,那么多刻骨过、铭心过的人和事,是否同样会在这个过程中被彻底磨灭,一丝痕迹也留不下。
吃完麻辣小龙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我跟猴子很绅士地打了车送樱桃回家。
而此刻,我知道,我终于要同这个大三的北京夏日,轻声地道一声,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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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我的夏天。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