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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司法公正

“那黎真案件里的其余两个男的是怎么被他找到的?”季悦笙虽然凭运气猜中了和黎真案子有关的另外两人并不是抢劫案的同伙,但对于他们三人如何聚在一起实在是费解。

“嗯。将你打伤的那个男人就是五年前银行抢劫案的主犯,他将其他两个人也供了出来。当年他们抢走了200万,三人分赃之后就各奔东西,有人发财当了大老板,也有人比如这个主犯好赌博,结果一夜败光,走回了老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心怀鬼胎的人走在路上互相看一眼就知道彼此的劣性,你说这种‘缘分’该怎么解释?”

季悦笙没有在意这个,喝完水之后好奇地问江政:“案件怎么样了?他们全都交代了吗?其余的人都抓到了吗?”

江政话语间似有嘲讽。

“来过。”回答的是祁司,“只是来的那一天没看到悦笙醒来,今天晚点会过来。”

季悦笙微微点头,案子破了就好。

“能理解,快喝了吧。”江政微笑着点头,“你爸妈来过了吗?”

“对了,有个问题还要请教一下你。”江政话语一转,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季悦笙瞪了眼祁司,忙摆手冲江政解释:“我没有这么娇气的!只是前几天脑袋晕得完全不知道东南西北,所以……”

季悦笙怪好笑地问:“请教?”

“喝水。”祁司转身将倒好的温水拿在手中,顿了顿后问,“喂你喝吗?”

“当时上了膛的枪对准你,你是怎么反败为胜的?”

“可不是嘛。我这几天梦见棺材里全都是人头,简直要把我淹了。”季悦笙皱着眉头发牢骚,“每个晚上都是这样的场景,睡得沉的时候还鬼压床,怎么都醒不过来。”

“嗯?”

话题转得太快,江政低头一笑,回答:“当然。曾经在梦里一直追凶手,可是怎么都追不到的时候感觉遇到了鬼打墙。”

这……季悦笙完全没意识到这会成为一个问题。她是怎么夺下那把枪的?就算现在回想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那瞬间真的太过于短暂,难以用时间单位来衡量。

季悦笙难为情地看了眼站在床尾的江政:“江队,你第一次处理凶杀案的时候,晚上有做噩梦吗?”

“我只记得当时听到了祁司的声音。”

祁司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醒来,立马起身帮助她坐起:“今天看起来睡得比往日要香。”

最后关头能记得的只有这件事,或许给自己争取救命时间完全出于本能,但本能里也包含着极度的恐惧。如果当时没有出现祁司的声音,她想自己肯定已经死了。

“才不是。”本来还在睡梦中的季悦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听到了他们说话,撑开眼皮替自己辩解,“我明明是受伤严重,不是惊吓过度。”

祁司伸手,用手背蹭了下她的脸颊,内心有说不出的感动与愧疚。望着她才住院几天就清瘦的模样,他心疼道:“别想了,等会儿头又疼了。”

“惊吓过度,还很虚弱。”祁司轻声答。

“没事。”季悦笙摇摇头,又看向江政,“你刚才说董谦睿醒了?那我也去看看吧,最好叫上乔启望,他也算做了件好事。”

“医生怎么说?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无动于衷的祁司让江政意识到自己进门后犯的错误,此时任何案件都比不上季悦笙的健康。

“不许去。”怎料,祁司听到她这么说,一改往日温润的样子,态度强硬。

祁司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这几日寝食难安,气色自然也不好。对于江政的到来,他也没有过多的热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睡梦中的季悦笙。

季悦笙怔了下,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病房里,江政见祁司没有想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便主动搭腔。

“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好好休息。”祁司说话不容反驳。

“董谦睿醒了,要不要和我们过去看看?”

江政站在床尾有些尴尬地抠了抠鼻翼,想着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可能还在发愁大四的各种考试。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江政来到医院,先去看了季悦笙。这孩子死里逃生,虽然性命无忧,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加起来也差点要了她半条命。再加上头部受的伤经过检查,医生表示有点轻微脑震荡。这让祁司的脸色从季悦笙住院后就没有好看过。

“那你替我去吧。”季悦笙轻轻推了一下祁司,“我们总要给乔启望一个满意的答复。”

几天之后,江政接到医院的消息,说董谦睿已经脱离危险,目前转到了普通病房加以照看。并且办案的同事也联系上了他的家属,他的未婚妻办理好手续正从国外赶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个道理祁司还是懂的,但是从季悦笙嘴里多次出现的乔启望让他心生芥蒂。虽然这个时候,吃醋显然不应该,但就是吃了还能怎么样?

它们看着她,亦如她的沉默。

于是,左右为难的江政就带着闷闷不乐的祁司一起去其他病房探望董谦睿。

它们直勾勾地盯着她,慢慢地翘起嘴角,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208病房。

看到眼前这一幕,季悦笙才明白,真正的恐惧是沉默如哑巴。眼睛看到全部真相,嘴巴却说不出话。那悬在阴沉沉黑色中的竟是一颗颗鲜血淋漓的人头!

事实上,董谦睿伤得比季悦笙严重多了。可他早早苏醒过来,却惊魂未定。

忽然,撕心裂肺的怒吼愤然响起,身上的不明物体霎时间全部飞起悬浮在半空中,然后慢慢、慢慢地转动……

长时间的囚禁让董谦睿的身体机能都遭到了破坏,医生为了保护他,也选择把他的眼睛罩上,担心他醒过来承受不了对于正常人来说无比柔和的光线。

“啊——”

一直到今天,他的眼罩才摘开。也是直到今天,江政和祁司才看清了董谦睿的真实面容,和证件上的模样大相径庭。现在的他干瘦如柴,两颊凹陷,身上密密麻麻都是伤口,全身疼痛如麻,躺也不是,站也不是。

这个词一直被重复,直至季悦笙听出了极深的怨恨。那颤抖的声音步步紧逼,声带的每一次振动都仿佛在泣血,可悲可恨。

他无论怎样都觉得置身于钉板上。

“好冷……好冷……”

江政望着一直不安地喃喃不停的董谦睿,似乎在寻找一个倾听的对象,遂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

季悦笙恶心至极,干呕不断。

“董谦睿,好点了吗?”江政凑近他,轻声问。

她张嘴,却感觉到有什么物体趁空当钻进了她的嘴巴,肆意缠绕。她顿感恶心,伸手往嘴里抠,却不想从喉咙深处揪出了一大把一大把的头发!

他微微侧了下头,苦涩地发出一声:“黎真……”

“谁?”

这再也无法用柔情声音呼唤的名字让重回现实的董谦睿痛不欲生,他总算重见天日,可是黎真却再也回不来了。

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萦绕在她身上,让她浑身发麻,鸡皮疙瘩满身。她不知道压在身上的是什么东西,只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凄凉低吟。

江政和祁司对视一眼,任凭那一声如梦如幻的“黎真”,将他们一齐带回到三年前。

“好冷……”

那一年正值毕业季,和绝大多数校园情侣一样,黎真和董谦睿因为毕业后是选择回国还是留校产生了分歧。

它们一个一个地砸向她的身体,将她重压在地,直到她的整个身子都被淹没。

冲动之下做出的选择总是隐藏着一股神秘力量,那或许就是后悔真身。

轰鸣声再度响起,棺材陡然间凌空翻了个身,上面没有棺盖。从中哗啦啦地倾倒出了无数的不明物体,直直地往她身上覆来。

而黎真一气之下提出分手,并且固执地回国。谁也没想到,这一次分别会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也会让董谦睿负疚一生。

她鬼迷心窍一般,完全不顾身上冰凉的东西。露在外面的双眸仍旧紧盯着那发黄到极致的棺材,它变得越来越深,从黄色变成红色,从红色又变成深红色,最后竟化成了腐朽的黑色。

没打招呼就回家的黎真自然没有等来父母接机,她拖着行李回到爸妈在视频通话中所说的新家地址,欣喜地叩开门。

棺材发出了沉闷的轰响,棺身白漆突然如腐烂的皮肤一般剥落了下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这些都落在了她的头发、脸庞上,好似死人一般惨白。

新房子很漂亮,这让黎真的心情舒服了不少。可门铃摁下过去好几秒,她也没听到任何回应。于是,她又摁了一次门铃。

顷刻之间,头顶突然悬空一口白色的棺材。它散发着袅袅的雾气,竟一下子驱散了那些妖娆的手。周围恢复寂静,她仰头,双眸死死地盯着那口棺材。

与此同时,她还拿出手机拨通了父母的电话。

她躲不过,哭不出,除了害怕什么都无法感知。

门无人来开,就连电话也无人接听。黎真有些纳闷,现在正是晚饭时间,父母能去哪儿?

那手指不慌不忙,游离在她的眼睛周围,细细地、一圈又一圈地描绘着她的眼眶。好像在找寻一个更加方便抠出眼珠的角度,它越是慢条斯理,她就越是煎熬。

大概还沉浸在分手的抑郁中,黎真开始生气。她觉得男朋友不谅解她也就算了,怎么连父母也这样?

周身越发阴冷,季悦笙战栗不安,而那根尖锐如凶器一般的食指誓要挖出她的眼睛。她恐惧缠身,身体却仿佛被禁锢在了原地,怎么也动不了。

无法及时送给她温暖,无法在她摁下门铃的第一时间出来拥抱她,她差点在自家门口哭了出来。

她想逃,可转眼间自己已经被这些没有血色的无名手团团包围。它们仿佛有生命,一直在空气中不断摆弄着十指,行动自如。渐渐地,有的撩起了她的发,有的轻触着她的双唇,还有的屈着食指,露出长长的指甲向她的眸缓缓逼近……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房门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从内露出了一双眼睛,那眼睛陌生恐慌,又夹杂点点庆幸。

她似是从高处跌落,浑身紧张,却发不出尖叫声。身子本能抗拒地一颤,睁开眼却已置身于空旷的阴暗中。黑暗中有无数双手朝她伸来,她后退无路,只能惊惧地望着那些苍白的手不断地挥动着。

“你是黎真吧?”屋内人问她。

耳朵捕捉到身侧人的对话,季悦笙却怎么也醒不过来。身子沉沉地往下坠,眩晕感不断袭来,如同当时被击中了脑袋。

黎真点头,如实相告。

“她这一受伤,把你吓坏了吧?”

声音不属于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此时却出现在她家。反常的现象让她抱着怀疑,却也没有时间去想象屋内人是谁。

“不知道。”

“我们是来修理水管的,你家漏水厉害。快进来,你爸妈还在楼上帮忙呢。我正巧下来拿工具,听见门铃声就来开门了。”

“怎么样了?”

面对着滴水不漏的解释,黎真深信不疑,她就这样进了屋。她知道父母一定在家,不来开门的原因虽然牵强,却也还合理。

夜间的急诊室人满为患,本该安静的地方也嘈杂声一片。护士和医生匆忙的身影穿梭在焦灼等待看病的病患中。医用托盘上那些瓶瓶罐罐的碰撞声听起来清脆易碎,就像是人的生命。

是,她没有猜错,父母在家。可却在她抵达家门前的三个小时里,她爸妈就因为遭受了非人折磨,痛苦地死去。

医院。

现在,尸体还没有变冷,还静静地躺在阁楼的地板上。汩汩的鲜血从他们的头部流了出来,那些人拿斧子劈开了他们的脑袋,嬉戏一般看着他们没有一点挣扎地死去。

可它们还是发生了,在这世上的每一天都发生着。

可怜的黎真没有看到这一幕,因为在她进屋之后,身后原本和蔼可亲的人就换了张脸。她只走了一步就被打晕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她连父母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

到底为什么要将黎真一家残忍杀害?江政想不通,不管办了多少案子,他对人性始终没有一个透彻的了解。有些残忍无法解释,没有理由解释,没有任何立场辩解。

最后,冰柜成了她和父母的坟墓。

救护车送走了季悦笙和祁司还有汪海挺,也一并带走了董谦睿。江政则留在现场等待其他人的到来,他本是来了结五年前旧案的,却不料又亲眼看见了另一宗更加惨绝人寰的凶杀案。

事情的发生往往充满了各种意外,远在欧洲的董谦睿怎么能想到才分手不过一两天的女孩子竟然已经命丧黄泉。他完全不知道,甚至还在等黎真的电话,还在等一个“复合”的消息。

等到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季悦笙已经在祁司怀里哭睡着了。那种绷紧神经之后的突然放松让她更加疲劳,可是即便在沉沉睡梦中,她也抓着祁司不放。

然而,他等了一个星期,黎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短信全都没有,甚至连社交软件的状态也不更新了。

他们没敢作声,却不约而同地回身看了眼哭到不行的季悦笙。

某一天晚上,董谦睿按捺不住打了黎真家里的电话。电话接通了,可是接起电话的人却不是他期待的任何一个。

完好的尸体也就罢了,可他分明在瘆人的冰柜中,拨开寒冷的雾气,看见了完完整整的三颗头颅。他们双眼紧闭,脸上覆霜,压抑感扑面而来。

他辨不出对方是谁,只知道当时那人似乎喝醉了酒,醉意蒙眬,说话带着戏谑。

江政联想他嘴里所说的“人”以及需要法医这样的话就知道,那里面不是活人。可即便推断出结果,等他看到真相时却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黎真啊,她和父母旅游去了。”

“冰柜里……还有人。”同事侧身让开,欲言又止。

“什么旅游?移民了,再也不回来了。”

江政知道通知法医意味着什么,可他还是上前探身。董谦睿已经被同事从冰柜中扶了出来,身上盖着同事的冬执勤服外套,倚靠着墙似是奄奄一息。

电话那头说话的人不止一个,听起来都是微醺的状态。董谦睿心存疑惑,明明新房子才装修好,怎么会突然移民?

“江队,我觉得我们还需要法医。”同事表情凝重,话语的指向十分明确。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啊他们把房子什么都卖了,移民去了,现在这些都是我们的!电话你也不要再打了,这个座机啊我们改天就要拔电话线了,省电话费。”

江政拉了一下汪海挺,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过去。于是两个人走到放置冰柜的另一头,还没说什么,只见同事脸色难看,似是发现什么一言难尽的东西。

董谦睿问不出什么,只是失落地挂了电话。心想,或许黎真是铁了心地要和自己分手,不辞而别又断了所有联系。

“别看了。”

分手可不就是玩消失吗?

他们两个在阁楼迟迟没有离开,江政不放心地看了他们几眼准备默默退出去。这时却听见同事轻声呼唤他,招手让他过去。

那个号码,董谦睿从那以后就将其从脑子里删除了,他再也没有用过那个号码。可黎真的手机号,他怎么删除,隔天都记得真切。

九死一生之后,季悦笙感受着祁司给予她的强大力量,突然也想念起妈妈的怀抱。

只是没过多久,黎真的号码使用人也换了。

“嗯,我知道……”说完,季悦笙又埋头痛哭了起来。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就觉得祁司一来她就可以不努力,可以不勇敢,可以想哭多久就哭多久。

这一次,董谦睿真的死心了。

“你很勇敢。”祁司轻声说,抱着她的双手随之收紧。

“一年前,我认识了现在的未婚妻,觉得应该要重新开始了。可是,在求婚之后的那个晚上,我却不断地梦见黎真。”董谦睿虚弱地说,喉结上下浮动。那双早已置生死于不顾的眼睛还是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

祁司听了又好笑又心疼,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顺气。一个二十年来都养尊处优的女孩子,没吃过一点苦,没有受到过一点伤害。天真无邪地考入警校,即便体能只是合格,她也笑嘻嘻地接受,还总能扯出一大堆为自己体能差而开脱的话。

“在梦里,黎真一直在和我说,她很冷很冷。可是我和她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我在梦里都无法给她回应,给予她温暖。我原以为这是我的心结,我还爱着她……可是时间一长,我发现黎真开始求我救她……一个梦而已,警官你能相信吗?她托梦给我,求我救她……”

“不能,腿软……”季悦笙哭得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说话也一抽一抽的。因为冷,哭得鼻涕都流了出来,她也懒得去管。“我……我看到枪指着我的时候……我不夸张,我真的差点吓尿了……我当时就觉得我可能要死了,以后见你只能给你托梦了……”

江政搓了把脸,不是因为疲惫,而是难以置信。董谦睿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是他相信了那个梦。

“能站起来吗?”祁司紧张,害怕她受了重伤不自知。

虽然到现在,江政也难以确定董谦睿所说的梦到底是真是假。但起码躺在这里差点丢了性命的董谦睿是真的为了寻黎真而来,并且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哪里都痛。”季悦笙抽抽搭搭地说。

“暗号是你留下的,也就是说你在没被他们抓住之前就已经知道他们的底细了?”祁司问出了他想要知道的问题。

祁司一边安慰她,一边担心她身上的伤势加剧,希望能够及时得到医治:“悦笙,你身上还有哪里受伤,哪里觉得痛,你都告诉我。”

董谦睿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微闭上双眼,承认道:“回到国内的第一天晚上我就直接去了黎真家。当时屋内没有开大灯,我自然以为家中无人。”

就好像在学校被欺负之后,回家抱着妈妈诉苦一样。季悦笙抱着祁司痛哭流涕,她想要止住泪水,可一想到自己死里逃生,福大命大又恨不得哭昏过去。

于是那晚的董谦睿做出了和季悦笙一样的举动,来到窗户下,想要一探究竟。可惜他看的那次窗帘拉得严实,完全看不见屋内的情况。

季悦笙越哭越抽抽,怎么也拦不住。可她一哭,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便疼得越加厉害。太疼太疼了,所以她又只能继续哭。

正当他要离开之际,却听见里面传出来三个男人的声音。

汪海挺望着埋在祁司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的季悦笙顿时也心疼到鼻子一酸,却也不忘揶揄江政一句:“这还用你说!”

“我先是听见了其中一个人打电话的声音,提到了高视界银行的抢劫案,说自己没有钱,不在乎再来一次。之后另外两个男人的声音从远至近,原先打电话的那个人也挂了电话,同他们交谈。”

“快叫救护车。”江政扭头对匆匆赶上来的汪海挺说。

“你听到了关键词,比如枪?”祁司微敛双眸,做出了推测。

江政收起枪,身后几个警察立马上前将躺在地上稍稍恢复意识的男子控制住了。

董谦睿点了下头,又说:“我不知道枪的真假,但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在留暗号的过程中还打听到了五年前的抢劫案,更加觉得荒唐。事实上那些暗号我一开始是留给黎真的……我自从听见那几个男人的对话开始,就觉得黎真可能不在这个世上了。但是,人总是抱着希望,或许黎真还活着,或许她还能看见我留下的暗号,还能联系我……”

祁司一手搂过她,一手从她手里轻轻接过枪,朝站在他身后的江政一递。

祁司联想到乔启望接到他的暗号图以及电话的时间,又追问:“那你给黎真之前的号码打电话其实就已经确认她……”

“没事了。”

董谦睿沉默,实际上他并没有确认黎真的死亡。所有的感觉都出于一种心电感应,他深信不疑黎真还在那幢房子里,从未离开过半步。

说好的等祁司来了再哭……终于还是等到了。

而她始终不出现,那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她死了。

双手触碰的温暖让季悦笙总算有了点反应,枪仍旧固执地握在手中,视线却直直地落在了祁司身上。那一刻,从噩梦重回现实的幸福感,让她坚毅的双眸忽而布满了委屈的泪水。

不管他承不承认。

“祁司……”

“那你是怎么被他们抓住的?”江政问。

但她没有。

边上的祁司一直在安静地听着,董谦睿说的每个字他都能看到相应的画面。在心里感叹,最惨的过去就是过不去,最要命的未来就是迟迟不来。

祁司眉头蹙起,看着眼神坚毅的季悦笙心疼不已。即便因为过于恐惧而做出了超越本能的举动,她也仍旧没有做出过当的行为。他不知道当时危急关头季悦笙的想法,但咫尺之间的距离足以让持枪的季悦笙对其一枪毙命。

“他们警惕性很高。”董谦睿痛苦地回忆着,他没有从头讲起是因为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被发现了。

在他的手触碰到季悦笙的手时,他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抵触以及不易松懈的警觉。但是祁司没有收回手,他看见倒在地上的男人脑袋边的地板上有一个小洞。

一扇敲不开的门,一个打听不到任何消息的地方,这些都让董谦睿备感挫败。那日,奔波许久的他怅然若失地蹲坐在黎真家附近的花坛边上,盯着那房子出神。

“悦笙,没事了。”他喃喃轻语,以最大的温柔靠近她,一边安抚她,一边伸手想要拿下她手中的枪,“你做得很好,真的非常好。不要怕,没事了。”

这一蹲就蹲到了晚上,他起身想走,却忽然看见房内亮起了灯。他觉得意外,明明没看见有人进去过,为什么此时屋内会灯火通明?

他知道,季悦笙已经吓到失去了意识。他也知道,哪怕自己再多想一秒有关于她的任何遭遇,他都有可能在这个时候失去理智。

他误以为是自己过于出神,忽视了进屋的人。他豁出一切想要证明自己心中的答案,于是叩响房门。而门应声打开,就像是知道他要来一样。

他不敢去想象,单枪匹马来到这里的季悦笙经历了什么。那些刺眼的伤痕让他明知发生在季悦笙身上的事,却也选择不去细想。

“我就这样被拉进了屋,进去之后就失去了意识。”董谦睿说到这里却渐渐意外平静,“最后就被你们发现在了阁楼。”

他小心翼翼地朝她走过去,看着她僵直的双臂,还有那布满血迹持枪的双手。

江政没想到他会直接跳过自己受到虐待的部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地上没有发现大量的血迹,祁司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下。

“他们肯定早发现我在旁边转悠,觉得我对他们不利吧。”董谦睿又说,此时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他们占领了黎真的家,代替他们活在这幢房子里。他们每天和死尸活在一起,他们良心没有感到不安吗?老天爷为什么不惩罚他们?”

“悦笙?”

“他们没有杀了你。”江政犹豫半晌,还是问出了口。

他感觉到自己被周遭的寒气缠绕,阴冷刺骨。好像这里的时间特别慢,他甚至能看见周围飘浮的尘埃,它们流动得异常缓慢,慢到像是脱离了现实。而被尘埃包围的季悦笙,此刻就像是一张定格的照片——全身上下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头上的伤口甚至还在往外淌血。她好像不知道一样,双膝分开跪于身下男人的身体两侧,腰板笔直,双手持枪对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按理,他们都杀了黎真一家,面对着找上门来对他们极其不利的陌生人,为什么会留下活口?

这里不同于外面的世界,冰冷且血腥。它不动声色地呼吸着,以一种不发声也存在彻底的姿态等待着祁司到来。

“呵……”董谦睿冷笑,仿佛他问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警官,你看到我身上的伤了吧?他们就是喜欢虐待活人,每次都会给我留下一口气,好让他们下次接着折磨。在那漆黑的阁楼里,我都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他们大概觉得我这辈子都没机会离开了,折磨我的同时竟开口和我讲起了杀死黎真的过程……哈哈哈哈哈,他们真是一群笨蛋!”董谦睿从冷笑转换成了大笑,让江政和祁司都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

他喘着气冲进阁楼,全身竟一下子被黑暗笼罩。置于阴暗中的祁司,唯看见从打开的衣柜门里投射出的点点光线。在这关键时刻,任何看上去不同寻常甚至不用细想的存在都成了疑点。祁司双手扒在衣柜门上,双眸一沉,弯腰踏了进去。

“就是因为知道了残忍的真相才让我活到了现在!我不会放过他们,更不会死在他们手上!他们三个一定会有报应的!”

救援的心急切,可偏偏阁楼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触及,祁司却觉得遥不可及。紧张之中他只听见了自己慌乱的心跳声,完全没有接收到季悦笙的回应,好像阁楼和他之间隔了一个巨大的屏障,隔绝了他们想要传递给彼此的感应。

喊完这句话的董谦睿,身体突然出现不适,整个人抽搐了起来。江政急忙叫来医生,没一会儿董谦睿就被医生和护士围住。

祁司一边失控地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夺命般地往阁楼冲去。他踩在台阶上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易崩塌的悬崖碎石上,每一步都担惊受怕,却又每一步都抱着决心。

暂时退出病房的江政和祁司只能在病房走廊上,轻声细语地交谈。现在两个案件,江政都不是负责人,但好在他现在就在这里,还可以参与其中,起码要对受了伤的季悦笙有个交代。

“悦笙!”

“那三个人杀死黎真一家的动机。”祁司侧身,同江政一起背靠着墙面站立。对于一个问出口的问题,他没有用疑问句,只是预感到答案会和他想的不一样。

楼下楼上一路搜索,却仍旧没有发现季悦笙的踪迹。那个时候祁司猛然想起她提到过的阁楼,一个劲地往上冲。就是在这半路上,他们听到了枪响。

医院长而窄的走廊上,两个人并肩,神情暗淡。在这充满心事与悲伤的医院里,他们两个倒是一点都不违和。

思绪万千,却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至少现在,身旁祁司的心完全就不在这些上,他牵挂季悦笙的安危,任何人的话他都听不进去半句。

“有些人的恶意深入骨髓。”江政不能抽烟,闲着的双手只能交叠环胸。加上这几日熬夜,嗓子也出现了不适,声音变得颓唐无力,“赌博失去一切的章立超突发奇想地回到了高视界,转悠了几天,结识了另外两个都有过案底的人。之后的某一天在公交车上,他意外地和同坐一辆车的黎真父母对视了。”

而这使得江政当场就排除了此人参与五年前银行抢劫案的可能性,因为五年前的那天他还在监狱服刑,不可能出来作案。

“什么?”祁司诧异,对于章立超和黎真父母对视一事,到底是章立超单方面认为,还是确有其事,他无法下定论,也没办法下定论。

解决这一个之后,三个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别墅。江政、汪海挺以及祁司三个人在楼下挨个房间搜查的时候,发现被束缚在其中一个房间内的第二人。经过身份核实后,得知此人名叫王本运,现年三十二岁,曾因强奸罪入狱。

江政叹了口气:“恶人看谁都像仇人。那一下子的对视让章立超觉得自己行迹败露,非铲除他们不可。于是他跟踪到了他们家,接下来就彻底霸占了黎真家的房子。反正他们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半小时前,他们三人正好在某一处会合,又碰巧遇上了正慢悠悠准备返回别墅的另一名男子。于是三人合计,联合辖区派出所民警以派出所夜间巡查,为了辖区治安,需要他出示相关身份证件,配合调查为由将其带走。

“这世上真有将坏事做绝的人。”最后,祁司道,“法律在一步步完善,坏人却也在一步步升级。有时候真的觉得犯罪成本过低,刑法过于宽容。”

江政在身后喊他,可是没有用。

江政惊讶于祁司说出的话,却出人意料地问他:“你爸妈为什么给你取这样的名字?”

“祁司,你别乱来!”

祁司看着他,目光坚定。从没有人问过他父母为什么要给他起这样的名字,但是他自己问过。

不明所以的枪响把刚冲到别墅二楼的祁司吓了一跳,他扶着墙的手顿时紧张地握拳,然后不管不顾埋头继续往上。

当时父母回了他四个字——“司法公正”。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