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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莫思归

还有一次,爸妈吵得很厉害,妈妈坚决要离婚。倪时留跪在妈妈面前,求妈妈看在自己的份上原谅爸爸,因为自己还小,要是离了婚,如果爸爸又找了后妈,自己会很可怜。妈妈最后也心软了,抱着倪时留一阵痛哭。倪时留也很委屈地放声大哭,为什么别的孩子都能开开心心地欢度童年,而自己隔三差五就要被卷入到爸爸妈妈的争吵中。

在这次风波之后,幼年的倪时留长了一智,每次吃饭的时候,他都会把爱吃的菜先夹到自己的碗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在爸爸妈妈的吵架声过去了,所幸倪时留学习成绩还不错,一路从重点小学升重点中学,最后还考上了重点大学。倪时留至今还记得当时坐火车离开家的场景,别的同学都依依不舍,有很多女同学都哭得不行,只有他是带着微笑离开的,对爸爸妈妈挥挥手,拎着行李兴奋地跳上车,心里巴不得能早点离开这个喧闹的家。

然后妈妈就从椅子上起来,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出去。天色越来越黑了,爸爸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倪时留有点害怕,对爸爸说:爸爸,妈妈去哪了,我要妈妈。爸爸于是长叹一声,把地上的东西先清理好,然后带着倪时留去所有妈妈有可能去的亲朋好友家一家一家去问。那时候也还没有电话,近的这几家问完了,已经是很晚了,连公共汽车都没了。爸爸说:算了,明天再去远的那两家看看吧。倪时留还记得晚上自己躺在小床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等到放寒假回家过年,妈妈跟倪时留说:我跟你爸离了,就在你去上大学的第二天。倪时留大吃一惊说:啊,怎么这么突然。妈妈说:你知道的,我跟你爸爸一直感情就不好,老吵架,早就想离了。之前妈妈总是顾忌别给你学习造成什么负面影响,万一离了,你爸给你找个后妈,把你一辈子给耽搁了。现在你已经念大学了,人也已经成年了,妈妈也算对得住你了。倪时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是现实中的老家却远没有歌词中那么温馨。爸爸妈妈是在倪时留读大学的时候离婚的,那年,倪时留刚好18岁。在倪时留的记忆里,爸爸妈妈从小就一直在吵架。最严重的一次是在吃饭的时候,爸爸妈妈又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吵起来了。妈妈气得把一个盘子摔到地上,菜洒满一地。爸爸也很生气地说,你吵就吵吧,干吗摔盘子?妈妈于是示威性地又摔了一个碗,米饭又洒满一地。爸爸也被激怒了,怒吼一句:这日子没法过了,把整个桌子的碗碟都推倒在地。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倪时留口里还刚刚扒了一口饭,正想用筷子去夹自己最喜欢的红烧肉,筷子就这样停在半空。

由于爸爸妈妈离婚了,倪时留吃年夜饭的时候,要先跟着爸爸去爷爷奶奶家吃上半场,然后又一个人赶回来,回到妈妈这边的亲戚继续下半场。有时候,除夕夜打不到出租车,倪时留只能在寒风中走大半个小时。倪时留本来就很不喜欢节日年俗、宴会庆典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再加上现在怎么也无法一家人真正团圆,而同样无聊又无奈的事要做上两遍,于是变得越来越讨厌过年。

倪时留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记忆中的故乡呐,那漫山遍野的杜鹃,还有那金黄的油菜花,在春风中摇曳着,期盼着游子的归来。倪时留不禁哼起了几句歌词: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to the place I belong.(乡村路,带我回家,那个属于我的地方。)

这次过年带云嫣回家,妈妈送给未来儿媳一条白金项链,拉着云嫣说倪时留小时候如何调皮捣蛋的故事,逗得云嫣望着倪时留直笑。云嫣很勤快,里里外外帮忙妈妈一起张罗收拾。妈妈看起来非常满意这个准儿媳,已经把她当成一家人,还特地安排带她去给外婆扫墓。妈妈带着倪时留、云嫣跪在外婆墓前,一边指着云嫣说:妈,时留带媳妇来看你了。你应该高兴啊,媳妇很好。云嫣跟着妈妈放爆竹、插香烛、烧纸钱、祭拜,完了扶妈妈慢慢下山。

时光飞驰,转眼又是一年春节,这次是轮到去倪时留家过年。离开上海这个大都市,所有的节奏瞬间变得慢了下来。在回家的火车上,云嫣在床铺上睡着了,倪时留则坐在窗旁的小凳上想着心事。悠悠穿过时间的隧道,倪时留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离开家乡去远方求学的质朴少年,带着满怀的憧憬和满口的乡音。这么多年在外打拼,生命的茎杆枝叶改变了很多,内心的根却始终没变。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倪时留却老是想着郗晴。他在想,如果自己要跟云嫣分手,去追郗晴,然后带她回家,妈妈会不会生气。每次他都暗暗告诫自己,你乱想些什么呢?女朋友就在你身边,你怎么能去想着别的女孩子呢?但不知道为什么,郗晴的一颦一笑时不时就会在他脑海中浮现。虽然意识像个警察,不停地审查自己的思维。但潜意识却像个要越狱的逃犯,有机会就想跑出来。他很想给郗晴发条短信,其实也没什么,就像是个普通朋友,问问在家过年吧,春节快乐之类的。但想想又觉得这样好像挺俗气的。思前想后,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