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宗韬又开口:“说!”
她的酒量太好,阿成根本没料到,喝完酒她跟个没事人一样,阿成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阿成立刻描述详情:“她在客厅看电视,口渴找酒喝,看了一下午就喝了一下午,晚上去书房上网,没有喝醉。”
阿成一愣,说道:“一瓶葡萄酒,差不多都喝完了。”
余祎把酒当水,只有阿成这样的老实人才信她口渴,魏宗韬面无表情道:“以后她再喝酒,最多只能喝三杯。”
饭后魏宗韬前去书房,听完庄友柏和阿赞汇报,又叫来阿成问话:“昨天余祎喝了多少酒?”
处理完这些,魏宗韬便前往永新集团,正式任命将在三天之后,此刻魏菁琳已着手装修他的新办公室,并叫属下将公司文件整理给他,而今她最首要的任务是将魏启元赶下台,因此并没有对魏宗韬藏着掖着,交予他的资料基本齐全,又说:“董事局前天派人去美国,最迟明天就能有消息带回,假如学历造假的事情是真的,董事局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余祎心头一颤,这句玩笑话半真半假,她抬眸望向他,只看到如渊双眸。
上市集团主席学历造假,不同于一般情况,此事可大不会小,魏菁琳又皱眉说:“我和爸爸都不知道的事情,究竟是谁放上网络?”
庄友柏几人吃得快,极有眼色地让出空间,等他们一走,魏宗韬才笑道:“原来你也会害羞。”见余祎脸颊更红,瞪来一眼,一副娇嗔的模样,魏宗韬又笑,凑去她耳边低低道,“谁要是听了你的声音,我把他耳朵割去,怎么样?”
此时此刻,二十八楼的办公室内烟雾缭绕,魏启元已掐灭了第十二根烟头,皱眉站在窗边俯瞰蝼蚁般的人和车。
余祎面色微红,她只知道泉叔向来呆在自己房中,阿成最近面壁思过也呆在自己房中,隔音效果应该还可以,但庄友柏和阿赞居然回来了,不知他们是刚到此处还是早就到了,余祎毕竟是女人,害臊难免。
当年他去麻省读书,念了三年便不想继续,急急开始创业做出一番成就,远远胜过大哥,后来他就被父亲召回,进入集团任职,他瞒天过海直到今日,知道已经避不开,无非就是再打一场小仗,父亲膝下只有他一子,老臣子不会太过为难他,如今却有一个最大的威胁,那就是嫡孙魏宗韬。
魏宗韬道:“过来。”看也没看余祎,却是对余祎说。
魏宗韬去年被魏菁琳找回来,当时家族并非没有去查探过他的过往,种种证据都表明他没有作假,前段时间网络上传言他生长在新马,魏启元有所怀疑,也知道魏菁琳已经派人前去调查,他也就没有着急。
早晨余祎被魏宗韬折腾了一回,最后起床迟了,下楼的时候魏宗韬已经用餐,而一直消失的庄友柏和阿赞居然已经回来了。
可魏宗韬昨天重新现身,三天后将进入永新董事局,再这样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数,魏启元深思熟虑,最后终于拨通了邮件里的那串手机号。
如果余祎手边有录音笔,那明天的新闻将变成“第三代入驻董事局第一人,今日被踢出董事局”,这个男人,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睡前余祎又想,好像这样才是魏宗韬,他是主,无论在哪里,都不可能屈于人后。
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起,是个男人,开口就说:“魏先生?”
她这话已经逾矩,她和魏宗韬的关系还不足以探讨如此敏感的话题,魏宗韬却给予回答:“从属关系可以适当调整,比如——”他笑看余祎,“我才是主,我做魏家主人,而不是魏家人!”
魏启元道:“昨天我收到你的邮件,不知道你是哪位?”
余祎笑道:“你这两天只管你爷爷叫魏老先生,你是真把自己当做魏家人?”
对方的声音很温和,不疾不徐道:“魏先生没必要知道我是谁,只需要知道你的侄子有事隐瞒。”
魏宗韬道:“我姓魏,当然有兴趣。”
魏启元笑道:“你是说网络谣言?网络上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谣言,根本就不可信,他是我魏家的人,我们魏家自然比外人清楚,不知道你是哪位媒体朋友,希望你们不会再造谣生事,另外我的私人邮箱一直都对外保密,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我的邮箱,请你们有些职业操守!”
他们如今的关系更像情人,彼此都享受拥有对方的感觉,聊这种事情其实没有必要,再说余祎并不懂这些东西,余祎只是更加好奇:“永新起死回生这样困难,你为什么还对它这么有兴趣?”
对方笑了笑,“魏先生,我们不用绕弯子,你也无需试探,我可以帮你去新马查找证据,并且一定比令妹派去的人管用。”
魏宗韬有聊天的欲望实属难得,余祎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便陪他聊了几句。
“我凭什么信你?”
魏宗韬笑笑:“最近股价跌的厉害,个个都说没有魏老先生的永新,就不再是永新,从魏老先生入院到现在,已经半年多,再这样下去,永新就得关门。”
“你可以不信,但试一试也无妨,我不求钱财,只不过希望令侄消失,仅此而已。”
魏家子嗣单薄,直系第三代都是女眷,最年长的魏宗韬亲妹,今年也不过跟余祎一般大,魏启元把权严厉,魏家又极度重男轻女,因此魏宗韬是第三代入驻董事局的第一人。
这串手机号码,魏启元查不到户主,而他的邮箱也非常人能轻易得到,打这通电话前他就已经半信,结束这通电话后他已然全信,但他不会守株待兔,挂断电话后他立刻找来自己的属下,让他们派人前去新马,务必尽快将消息带回!
余祎把睡衣又遮遮严,困倦道:“哪有什么想法,永新第三代入驻董事局,新闻挺热闹。”
那头陈之毅将电话挂断,坐在二楼阳台上望向远处别墅。
魏宗韬到底没再为难她,把她的睡衣放下来,说道:“看了新闻,有什么感想?”
这片别墅群傍山而建,地段选址极佳,安市难得有这样一处位于主城区,却又有宜人自然景观的建筑群。
他说的好像情根深种,余祎不知已听过多少情话,从前有男生为她要死要活,她真让对方去死,对方立马孬了,因此她对各种情话都已有了超强的抵抗力,不过魏宗韬的情话与众不同,虽然说得情意绵绵,可露骨直白,好像只要她的身体,让人参不透他的心思。
他租下这套别墅颇费了一番功夫,不知余祎见到他是否会有惊喜,陈之毅支着头,嘴角含笑,遥遥望向对面。
魏宗韬一笑:“怎么能少做一天,你随时要走,我捞不回成本。”
别墅里,余祎无事可做,她颇为想念儒安塘,问阿成是否赢得了牌友大赛冠军。
她再如何享受,也经不起这两天太过疯狂的放纵。
阿成在天人交战之后终于同余祎说话:“没有。”
余祎道:“为你进入永新董事局高兴,喝点酒庆祝一下!”边说边推开他,拧眉道,“你少做一天会死吗!”
余祎笑笑,让阿成教她赌术,阿成却不愿意,余祎道:“你怕教出徒弟饿死师傅?”
“为什么喝酒?”他的手在撩拨她,听见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又问了一遍。
阿成摇摇头:“这不能轻易教人,是规矩!”
余祎去推他,声音里还带着朦胧睡意:“一点点红酒。”
他太无趣,余祎只能干笑一声,想了想,她回房间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阿成不意她要出门,拦住她说:“魏总说……”
魏宗韬去撩她睡衣,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酒味,顿了顿才继续,将她弄醒后问她:“喝了多少酒?”
“魏总说随我玩,还随我花!”余祎甩了甩手中的附属卡,朝阿成一笑。
洗完出来,余祎仍在梦乡,侧身枕在枕头上,一只手轻轻捏拳置于脸庞,睡得没有丝毫防备,长发凌乱的贴在脸上,像是十七岁时的那个小孩,稚嫩又成熟,矛盾的叫人很难把持。
魏宗韬在公司里办公时,手机提示数条短信。
他取换洗衣物去洗漱,打开衣柜发现一侧挂了寥寥几件女装,顺手拉开了置于衣柜底下的行李箱,见到里面满满的衣服,他勾了勾嘴角,却没有一点笑意。
他工作时不喜欢手机干扰,看也不看就将手机静音了,等忙完手头工作,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打开短信一瞧,才知道附属卡正在被人使用中,他笑了笑,拨通阿成的电话问:“余祎还在买?”
魏宗韬回来时已经很晚,今天会议结束,他便与部分高层一起用了晚餐,魏菁琳将他正式介绍给众人,一口一个“阿宗”,叫得亲切又真诚。
阿成道:“余小姐已经买了很多,已经逛到商场五楼了,我怕后备箱都塞不下。”
邮件下方留有一串手机号码。
魏宗韬道:“塞不下就让泉叔把车也开过去。”
只见上书:魏宗韬,新加坡人。
阿成很为难,其实他已经提不动手上这些购物袋了,打电话也有些吃力。
那头魏启元怒不可遏,差点掀翻桌上所有东西,电脑突然有邮件提示,他打开一看,心头一凛。
余祎刷卡刷得很过瘾,这座商场有十几楼,购物餐饮娱乐一应俱全。
永新集团高层又有变动,此消息在下午六点传至网络,余祎托腮看着电脑,想不到魏宗韬动作这样迅速。
奢侈品店的店员认得永新集团的魏家,因此招待余祎时格外热情,等余祎进去换装,她们还在那里窃窃私语,不知她是魏家公子的哪位新欢,身材模样倒是一等一的好,突然就有人问道:“你们说什么?”
过了十分钟,集团高层便收到命令,半小时后在二十七楼会议室开会,魏启元被电话打断,听了几句面色越来越差,电话那头声音苍老,却仍有不怒自威之势:“你动过什么枪,用过什么子弹,我会查不到?你不要同我多说,这里是内地,不是美国,更加不是黑社会,没有人会随便受枪伤,现在你马上去会议室,我还没有死!”
店员们回头一瞧,正见魏启元站在身后,一旁是新晋女星,她们不知该如何回答,魏启元又问了一遍,她们才说有位客人正在使用魏家的卡消费,还没说完,更衣室的门便打开了。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魏宗韬站在办公室外听了片刻,又看了一眼时间,不想在此多耗,便打了一通香港医院的电话,同魏老先生说了几句。
余祎道:“这件怎么样?”她问向阿成,却见阿成的视线绕过她,投向了她身后。
这种事情谁会承认,魏菁琳冷声道:“那是他自己朝自己开了一枪?你当他是什么人,能有这个本事?他只不过是一家公司的小老板,不像你,从小就在会所玩枪,你的卧室里就有枪!”
余祎的身后站有两名导购,还有一男一女,女的长发飘逸身材高挑,姿容妩媚艳丽,瞧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很是漂亮。
魏启元拍案而起:“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开枪打过他!”
男的身形高大,眉眼凌厉,器宇不凡,只是看起来已经有些年纪,应该四十多岁,余祎听见导购叫他一声“魏先生”,不由扬了扬眉,视线投向了他。
魏菁琳仍然不喜欢他,几分真几分假只有魏宗韬自己心中有数,但有一点至少是事实,那便是他没有在年前股价大跌时落井下石,没将父亲一手建立的名誉和地位涂上脏污。
魏启元也在打量面前的女孩,新款春装色彩淡雅清丽,穿在她的身上腰身曲线玲珑有致,脖颈修长,脸蛋儿比他身边的小明星还要小巧,必定更加上镜,只是长相还有些稚嫩,不似小明星那样艳丽,显得清纯了一些。
魏宗韬仍旧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漫不经心道:“没必要连累其他人。”
对方突然笑了笑,嘴角牵起,眉眼微弯,笑得心无城府,却自有一番意味不明在内,生生将那份清纯褪去两三分,竟显得慵懒又张扬,勾得人心头微颤。
昨天在医院里,魏老先生怒火攻心,一阵短暂晕厥后问魏宗韬:“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也不报警?”
魏启元见过太多女人,形形色色或妖艳或清纯,单一枯燥,鲜少见到过面前这样自相矛盾的女孩儿,他蹙了一下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魏菁琳霍然起身,想到魏宗韬腹部上的枪伤,她便觉一阵胆寒:“一个半月前你开枪打伤他,他没有报警,而是躲了起来,差点就要丧命,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报警?因为他不想进这个家门,也不想害我们永新!”
阿成走近余祎身边,小声道:“他是魏启元,永新集团新任主席。”
魏启元眉头一蹙,厉声道:“菁琳,你说话越来越不知分寸,什么痛下杀手!”
“我知道。”余祎已经收回视线,又问阿成,“你还没说这件裙子怎么样。”
魏菁琳冷笑:“他吐不吐骨头我不知道,你倒是任何骨头都不会放过,爸爸还没有让阿宗认祖归宗,你就已经对他痛下杀手,等到阿宗真的叫他一声爷爷,你是不是连爸爸也要一起杀了!”
阿成敷衍道:“好看。”
魏启元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要再做无用功,联合外人来对付我,我即使马上让你退休,也会给你足够的退休金,你擅自找回一个私生子,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一头不吐骨头的狼?”
余祎小手一挥,豪爽买下,导购立刻殷勤上前,又连番推荐数款新品,过了一会儿又举起一只包,说:“这款包是……”
魏菁琳也不生气,拉过椅子坐下,说道:“我不跟你废话,你是如何对待阿宗的,我们都看得到,现在股票一跌再跌,集团内部不稳,你的学历真假我不去管,总之不能再让媒体抓到我们家族不合的把柄,给阿宗一个符合他身份的职位!”
还没说完,便见面前突然递来另一只包:“这款也许更适合这位小姐。”
魏启元笑道:“有时间再去学学礼仪,下次记得敲门进来!”
这只包材质是黑色牛皮,包型较大,中间居然镶嵌着金色兽形立体图案,余祎见那野兽怒目威视,凶狠张口,格外嚣张凶悍,与导购递来的端庄精致的女包大不一样,这款反而极合她的心意。
电话还没响,魏菁琳便门也不敲就进来了,说:“等急了吧,我让阿宗先去我的办公室喝杯咖啡!”
她大大方方接过来,朝面前的魏启元一笑:“这位先生眼光独到,我刚才怎么没发现这款包,很别致,谢谢!”
永新集团二十八楼顶层可俯瞰到安市最繁华的地段,白天车来车往,夜晚霓虹遍布,魏启元站在窗口看到魏宗韬从车中下来,勾了勾嘴角,静等电话响起。
言行举止得体大方,毫不扭扭捏捏,魏启元感到意外,不由笑说:“听说你是阿宗的朋友,我是他的叔叔。”
魏宗韬睨了他一眼,直到车子停在永新集团门口,他仍是一言不发。
余祎道:“原来是叔叔,叔叔好!”
魏宗韬并不知余祎已将他定义为“更变态”的人,他这两天睡眠并不充足,但精神却格外好,泉叔瞟了眼后视镜,试探开口:“先生,按行程你再过两个月必须回国一趟,我想早点订飞机票。”顿了顿,道,“这次订几张?”
二十多岁的人管四十多岁的人叫叔叔,按理十分正常,奈何魏启元的长相并不显老,身边女伴又都是二十出头,有些还是初入艺校的女学生,因此余祎这样一叫,身边的人立刻有些尴尬,阿成忍不住笑,小明星忍不住生气,导购们都讪讪而立。
时过境迁,如今有一个更变态的人在余祎身边,余祎倚着沙发笑了笑,等想离开时再离开也不迟。
魏启元不似魏菁琳,这样的称谓并没有激怒他,反而令他饶有兴趣:“阿宗这次回来,我还不知道他带回了朋友,你可以跟着阿宗叫我叔叔。”
母亲笑得乐不可支,她太了解自己女儿,余祎从来都是不愿吃亏的性格,谁有本事在对她动手动脚之后还能完好无损,那必定就是余祎心仪之人。她笑道:“高中的时候我和你爸不让你早恋,现在念了大学你想怎么谈恋爱都可以,之毅有本事,又不靠家里,对你又宠,我和你爸不反对。”
余祎也礼貌地自我介绍了两句,两人站在一道说话,把小明星撂在一旁,小明星有些不情愿,撒娇似得催魏启元去吃晚饭,魏启元索性邀余祎一同前往。
他在余祎的学校里成为常客,看紧余祎一切吃穿住行,美名其曰替余祎父母照顾她,母亲常在电话里说陈之毅各种体贴孝顺,还说他的家族是北方陈氏,与她门当户对可以考虑,余祎向母亲骂陈之毅变态:“他大我六岁,我未成年的时候他就整天对我动手动脚,他不正常!”
阿成立刻递去眼神,让余祎拒绝,余祎也无心搅和进永新的是是非非里头去,便道了一声谢,正要离开,一旁的导购递来一个纸袋,魏启元接过后说:“初次见面,你叫我一声叔叔,就当长辈送晚辈一件礼物。”
后来陈之毅在学校附近替她租下一间公寓,强行要她入住。
纸袋里正是兽形图案的那款包,价格并不是很贵,余祎并不介意白拿人家的东西,不过对方是魏宗韬并不喜欢的叔叔,她总要给魏宗韬几分面子,笑了笑说道:“谢谢魏叔叔的好意,不过我这次就是想叫阿宗流点血的!”她指了指提着大包小包,快要淹没在包装袋里的阿成,“所以我一定要刷阿宗的卡,让他痛死!”
余祎冷冷地瞥他一眼,没再开口,病好后重回学校,长发中间仍有几撮紫色,张扬叛逆,让老师又爱又恨,高考结束她到处旅游,等到开学就搬去住校,再也不愿回家去住。
她说得俏皮可爱,俨然是与男友争吵购物泄愤,既然对方以长辈的身份送礼,那她就以晚辈的姿态,孩子气的拒绝,让旁人无法找到说辞勉强她。
父亲表情惊愕,说道:“一直在工作,怎么了?”
魏启元愈发愉悦,走前盯着余祎,低声道:“下次再约余小姐吃饭,等你生完阿宗的气。”
那天她回到家中便开始发烧,浑浑噩噩直讲梦话,父母在她床畔守了一夜,她醒来时见母亲不在,第一句话便是问父亲:“你昨天下午去了哪里?”
阿成一直将手机艰难地捏在手里,刚才与魏宗韬通话时见到不速之客,魏宗韬让他别挂断,他就一直没有挂断,等到走出商场一看,那头已将电话挂了。
余祎无事可做,无处可去,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偶像剧里的主角身穿校服上演一幕幕狗血剧,她的思绪又渐渐飘去那场夏日暴雨。
魏宗韬手指点在手机屏幕上,看着通话结束,时间是三十二分二十六秒,余祎与魏启元的对话有十多分钟。
余祎又小声啐了一句“变态”,不再理会他。
她真是顽皮,让他再也无心工作。
他吊足余祎的胃口,又亲了亲她以示安抚,这才叫泉叔出来开车,对余祎说:“衣服重新搬去我房间,不要再想离开,我总要把八年的时间全都睡回来。”
魏宗韬三十多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不怒自威,人见人惧,无人敢近他身。如今他自制力下降,总畅怀长笑,威严骤减,这得益于余祎。
魏宗韬已经吃完,靠在椅背上淡淡道:“留着以后给你讲睡前故事。”
晚上回到别墅,那些纸袋都已堆进了杂物室,魏宗韬见到了那只兽形图案的女包,说道:“果然很配你!”像一只努力长獠牙的兽崽。
余祎浑身酸痛,只想将肚子填饱,也不想多聊,吃到一半,餐厅里只剩下她和魏宗韬两人,她才再次问道:“另外两次,你不想告诉我了?”
第二天两人照旧起得迟,魏宗韬离开前替余祎掖了掖被子,捋开她乱七八糟的长发,亲了亲她说:“我多放一张卡,够你买套房子。”
阿成的动作迟了几秒,视线似乎不愿与余祎相触,起身去厨房盛出饭来,从头到尾也不和余祎说话。
余祎睡得迷迷糊糊,想他是有多么视金钱如粪土,翻了一个身继续睡,也不知道他究竟何时离开。
魏宗韬没有外出,他正坐在餐厅里吃午饭,见到余祎下楼,他瞥了她一眼,说:“阿成,盛饭!”
今天永新集团内地震,美国那边已传来确切消息,魏启元根本就没有从麻省毕业,他的学历造假,从前所有的履历,包括杰出青年各类奖项,全都在顷刻间被人推翻。
余祎万万没想到八年前魏宗韬就已见过她,并且记忆至今,她想再问已没有机会,被魏宗韬折腾到凌晨才睡去,醒来早已日上三竿。
他们能够查到,媒体自然也能够查到,证据已经摆上网络,麻省校内的采访、各种拍摄视频照片,都无一例外的指名,魏启元当年根本没有完成学业,他欺骗了所有人,只是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否知情。
余祎问:“还有两次呢,你还见过我两次!”魏宗韬笑而不答,让她再没时间提问。
第二天开始,永新集团股价再次大跌,上市集团主席伪造学历二十年,媒体翻老账挖出魏启元从前的猎艳史,最后矛头还指向了魏老先生,说豪门内斗家族不合,生生将魏老先生气晕过去,魏家人急急忙忙齐聚香港医院守在他的病房外。
魏宗韬大笑,把她往怀里用力一搂,“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我错过了当‘变态’的时机。”
魏宗韬两天都没有回到别墅,没有电话也没有短讯,余祎乐得清静,偶尔外出购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书房里面对电脑,夜里去健身房运动,出一身汗后洗澡睡觉,生活变得有规律,再也没人像饿死鬼般缠在她的身上,让她连一个好觉都睡不了。
“……十七。”余祎睨向他,“你变态!”
第三天是魏宗韬正式入驻永新集团董事局的日子,他还是没有回来,余祎忍不住问:“他这几天究竟在做什么?”
余祎冷哼一声,又听魏宗韬问:“你那个时候几岁?”
阿成只说:“在忙。”
魏宗韬道:“在看你。”
魏宗韬还能忙什么,他一直在香港,陪在魏老先生身边扮演乖孙,媒体对魏老先生的病情又做了一番报道,余祎在网络上看到关于永新集团的新闻,无非就是亲生子气病父亲,私生孙子侍奉床前,天平似乎倾向了魏宗韬。
余祎又说:“你当时在那里做什么,在车里呆两个小时?”
彼时魏宗韬已到达永新集团,二十七层楼会议室大门敞开,众董事局成员悉数入座,包括这两天来不断遭受炮轰和指责的董事局主席魏启元。
她答非所问,避重就轻,魏宗韬笑笑:“你还是小孩,我把你骗进车里,你就放心?”
魏老先生是永新集团最大的股东,原本还能来勉强出席会议,可惜此番身体又一次垮下,他只能授权心腹前来。
余祎回过神来,说:“那你当时为什么袖手旁观,让我白白淋了两个小时的雨!”
会议室内,众人屏息静气,由元老率先发言,先就这一年来集团业绩做一番总结,项目失策股票大跌,重创接二连三,如今又闹出假学历的丑闻,永新再也回不去它的鼎盛风貌,元老们痛心疾首。
魏宗韬问她:“你当时站在那里做什么,茶室大门开在那里,怎么不进去?”
魏启元坐在首端静默不语,从头到尾任人指责批判,不做任何辩解。
魏宗韬见到她小手贴来,窗户上立刻有了印记,漂亮的侧脸离他只有一窗之隔,他甚至能看见她的睫毛扑扇,然后便见她突然离去,一个中年男子也驾车驶离了茶室。
他这些日子也没见憔悴,遭逢这样的事情仍旧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面对媒体张弛有度,好像自己根本不是当事人。
她在茶室外站了整整两个小时,天色越来越暗,后来雨势倒是减小了,她在原地蹦蹦跳跳想将水甩干,猛然看见终于有人从茶室里出来,她动作一顿,手掌扶住了车窗,微微猫腰等人走过,随后立刻抓起书包跟了上去。
现在他微微垂头,像是在忏悔,有些看着他长大的元老也不忍心说重话,最后将桌上的文件一甩,叹气说:“我们先不说这个,先说阿宗入董事局的事情。”
余祎记得那一天,她站在墙根避雨,前面的轿车贴有玻璃膜,她看不见里面是否有人,但想来没人会在车里呆足两个小时。
魏宗韬被众人撂在一旁半个小时,无所事事地把玩手机,闻言后终于将手机放下。
魏宗韬笑了笑:“那时就是胸部小,美感差了一些,可惜你那时还是小孩,我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只能一直盯着她,有些难以自持的口干舌燥。
元老让魏启元先主持大局,主席一职是否罢免容后再议。
那天魏宗韬将余祎抱回古宅,见到她平坦小腹上覆有光亮的雨珠,离得这样近,就像在向他招手。
魏启元终于抬头,慢慢站起身,扫过在座众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一脸惬意的魏宗韬身上,笑道:“表决前,我想先问清楚一件事情,阿宗——”
“你那时身上湿透,衣服已经透明,贴在身上就像没有穿衣,雨水淋在皮肤上,实在太诱人,就好像那天。”
众人有些诧异,纷纷将目光投向这两人,听到魏启元说:“你说你在中国长大,一直在这里念书念到大学毕业,二十七岁时创业开办了现在这家小公司,我有没有说错?”
头发淋雨后湿漉漉的,她将一侧长发挽到耳后,慢慢地全部捋向另一侧,垂挂于胸口,清晰地露出半张脸来,耳朵小小的,鼻尖俏丽,嘴角浅浅上扬,轮廓精致,皮肤与修长双腿一样白嫩,就这般置身在倾盆大雨中,慵懒惬意,竟是意外出彩。
魏宗韬起先沉默,后来才淡笑:“没错。”
她的手上还拎着书包,站了没多久就将书包随地一扔,不管头顶天气,直接往书包上一坐,两腿交叉与墙壁平行,偶尔缩一下,偶尔踢一下,分明浑身是水狼狈不堪,坐姿却格外闲适,虽则懒洋洋,视线却一直盯向茶室大门。
魏启元讥笑,眼神示意身旁助理,对方立刻捧出一叠文件,分发到各位董事局成员手中,最后一份文件递到魏宗韬面前,魏启元才再次开口:“魏宗韬,十二岁前生活在裕清市褚县农村,十二岁后移民新加坡,十八岁时因斗殴伤人入狱,二十岁时诈骗,证据不足被当庭释放,二十一岁时在新加坡开办地下赌场,是当地是有名的古惑仔,聚众赌博非法设摊,黑社会火拼统统参与,二十七岁回国,在裕清市创立贸易公司,替黑社会洗黑钱,假如各位不相信,大可以去查他公司的账目,公司创立至今没有盈利,资金流动极为畅通,他是哪里来的钱!”
那时正值夏季,天色说变就变,乌云遮天蔽日,狂风骤雨突然来袭,她瞬间就成了落汤鸡,空旷的茶室周围没有地方可以避雨,她没有选择有墙有瓦的茶室,而是转头就跑到了墙根处,墙根上方雕刻精致的装饰瓦片能堪堪遮挡一些雨水,而面前的轿车还能挡住狂风。
“啪”的一声,他将手中文件狠狠掷向魏宗韬,最后文件散开,掉落在桌上,白纸上一项项用大字标出的案底、地下赌场照片,以及黑社会斗殴后被当地媒体拍摄的照片,一张张全部散落在众人的视线内,证据太真实,只是照片里似乎没有拍到魏宗韬。
他并未看到对方正面,只看到她穿着难看的裙装,上穿白色短袖,下穿灰色短裙,披着染有紫色发束的长发。
会议室内一片哗然,众人都在垂头翻阅手中的文件,魏启元还在那里说:“你去年回来,之所以能如此畅通无阻的开办公司,销毁过往让我们无从查起,这些都是因为你贿赂政府高官。”他看向众人,厉声道,“大家还记不得记得五年前,海州市发生一起特大走私案,当时牵连之广,涉案之多,是历史之最,而时任海州市市委书记的乐平安,曾在裕清市和海州市一手遮天,他就是魏宗韬的帮手!”
茶室临湖,周边风光迤逦,远处能见群山,数十辆私家车停在茶室外,他的车子是其中一辆,停在靠墙处,位置偏僻,鲜少有人会去注意,偏偏正在他养神之际,有人遮住了他的视线,靠在了车头处。
众人不敢置信,惊愕地看向魏宗韬,被魏老先生派来的心腹更是目瞪口呆,指着魏宗韬颤声道:“阿宗,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那天魏宗韬途径海州市做短暂停留,轿车停在一间茶室外。
魏菁琳霍然起身,捧着文件像是在做梦,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否还要帮腔魏宗韬,这些天她也一直在新加坡查找线索,确实查到一些与手中资料吻合的内容,却决计没有这般详细,假如魏宗韬真如资料上所说,那他才是魏家最大的丑闻,他们分明在引狼入室!
魏宗韬笑笑:“我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着高中生制服。”
魏宗韬从头到尾不置一词,在众人的议论不休中依然一脸闲适,等魏菁琳也忍不住大声道:“魏宗韬!”
余祎到底抵不过好奇,问他:“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魏宗韬这才缓缓起身,看向众人说:“希望各位元老,能抽出时间去查证事实真相,我奉公守法,从未入狱。”
魏宗韬道:“还真的呆了?”
撂下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推开椅子,在众人诧异惊骇的议论声说,不紧不慢地离开了会议室。
胸前一痛,余祎叫了一声,蹙眉看向罪魁祸首。
这天的会议太戏剧化,没有人能够快速回神,最后董事局做了怎样的收尾,媒体又获得了怎样的八卦,这些都不在当事人的关注中。
她的学习成绩很好,平时不愿做功课,考试也能在年级里排上名次,上课认真,尊师重教,老师全都待她很好,但凡校内有大型节目,都会派她上场争取荣耀,她在学校里往往前拥后簇,女生喜欢结交她,男生为她分心走神,后来陈之毅出现,总有办法轻而易举地查她手机和信件,随即那些男生相继消失,余祎“感谢”他多管闲事,见到他从来没有好脸色。
魏宗韬只坐车返回了别墅,进门一看,余祎正在玩纸牌,脚边是一堆新鲜的奢侈品购物袋,见到魏宗韬时只挥了一下手算做打招呼,继续缠着阿成教她换牌的千术。
八年前余祎不过才十七八岁,那时她有父有母,叛逆骄纵。
阿赞最沉不住气,上前一步冲余祎道:“余小姐,你惹了这么多的麻烦,现在怎么还能这么开心!”
魏宗韬用空出的那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呆了?”
余祎诧异的望向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见魏宗韬缓步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纸牌,笑了笑拿过来,只在手上抹了几下,再放到余祎面前,黑桃六突然变成了黑桃A,一切都在转瞬之间。
余祎想把胸口的手掌掰开,闻言后愣愣瞧向魏宗韬。
魏宗韬弯下腰,低低道:“我是阿成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