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时留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范燕,但就是不敢告诉对方。他曾经在自己的新练习本上写满了范燕的名字;他曾经夜里睡不着,偷偷溜到范燕家后窗,在月光下久久徘徊;他会偷偷收集范燕的一切,她画的素描画,她写过的废纸,用过的铅笔头,半块橡皮,她扎过头发的橡皮筋,甚至她落在桌子上的一根头发。范燕送给他的新年贺卡,他更是当作宝贝,不时偷偷拿出来左看右看,虽然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那时候,范燕有个很漂亮的白色walkman(随身听),她最喜欢的一首歌就是谭咏麟的《难舍难分》,有一次范燕有道数学题不会做,倪时留教了她,要求她教自己那首歌,这也是倪时留学会的第一首港台流行歌曲。倪时留记得歌词写得很美,旋律也很美,尤其从范燕嘴里幽幽的唱出来,更是别有一番韵味。难舍难分,难舍难分,要是这辈子能和范燕难舍难分就好了。
初中二年级,龚老师升任学校团支部副书记,不再教课。而班上的男生阵营和女生阵营也结束了近一年的冷战,相互打成了一片。其中有好几对已经有了进一步发展对象的苗头。在如此良好的国内国际环境下,倪时留和范燕的交往,也宛如大陆和台湾,慢慢解禁,相互有了些交流。
有一次,倪时留一边在写作业,一边问范燕借橡皮。范燕递给他的时候,他也没抬头看,伸手去接,没想到一下子抓到范燕的手。那时正是冬天,倪时留感到范燕的手凉凉的,软软的,滑滑的,电光石火之间,他真想就这样握着范燕的手不放。毕竟这是他长这么大,跟异性最亲密的接触,他像是被电击了般,心狂跳不已。当范燕把手抽了回来,倪时留赶紧连声道歉,范燕只是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倪时留看到范燕雪白的颈脖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不禁有点心猿意马。他很想递张纸条,约范燕去公园走走,但还是没敢行动,拖着拖着,转眼间大家就毕业了。
还有一次,是倪时留当着范燕的面,故意捉弄英语老师。英语老师姓吴,背后大家都叫她吴语感。因为无论你问她什么英语题,她都会先问你标准答案是什么,然后把标准答案放到句子里读几遍,最后说:你看,这个选项读起来语感是最对的。同学们,学英语语感非常重要啊。有一次倪时留问吴语感一道题怎么做,吴语感照例问标准答案是什么,倪时留说是B,吴语感把答案B放到句子里读了两遍说:你看,B的语感是最顺的,对不对?这时候,倪时留故意装出很认真的样子跟着读一下,然后不经意又翻开书后面的答案,满怀歉意地对吴语感说:对不起,吴老师,刚才答案看错了,正确答案是D。吴语感连忙又把答案D放到句子里读了一遍,把之前的答案B又读了一遍,反复推敲了下,对倪时留说:你看,仔细读多两遍,还是答案D的语感更顺,对不对?脸上全无尴尬之色。等到吴语感走了,倪时留把答案给范燕看,原来正确答案是A,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团,倪时留肚子都笑疼,范燕眼泪都笑了出来。倪时留那刻的心情真是又开心,又充满了使命感,为了博佳人一笑,让自己做什么都愿意。后来他读历史,才知道2000多年前周幽王同样也是为了博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弄到后来连江山都丢掉。原来有些人性的东西,真的是从古至今都不会变。
初中毕业后,倪时留跟范燕就没怎么联系了。见过一两次,还是在同学聚会上,一大堆人面前,他们也只是客气地打了下招呼,随便聊了几句。再以后,倪时留去外地念大学,听说范燕高考没考好,去了爸妈所在的工厂上班了。再后来,听说范燕和同事谈恋爱了,好像快谈婚论嫁了。
那段时间,他们俩为了避嫌,反而很少说话,很少来往。而倪时留为了引起佳人的注意,就时常有些惊人之举。比如有一次期中考试,几门功课都考了班上第一;比如参加全校初一年级的作文比赛又拿一个第一;经常在课堂上哗众取宠或是故意出洋相,有一次语文老师让他回答某个俄国作家的名字,他就故意装腔作调,把一个外国人名高尔基用家乡方言念出来,惹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所有人都觉得倪时留是个聪明淘气包,但没有人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不过为了博范燕一笑。
很多年以后,回家乡过年,坐公共汽车的时候,倪时留又看到了曾经的梦中情人范燕。她样子没怎么变,仿佛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头发长了些,好像还烫过了。还是白色的衬衣,白色的球鞋,不同的是手上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跟她像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倪时留本来还想上去打个招呼,聊几句,但转念一想,还是悄悄下了车。
首先他发现范燕长得很好看。圆圆的苹果脸,配上清汤挂面式的齐肩短发,一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特别清纯。他很后悔以前都没怎么正眼看过范燕。他还发现身材娇小的范燕很喜欢白色,最爱穿一件白色的小衬衫,还有白色的球鞋。还有就是范燕的字写得很好看,字如其人,那么娟秀。画画也画得不错,经常被美术老师表扬。还有范燕的普通话很好听,她爸妈都是某央企驻C市工厂的职工。所以范燕跟倪时留他们不同,甚至不会讲C市的方言。另外范燕跟他一样,也很喜欢看课外书,那时候最流行的莫过于金庸的武侠小说和琼瑶的爱情小说了。倪时留那时候除了看这些,还在看红楼梦,虽然有很多内容看得似懂非懂,但他朦朦胧胧觉得范燕就像书中写的林妹妹。他心里已经暗暗把范燕叫做范妹妹,只是一直不敢开口。
还有一次暗恋是刚进大学的时候,喜欢上了校花。校花那时候是大二,算是师姐了,长得美不说,还很有气质,学校有很多文艺活动都是她来主持。曾经听很多男同学谈论起她,说她很难追。后来,倪时留加入了校编辑部,校花是副部长,偶尔会有一些接触的机会。那时候,史诗人也是副部长,在疯狂追求校花,曾经试过一个月每天都给校花写一首情诗,什么藏头诗、十四行诗都用过了,结果也没有成功。据说连情圣阿辉出马也碰了一鼻子灰,当然每次有人向阿辉求证这事,阿辉都是摇头否认自己追过校花,连连辩解说校花不是他的菜。倪时留心里暗想,论才气不如史诗人;论魅力不如阿辉,还是不要当面出丑,把这种喜欢深深埋在心底吧。
倪时留本来对范燕并没怎么印象,这样一搞,反而让他留意起自己这个同桌来。
后来听传言说,校花被学生会主席,兼任编辑部部长的付某追到。但平时在编辑部里,倪时留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他们也就像普通同学一样接触,丝毫看不出来是一对情侣。关于付某,有件很搞的事情,第一天进编辑部,看到有人叫他付部长,还以为他跟校花、史诗人一样是副部长呢。搞了半天,原来他是正部长。有一天黄昏,倪时留在校园里散步,一边在想心事,无意中走到了校园很偏僻的一个死角。忽然听到草丛里传来穸穸嗦嗦的声音,听到一个男生放肆的笑声,还有女生的轻笑声,不时间隔着两个人粗重和轻柔交织的喘气声。听声音很像是付主席和校花的声音。倪时留听到呆掉,脚好像突然发软,一下支撑不住,噗的一声半跪在地上。校花说:好像有人。付主席:管他呢,我们这是在谈恋爱。倪时留回过神来,拔腿就跑,发狂似的逃离。
有一次政治老师上课讲到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是如何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倪时留突然举手问:龚老师,那社会主义社会工人的剩余价值是不是也被剥削了呢?龚老师教了一辈子书,从来都是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胆大调皮的学生来挑战自己的权威。不过龚老师毕竟是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一边摇头晃脑回答说:恩,这个问题嘛,呃这个问题。一边看到倪时留的手占了课桌一大半,突然计上心来,立刻岔开话题:倪时留同学,我觉得你好像很喜欢范燕嘛,同学们看看,倪时留同学占那么大一块地方,人都快靠到范燕同学身上去了。顿时全班哄堂大笑,倪时留看到龚老师得意洋洋的神态,还有范燕又羞又怒的表情,一边用尺子狂捅倪时留的胳膊。过了好多年,倪时留才明白这招用生活作风问题搞臭政治对手的方法并非龚老师首创。但这对当年还是初中生的他,这几句话的杀伤力已足够大了。一时间,这成了整个初一二班的最大绯闻。那些男同学觉得倪时留背叛了男孩子的队伍,中了女孩子阵营的美人计,倪时留真的是百口莫辩,欲哭无泪。还好阿怪力挺倪时留,逢人就替他辩解。而范燕,从此之后对他严防死守,亲自用圆规画好了三八线,只要倪时留不小心过了一丁点界,就用尺子毫不留情地戳。
那一整晚,倪时留心情都非常难受,就像初中第一次看《神雕侠侣》,看到尹志平蒙着小龙女的眼睛,小龙女却以为是杨过,与之缠绵的那段,心里也是一震,感觉心脏被一根麻绳用力地捆绑,又紧又疼。当时想不通,武侠小说不是成人的童话吗?还很埋怨金庸写的时候为什么这么残酷,其实现实真的就是这么残酷。也许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是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生活磨砺得越来越硬,越来越粗糙。
初一的时候,倪时留本来是和男同学阿怪坐在一起,整天过得很快活。阿怪人如其名,长得头重脚轻,颇有点E.T的意思。两人很投缘,都是那种很聪明但不太认真听课的调皮孩子。于是他们互相交换课外书,一起在作业本上画格子下五子棋,等老师过来,还假装在讨论作业。尤其是两个人上课都喜欢交头接耳说悄悄话,阿怪的脑袋本来就很引人注目,再加上两个脑袋老是凑在一起,所以两人经常被老师批评。后来班主任看他们屡教不改,干脆来个分化政策,将他们拆散,给倪时留安排了一个新同桌。倪时留一看,是个女的,心里老大不乐意。那时候还是90年代初,学校里的氛围还相当封建,男女生还是各自在自己的圈子里而不太来往。
过了几个月,赶上校庆专刊,编辑部加班加点做得很不错,被学校嘉奖。付主席请大家吃饭,不知道为什么校花没来。付主席喝了点小酒,就在几个死党面前狂侃起来,倪时留坐在另外一桌,离得有点远,远远只听到什么“白馒头”“就地正法”之类的,还有众人震耳欲聋般淫邪的笑声。最后付主席嗨了,突然像在演话剧一样喊着嗓子说,完了她好温柔,还从身下的衣服里拿出手绢为我擦汗。旁边两个学弟啧啧一声,发出谄媚的一笑,有一个还冲着付主席伸出大拇指。倪时留真的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了,虽然跟自己可谓是没什么关系,但他也觉得很屈辱。他很想起来找个借口溜掉,可是脚就像被钉子钉在地上般,一步也挪不开,也许内心深处,他也想多知道一点校花的情况,哪怕是通过这种让自己很不舒服的方式。
当然,倪时留并不是木头。作为一个发育正常的男青年,他身上的力比多并不是只靠平时写写东西就能宣泄的。他也有过两次暗恋外加两次求爱未遂的经验。
又过了一个月,还是没看到校花,听人说她生病了。有一天付主席正带着大家开会,在讨论新一期校刊的主题。突然校花披头散发地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两只眼睛好像有点肿肿的,看上去整个精神状态不太好。她有点怯生生地朝付主席招手,想让他出来一下。付主席很不耐烦地看着她说: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没看我这正忙着吗。校花柔弱带着沙哑的声音:那你先忙,我去外面等你。转身走了。付主席一脸无辜,外加很不屑的表情说“这人有毛病,老是疯疯癫癫的”。倪时留霎时之间,觉得心好痛。
阿辉常常跟倪时留调侃,说什么世上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风骚型,另一种则是闷骚型。倪时留总是没好气地回一句:在你眼里,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可以上床的,一种是不可以上床的。阿辉一点也不在意,还是笑眯眯地说,男人也有两种,一种是禽兽,一种是衣冠禽兽,还好我是第二种。倪时留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阿辉笑道:你是第三种男人,禽兽不如,呵呵。人家猫还知道思春呢,你怎么就像是个六根清静的小和尚。气得倪时留将唾沫星子直喷到他脸上。
开完会大家散了,一起走出大门,校花看到付主席,连忙过来拉他的手。付主席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坚决甩开,对校花吼了句:真烦,你这人有完没完。就扬长而去。校花呆在那里,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倪时留走了过去,递给校花一张纸巾,校花也没接,转头就走。倪时留生怕她出什么事,就跟在她后面,直到看见她回到了宿舍。
这天刚发了第一个月的薪水, 倪时留请阿辉、大黄吃饭。大黄说要加班赶第二天的大提案,实在没空过来。阿辉嚷着说要去吃小龙虾,于是倪时留他们去了。第一次吃小龙虾的倪时留,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爱吃这东西,吃得并不多,可阿辉吃得津津有味,风卷残云。倪时留说:你胃口还是那么好。阿辉语带双关地说:男人,当然要胃口好。之后两人又去了一家酒吧。刚进酒吧,阿辉的脑袋就像装了自动弹簧,前后左右转个不停,对酒吧里每一个雌性活物都评头论足一番,就连酒吧主人养的一只母猫都没放过。
接下来两个星期,倪时留忙着复习考试,天天搞得昏天黑地,编辑部的事完全都顾不上参与了。大部分同学都跟自己一样,平时不怎么管功课,连自修室和图书馆的门向哪开的都不清楚,直到考试前几天才临时抱佛脚冲刺冲刺,希望考试之神眷顾自己,千万不要挂科就阿弥陀佛。终于考完了最后一科,如释重负,倪时留于是和阿辉一起,约了史诗人吃饭。史诗人上来就叫了几瓶啤酒,一个劲海喝。倪时留看到史诗人手上还包着纱布,问道:你怎么了?史诗人长叹一声,我打了姓付的那个畜生。倪时留又是“啊”的一声。原来这两个星期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一次在食堂的门口,付主席搂着长相平庸的新女朋友被校花迎面碰到。校花一把拉着付主席说:你说,你到底还爱不爱我?付主席一脸无辜地对新女朋友说:亲爱的,别理她,她追了我好多次,都被我拒绝了。我告诉她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她还是对我死缠烂打。校花连忙说:不是的,不是的,是他追我的,我把什么都给了她。付主席连忙推开校花说:你神经病啊,你这个贱女人,别胡说八道。新女友也一脸厌恶看着校花说:不管以前你们发生过什么,现在他是我男朋友,你别再缠着他了。付主席和新女友闪身而过,校花已经有点不太对劲了,呆在原地,嘴里一直念叨着两句话:贱女人,男朋友,贱女人,男朋友。其他一些围观的男生走过去,有的说:付正不要你了,还有哥哥嘛,将就将就,凑合凑合。有的调笑说:让我们尝尝你的白馒头,就不用去食堂打饭了。史诗人走过去,将一饭盒饭菜扣在那哥们头上,怒发冲冠的样子,把那几个无赖吓跑了。
因为之前有一定的工作经验,在加上阿辉一个朋友的推荐,倪时留很快在一家中美合资的公司上班了。他的职务是总经理助理。所谓助理,叫的好听,基本上就是秘书加文员,做些杂七杂八的事,比如帮忙翻译点美国总部发来的资料;帮忙总经理整理材料,写点总结报告什么的;还要帮他安排行程,订机票、填报销什么的;有时候也会陪总经理参加些商务活动,或是跟他一起出差。有时候,还要帮他解决点生活的事情,比如家里要装空调修马桶什么的,或是给他老家亲人寄个东西等等。总经理是个40岁左右的中年人,叫做林木森,对倪时留还算可以,老是夸倪时留的文笔不错。
史诗人转身再去看校花,校花还在失惊无神地嘴里念叨着。史诗人顿时悲从心来,好想搂着校花在那里大哭一场。好在他控制住了自己,把校花送回到了宿舍,因为他心里已经暗下了一个决心。第二天编辑部开完会,大家一起去吃饭。开始史诗人还若无其事,照样大声谈笑,席间他拿着两瓶啤酒走向付主席说:大家一人一瓶,一起干了它。付主席连忙推辞,这怎么干得了。史诗人拿起一瓶啤酒,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指着付主席说:我先干了,到你了。周围的同学们都在起哄,付主席很尴尬,咿咿啊啊不知道说什么好。史诗人挑衅推了付主席一下: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干了它。推推搡搡间,付主席也回推了史诗人下。史诗人露出狰狞面孔:干!叫你干你不干,太不给面子吧。话音未落,拎起另外一个酒瓶砸向付主席脑门,后来倪时留听当时在场的目击者描述,那真叫一个脑袋开花,酒水,血水,酒瓶渣四溅。听说事后付主席缝了10多针,史诗人的手也被割破。
好在上海的房屋中介效率奇高,没到下午,倪时留就接到两个电话让他立刻去看房。倪时留也没太挑,在两个里面选了个稍微离市中心近一点的房子。这是一个一室户的老公房,家具也有点年纪了,不过房东还算收拾得干净,倪时留看了下价格还能接受,就跟房东签合同,当晚就搬了。
又过了一个月,几个当事人迎来了不同的结局。史诗人以打人的罪名被学校开除一切公职,包括编辑部副部长,诗歌协会会长,另外档案被记一个大过,以儆效尤。付主席却因为是党员加学生会干部,更因为新女友的父亲是某大型国企老总,顺利毕业进入福利无敌的某国企。据说他和校花是因为共同主持学校的迎国庆晚会而结缘。又因为他要毕业找工作,才甩了校花,转拜在后台够硬的新女友的石榴裙下。心灰意冷中,倪时留也辞去了编辑部的工作,从此寄情于电影、桌球和棋牌之间,颇有点东晋年间竹林七贤放浪形骸、不问世事的心态。
倪时留就这样住下了,不过还没到一星期,他就下定决心要尽快搬出去。因为周六半夜起床上厕所,隐约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男女的喘息呻吟声,倪时留听得心里一颤,唇干舌燥。赶紧回到自己房间,带上耳机,心还砰砰直跳。第二天早上,倪时留正在洗手间刷牙,突然身后有人走了过来。原来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身上什么都没穿,只随意裹了条毯子。女孩子被吓到,一声尖叫,毯子也从身上滑到地上。倪时留也啊的一声尖叫,呆在那里不知所措。阿辉也被吵醒,从房间冲了出来,看到这个场景,对女孩轻描淡写地说:没事,这是我哥们时留,在这住两天。然后又对倪时留说:这是露露,我的女朋友。这时候,只见露露很恼怒地将地上的毯子往身上一拉,瞪了阿辉一眼,气冲冲地回房间去了。阿辉这才发现,自己也什么都没穿,也就跟着快跑回去。倪时留心想:唉,今天就去找房屋中介,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搬出去。
而校花,则因为精神问题退学,被父母从学校接走。那天,史诗人和倪时留帮校花收拾行李,校花什么都顾不上,只是抱着和付主席甜蜜合影的像框,一边不停地说:付正会来找我的,付正会来找我的。倪时留心如刀割,看到史诗人也在拼命压抑着随时要去跟付主席拼命的冲动。校花的父母也找过校方反映情况,可学校说这是年轻人自由恋爱,学校也没办法干涉,也没理由去处罚付主席。
倪时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阿辉已经上班去了。昨晚喝了多少已经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是白酒很辣,上海菜很甜。
送完校花,史诗人和倪时留两人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坐在学校的人工湖旁边,两人都在长长的发呆,半天,史诗人对倪时留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倪时留摇摇头。史诗人长叹了一口气:今天是海子的忌日,6年前的今天,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了。现在我终于明白海子为什么要自杀了。倪时留心里一震:你,你千万别做傻事啊。史诗人说:你放心,我还没有到他那样纯理想的诗人境界,跟这个丑陋世界阴暗现实格格不入,不共戴天。我也就是个凡夫俗子,所以再怎么,也不会寻短见的。史诗人突然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背起了海子的诗: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倪时留心里又是一震,不由也跟着念: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吃完饭,倪时留跟着阿辉去到他浦东的家,一套2居室的房子,装修得还不错。阿辉一毕业就来到上海一家IT公司工作,而且刚来上海就很英明神武地买了房子,父母帮忙付了首付,现在他自己每月还月供只要1千,经济压力并不算太大。上海有很多外地人,租房住每月也要这么多钱,而且这钱等于都给房东做贡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