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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切由他掌控

彼时的别墅花园里,魏宗韬还在晒太阳,他把余祎抱到了腿上,就像那时在古宅的天台上。

魏启元登时面色铁青。

和煦暖阳洒满草坪,春天的气息格外淡雅,耳边有虫鸣鸟叫,鼻尖能闻到青草香。

“我远远不及二哥!”魏菁琳正气凛然,“阿宗是我魏家的血脉,你怎能这样害他!”

魏宗韬握住余祎的手,将骰子快速掷出去,落到桌上转了转,最后的点数是六,他说:“扔骰子的关键就是角度和力道,还有你扔出去时,控制的那一面,掌握了这三点,你想要什么点数都会轻而易举。”

魏启元嘲讽道:“菁琳,你导得一出好戏啊!”

“我知道魏启元绝对不会让我进入董事局,魏菁琳也一定不会让魏启元得逞,这是角度。”

魏菁琳抱着双臂,站在那里扫视众人,说道:“各位叔叔伯伯大可以派人去调查真伪,这些东西我已经拿给我父亲看过。”

他把骰子拿回来,重新放到余祎手中,又轻轻巧巧掷出去一次,骰子还没停止滚动,他就已经开口:“三点。”

众人定睛一瞧,对方已经踏进大门,来者正是魏菁琳。

几秒后骰子停止,正是三点朝上,魏宗韬说:“我把自己当做局外人,不争不抢,避难儒安塘,股东大会上也不做任何辩驳,但我同样尽孝,也会在适当的时候争取公平,这是力道。”

他刚刚说完,元老们还没来得及回应,便听门口一阵声响,有人推门进来,人未看清,便听到:“邮件是我发的,怀疑我?”

他把骰子又一次放进余祎手里,说道:“我已经带你扔了几次,你试试。”

魏启元仍旧镇定:“各位难道不觉得,在这种时候收到这种邮件,发邮件的那人很值得怀疑?多说不宜,不如派集团内部人员亲自去新加坡调查,看看这魏宗韬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浑厚低沉,说话时总是慢条斯理,云淡风轻,余祎能感受到某种滂沱的气势自他的胸腔传递而来,他将这些步步为营的事情说得轻描淡写,如此自大,无所畏惧,动听的让人沉迷于此。

找到这些证据花了三天时间,其中一半是魏启元亲自获得,另一半需要警局内部协助才能获得的证据,他缺少人脉,多亏了那位匿名人士,两人查来的资料基本吻合,魏启元可以确定这些证据百分百是真实的,只是当初时间紧张,仅仅三天还无法获得更有力的证明,他来不及多做准备,赶在股东大会上就将证据公诸于众。

余祎吐了一口气,捏紧骰子,回想魏宗韬刚才的手势,骰子微微倾斜,力道只需三分,迅速掷出,五点落于桌面,还是差了些。

这些照片和文字,都是留在警局的案底,地下赌场被警方扫荡过,其中有魏宗韬的口供和签名,黑社会斗殴也同样,所有的证据都记录详细,唯独缺少能证实其长相的照片。

魏宗韬把骰子拿回来,捏了一下她的脸,笑说:“再教你一次。”

元老把魏启元先前拿出的证据摆上桌面,指着这些照片和文字资料说:“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明明连这么详细的资料都已经拿到了,偏偏拿不到身份证的证明?”

他把骰子放进她手中,翻起她的手腕调整角度,又覆上她的手指,将骰子的其中一面调整好,这才说道:“扔。”

魏启元冷笑:“魏老先生的家事?他是我的父亲,这也是我的家事,我会平白无故制造这样一起丑闻?”

余祎将力道汇于手腕,立刻投掷出去,屏息看着骰子转来转去最终停止,正好六点朝上,这是魏宗韬替她铺的路,她听见魏宗韬又说:“我让魏启元查到他想查的,股东大会结束,我让魏菁琳查到了更多东西,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摊牌,时间刚刚好,这就是控制,我不玩游戏,我把这些叫做赌局。”

元老沉声道:“不管真真假假,这件事我们会进行调查,魏宗韬的背景究竟如何,这是魏老先生的家事,但你是集团主席,你的行为就代表了集团!”

我不玩游戏,我把这些叫做赌局。

魏启元眉头紧蹙,没有乱了阵脚,看完后思忖片刻说:“你们认为这是真的?”

这个男人运筹帷幄,嗜赌如命,他将所有人都当做扑克牌,而他就是那名负责发牌的荷官,余祎从来没有见到过像他这样的人。

魏启元的假学历事件还没平息,如今又栽赃嫁祸亲侄子,元老们再也无法接受。

她转过身,主动吻上去,听见魏宗韬在她唇边低笑:“你已经喜欢上我,祎祎。”

而今天收到这份邮件,看完里面的内容后,众人想到的第一点便是,当初的调查是魏启元着手去办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魏宗韬”究竟是谁,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明明知情,但他要陷害魏宗韬。

夕阳西下时,魏菁琳又一次抵达香港,进入病房,室内一片死寂,魏老先生如老僧入定,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端坐床头。

元老们还没有确定这张身份证的真伪,但心中其实已有定论,五天前魏启元拿来的资料显得十分真实,可是里面的照片,没有任何一张有魏宗韬的肖像,事关重大并且此事乃魏家的家务事,他们不便插手,只能等待魏老先生的决定。

魏菁琳叫了一声:“爸爸。”

永安集团内,众人都面色不佳。

魏老先生并不理她,魏菁琳有些发憷,又连喊两声“爸爸”,走到病床边,微微弯腰说:“爸爸,我知道我没有听你的话,没有把事情忍住不说,让你生气,可是你也要公平一些,二哥用枪打伤阿宗的事情,你已经不让我们说出去,阿宗只能忍气吞声,二哥还是高枕无忧,现在他又想陷害阿宗,把他踢出董事局,甚至赶出魏家,你能忍,我不行!”

他们两人做着同一件事,怀着不同的小心思。

魏老先生霍然看向她,厉声道:“你跟启元有什么区别,他想要永新,你难道就不想,你问问你自己,你对阿宗有几分真!”

魏宗韬一手扣着余祎的头,一手轻轻覆到余祎的胸口,口中香甜,手下温暖,还能摸到“扑通扑通”的愉悦节奏,这个女人终于像了一回女人,心跳如此明显。

魏菁琳眼眶微红,梗着脖子说:“没错,我也想要永新,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把永新交给女人,现在我只希望将来阿宗能在永新里做事,无论如何他都比二哥心善,一定能够照顾到自己的三个妹妹,我和安杰两母女将来也不怕没有保障。”

这个男人,头一次说出与做爱无关的情话。

她去握魏老先生的手,死死抓着:“爸爸,我希望你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能看到安杰将来出嫁生子,那样我也不怕二哥对付我,可是你明明知道,一旦你老去,二哥的性子必定容不下我们母女,还有大哥的三个女儿,你怎么能够偏心成这样,他伤害阿宗不怪他,他学历造假也不怪他,现在竟然还想替他隐瞒,大哥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二哥这样对待阿宗!”

这句情话实在太动听,让人很难招架,余祎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就像鼓手初次击鼓,激动又混乱,鼓声很响,却一点儿都不规律。

魏菁琳前面说得感天动地,最后一句才是关键所在,魏老先生一听,果然神色骤变,愧疚和伤心难以掩饰,过了许久他才反握住魏菁琳的手,像是瞬间苍老过去,有气无力的轻点了一下头。

“而你没心没肺,他说我太过宠你。”魏宗韬勾起嘴角,“我把你宠坏,怎么样?”

魏启元此番一败涂地,他怒不可遏,赶到香港医院,护士说魏老先生不愿见他,魏启元在外等足两个小时,最后连父亲的衣角都没见到,只能忿忿而回,在车中就忍不住打通匿名电话,恨声道:“你到底是谁,设计陷害我!”

余祎听不懂他的意思,直到他说:“阿赞说你惹麻烦,不是气那天在股东大会上的事情,而是气因为你,害他从儒安塘离开后就直接飞去新加坡,和阿庄两天两夜没睡觉,找人换了一张牌,那张牌叫‘魏宗韬’,跟我同名同姓。”

陈之毅喝了一点酒,听他这样质问也不心焦,不紧不慢的问了他事情始末,他眼神微闪,反问:“另一个魏宗韬?”

“一个叫武活,指偷牌和换牌,高风险,一个叫文活,指摸牌认牌,在我看来没有任何风险,刚才我用的是文活,而在来到安市的前一天,我就已经用了武活。”

他用尽所有人脉,花费整整三天才查来的信息,竟然只是“另一个魏宗韬”,陈之毅面色顿沉,走到阳台望向远处别墅,那里屋子开着灯,花园里空无一人。

他甩开扑克站起来,走到余祎面前,弯下腰说:“阿成说你缠着他要学千术,知道千门里面有两个术语吗?”

魏启元一路飙车返回家中,先前怒火攻心,被晚风吹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冷静下来。

余祎十分气馁,不想再继续,魏宗韬笑了笑,突然说:“你那天问我会怎么对付魏启元,这个问题错了,我早就已经对付过他,现在我什么都不用做。”

匿名者并没有设计他,因为他查来的资料也与对方吻合,如今幕后推手只可能是魏宗韬和魏菁琳两人,而魏菁琳绝对没有这样的本事。

魏宗韬又一次发牌,扔去一张,又扔到自己面前一张,说道:“洗牌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想要的牌放到了最下面,你的面前是一张黑桃2,一张方块3,你想要什么牌,我现在给你。”

魏启元头一次发现魏宗韬真的不容小觑,不论他将枪伤那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他,还是此番他的设计陷害,竟然让他找不出任何证据反驳,也发现不了半分蛛丝马迹。

别墅的小花园里,余祎看着扑克牌想,假如这是真正的赌局,那她已经输得倾家荡产。

他恨得咬牙切齿,前方红灯亮起,他猛地急刹车,尖锐的刹车声划过耳膜,他终于想起一个人。

邮件上没有太多文字内容,只有数张照片,背景与魏启元那天带来的照片一模一样,同样的地下赌场,同样的血拼场面,同样的警方备案记录,同样的过境记录,同样的新加坡入学记录,唯一不同的是,还多了一张照片,一张新加坡身份证照片,照片上的男子留着光头,长相普通,四方脸,龅牙,出生于三十多年前,姓名一栏写着——魏宗韬!

那个拥有魏宗韬的附属卡,从天而降的漂亮女孩儿!

魏启元瞟去一眼,登时蹙起了眉头。

在魏启元的印象中,魏宗韬的身边从未出现过女人,可自从他从儒安塘回来,身边却多出了一个余祎,两人朝夕相处,魏宗韬若有什么秘密,不一定能够瞒住。

一名元老沉着脸,走到他的电脑边,打开他自己的邮箱说:“你自己看看!”

魏启元越想越肯定魏宗韬的来历不简单,他开始从长计议,回家后他突然想起最先公布魏宗韬身份的那个帖子,立刻打电话找人去查发帖者,又让人前往新加坡继续调查,务必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几名元老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魏启元靠在椅背上,淡淡道:“不知道几位叔叔过来,有什么要事?”

魏宗韬入董事局一事一波三折,如今摆上台面的证据已经证明了他的清白,第二天魏菁琳便打来电话,说道:“你先在家里休息几天,等我通知再来集团,最近事情多,我们先把魏启元学历造假的事情解决,初步估计股东大会要延后到下个月进行,我先跟元老们商量,这个礼拜先让你来公司熟悉环境。”

彼时的永新集团高层,悄悄地炸开了锅。

说完公事,魏菁琳顿了顿才道:“这次魏启元真的把你爷爷给气坏了,昨天他来医院,你爷爷狠下心没有见他,所以这次机会难得,你有时间就过来陪陪爷爷。”

把扑克牌在手中展开,果然就是八张,连数都不用数。

魏宗韬听完电话,把手机甩到一边,捞过正打算起床的余祎说:“再睡一会儿。”

魏宗韬重新洗牌,姿势潇洒,散漫随意,不紧不慢道:“记忆好,眼睛快,手更要快,没有十年八年,谁也练不出来。”他随手抓起几张牌,说道,“八张。”

早已日上三竿,阳光透过透明的窗帘洒进来,温暖又刺眼,余祎根本睡不着,只想去洗一个澡,无奈魏宗韬不允许。

果然就是红桃五,余祎终于挽回了一点面子。

两人赤身裸体躺在被窝中,彼此温度互递,魏宗韬搂着她细细亲吻,余祎躲着他说:“你不去医院吗?”

魏宗韬笑了笑,将扑克掀开,仍旧没有看牌,说道:“不错。”

刚才卧室里很安静,魏宗韬接电话时又一直搂着余祎,余祎想听不见通话内容都难。

余祎看了他一眼,并不是很确定:“红桃5?”

魏宗韬不让她躲,与她玩闹了一阵,等到了中午两人才下楼。

他说得很快,余祎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桌面,说一张对一张,不假思索,整整五十二张,没有一张错误,最后第五十三张牌他没有掀开,问余祎:“多少?”

魏宗韬穿着一身休闲装束,一边看报,一边把吃午饭,问余祎:“今天还想逛街?去哪里,我送你。”

“方块Q。”

余祎最近总是出门,魏宗韬从不干涉,看见附属卡使用后的短信接连不断地发至手机里,魏宗韬的心情反而越来越好。

“红桃9。”

可惜今天余祎没打算逛街,等魏宗韬出门,她又去睡了一个回笼觉,下午两三点时她才伸着懒腰去书房上网,随便打开了两个经常闲逛的论坛。第一个论坛的帖子她前些天才发出,如今已经成为热贴,最近她一直靠这个打发时间。

“草花8。”

第二个论坛她不过随意打开瞧瞧,她千辛万苦发帖子暴露魏宗韬的身份,到头来对方化解的轻而易举,还顺便将计就计替别人设下陷阱,余祎有些不可思议,异样的情绪又一点一点浮现上来,她笑了笑,瞥见网页右下方有消息提示,打开看了一眼,笑得愈发开心了。

“草花6。”

帖子沉寂多日,昨晚居然有人想联络她,甚至暗示了高额酬金。

接下来,魏宗韬手如闪电,不看牌面只看余祎,从第一张牌开始,迅速掀起一张,“黑桃7。”

真是愚不可及!

这个顺序她已经记了几遍,五十四张牌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她记得很专心,可还是记不清楚,报了一个“方块9”,魏宗韬笑了笑,“梅花10。”翻开一看,果然是梅花10。

彼时魏宗韬正在香港扮演乖孙,他沉默寡言,坐在病房里太冷场,魏菁琳希望他越冷越好,千万不要让父亲同他相处出太多感情,但也不能太过冷淡,于是还要叫他做点事情,比如搀扶父亲去上厕所。

魏宗韬抽出一张牌,轻轻推到余祎面前。

魏老先生已能下地行走,只是身体虚弱,还需要人来搀扶,魏宗韬的力气很大,稳稳的将魏老先生扶进了洗手间,进去以后魏宗韬说:“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也这样搀过父亲。”

那头魏宗韬正与余祎坐在花园里玩牌,他手法纯熟,五十四张扑克牌在他手中就像被赋予了生命,张张灵活,洗牌时花样百般,能够将牌连在一起,他把扑克牌齐齐整整的推成弧形,右手捻起一张扑克,轻轻往后掀去,扑克牌就像多米诺骨牌,秩序井然的站立起来,再整齐倒向另一头,蓝色的底图在顷刻间就变成了方块草花等正面图案,随即再次重复动作,蓝色背面再次朝上。

魏老先生一怔:“什么?”

这天是股东大会结束的第五天,永新集团高层突然收到匿名邮件,众人打开一看,比会议召开那天听闻消息时更叫人吃惊。

“那时父亲身体不好,我们还住在乡下,我只长到他的胸口,扶起来还很吃力。”

魏宗韬的出身在小范围内传播开来,大多数人都半信半疑,剩下的人全都相信,没人认为这会是无中生有,魏启元又让助手打了几通电话给媒体,媒体很快便回顾起他创业时获得的荣誉和进入永新后实行的几起大项目,渐渐消除学历造假带来的负面影响,魏启元心情愉快,身边的小明星又换了一个。

魏老先生的长子魏启开早年生过一场大病,从此以后身体一直不大好,有段时间与家中矛盾越来越深,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也就在那时认识了魏宗韬的母亲,之后因身体原因逼不得已回来,病好以后三天两头就外出,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原来就是去乡下。

永新集团内,一切事宜照旧,连魏启元的事情也被押后处理。

魏老先生颤了颤,察觉扶着他的手紧了紧,又听见魏宗韬开口:“现在扶魏老先生,我已经长这样高了。”

魏老先生默默地听着,从头到尾都没插话。

魏老先生再也忍不住,八十多岁的老人就这样红了眼眶,从洗手间出来以后他让魏宗韬留下,声音里是岁月带来的灰迹和期望:“你同我说说,启开当年的事情。”

魏菁琳回答:“起先我查出来的跟二哥差不多,阿宗确实在十二岁时曾经去过新加坡,也做过犯法的事情,只不过没有这么仔细,昨天我发现有问题。”

自此之后数天,魏宗韬成为医院常客,进进出出没有时间限制,原先还需要人进去通报,之后几天保镖见到他都恭恭敬敬叫一声“宗少爷”,出入再也无阻,只是这个称呼让一直跟进跟出的庄友柏嘴角有些颤抖,晚上回到别墅他进厨房跟阿成聊天,说道:“已经十年没被人叫过少爷了,我看魏总的表情也不太对。”

魏老先生听得厌烦,请出一干乱七八糟的人,独留下魏菁琳,问道:“你查得怎么样?”

余祎倚在厨房门口偷听完,夜里与他一起时故意叫他“宗少爷”,果然见到魏宗韬的表情有点僵硬,她捧腹大笑,最后笑声都被魏宗韬堵进了嘴里。

魏宗韬三天没有出现,有魏家人骂他不孝,也信了他的身份传言,劝魏老先生:“阿宗这三十多年都是长在外面,回来不过一年不到,他人到底怎样我们根本不清楚,老先生要想想仔细,千万不能引狼入室。”

魏宗韬终于再次回到永新集团,彼时魏启元已经放大假,集团事宜由魏老先生的心腹曾叔暂为打理。

此时魏老先生躺在医院,身体虽然虚弱,但还能说话和思考。

曾叔跟随魏老先生四十多年,对他的喜怒哀乐了如指掌,如今面对魏宗韬,他自当保留长辈的架子,但也更加尊重对方,许多事情都会询问他的意见,再将魏宗韬说的话原原本本汇报给魏老先生,魏老先生发现魏宗韬不骄不躁,行事亦有远见,便对曾叔说:“这次银行贷款事关重大,原本应该让启元出马,不过他如今放假,不如就让阿宗去试一试,你帮着他一些。”

股东大会无疾而终,媒体没有得到任何有关风声,只是报道会议突然中断,猜测可能是魏老先生病情有变。

这并非是一件好差事,永新集团今非昔比,从前银行是求上门,现在却是倒过来,魏启元听闻此事,心头冷笑。

股东大会上的事情似乎没有给魏宗韬造成任何影响,他赋闲在家,好像回到了在儒安塘的日子,吃饭看新闻,在花园散步,唯一与在儒安塘不同的是,夜里他不再一个人睡,枕边多了一道微弱的呼吸,像是一只小兽崽,好像他一个侧身,就会把她压坏。

挂断电话,他将车停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不远处有个男人鬼鬼祟祟蹲在一辆轿车边,不一会儿就快速跑开了,魏启元笑了笑,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而现在,余祎还在那人怀中,乖乖巧巧被人亲吻,陈之毅想将魏宗韬徒手撕裂!

余祎又在逛商场,身后仍旧跟着阿成。

陈之毅不敢伤她,松开后就挨了两个巴掌,小手很软,拍在脸上一点儿都不痛,他想余祎的性子真是烈,也只有他才能守她这么多年,再守几年,他总能得偿所愿,可是世间总有太多变数,他措手不及。

阿成的表情有些难过,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鞍前马后,成为了余祎的跟班,女人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刷卡不眨眼,从来都不知道男人赚钱辛苦。

余祎一再拒绝,陈之毅步步紧逼,有一回他终于失控,把她按上墙就要吻下去,余祎大喊大叫:“你凭什么碰我!”

余祎喊了一声:“阿成!”

余祎问完这个问题,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之后她对陈之毅倒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抵触,两人之间相处和谐温馨,只是状态更像兄妹,这不是陈之毅想要的。

原来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阿成回过神来,仿佛看见希望,连忙打开车门将纸袋全都塞进去,等坐稳后发动车子,刚刚开了两米就突然熄火了,他尝试几下,再也发动不起来。

这个问题太常见,陈之毅答不出来,他只是对余祎着迷,头一次见到她时她才十五六岁,陈之毅当她小孩,可转眼小孩就长大了,一颦一笑都这样迷人,他无法控制想要拥有她的欲望,这种欲望日趋强烈。

余祎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阿成检查轿车,突然就见一辆车子开了过来,停在他们边上,有人从窗里探出,问道:“余小姐,车子坏了?”

后来她母亲头痛发作,脊椎也不太好,陈之毅请来家中世交为其医治,又成日侍奉前后,家中大小琐事都有他帮忙,余祎没法再避开他,问他:“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竟然是魏启元,余祎不由扬了扬眉,笑道:“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发动不了了。”

他搬去她的隔壁,两人只有一墙之隔,余祎那时还是贪玩的年纪,没有恋爱的自觉,见到追求者就烦躁,对谁都没兴趣,陈之毅不着急,天天陪在她的身边,空闲时每天煮饭等她回来,周末开车送她回家,余祎威胁他:“我这是怕我妈烦我,你要是敢动歪心思,我要你好看!”凶巴巴冷冰冰的模样,一点威慑力也没有,陈之毅越看越喜欢,每天都想着一墙之隔的她在做什么,可能在吃东西,可能在看电视,也可能在洗澡,他时常口干舌燥,男人在那个年纪必定无法控制欲望,他将余祎当做幻想对象,事后见她时眼神更加火热,那段时间余祎对他总是避如蛇蝎,她太敏感,早就洞察到危险。

魏启元道:“我叫人过来修车,余小姐要去哪里,不如我送你?”

他忆起那年余祎大一,他在校外替她租下一间公寓,余祎抗拒的厉害,后来她母亲出马,她才不甘不愿地住进去。

余祎仍旧笑笑:“不麻烦魏叔叔了,我跟阿成自己回家就好。”

可是现在,余祎再一次坐在了对方的腿上。

魏启元却已经从车中下来,边走边说:“我猜你一定又买了很多东西。”走到车门边,他将车内纸袋统统拿出来,推开挡路的阿成,径直往自己的车子走去,放下纸袋后笑对余祎说:“上次不是已经约好,下回请你吃饭?今天公司有事,阿宗一定很晚才回,在家里也是冷清,不如我请你吃晚饭。”

他想起在儒安塘小区里见到过同样的画面,那天下午,余祎坐在魏宗韬的腿上,旁边是一株大树,两人相拥一道,他就坐在阳台上看着,从天亮看到天黑,脑中像是被人敲锤,“咚咚咚”,又吵又痛,于是他再也忍不住,立刻找人去查魏宗韬的身份,查来的结果不过就是一个私生子,无权无势,余祎又怎会看得上。

阿成个子矮小,被他轻而易举推开,踉跄了一下还要上前去挣,却见余祎瞥了他一眼制止了,似笑非笑地对魏启元说:“魏叔叔都这样说了,我哪里好再拒绝,让阿成开车送吧。”

陈之毅终于把望远镜推开,双手攥成拳,面黑如漆,喉头滚动。

“阿成留在这里等修车行,吃完饭我会把你安全送回家。”魏启元二话不说,含笑握住余祎的胳膊,用了几分力道将她带进车里。

夜幕低垂,满目都是灯光,那里的灯光尤为刺眼,将小花园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包括坐在一把椅子上,缠绵相拥的那两人。

余祎心知她和这位“魏叔叔”没有那么多缘分正巧偶遇,想来今天她避无可避,索性乖乖同他一起离开,车子驶离时她发现后面有车跟来,魏启元睨了她一眼,解释道:“这十几年来我出门总有保镖跟随,小时候遭到过绑架,父亲给我们每人都配了两名保镖,不过我不喜欢跟他们距离太近,所以向来让他们跟在其他车里。”

远处别墅二楼阳台,能够俯瞰小花园的画面。

余祎笑道:“还好刚才阿成没有和你抢东西,要不然保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要把阿成打一顿呢。”

余祎又问:“你要怎么对付魏启元?”

她话里有话,魏启元听出她在生气,不由觉得愉悦,这小女孩确实有点意思。

魏宗韬听到这里,终于打断她,一把将她扯到腿上:“一会儿让你验伤。”

片刻到达早已预订好的山顶餐厅,阳台上能俯瞰安市夜景,山上风凉,魏启元还体贴的关心了几句,上菜后细细向余祎做介绍,仿佛只是吃普普通通一餐饭。

“我也肯定你曾经斗殴,你身上的伤骗不了人。”

他做足心思,鹅肝全是空运,红酒也是八二年的,放眼望去整间餐厅只有他们二人,他已经包了场。

魏宗韬一言不发,含笑喝着茶,专心听她讲。

钢琴曲不知从哪里奏响,空气里还隐有花香,不一会儿就有一束白玫瑰送来,魏启元说:“送花都送红玫瑰,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干净的女孩,只有白色才配你。”

顿了顿,余祎又道:“我也肯定你小时候生活在国内,因为你的普通话很标准。”

余祎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又听魏启元笑道:“似乎有些唐突了,余小姐可喜欢?”

余祎思忖道:“我这次肯定你确实是新马人,因为阿赞刚才进门就吼我。”阿赞怪她给他们惹麻烦,倘若魏启元查来的不是事实,阿赞何须心焦。

余祎笑道:“我很久都没收到过花,很惊喜。”

“为什么?”

魏启元挑眉道:“哦,阿宗也没送过你花?我非常荣幸,比他晚认识你,却早一步送你花!”

余祎想了想,看着他点了点头,“可信度挺高。”

余祎不得不承认魏启元极有魅力,年过四十,儒雅又有阅历,交谈中时不时就能带出一两句情话,若对象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必定早已投怀送抱。

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垂眸又喝了一口茶,小花园里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又听魏宗韬道:“你信吗?”

余祎的回应不咸不淡,自始至终只含笑,偶尔才说上两句,最后魏启元拿出一只首饰盒,打开以后,只见一串精工雕刻、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躺在上面,手笔大的叫人吃惊,魏启元道:“你值得最好的,不要拒绝我。”

他说得轻描淡写,不甚在意,余祎却能想象到当时的场面,魏宗韬在儒安塘蛰伏了这么久,余祎虽然并不清楚原委,但也知道他蛰伏的原因之一必定包括今天。

余祎难得如此耐性,看他接下来又要说什么。

“今天的股东大会上,魏启元说我十二岁移民新加坡,十八岁坐牢,二十一岁开地下赌场,靠赌博发家,参与黑社会斗殴,如今的生意是替黑社会洗钱。”

魏启元把她牵进舞池里,背景音乐换作了舞曲,余祎并不情愿跳舞,身体僵硬,连踩他好几下,不停地笑眯眯道歉,魏启元也笑,低声道:“你在气我强行请你吃饭?”

早前在儒安塘,阿成思乡心切做了一道马来炒面,余祎抓住这一重点成日试菜,魏宗韬只由着她去,并没料到她会把这样无凭无据的猜测放上网络,最后引起别人的注意和怀疑。

他靠近余祎说:“你还在气我,强行拉你跳舞。我的确故意等在停车场,你这样聪明,一定已经猜到。”

魏宗韬道:“他在夸你。”睨见余祎眉头微拧,他笑了笑,“夸你聪明。”

灯光下的余祎,皮肤白皙,睫毛浓密,腰肢柔软无比,她确实很漂亮,恬静又温柔,魏启元看着看着,便哑了声音,说:“可是我一见你就喜欢,即使你是阿宗的女人,那又如何,我会比阿宗更疼你!”

天色还没全暗,花园里的小灯已经开启,余祎喝了一口茶润润喉,问道:“你们回来的时候,阿赞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余祎踩着自己的鸡皮疙瘩,再也听不下去,她连打几个喷嚏推开魏启元,面色红红的说:“着凉了,喝了酒有点晕,我想回去休息。”

他们近两个月没有回来,回来至今也没有打理过草坪,这些草坪早就胡乱地冒出头,高高低低层次不齐。

魏启元观她神色,像是小女儿娇羞胆怯的样子,心旌又是一阵荡漾,想来她已动摇,魏启元便不再强迫她,嘘寒问暖几句,带上白玫瑰和钻石项链,送她回去了,举止保持着距离,风度翩翩,礼貌绅士。

饭后他走到别墅的小花园,让阿成沏一壶茶,扬了扬下巴让余祎坐,靠在椅子上说:“明天该找人来割割草,这里太乱。”

余祎到达别墅时,魏宗韬果然还没回来,客厅里灯光大亮,阿成急得团团转,见到她后赶紧冲上来:“你去了哪里,怎么连电话都不带。”

魏宗韬今天回来的早,按理今日举行股东大会,不可能这么早结束,结束后又没有任何活动。

余祎笑道:“白吃白喝去了,我跟你出去什么时候带过电话,那部破手机你又不是不知道。车子修好了吗?”

魏宗韬但笑不语,另一边的阿赞原本还想说话,刚张了张嘴就被庄友柏拽住了,余祎余光瞥见,却不动声色,对他理也不理,直到晚饭结束,她才问魏宗韬。

阿成道:“修好了。”他又说,“我已经通知了阿庄,我先打个电话告诉他!”

她拿着被魏宗韬换过的扑克牌,仔细观察牌身,始终看不出任何蹊跷,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换的?”

电话还没打,别墅外就有车灯靠近,庄友柏几人已经回来,魏宗韬快步走在前面,见到余祎后脚步顿了顿,跟在他身后的庄友柏正举着手机,踉跄了一下后见到客厅里的余祎,不由舒了口气。

魏宗韬是阿成的师父,这件事让余祎很怀疑,不过看他手法出神入化,这样近距离她都无法看清他是如何换牌的,余祎有一点点相信。

魏宗韬瞥一眼余祎捧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白玫瑰,问道:“怎么逛商场逛到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