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祎拉着她躲进阴影处,压低声音道:“今年春节的时候来儒安塘的魏先生你应该还记得,他是我的男朋友,这次来柬埔寨谈生意,可能已经出事。”
她一直躲在医院大楼的墙根处,等见到吴菲他们出现,她才松了口气,探出半截身子,朝吴菲那头抬了抬胳膊,吴菲余光瞥见,跟丈夫打了一个招呼,便立刻朝余祎跑来,一近前就急忙道:“小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祎长话短说,解释了这样一句,立刻问:“我让你去那几间客房看看,那里怎么样了?”
吴菲和丈夫赶来的时候,余祎已经离开医院。
吴菲来不及吃惊,忙回话:“那三间客房,一个小时前就退房了!”
吴适很不安,额角不停滴汗,他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所以此刻才会感到害怕,余祎用力握住他的手,抬头看着他,尝试着张了张嘴,好半天她才开口:“照我说的做,哥哥……”
“一个小时?”余祎蹙起眉头,照这样看,她和泉叔最后一次通话时,泉叔还在客房里,余祎想了想,叮嘱吴菲,“吴适打伤了陈之毅,陈之毅应该不会告他,我不能等警察来,我现在没有时间,所以在警察面前你们不要提到我,吴适也不会提到我,等陈之毅醒了,你帮我问他一个问题,然后打我电话!”
余祎镇定道:“吴适,我现在带你去找医生,让医生看看你的手,等下我把吴菲叫来陪你,现在你听我说,要照我的话去做。”
余祎向吴菲借了一些钱,仍旧在医院大楼徘徊,等了片刻,手机终于响起,电话来自天地娱乐城,魏宗韬的秘书说:“余小姐,阿公前两天去坐了邮轮,预计明天能够回来,我现在联络不上他。”
“别回去”三个字后面有停顿,第四个字并非语气助词,他是想要提醒她什么?
余祎没有阿公的联络方式,刚才她将电话打去了天地娱乐城,谁知道阿公这会儿竟然跑去邮轮玩,余祎捏紧手机,来来回回不停踱步,突然脚步一顿,撂下电话,她立刻拨通了阿成的手机号。
“别回去……阿……”
魏宗韬身边的人要么叫阿庄,要么叫阿赞,统统都叫“阿”,余祎不确定陈之毅想要说谁,她唯一能确定的,便是阿成的为人,谁都可以提防,只有阿成不用提防。
陈之毅已经昏迷,他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阿成那头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许久他才接起电话,余祎直接道:“魏宗韬出事了!”
余祎拉住他,仿佛寻找到了一分依靠。她从墙角探出,看向前方走廊,已经快九点,医院里的人也不多。
阿成惊讶的叫了一声,似乎比谁都着急,余祎让他安静,自顾自把话说完,最后问道:“你们在柬埔寨有没有手下?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余祎看了看他的手,手背上有血,他刚才竟然用点滴瓶砸破了陈之毅的头,也不知针管是什么时候被拔了出去,吴适居然也没有喊痛。
阿成又急又悔,他在魏宗韬身边只需负责日常生活和赌博,这种事情向来由庄友柏和阿赞负责,他从不插手,也一点都不懂,到了关键时刻,他竟然一点作用都发挥不出。
她的心跌到谷底,双腿再也无力支撑,踉跄了一下就要摔下来,吴适一把扶住她,紧张道:“你怎么了!”
余祎不想听他“废话”,想了想,打断他问:“林特助还在新加坡吗?”
手一直在颤抖,泉叔的手机竟然已经关机,余祎慌了神,又马上翻出阿赞的手机号,拨打过去竟然也是关机。
林特助被罗宾先生特派到新加坡,专门负责与魏宗韬的合作事宜,职称虽只是“助理”,但他是罗宾先生的心腹,手中权力不小。
走廊上并没有人,保镖正睡在座椅上,余祎急急忙忙去摇他,可是摇不醒,她又拉着吴适去找来医生,只说病房里有人受伤,等医生和护士都跑了过去,她才拿起手机拨打泉叔的号码。
余祎找不到阿公,阿成又完全不懂,她根本等不及天亮,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曾配合魏宗韬演戏数次的林特助,林特助听完她的电话,沉着道:“好,我知道了。”
余祎看他一眼,在吴适的搀扶下努力朝门口走去,陈之毅还在那里说:“别回去……阿……”他只说了最后一个“阿”字,便晕了过去。
他思忖片刻,才说:“不要回酒店,也不用去金边,你先找个地方落脚,我马上订机票。”
余祎突然落下一滴泪,动作却已先于思考,双脚迅速着地,可是实在没有力气,踉跄了一下又要倒下来,吴适赶紧扶住她,陈之毅的后脑勺渐渐渗出血来,他吸入了药水,四肢渐渐无力,强撑意识大声道:“别走,一一,别走!”
“从新加坡飞柬埔寨,最早的班机在明早,路上起码两个小时。”余祎的声音很冷静,不见半分无措,“现在这里还在下雨,我已经联络不上魏宗韬,他们只有两个人,我不知道他们还能够撑多久,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有所行动,林特助,你明天来这里要做什么,我现在就可以替你完成!”
吴适被自己吓呆了,战战兢兢道:“妹妹……快走……”
林特助有些惊讶,过了半晌,才说:“好。”
陈之毅一愣,立刻要去拽她的胳膊,却在这时脑后突然一记重力,“砰”一声,他痛得倒了下来,余祎捂在他脸上的手也收了回来,愣愣的看向举着半截点滴瓶的吴适。
魏宗韬此行低调,入丛林也并不带多余的手下,原因有二。
余祎边哭边将手伸向他的口袋,脖颈上的热气一点点贴近,陈之毅已经吻住她,她努力控制住推开他的冲动,慢慢摸到了一个小瓶形状的东西,耳边一声声呢语,陈之毅已快要吻上她的唇,余祎脊背一僵,立刻掏进的他的口袋,迅速打开瓶口,屏住呼吸将瓶子盖到了他的鼻前,死死摁住他的脸。
第一是因为郭广辉失踪的消息不能声张,否则必定会人心大乱,他在柬埔寨过于出名,金辉娱乐城的地位也与众不同。
陈之毅道:“我没有帮李星传,他同样会死,我说过,有人要害他们,包括李星传,我不想你出事,所以我才把你骗来这里,一一……”他扣住余祎的脖子,抱得越来越紧,“这次他们谁也逃不了,我明天就带你回国!”
第二则因为这片丛林,早几年政府军驻扎在此,近几年军队虽然已经撤离,但丛林仍旧不对民众开放,因此魏宗韬只能精简人手,偷偷摸摸进入。
余祎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就被陈之毅一把抱进怀里,力道大的仿佛要将她掐碎,勒得她背上一阵阵疼。
余祎奇怪不开放丛林的原因,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实情——那里有一大片地雷区!
余祎慢慢拉住他的衣服,朝他一点点靠近,任由肩带滑下,露出更多皮肤,她仰头看向陈之毅,流泪道:“谁都可以这样对我,只有你不可以,我信你胜过任何人,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倚在墙壁上,撑着膝盖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慢慢挺直脊背。
那里是最隐秘的地方,从来都被衣服包裹,陈之毅今天第一次见到,傻傻愣在那里,所有反应都已忘记。
医院附近有网吧,网吧很小,顾客都是柬埔寨当地人,余祎找到一台机子坐下,努力回想之前阿赞跟她说过的信息,输入一段网址后打开了通讯方式,信号点已经消失,她立刻给魏宗韬留下一段消息,只要他能再次接收到信号,必然能第一时间看到。
陈之毅愣在那里,余祎再接再厉,努力抬起已经恢复知觉的胳膊,将裙子肩带用力往下一拉,露出了淡色的文胸,指着一处位置,说道:“这颗痣这么淡,我从来都没有发现过,陈之毅,你真的要帮他?”
做完这些,她又找到一名柬埔寨当地的妇女,向她买到一套深棕色的裤装,换上衣服,余祎把自己的头发绑了起来,不一会儿又接到林特助的电话,林特助道:“我已经找到人,对方叫杰克,曾经在美国当兵,现在已经退役,就住在那附近,你现在去找他。”
“那天我被迷晕,在他的房间里呆了将近一个小时,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事情?”余祎泪流满面,“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却在帮他,陈之毅,我恨不得杀了他,而你却帮他!”
几小时内,泉叔、阿赞和陈雅恩统统失踪,魏宗韬也联络不上,谁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们此行并没有大张旗鼓,知情人也不过就只有那些,柬埔寨的政局并没有表面太平,林特助不清楚这当中是否有其他的利益冲突,因此他不打算让余祎求助政府,他还需要时间去查清楚来龙去脉,而魏宗韬几人,就像余祎所说,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他只能让余祎冒险一试,派人进入丛林。
陈之毅猛地坐直,掐住余祎的肩膀,声音打颤:“你说什么?”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余祎要亲自进入。
他果真知道这件事,余祎咬住牙,又说:“我的左胸口有一颗黑痣,他很喜欢……陈之毅,现在你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了吗?”
此刻雨势已经变小,丛林里伸手不见五指,之前还有闪电可以勉强照明,现在再也没有任何自然界的力量来补充光源。
陈之毅眸色顿沉:“他说过,他救了你!”
魏宗韬在原地观察片刻,确定周围暂时没有危险,这才掏出手电筒,遮住一半的光线照了照路。
陈之毅眉头一蹙,余祎吸了一口气,又悄悄活动了一下手:“我刚在娱乐城工作的时候,差点被一个外国客人迷奸,李星传装好人救了我,可是……”她憋出一点眼泪,愤恨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野外行走的大部分工具都在中枪的村民身上,他们连指南针也没有,魏宗韬蹙了蹙眉,就在这时,又有一道闪电劈过,将天空瞬间照亮,大雨顷刻如注而下,再一次猛烈的击打在丛林之上,一旁的庄友柏惊讶一叫,魏宗韬抬了抬手让他噤声,慢慢走向前方。
余祎眼神微闪,颤声道:“不愿意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她哂笑,“你和李星传是朋友吗?你要害魏宗韬,却和李星传做朋友?你知不知道他怎么对我?”
那里是一处小山坳,有一个人躺在那里,已经没有呼吸。
陈之毅望向余祎的眼,“你就当我自私,当我狠心,我不能把你留在新加坡,留在其他男人身边,这次魏宗韬不会再回来,你将来会恨我,我也料到,可我不这样做,我能怎么做?我宁可你恨我,我也不愿意见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另一头,余祎已经见到了杰克,杰克身高一米九,肌肉结实,已经穿上了迷彩服,身上枪械也已经备齐,另有同伴五人,块头与他差不多,几人见到余祎时很惊讶。
“这个念头我想了太久,梦里总当真,我们可以一直相伴到老,白发苍苍,变成老爷爷老太太,过年给晚辈发红包,我想我总能等到那一天,你是女孩,心肠硬不了,外表装得再凶悍,可你心肠照旧软。我没有疯,我知道自己这个月来在做什么,我没有办法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我真的做不到。”
余祎正在同吴菲通话,知道陈之毅还没有醒,她交代吴菲几句,把林特助的联络方式报给了她,挂断电话后她突然夺过桌上的最后一把枪,问道:“怎么用?”
执念而已,习惯而已,不舍而已,他很多年前就规划过自己的将来,不能再做警察,因为他要好好爱护家庭,所以不能让余祎提心吊胆,他希望余祎能生一个小孩,像她或者像他,寒暑假把孩子扔回北方,他能带着余祎过二人世界。
雨夜中,两辆吉普车超速行驶在柬埔寨的道路上,余祎坐在副驾驶,低头敲打着腿上的笔记本电脑,眨眼车子就已停下,前方是一座村落。
陈之毅摇头:“没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要见魏宗韬,马上就要见他!
余祎的声音很轻,力气只恢复了一点点:“你真的疯了……”
杰克准备的装备尚算齐全,除去余祎,他们总共六人,每人都有一只包,包内装有野外生存的必需品,身上带有对讲机,不怕同伴走散,即使走散,他们也能独立返回。
陈之毅一滞,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说话,他问道,“不困?”
他们并非雇佣兵,在美国退役之后,他们曾经做过保镖,也曾经跟随科考队去探险,今晚这种情形他们并非第一次经历,但踏入埋有地雷的丛林,却是他们的第一次。
余祎的手指越来越痛,她的视力和听觉也愈发清晰,兀自挣扎好半天,她终于开口:“你疯了……”
杰克蹙眉看向同伴从远处跑来,同伴朝他摇摇头,说道:“村民说只有两人当初跟随过科考队,我去找过,他们家人说,他们今天刚好进了丛林。”
他没想要余祎做出回应,自顾自说:“你一气之下离开五年,从来都没有回过家,每年我都会去给叔叔阿姨扫墓,可没有一次遇见过你,你爷爷说你特意躲着他们,不知道你会躲多久,大家都在等你回来,我想你迟早有一天会回来,一个人回来。”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独自进入这片埋有地雷的陌生丛林。
他抱紧余祎,低声道:“睡一觉起来,我带你回国,你已经离开太久了。”他抚着她的脸,察觉到她在抗拒,可是她没有多少力气,陈之毅笑笑,“不要再去想其他人,他不适合你,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以前你妈妈说过,要你在三十岁之前结婚,生儿育女,家人生病也不用上医院,因为你是一个医生,你应该过那种日子,而不是和那样一个人在一起,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杰克一时没说话,余祎眼神微闪,阖上笔记本电脑说道:“罗宾先生为人慷慨仗义,丛林里走散的人是他的朋友,不管这次能不能成功把他带出来,你们只要尽力而为,罗宾先生一定会重谢!”
陈之毅想起他跟随余祎的那三个月,走过的每一个国家,对他来说都很陌生,他一边跟在她身后,一边想象她离开的那五年,是否也是这样走走停停,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失去了那五年的时间,想了很久,他才想起原因,他曾经那样对待她,求而不得,竟让他在那种时候生生在余祎的心头剐了一刀,他怎么能做这种事,可是现在,他又在做什么?
杰克心头一动,与同伴对视一眼,狠了狠心,终于将吉普朝丛林深处驶去,余祎舒了一口气,视线紧盯前方,不知前面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什么。
他曾经这样抱过她,两人最亲近的时光也不过如此,多少次他想吻她,总怕她事后再也不理他,陈之毅面对余祎时胆子会变得很小,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太在意,所以他怕失去,其实他从未得到过她,又哪里会有失去?
雨中行走不便,余祎披了一件防水外套,头上戴一顶宽边帽,雨水却还是从四面八方扑向她,她道:“下午的时候,他们的前进方向是古城,我大约知道什么范围内会有信号,他们现在虽然失踪,但通向古城的方向仍然是重要搜寻点,有很大的可能,他们只是失去了信号。”
室内光线变暗,陈之毅又重新回到余祎身边,他知道余祎还清醒,并没有睡着,立在床头等了一会儿,他才坐上床,靠在床头,将余祎小心翼翼的搂进了怀里,说道:“我曾经这样抱过你。”
杰克点点头,他们共有六人,原本这种情况下不应该将人手分散,毕竟危险未知,假如是失踪者在丛林中遭遇到了人为迫害,那对手一定不是普通人,他们需要同心协作。
病房外不知有没有人,余祎阖着眼,用指甲掐手指,起先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好半天指甲才碰到皮肤,手指很麻,没有痛感,她等待知觉恢复。
但这片丛林毕竟不是一般的地方,救援时间紧迫,杰克想了想,决定安排两人一组分头行动,余祎跟着他们朝古城的方向走,路上三方必须时刻保持联络,谁也不能走失。
日光灯关了两盏,只剩下卫生间门口的灯还亮着,吴适的视线一会儿晃到陈之毅身上,一会儿又晃到旁边的病床上,陈之毅把他的床板放下来,扶着他慢慢躺下,又给他盖上被子,吴适最后又看了一眼余祎,这才闭上眼开始睡觉。
在丛林中寻人犹如大海捞针,余祎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也没有任何时间去思考,她满脑都是魏宗韬,当初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魏宗韬赤手空拳将三个混混打倒在地,余祎被他打横抱起,从那天开始,命运终于改变,她就此和这样一个冷峻强势的男人绑在了一起,绑得这样紧,她应该再绑紧一点,紧到魏宗韬每走一步,都会带着她一起走,不会让她一觉醒来看不见他。
另一张病床上的吴适有点害怕,小声叫了好几遍“陈警官”,陈之毅终于回应:“余祎累了,她在这里睡一会儿,你先睡,睡醒了我给你买粥。”
余祎咬住牙,攥紧拳头努力向前,她的动力是魏宗韬,也只有魏宗韬!
余祎恨极了自己自作聪明,眼泪止也止不住,不好的预感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心,外面狂风暴雨,雷鸣电闪,丛林里会发生什么事情,魏宗韬到底在哪里!
越走越远,越走越深,信号也越来越弱,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手电筒微弱的光照亮的前方,一望无际,根本就没有终点。
她千不该万不该,在已经产生怀疑之后还留在医院,妄图弄清陈之毅的目的,她竟然在这种时候会担心吴适,而不是已经离开一天的魏宗韬。
对讲机里时不时的传来说话声,他们没有发现任何踪迹,而余祎这头也没有发现任何状况,就在他们越来越疲惫时,手电筒的光突然照到了一个鼓起的物体,出现在丛林的半道上,显得格外诡异。
余祎眼角淌下泪来,她恨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陈之毅不让她离开,外面必定是有事发生,这些一定跟李星传逃不了干系,而陈之毅就是帮凶。
余祎和杰克两人对视了一眼,杰克掏出手枪,率先往前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等到距离拉近,视线逐渐清晰,他终于看清鼓起的物体是一个人。
陈之毅俯下身,一边抚着她的脸,一边安抚:“闭上眼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手枪对准他,杰克用脚面贴向他的身体,用力将他翻了一个身,“是一个死人!”
余祎想要努力的抬一下胳膊,可是她将全身力气都聚集到了胳膊上,仍旧一动都无法动,她讲不出话,无法做任何表达,实在太难受,她只能翕张着嘴,像是在水中呼吸艰难一般。
余祎一怔,立刻快步跑向前。
剩下的一点药水,陈之毅用了一些在余祎的身上,只有一点点,他不敢多用。
死者原先贴面躺在地上,背部有血渍,土壤上还能照见未被雨水冲净的血。
他将大半的药水都涂在了咖啡的纸杯上,药水从皮肤渗入体内,保镖拿着咖啡杯,毫无察觉,此刻他正在睡梦中。
杰克见到余祎跑近,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她蹲了下来用手触摸尸体,惊讶道:“余小姐!”
他捋了一下余祎的头发,抬起她的脖子调整位置,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见她的眼皮微微掀起,知道她还有意识,低声道:“我只用了一点点药,你不会有事,乖乖睡一觉。”
他没想到余祎的胆子这样大,见到尸体不但面不改色,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碰他,他不禁重新打量起余祎,这个东方女人在他看来太过娇小,弱不禁风,穿衣打扮也邋里邋遢,果然人不可貌相,她能与罗宾先生相熟,毕竟不简单,正思考间,杰克突然听到余祎开口:“他已经出现尸僵。”
陈之毅道:“安静。”
雨水和高温会影响尸体变化,余祎打开他的衣服,仔细检查他的胸口和上肢,手指摁了摁他胸口的浅色斑痕,痕迹消褪,她又翻了翻他的眼睑,最后道:“死亡时间超过两个小时,但应该不超过六小时。”
她听到吴适紧张的说:“陈警官,你要干什么!”
尸体的边上有一只包,似乎被人打开过,里面的东西都凌乱的散在四周,余祎又看了一眼尸体,终于下结论:“他可能就是那两个村民之一。”
余祎在短暂的晕眩过后,意识猛然冲回脑中,她四肢发麻,无力动弹,只知道自己被陈之毅抱到了另一张病床上。
杰克也已经猜到,蹙起眉头朝四周看了看。
有人要害他们,陈之毅说的是“他们”,而不是“魏宗韬”,余祎在意识消失之前,脑中只闪过这个念头。
尸体只有一具,另外的人一定逃了,杰克和同伴分头查找线索,只要这里经历过激烈的枪战,必定会留下痕迹,果然,不一会儿杰克就发现了路边被踩断的枝叶,雨势虽大,树木茂密的地方却还是能挡住不少雨水,没有将痕迹完全冲抹干净,杰克举着手电筒,看向地上隐隐约约能够分辨出来的凌乱脚印,说道:“跟我来!”
余祎不肯听,拼命往门口挣扎,陈之毅捂住她的嘴,“我只要你在这里呆一晚,只要一晚!”
沿着这条路往前走,方向已经改变,杰克透过对讲机通知同伴,提醒他们小心,他已经确认了这片丛林里除了有失踪者,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陈之毅抱紧她,沉声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有人要害他们,我只是想保护你!”
余祎心头一阵一阵揪紧,她咬紧牙关,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三人保持沉默,走了许久才发现前方没有路,只剩下了一处断崖。
余祎心头一凛,立刻朝病房门口冲去,刚走几步腰上便是一紧,她用力挣扎:“你放开我,你是不是对泉叔做了什么,魏宗韬是不是出事了,陈之毅,你跟李星传合谋!”
断崖上的岩石有脱落的痕迹,杰克在地上捡到两枚子弹,断崖之下,是一片更加陌生的天地,这里似乎离古城越来越远。
可陈之毅没有伤害她,余祎也相信陈之毅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她,更何况这里是医院,病房外都是人,他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对她做什么,可他为什么要把她骗出来,让她一直陪着吴适,消耗了好几个小时。
如果没有意外,杰克已经判定失踪者跳崖逃离,这里的断崖并不太高,但是十分陡峭,杰克见余祎一声不吭,安慰道:“他们能够从枪口下逃脱,还能够跑这么远,一定不会有事。”
余祎没有太多耐性:“我问吴适好几遍,他什么都不肯说,只能听你亲口说,陈之毅,你到底……”她还没有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话语一顿,直视陈之毅,说道,“你不是想骗他出去,你只是想骗我离开酒店。”
“嗯。”余祎只坚定的说了一个字,静默片刻,她道,“直接从这里下去。”
“吵醒你了?”陈之毅并不回答。
这里下去太危险,但假如绕路下崖,一走就是好半天,路上更可能遇到其他的危险,她不想耽误一分一秒。
余祎的脸颊擦过他的手指,她似乎有些厌恶,伸手抹了一下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声道:“你故意把他骗出去,找人把他弄伤害他住院,究竟有什么目的?”
杰克见她神色坚定,二话不说就从包里拿出装备,给余祎讲了讲简单要领,不一会儿就准备就绪。
陈之毅手上一顿,回头看他一眼,低声道:“抱歉。”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刚刚说完,便觉手指一软,他猛得回头。
下崖并非儿戏,他们的攀岩设施简陋,再加上余祎从未有过这类经验,因此每一步都需小心谨慎。
他口头答应,可是手还在碰余祎,吴适便道:“陈警官,我下次不听你的了,你让我今天去那里等你,可是我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你来,我还被别人打了,还不能把这个事情告诉别人!”
雨势已经渐渐变小,余祎跟着杰克的脚步往下爬,明明距离很短,可望下去却犹如深渊,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杰克嘴里叼着的小手电能够勉强照明,一切看起来更加惊悚恐怖。
陈之毅笑了笑:“嗯。”
杰克的同伴在崖顶上方紧紧攥住绳索,余祎听着两人指挥,在踩下几段路之后,她攥紧绳索,慢慢往下滑,身体仿佛失重,只要一个不慎,她必定会粉身碎骨。
吴适对他的举动有些莫名不喜,皱了皱眉,又小声道:“你不要吵醒她!”
余祎突然想到在儒安塘的古宅天台,魏宗韬在雨夜里将屋顶砸裂,那种震感太强烈,惊险不比现在小,那时她竟然从未担心过自己的安危,原来在那时,只要魏宗韬在她的身旁,她就已经不会害怕,魏宗韬天地不怕地不怕,他能做到的,她也一定要做到,否则她如何跟他到老?
陈之毅对余祎百看不厌,他怕余祎会醒来,手指只轻轻擦在她的脸颊上,一点力都不敢用,他甚至有些激动,心跳不住加快,可是他的表情仍旧淡淡的。
余祎手中的绳索忽紧忽松,脚下时而踩着石块,时而踏空,她的心头渐渐镇定,离崖顶越来越远,离崖下越来越近,杰克一声令下:“可以了,跳下来!”
陈之毅笑了笑:“嗯,很喜欢。”他已经没有喜怒哀乐,没有喜好和知觉,他对余祎痴迷了这么多年,这些都已经成为习惯,余祎离开海州,他也离开海州,五年的时间他仍旧没能将习惯改变,当他在吴菲的宾馆里再一次见到余祎,他仿佛突然从梦里惊醒,一切都变得鲜活起来,他的小女孩又回来了,她为了她的哥哥回来,他想让她再为了她的哥哥留下。
余祎舒了口气,绳索的长短也已到尽头,她终于松开手,朝下方一跃。
吴适突然变得聪明:“陈警官,你喜欢余祎?”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束光照向了崖壁,在余祎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倏地一声枪响,崖壁上“砰”一声,石块瞬间碎裂,崖顶上的同伴还没有下来,杰克大喊:“跑!”
陈之毅坐到床边,看着余祎的睡颜,说道:“我不想惹她生气,她不想让别人知道。”
余祎胳膊一紧,转眼就被杰克拽着往前方跑去,身后有两名男子,举着步枪一路追赶,子弹呼啸而过,余祎的眼睛越睁越大,她奋力向前,脚下一刻也无法停,杰克将余祎用力朝前一推,厉声道:“躲起来!”
吴适想知道为什么不能把余祎是他妹妹的事情告诉吴菲,他对陈之毅说的话半知半解,离开金边前陈之毅曾经悄悄跟他说过这件事情,刚才陈之毅又小声让他叫余祎一声妹妹,吴适照做了,没想到余祎会变得这么温柔。
他转过身,藏在树后立刻朝那头开出一枪,另一只手取下一直挎在背上的步枪,余祎看他一眼,更加拼命的朝前方丛林跑去,她从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速度和体力,此刻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是逃,不是生不是死,而是魏宗韬,她要魏宗韬,她一定要魏宗韬!
“陈警官,她是我妹妹,我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妹妹?”
另一头的小山坳处,魏宗韬一言不发。
陈之毅淡笑:“嗯,我知道。”
泥水从山壁淌落,脚下的地面愈发泥泞,手表上的刻度不断在走,可惜离天亮似乎还要很久。山坳里的尸体似乎没有沾到多少雨水,魏宗韬目测他是从顶上滚落下来,身上有两处枪口,不知死了多久。
吴适用假声说话:“陈警官,她睡着了。”
他面沉如水,庄友柏也紧拧着眉头。
两个月前她还很瘦,现在脸上似乎长了一些肉,两颊红润,连睡着时嘴角都在上扬,呼吸浅浅的,安静又乖巧。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这副样子,最近的一段印象,也是在她十七岁那年,她淋雨后发烧住院,躺在病床上安安静静极其乖巧,他能够放纵自己,在夜色下偷偷把她搂进怀里,那时他其实已经很知足,许多年后他也这样认为,可人性总是贪婪。
“魏总,现在该怎么办?”
陈之毅慢慢走到余祎身边,把遮在她脸上的头发小心翼翼的捋到了后头,终于露出了她的整张脸。
魏宗韬已经重新确认过东南西北,此刻他有两个选择,继续冒雨前行,或者在这里等待天亮,无论哪个选择,都将危险重重,但他从来不喜欢坐以待毙,魏宗韬道:“走!”
“嘘——”陈之毅制止吴适,轻轻的将病房门阖上,门外的保镖垂着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休息,一旁的咖啡一动未动,却已经凉透了。
他刚刚转过身,却突然听见附近传来动静,光线猛然亮起,雨水将光束打得扭曲又朦胧,什么都还来不及反应,一颗子弹立刻朝这里射来,庄友柏痛叫一声倒地,魏宗韬迅速闪身。
病房里没有声响,吴适睡不着,看向正趴在床头柜上的余祎,忍不住挪了一下臀朝她靠近,心里有一些他也说不清的奇怪感觉,他慢慢伸出手,有些小心和紧张,手指差点就要碰到她的头发,突然就听有人敲了两下门,吴适立刻缩回手,心虚的望向门口,“陈……”
对方是两名雇佣兵,举着步枪正朝他们跑近,魏宗韬手中的枪还未曾抬起,突然便听见一声枪响传来,子弹射在了地面上,击起了泥土和石块,刚好就擦在其中一名雇佣兵的脚边,那两名雇佣兵立刻转过身,朝着子弹过来的方向迅速射击,说时迟那时快,魏宗韬瞄准空隙,撑在地上迅速朝一名雇佣兵开出一枪,庄友柏也举起手枪,猛地朝他们射击,不过短短两秒,那两名雇佣兵刚一回头,立刻中了子弹,后头的子弹也在胡乱射击,地上“砰砰砰”连续不断,泥水四溅,大雨中枪声响彻夜空,步枪朝天射出最后一枪,两名雇佣兵终于倒了下来。
魏宗韬撩开帐篷往外望去,闪电劈亮天空和丛林,他道:“现在就出发,雇佣兵不见得会这么卖命。”他又瞥一眼村民,道,“给他留下水和食物。”
手枪发出最后“砰”的一声,火药味仿佛弥漫在了空气中,就在两名雇佣兵倒地的瞬间,魏宗韬猛地将手枪对准前方幽暗的丛林,扳机已经扳动,却见丛林中突然蹿出一个人,披头散发浑身是雨,闪电般朝他冲来,眨眼就扑进了他的怀里,魏宗韬立刻紧紧搂住,扣住她的脖颈将她的头抬起,一言不发吻了上去,动作又凶又狠,随即松开她,将她拽到了庄友柏身边,说道:“他中枪了,快!”
他要尽快赶回去,抱抱她亲亲她,好好安抚她,还没将她宠够,他不能浪费太多时间。
没有感动,没有关心,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只有一记狠狠的吻,他就是如此与众不同,余祎泪眼朦胧,握着枪的手还在颤抖,耳膜还有一些痛,此刻她却没有紧张和害怕。
雨太大,时不时就有雷鸣闪电,耳边都是淅淅沥沥的雨水声,魏宗韬幻想余祎此刻就在他的身边,气急败坏的骂他不要命,为什么不带她一道来,原来余祎如此在乎他,这个小女人终于学会了离不开他,他又怎能让她担心太久。
魏宗韬将尸体处理完,取走了他们的步枪,折返回山坳这头。
魏宗韬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纵容一个女人,在儒安塘时任由她闹腾,离开儒安塘后竟然还会把她带上,当他在邮轮上找出她时,他对她竟然还是如此仁慈,舍不得伤她分毫。
山坳不是很小,他用枝叶做掩护,里面只有微弱的光。回来的时候余祎已经将庄友柏的腿处理完,如今不能取子弹,她只能做最简易的处理。魏宗韬将步枪扔到一边,坐到地上,立刻将余祎捞进了怀里,又去吻她的唇,也不管庄友柏虚弱的躺在一边,只一会儿他就松开她,捧起她的脸,指腹擦着她脸颊上的泪水,哑声道:“只有你一个人?”
他活到如今,还没有谁敢对他做出这种事,谁给他一刀,他必定还对方十刀,唯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余祎。
余祎摇摇头:“还有六个人,我通知不了他们,对讲机接收不到。”顿了顿,她将泪水抹了一下,可是似乎抹不干净。
魏宗韬嗤笑,瞥一眼躺在一侧的村民,幽黑中视物不清,也不知村民现在还有没有呼吸。“如果他真做这种考验——”魏宗韬阴测测道,“那到时,我会数倍奉还给他!”
魏宗韬将她抱紧,一句话都不想说,此刻血液仿佛要从胸口涌出,连大雨也在呐喊,他的女人为他涉险,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现在她在他的怀里哭,这就是他的女人,他爱的女人,他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
庄友柏迟疑道:“难道这也是考验之一?考验我们是否能活着找到他?”
山坳里光线弱,不知道下一刻是否又有雇佣兵发现这里,魏宗韬只知道自己不想再走,从早晨离开直到现在,一天还未过去,他已经几经生死,原来他这样想念他怀里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现在已经没有体面,邋里邋遢满身是泥,长发已经从发圈里散开,手心也有绳索的勒痕,她没有以往漂亮,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他要死也该死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不让她逃跑,他没有这么伟大,他走到阴曹地府也要带着她,她只能永永远远属于他一个人!
“郭广辉……”魏宗韬似乎在自言自语,并没有回答庄友柏的问题,只道,“雇佣兵不可能只有两个人,其他地方一定还有埋伏,我与郭广辉曾有过数次接触,他虽然性格古怪,但没有道理对我动杀机。”
余祎窝在他的怀中,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她已经忘记了外面的危险,只知道要抱紧魏宗韬,只要跟他在一起,走到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刚才已经有一颗子弹擦过她的脸,她算是死过半次了,剩下的半次,她不想再管,只要魏宗韬在她的身边就好。
魏宗韬呼吸沉稳,一直都在闭目养神,今天他们走了太多路,体力已经耗尽,为了以防万一,食物补给也不能太充足,万一被困太多天,接下去就将面临断水断食。
余祎呼吸浅浅,躺在魏宗韬的怀里昏昏沉沉,魏宗韬小声问她一句,她便小声回答,两人似乎不知疲倦,过一会儿余祎去检查庄友柏的伤口,检查完继续躺进魏宗韬的怀中,雨终于停歇,丛林的清晨早早醒来,美好的早晨,迎接余祎的却是一具尸体。
村民已经晕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假如他得不到及时救治,腿也许会就此残废,庄友柏道:“魏总,接下去该怎么办?”
尸体躺在山坳的角落,与余祎相隔不远,余祎竟然与尸体共眠了一晚,她抿着嘴角没有说话,魏宗韬抚了抚她的头发,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余祎也往他的嘴上亲了一口,视线不由自主的望向尸体,鼻头微微耸动,魏宗韬道:“你学医,有没有学过验尸?”
山坳的空间狭小,堪堪能够容进三个人,雨水不住飘进来,又湿又闷热。庄友柏从包中取出简易帐篷,简单用树枝将帐篷挂起来,勉强遮在山坳口,挡住部分雨水。他们不能点火,也不能打手电,已防引起不速之客的注意。
余祎已经从他的怀里爬出来,慢慢朝尸体走近,说道:“基本的常识还是懂的。”
夜间无法赶路,没有月亮作为向导,在这片丛林山脉中极易迷失方向,魏宗韬不能贸然行进。
她蹲了下来,尸体的臭味渐渐明显,余祎皱着眉头开始检查,尸体柔软,尸斑清晰,这里的位置能挡住雨水,尸体也并没有遭受雨水浸泡,两处枪伤附近明显已有虫,余祎胃液翻涌,忍不住趴到一边呕了几下,魏宗韬立刻上前拍打她的背,说道:“不看了,我们现在出发,呆在这里,你的人很难找到我们。”
雨夜丛林,处处都有无法预知的危险。
余祎摆了摆手,说道:“他已经死了好几天。”
泉叔静默片刻,才道:“好的。”
魏宗韬挑眉:“几天?”
泉叔一一回答,刻板有礼,余祎终于放下心来,踟蹰道:“我今天晚上想在医院里陪朋友。”顿了顿,她捂住手机小声道,“陈之毅也在,李星传应该也已经到了。阿赞不用再呆在金边,如果可以,让他也过来吧。”
余祎又朝尸体看了一眼,道:“七天。”
余祎舒了口气,又问:“他们有没有带什么防雨的设备,有带帐篷吗,晚上住哪里?”
魏宗韬若有所思,余祎缓过劲儿来,不由问道:“这是谁?村民?”
泉叔回答:“先生现在很好,余小姐不用担心,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到达古城。”
对方穿着花衬衫,皮肤黝黑,却不像柬埔寨人,余祎觉得他有些面熟,却又说不上来,直到听见魏宗韬说:“郭广辉。”
不过才七点多,泉叔也许在吃饭,电话响了许久他才接起,余祎迫不及待问:“泉叔,有阿宗的消息了吗?”
余祎一愣,猛地再次看向那具尸体,不敢置信的呢喃:“郭广辉?”她见过郭广辉的照片,但从未见过他本人,自然无法一眼就认出,她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是郭广辉!
余祎同吴适说了许久的话,眼看大雨一直不停,她始终挂念魏宗韬,忍不住又打通了泉叔的电话。
魏宗韬冷声道:“七天……五天前,还有人和郭广辉联络过,告知我们郭广辉的决定。”
吴适又开始不理她,低着头咬住杯沿,明明已经是这么大的一个人,举止行为却像一个小孩,余祎鼻头酸涩,忍不住去握他的手,吴适似乎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抗拒,松开水杯,让她握住了一只。
医院里,吴菲一直守在陈之毅的病床前,时不时的就朝外面看一眼,太阳快要出来了,也不知道余祎现在跑去了哪里,她的电话已经不在服务区,吴菲有些害怕,不明白余祎究竟要做什么,她只能守着陈之毅醒来,完成余祎交代的话。
吴适点点头,余祎想了想,又说:“你伤口痛不痛?今天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出酒店?”
正走神间,病床上的陈之毅突然呓语了一声,吴菲愣了愣,马上靠前道:“陈警官?”
余祎轻声细语:“你受了伤,肚子饿也不能吃饭,要是饿了,我给你去弄点粥来,你要吃清淡的东西,不能大鱼大肉。”
陈之毅又动了动嘴,吴菲终于听清,他在叫“一一”,“一一”是什么?吴菲拧了一下眉,马上喊丈夫去把医生叫来,病房的门刚刚打开,陈之毅就睁开了眼,吴菲兴奋道:“陈警官,你醒了!”
吴适并非什么都不懂,只要对方好好与他说话,说得慢一点,他还是能够理解,他不过就是有一点社交障碍,智力有一点落后,脾气并不是很好,但他能够正常说话,有自己的喜好,比如他以前不喜欢余祎,现在他喜欢陈之毅。
陈之毅的头上包着纱布,药水的劲头也缓了过来,睁眼只看到一片白光,过了一会儿景象才渐渐清晰。
余祎笑道:“不用谢。”
吴菲担心他质问,正想要解释吴适的事情,还没开口,却不想陈之毅已经先她一步,第一句话却是:“一一呢?”吴菲一愣,又听陈之毅道,“余祎呢?”
余祎倒了一杯热水,晾温后又试了试温度,这才把水杯递给吴适,吴适看她一眼,慢吞吞的接过,喝了一口小声道:“谢谢。”
吴菲赶紧告诉他,说了一半,陈之毅就撑住床想要起来,吴菲拦住他不让他动,医生也终于从外头跑了进来,陈之毅不理会任何人,只道:“我要找她,你们让开!”
医院病房中,暖色的灯光将房间照亮,与窗外被大雨冲刷的世界完全不同,这里安逸又温暖。
吴菲见他铁了心,突然想到余祎的交代,她马上问:“对了,她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想要说谁?”
大雨终于落地,提醒人们这个雨季还没有结束,房檐窗户和凹凸不平的道路遭受着雨水的冲击,这个夜晚一点都不平静。
陈之毅掀开被子,双脚落地,沉声道:“阿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