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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声声慢

校花还是经常会拿起和付正的合影,问父母男朋友什么时候来看他,父母说不出来,她就发脾气,又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现在父母只好骗她说,付正公司派他常驻美国了,要好几年才能回来。她还给付正写了很多封信,要父母给她寄。史诗人觉得就好像被无数把刀子插在心脏,呼吸都好像有点困难。

校花家住在一个离市区很远的别墅区,周围很安静,没什么人。史诗人买了一束花,还买了校花最爱吃的抹茶蛋糕。校花的父母看到史诗人来,非常诧异,但他们也很快认出来史诗人。史诗人去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校花还在睡觉,就跟校花的父母聊了会天。原来校花从学校退学,回到家之后,精神时好时坏,精神好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精神不好的时候就会摔东西,剪东西。父母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有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在医院里治了一段时间,好像稍微好了点,加上校花也苦苦哀求,说想出来,于是父母又把她接回来了家。为了给校花一个稍微安静的环境,他们把市中心的房子卖掉,搬到郊区来住。

这时候校花起床了,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她妈妈连忙说:阿莲,你看谁看你来了,是你的大学校友。校花看了史诗人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不认识。转身就去洗漱了。好几年没见,校花人更瘦了,曾经如云瀑般的秀发也剪得很短。史诗人留意到校花的脖子上,手臂上都长了鱼鳞般的皮肤病,她妈妈说:前段时间她得了皮肤病,但是却拒绝用药,每次只要一涂药膏,就说很疼,就会发脾气。后来我们也拿她没办法,只好听之任之。最近阿莲的病情又有点不稳定,本来我们想把她再送去精神病院,但人家医院不收,说是怕她皮肤病会传染给其他病人。阿莲妈妈说完叹了口气,无限爱怜地看着女儿。

这些年来,史诗人始终没有忘记校花,他给校花写了很多封信,但一封也没有寄出去。每年校花生日,他还要给她写首诗。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心血来潮,很想去看看校花,在心爱的人生日时给她朗诵为她写的诗,这是多浪漫的一件事啊。史诗人也没想太多,就订了张机票飞广东了。

校花洗漱好了出来,她拿着一个十字绣,绣的是一朵并蒂莲。阿莲妈妈叹了口气说:她只有这个时候,状态稍微好些。只见校花一边绣,一边细细的嗓子唱起了粤剧《帝女花》里长平公主的唱词:“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生回谢爹娘。我偷偷看,偷偷望,佢带泪暗悲伤。我半带惊惶,怕驸马惜鸾凤配,不甘殉爱伴我临泉壤。”声音很好听,只是太过悲切幽怨,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绣了一会,累了,校花就坐在那看着窗外自言自语:你以为我不明白,其实我心里都明白。

不知不觉,倪时留走到了曦园的荷花池畔,史诗人早已坐在那边的长椅上,手里点着根烟,好像在想心事。倪时留坐了下来,史诗人露出了很勉强的苦笑:你来了。倪时留说:你这么急找我什么事啊?史诗人又猛吸了口烟,吐出一圈烟雾,悠悠地说:前天我去看了一趟阿莲。倪时留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史诗人又慢慢地说:是她生日,27岁生日,花样年华。倪时留说:阿莲怎么样,还好吗?史诗人好像没听到倪时留的问题,就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

史诗人也呆呆地看着校花,心里也是起伏难平。虽然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些思想准备,但是当他亲眼看到这一切,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姑娘变成了眼前这个模样,多年来心里的那个一颦一笑的倩影已在瞬间被全部撕碎,他真的是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来还是不应该来。

周六史诗人单独约了倪时留说有点事,两人约好下午在复旦大学见面。倪时留走进复旦,阳光打在脸上暖暖的。倪时留的心情莫名地激动,因为郗晴在这一片土地生活着,她也许在这个小路走过,也许坐过这条长凳,也许在这块草坪上背过英语,也许在这片花圃前照过相,也许在这个教室里自习过。倪时留边走边看到的所有景色,仿佛都有郗晴的影子。他甚至大口大口地呼吸这里的空气,似乎这样也能闻到郗晴的气息。倪时留自己也摇摇头,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病态,但是自己又控制不住自己,所谓情难自禁就是这样吧,想到这倪时留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校花冷不丁望向史诗人说:你认识付正吗?史诗人有点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阿莲妈妈反应很快,连忙说:对呀,就是付正托他来看你,还给你带了花和蛋糕。校花无神的眼眸突然泛起了亮光,她冲向史诗人,激动地握着史诗人的手说:付正在那边好不好,怎么都不来看我?史诗人看了阿莲妈妈一眼,一字一句很艰难地说:他很好,又升职了,工作更忙了,所以让我替他来看看你。校花说:你等下。转身就回到自己房间,好一会才回来,手里捧着十几张很漂亮的十字绣,用一个很精致的盒子装着递给史诗人说:你可以帮我把这个盒子亲手交给付正吗?这些东西邮寄我不放心。阿莲妈妈转过身悄悄抹眼泪,史诗人点点头:好。鲁迅说悲剧就是把最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对史诗人而言,这天的遭遇,又岂是一个悲字了得。本来史诗人去的时候还带着点小小的幻想,希望校花已经忘记付正了,希望自己还有机会可以照顾下校花。但看到校花这个样子,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这样一来二往,一年也发生过好几次这样的事。倪时留每次都把时间、地点、供应商、金额都详细记录下来。他甚至把各个供应商的价格跟市场价也作了比较。另外付正有几次单独去国外出差,他都带了一大家子人去,回来所有的费用都让倪时留以公司同事出差的名义报销。倪时留也都留底或复印了相关资料。

史诗人讲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倪时留也是不能自己,痛哭失声。两个人像疯子一样,大哭大叫,过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旁边没多远本来有一对卿卿我我的情侣,也被他们两个吓到落荒而逃。史诗人恨恨地说:妈的,我当时应该就用刀子捅死那个畜生,我干吗要用酒瓶呢?倪时留本来话已到嘴边,想告诉他付正成了他的新老板,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史诗人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盒子,对倪时留说:这个盒子里是校花要送给付正的十字绣。放在我身边,每次我打开看的时候心里都堵得慌。但我也不能把它扔掉,现在交给你,你帮我好好保管。

倪时留第二天把收到的东西带到公司,找了午饭没人的时候,把钱和电脑都交给付正。付正有点惊讶,说:时留啊,这个也是对方的一点心意,你就收着呗。倪时留说:付总,我这钱还是交给你吧。这个工程用哪家的地毯毕竟还是你说了算。我呢,也就是跑跑腿的。你要是看我表现还行,给我涨点工资或者年终奖给我多发点。付正一想,等于这两万块钱进了自己的腰包,反正给倪时留涨工资或是年终奖发的都是公司的钱。何乐而不为呢?他甚至觉得倪时留作为下属,还蛮善解人意的,也就把钱塞到自己的抽屉里。

倪时留打开盒子,里面的十字绣都很漂亮,看得出来花了不少心思。只是每一幅落款刺的字都是付正&阿莲。倪时留轻叹一声抬起头,看到史诗人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的眼神里有愤怒、难过、无奈,还有委屈,倪时留自己心头也是百感交集,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付正带着倪时留出席一个地毯供应商的聚会。一餐饭山珍海味只是前奏,饭后的抽奖环节才是主旋律。大奖当然是由付正抽到,是往返欧洲的双人旅行套餐。倪时留也抽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聚会结束的时候,地毯公司的老板还给付正和倪时留各送了一盒茶叶。倪时留回到家发现自己这盒茶叶里还有个信封,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万块钱现金。

有一种爱,就像台风,奋不顾身而来,让你的心战栗不已,很快他又转身而去,只留下你慢慢疗伤;有一种爱,就像微风,总是不露痕迹,给你关怀,直到他不在,你才意识到他的存在。可为什么花季的少女总是喜欢台风呢,明明知道很危险?

过了中秋,公司在准备明年的计划,所以这段时间倪时留加班比较多。一天晚上,倪时留在付正房间帮他准备一篇发言稿。付正一边抽着烟,一边拿出一瓶威士忌,一连喝了好几杯。倪时留说:付总,你别喝太多了,明天还要(付正打断他说:我知道,我知道,待会我喝醉了都没人来接我了。说着说着,付正有点哽咽了“这一年发生太多事了,为什么上天会这样对我呢?时留,我知道你们跟梅眉关系很好,可不可以把她的联系方法告诉我?她一句话没说就这样走了,你知道我真的很爱她。她现在在哪?我知道她需要一段时间疗愈,我只是想亲口告诉她我愿意等她。倪时留说:梅眉出国留学了,我们就没怎么联系了。付正还是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就是希望倪时留让云嫣给梅眉做做工作,闺蜜之间比较好沟通。发生了那种不幸的事,并不是任何人的错。希望梅眉能回心转意,不要跟自己断绝来往。那天晚上之后,付正对倪时留的态度也有了很大转变,本来时不时给倪时留穿个小鞋,变成经常要小恩小惠拉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