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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沙漠之行

尹碧玠看着他们一个个全部都离开地下仓库到了地面,这时也起身,慢慢地沿着梯子往上爬行。

女主人听完丈夫的话,抱起小女孩让她沿着楼梯往上爬,自己则紧紧保护着女儿跟在后面。

外面的光线越来越亮,当她整个身体的一半露出地窖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托住了她的两只手臂。

他站在楼梯上,回过头,用A语对女主人说了两句话,尹碧玠觉得,应该是说外面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让他们走出地下仓库的意思。

熟悉的清冽气息,即使在沙尘味中,她也能很清楚地感觉到。

男主人此时率先一步,沿着楼梯向上爬,慢慢地掀开了木板。

她有些意外,这因为暴乱人流而被迫的分离,仅仅只是持续了一个沙尘暴的时间,他就已经找到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恐怖的声音彻底离开了他们的耳膜。

尹碧玠的心咚咚地跳,突然有点不敢抬头看他,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抱出了地窖。

甚至有一刻,她迷迷糊糊仿佛要入睡,心里却想着,如果等会儿沙尘暴结束后能够再见到他,她可以尝试保持几个小时,不冷嘲热讽地跟他说话。

“还好吗?”柯轻滕将她抱到地面上,此时在她耳边,低声问。

这种内心的惴惴不安,一直持续到了整场沙尘暴的结束。地底的等待时间,一秒就像是一个小时,相当难熬。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过了一会,才仰头看他的脸颊,“这场沙尘暴持续了多久?”

还有,他能不能……在这场沙尘暴后,找到自己?

“四个小时零四十六分。”他抬手,触了触她的脸颊,“灰头土脸。”

柯轻滕他们是不是也已经像她一样,躲到了安全的地方?聪明如他,能不能给自己选择一个最好的避难所?

四个字,一句简短的形容词,却有着很淡的宠溺意味,她一时竟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目带温和地看着小女孩,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浑身立刻就绷紧了。

还没等她说什么,他已经回过头,用A语对男主人说了几句话。

小女孩任由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脸颊上,突然咧开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这样的笑容,在这种境遇中,莫名地让她感到很心安。

他们对话的过程中,她能感觉到男主人看向他们两个的目光十分善意,等他说完,他便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

困难的境遇面前,没有国界、年龄之分,人类能够给彼此的,一定都是温暖。

“稍等。”快要走出民居时,她突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们很安全。”不管小女孩是否能听懂,她这时沉下声音,温和地开口。

他也没有多问,只是放开她的手,由着她折返回去。

那么小的孩子,遇到这样的情况,即使有大人的保护,一定也是害怕的。

只见尹碧玠走回那个小女孩身边,弯下腰,轻轻抱了抱她,最后用A语,在小女孩的耳边说了句谢谢。

女主人看到女儿在接触她这个陌生的避难客时,有一丝紧张,想要弯腰抱起女孩,她却动了动手指,抬手轻轻抚了抚女孩的脸颊。

“什么时候学会的?”等她重新走出民居,他侧头望着她,“A语的‘谢谢’。”

是那个小女孩。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她扬了扬眉,“刚刚你和男主人说了什么?”

抬起头,她看到一双眼睛。

“也是表达谢意的意思。”他走了几步,停下来,“A语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郑庭之前攻读了四年,在他学的时候,我偶尔听过几句。”

而黑洞洞的地下,她才刚刚滑落到地上低声喘息了几口,就感觉一只很小很软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那刚刚在运输船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她问。

木板外的世界都已经彻底被黄沙席卷,即使相距三米,她都能听到那恐怖的风声和所有物体都被卷走的声音。

“我开口说A语,”他这样告诉她,“只是因为,这户人家救了你。”

背部因为这样的摩擦滑行,非常疼痛,她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路飞快地滑到了地底。

她怔愣片刻,心底闪过一丝很淡的暖意。

电光石火的几秒,她整个人几乎是边沿着梯子往下滑,边猛地抬手将木板紧紧合上。

“因为沙尘暴的关系,这里的居民区应该会变得异常混乱,我们现在先徒步往开罗的方向走,到了开罗后,再找车,从SPRING边境去索马里。”他语气淡淡地说完,伸手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抓紧我,不要再被人流冲散。”

等到这家三口全部进入地下室后,她清晰地看到对面的房屋已经被卷起,梯子的顶端距离地下大约有三米的距离,以现在沙尘暴的速度,可能最多只需十秒钟的时间,就能吹跑她所在的房屋。

这样的亲密接触,让她的思维又有些停滞下来,刚想出言损他几句时,想到之前沙尘暴时自己的心绪,又觉得这样做有些太过矫情,干脆就抿着唇不说话了。

门外的街道上早已经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在四处寻找着地下藏身所,因为地面上,即使是房屋,也因为大多建设得不牢固,可能会被轻而易举地卷走。

而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轻轻闪过一丝笑意。

她听清了,对着男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应该先让女主人带着小女孩下去。

沿着被沙尘暴损坏得面目全非的街道走了一会,她才突然想起了什么,“郑庭、郑饮和戴尔人呢?”

“Go.”男主人这时看着她,对她说了一个英语单词。

刚刚就没有见到他们三个,来找她的,只有他一个人。

因为光线的问题,她只能隐约看到仓库里储藏着一些东西,能够给人站立的地方,只有非常小的一块。

“遇到人流以及后来躲避沙尘暴的时候,我们就分散开了。”他的语气倒是很平静,“他们都知道最终的目的地,总会到达那里,和我们会合。”

很快,家具被全部移开,一块老旧的木板出现在他们面前,男人大力掀开木板盖子,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地下仓库。

她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初见到她时也有点愣神,可看着她在帮忙推开家具的动作,了然地对她微微点了点头,走过来将小女孩抱到一边,和她们一起搬。

“他们都是非常聪明的人。”像是怕她担心,他又附加了一句。

大约过了一分钟,民居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AIR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应该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

她不再多问,心里却觉得,他像是故意要把其他三个人支开,单独带着她前往索马里。

妇女似乎不会说英语,用A语快速对着她说了几句,她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只是指了指窗外,再指了指地面,意思是,他们必须赶快躲到地下去。

“当然,单独行动,的确比群体行动,更方便一些。”他慢悠悠地,又抛出了一句。

妇女看到她时一下子愣住了,可她却没有给妇女惊讶的时间,快步走过去,开始帮着妇女一起搬开家具。

很快,他们便到达了开罗,毕竟是AIR的首都,沙漠城市的风光,的确别有一番风味,可是他们不是来这里旅行的,显然没有任何多余的闲情逸致来欣赏沿途风景。

民居里站着一个AIR中年妇女,她正在努力地移开屋里的家具,而桌子旁,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我现在去找出租车,同时找到方法和郑庭他们取得联络。”到达开罗中心街区时,他让她在一家咖啡厅里等他,“你暂时在这里等我一会。”

她再没有犹豫,猛地伸手推开了民居的屋门。

她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身后巨大的呼啸声已经清晰到让她的脑袋发疼,远处地面上越来越多的东西,被毫不留情地卷走,那场景,着实太过震撼可怕。

几乎没有等多久,她原本以为他会直接开车到咖啡厅门口,却没想到他还是徒步折返回来。

因为她站的角落,恰好位于一栋民居之前,她的目光很快便通过民居的窗户,捕捉到屋里似乎有人在。

“我们在这里滞留一晚,明天一早起程。”他回到她身边,淡淡地说。

她思虑两秒,回过头看自己的身后。

“为什么?”她有些疑惑,蹙了蹙眉,“难道不是尽早离开才更好吗?”

漫天的黄沙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她的视线范围内,离她愈来愈近,而身边高声的惊呼尖叫和慌乱推挤的人流,则更加重了这种逼近的危险胁迫感。

他始终不回答,一路带着她,这时竟然直接走入了一家开罗市中心的奢华酒店。

刚刚运输船头目预言的沙尘暴,竟然恰好就在这一天,在他们还没有踏进开罗前,就已经轰然来袭。

她跟在他身后,心里越来越七上八下,只见他只是跟前台小姐说了几句话,前台小姐也没有让他出示什么凭证,便直接交给了他一张房卡。

尹碧玠从小生活在BLAIR国沿海城市S市,甚至后来跟着柯轻滕多国行走的那两年,都从来没有碰到过类似的情况。

之后,他们一起乘坐电梯到达楼层,他刷卡进入了房间。

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这一类的危险境遇,是不容许人类轻易逃脱,而必须拿生命来兑换的自然怒意。

“柯轻滕。”她实在有些忍不住了,站在房门口,叫住他,“现在这是要干什么?”

没有亲身经历过自然灾难的人,很难真正体会到这种压倒一切的力量。

“休息。”他将房卡放在房间的柜子上,回过头看着她,语气相当理所当然。

沙尘暴。

尹碧玠被噎了一口,眉角一跳,“你难道不急着去索马里吗?还是没租到车?和郑庭他们联络到了吗?”

下意识地一抬目光,她只能远远看到,一个接着一个的高耸入云的黄沙漩涡,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线范围里。

“你的问题有些多。”他将门固定住,开始自己煮泡咖啡,“只是休息一晚罢了。”

刚刚站稳没几秒,她想要找到一个高一些的地方,露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却突然被一阵更响亮的惊呼声给打断了行动。

她看着他漠然的侧脸,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那些AIR人嘴里,此时都在发出一个单词,她竭尽全力突围出去,才拼命地站到一个小小的角落。

他也不急着催促她进屋,直到泡好咖啡,洗完杯子后,他将咖啡倒在杯子里,才侧头看她一眼,“门口的风景很好吗?”

小小的街道,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涌出了越来越多的人,她根本都没办法控制,就已经被愤怒慌乱的人群给推挤着远离原本站的地方,逐渐都没法看到柯轻滕的脸庞。

他这样淡然又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看得她有些急躁,“再给我一间房间。”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尖锐地响起,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原本柯轻滕牵着她的手,就被身后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一大群AIR人给猛地撞散开。

“只有一间。”他喝了一口咖啡,“两张床。”

她刚还想说什么,突然看到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几个AIR人已经举起了玻璃瓶,大力地朝另外几个人猛地砸过去。

她几乎气急。

她能看到,这些街头行人的眼睛里,大多充斥着慌乱和惧怕。

过了很久,她才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进屋里来。

人的眼睛往往能泄露出内心的情绪。

合上门,她一边走,一边脱下黑纱的外套,直到经过他的身边时,她浑身上下已经脱得只剩下一件吊带衫。

一路上,尹碧玠就已经能够感受到之前运输船头目所说的民众动乱。

“介意吗?”等到他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从亚历山大港前往开罗,大约需要三十分钟的车程,步行,则需要两个半小时左右。

他的视线从她漂亮的锁骨,落到若隐若现的胸线,很慢地摇了摇头。

直到柯轻滕帮尹碧玠穿完黑纱,他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走吧。”

“那我去洗澡了。”她转过身,很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噗……”郑饮笑得肩膀直抖,拍拍戴尔,“你就别自取其辱了。”

直到她洗完澡出来,发现浴室门边的凳子上已经摆放好了一套崭新包装的连衣裙。

“你也想做我的女人?”他头也没回。

她身上穿的是浴衣,此时拿起连衣裙,想要回浴室换上。

“为什么会如此区别待遇……”戴尔看着柯轻滕亲手为她服务,在一旁不停地摇头,“柯,你简直就是重色轻友的典范。”

可她刚刚要合上门,突然看到一只手臂制住了她关门的动作。

他的高度恰好能帮她挡去斜射的烈阳,她此刻有些怔愣地望着他的眉眼,任由他帮她穿黑纱。

“介意吗?”

尹碧玠原本站在烈日下不停地在出汗,没一会抬头的时候,忽然发现他正将一条黑色的纱衣披到她身上。

只见柯轻滕裸着上身,环着手臂靠在门边看着她。

柯轻滕说了这四个字后,突然转身朝港口边的一个小摊走去。

她一怔,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拿着裙子,后退了半步。

“先去内陆的开罗。”

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将她围拢,比刚刚洗澡前她对他营造出来的调情般的气场,更要难以拒绝数倍。

况且非洲的气候,长时暴露在外,是真心玩命的行为。

而他的目光,更像是看着蓄谋已久的猎物一般,优雅而笃定。

从AIR到索马里,需要依次经过SPRING以及埃塞俄比亚。

“那我就开动了。”

“……不是吧?”郑饮快哭了,“真的打算走到索马里吗?沙漠大探险也不是这么玩的啊……”

他高大的身影此时不容拒绝地靠近她,将她围在了浴室的墙壁边。

柯轻滕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话。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像是完全丧失了从前对他无所不用的挑逗和引诱能力。

离开了运输船,站在人来人往的码头,郑饮被热度逼得在原地不耐烦地踱步,“柯先生,现在怎么办?船也没有,车也没有,我们难道要徒步走到索马里吗?”

因为她知道,他一直以来,只是在放任她对自己的放肆,如果一旦他真的想要将她控制住,她是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进行反击的。

“刚刚听码头上的人说,这几天在AIR,可能会发生沙尘暴。”郑庭在一旁,将头目说的话转述出来,“他告诉我们,有预兆的时候,最好及时躲避。”

她所谓的一切过人本领和技能,在他的面前,还是只有儿戏的程度。

下运输船之前,柯轻滕与运输船头目轻轻握了握手。

他就是这样一个可怕到极致的男人,能够毫不留情地逼迫她、占有她,甚至摧毁她。

过了十分钟左右,运输船便稳稳地停到了AIR亚历山大港码头。

安静的气氛里,在她始料未及的时候,柯轻滕已经低头吻住了她。

所有人都起身跟着那个AIR人头目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

这一次,她能感觉到,他根本没有留任何余地,他的手甚至已经轻轻解开了她浴衣的腰带。

“他说,马上要靠岸了。”郑庭拍了拍衣服,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应,内心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挣扎。

“咔嚓。”就在这时,Petroleum仓库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那个AIR人头目走了进来,对着角落里的郑庭说了几句话。

尹碧玠,你愿意再次把自己交给这个人吗?

尹碧玠别过脸去没有说话,觉得浑身都快烧起来。

刚刚唇齿相交的瞬间,突然,一阵门铃紧促地响了起来。

“柯!”不远处的戴尔这时假惺惺地抬手捂住眼睛,装模作样地号叫,“我们六只眼睛呢,这还是在船上,你可要收敛点!”

她一怔愣,柯轻滕的动作却在那一瞬间戛然停止,就像是狮子收回了捕猎的爪子,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不甘却又分外从容。

过了很久,他喝完了她嘴里一半的水,才离开她的嘴唇,抬手轻轻擦了擦她嘴唇上的水渍。

“可惜了。”他抵着她的额头,如是说,可声音里,似乎又没有可惜的成分。

“水不错。”

他很快离开浴室去开门,她如蒙大赦,靠在浴室墙壁上,努力平缓着自己的呼吸。

这个吻,和之前在拉斯维加斯,和后来在摩纳哥海滩边,都有了更多的不同。

她不能否认,刚刚差一点,她就已经妥协。

她闭着眼睛,眼睫毛微微地发颤。

“换上裙子,再出来。”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时,他突然折返回来,留下一句话,并反手就关上了浴室门。

为了……此刻你在我身旁,真切地为我担心。

等尹碧玠再次走出浴室的时候,发现房里并不止柯轻滕一个人,而他也已经重新穿上了衣服,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

为了你在四季列车上选择回头,为了你在尼斯机场选择回头,为了你两年后……再次选择回头。

屋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陌生男人,看他们打扮的样子,似乎都是AIR军人,其中为首的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还用英语和她打了招呼,“你好。”

“谢谢。”唇齿喘息之间,她只听他这样说。

心里虽然疑惑,她还是礼节性地对他们点了点头。

缠绵、进退……他像是在安抚她,她知道,他一定已经明白她现在心中的想法,他这样做,是为了让她不要太过担心。

听到声音,柯轻滕很快回过头,走到她的身边。

下巴上是他冰凉的手指,口腔里是他的味道,她手里的水杯嘭的一声滚落在地上,仰着脸被迫承受他不容拒绝的吻。

“柯先生,”为首的军官,此时看着他道,“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柯轻滕的目光深邃,却没有回答她,直到她为了压抑情绪喝了一口水后,他才突然将她的脸朝自己转过来,低头就朝她吻了下去。

“就现在。”他说。

他难道不会害怕吗?

军官一颔首,另外一个随从军人就已经根据指令走到了门外,军官朝柯轻滕做了一个十分恭敬的手势,开口道:“请。”

她知道他似乎有在一切危险前都能全身而退的本领,可在战争里,甚至连生死都是渺小的存在。

“走吧。”他看着她,也不经过她的同意,就伸手环住她的肩膀,带她走出了房门外。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做你的生意,非要参与到这么危险的事情里来?”她忍不住,此时用更冷的语气来掩饰心底的慌乱和说不清的惧怕,“找死吗?”

出酒店后,他们很快就上了一辆车,这辆车是造型厚重坚硬的越野车,两名军人坐在前,他们两个则坐在后座。

Petroleum这样东西,的确太容易引起战争,当年的Y国战争,便是AMT为了Y国的Petroleum能源,所打的战争幌子。

上了路后,那两名AIR军人就没有再说过话,她其实也没有想问他的意思,可目光一侧,就看到他正注视着自己。

这个可以用巨大来衡量的词,让她的心底慢慢升腾起了一丝惧怕。

“有什么想要问的吗?”他沉声说。

战争。

“你会回答吗?”她淡淡地挑眉。

她听得浑身一震,轻轻眯起了眼睛。

“知无不言。”他平静地与她对视。

“不但与Petroleum能源有关,更与战争有关。”

她思考了一会,说道:“这两名AIR军人,应该是AIR政府幕后的军阀中的一派,可能曾经与你做过一些交易,算是你的朋友,你是故意在酒店登记泄露身份,他们获取信息后,才在另一派赶来前,先找到你。”

单单这两个回答,就足够让她胆战心惊,她缓了缓思维,还想问什么,却听他淡冷的嗓音率先响起。

“继续。”他没有阻拦她的话语。

“是。”他再次给了肯定答案。

“另外一派,应该是AMT的,目前AIR和AMT在能源供应上似乎达成了一些协议,所以你难道就不害怕,是他们那一派先来酒店找到你吗?”她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层。

“还有很多国家都会被卷入进来,对吗?”她也望着他。

“不会。”他的一只手轻轻搭在车窗边,“另一派的思维,和他们跟随的那国人差不多,一时之间,转不过弯,况且,他们自己现在的局势已经够乱的了。”

他抿了抿唇,看着她,“是。”

她听得忍俊不禁。

“让我猜一猜。”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有些不太舒服,咳嗽了几声才说,“你两年前准备的那个项目和你手里现在拿走的让AMT虎视眈眈的东西,是否都和这些A国家有关?”

“现在,这两名AIR军人,会将我们送入SPRING边境,之后,我会设法联络到SPRING那边的人,再通过埃塞俄比亚辗转到达索马里。”他此时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尤其SPRING这个国家,动乱程度比AIR更甚,所以这一路,可能会比较辛苦。”

她听着他能够令人的心安定下来的声音,慢慢地侧过头去看他的脸,仓库的光线昏暗,他的脸庞却始终不会被任何色彩所淡化。

“有多辛苦?”她突然觉得,他说话的样子,非常迷人。

“没有。”他顿了顿,“不过任何没有尝试过的,都值得去尝试。”

“非常。”他收回手,将手搭在膝盖处,“跋山涉水,十里长征。”

他自从踏上这个危险行业的金字塔顶端后,已经太多年不需要自己亲自去做一些事情,更别提远离最高品质的生活。

“需不需要到吃人肉的程度?”她弯了弯嘴角,一笑。

这个回答太符合柯氏风格,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你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关在一艘AIR Petroleum运输船的仓库里吗?”

“我不介意把我的手臂借给你。”他亦勾着嘴角。

“气味糟糕。”他没什么犹豫地给出了四个字的应答。

两人的话语,每一句都像是你来我往的击剑,她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神色,却始终觉得很享受。

喝完水,尹碧玠将水杯握在手心里,侧过头看着那些Petroleum罐硬邦邦地说:“长年累月给你带来巨额财产的东西现在就在你的身边,有什么感想?”

她想,可能这就是最初的时候,为什么她会浑不自知地陷进去,并且在两年前仓皇逃离后,也无法挣脱他的缘故。

戴尔和郑饮对视一眼,立刻起身,果断地远离他们两个所坐的地方,跑到了早在一开始就有先见之明坐在角落里的郑庭身边。

车辆很快横穿了AIR的大街小巷,她浅浅地睡了一会。醒过来时,看到他的外套正盖在她的身上。

“谢谢。”她有些生硬地应了一声,努力让自己冷静地喝下他杯子里的水。

“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他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显得温淡而又清晰。

只见柯轻滕看也没有看肇事者,过了几秒,将自己手里的水杯递给尹碧玠。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视线里已经全是荒芜的沙漠,在已经接近黑暗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空旷。

“嘶……”戴尔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有看她,竟然先去看柯轻滕的脸色。

适应了眼前的场景后,她刚想要说什么,突然整个人猛地就朝车前座位的背后扑了过去。

因为他们两个交头接耳的幅度太大,戴尔一个手舞足蹈,竟然将尹碧玠手里一口没喝的水杯给打翻在地上。

“车胎被击爆了!”开车的AIR军人,此时发出了一声大吼,想要极力打着方向盘让车稳定下来。

“我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来AIR,绝不!”戴尔同样没有好脸色。

可谁知那声大吼刚落,车子的两面后视镜就已经轮番被打爆,她想要弯腰俯身,却被柯轻滕伸手重重地重新扣回胸前,带着她一起趴伏在后座座位前。

“我发誓,我这辈子都再也不要闻汽油味了!”一旁的郑饮盘腿坐在地上,哀怨地道。

此时的越野车就像一只失控的陀螺一般,三百六十度地不停滑行飞甩,密密麻麻的枪声也随之朝车子围拢扫射过来,她听得耳朵发麻,之前在尼斯机场被罗宾逊带领的SWAT特工队追捕的场景,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可能是因为郑庭过人的交涉谈判能力,这艘Petroleum运输船上的AIR人对他们这几个黑发黑眼的BLAIR人的态度,倒还不能算是太坏,虽然谈不上和颜悦色,但过了不久,头目却还是让人给身在Petroleum仓库的他们送来一些水。

非常可怕,她被这种失控的速度,带到几乎要呕吐出来,而且那些子弹,已经穿过了车子的后窗,落在她的周身,逼近她的心脏。

“还好。”见他眸色淡淡的,手里还多了一只水杯,她也没什么犹豫地伸手接过。

“两秒后,我会打开车门,带着你一起跳车,你要做的,就是抱紧我。”凶险的环境中,他的薄唇紧靠在她的耳边,“记住了吗?”

“口渴吗?”她想得正入神,身边突然传来了他的声音。

她很用力地点点头,随着他两声的计数和开车门的动作,双手立刻紧紧拥着他的腰,跟着他一起重重地跳下了车。

可她也不清楚,他此行的目的有没有可能就是为了改变一个局面?

接连的翻滚,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疼,连她环抱着的他的身体似乎都能让她觉得疼痛,可她始终能够感觉到,在这样超速度的翻滚中,他一直在下意识地抱着她的身体避免她撞疼。

对于A国家,Petroleum,是他们的生存之本,而柯轻滕这三个字,一旦在这些国家被揭晓,就足以改变一个局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浑身已经疼到发麻的时候,他们才在一棵枯萎的树旁停了下来。

所以,之后到了AIR,柯轻滕的身份是绝不能被人识别出来的,这不仅因为他现在是第一亚裔通缉对象,更因为他手里掌握着无法计量的Petroleum财富。

她刚刚能够呼吸一口空气,就被沙子呛得用力地咳嗽起来。

这几分钟的时间,她其实一直在思考之后他们的境遇。

抬手想要揉眼睛的时候,却被他的手覆盖住。

进入了Petroleum储藏库,尹碧玠选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盘腿坐了下来。

“不要揉。”他坐起身来,轻轻拿开她的手,“闭上眼睛,让眼睛逼出水就好。”

看上去,竟有些狰狞可怕。

她没有出声,按照他的话语,用自己泪水逼出沙子。

远远可见的天际,似乎蒙上了一层极灰的雾霾,将天际线拉得很长。

闭着眼睛的过程里,她清晰地听到不远处那一声响彻云霄的爆炸声。

尹碧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下楼梯前,回头看了一眼天空。

那辆刚刚她还乘坐着的车,应该已经在此刻瞬间化为了灰烬。

“太可怜了,前一刻我还在想着索马里的海滩有多美,现在却要去油堆里躺着……”AIR人用枪指着他们一个个下楼梯,郑饮在尹碧玠的身后小声地抱怨。

“……现在怎么办?”

柯轻滕对着郑庭说了一句,便率先踏上台阶,走入了Petroleum储藏库。

过了一会,她重新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告诉他们,将需要的报酬金额,写下来。”

“应该是AIR军阀里的另一派所为。”他一手环住她的肩膀,目光却平静地落在不远处升腾的烟雾上,“看来他们的速度,还不算太慢。”

“现在,他们让我们进Petroleum储藏库。”郑庭听完AIR人头目的话,说,“船会在两个小时内抵达AIR港口。”

边说着,他已经起身带着她,弯下腰,以很快的速度朝不远处一个个类似用砖块堆成的无尖顶金字塔造型的建筑群跑去。

即使不情不愿,戴尔最后还是弯下腰,将枪放在了地上。

“还有十五分钟左右,这里就会进入黑夜。”他看了眼手表,边带着她奔跑,边不急不缓地说,“在完全进入黑暗后,他们就没有办法很快找到我们,我们可以趁着夜晚,连夜进入SPRING境内。”

仔细思量,毕竟他们现在身在其他国家的海域和船上,主动权不属于他们,此时用和平谈话的方式,永远好过直接的硬碰硬。

按照理性的逻辑,这的确是唯一有效的逃生之路,只是她总觉得,自己现在正在经历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只是这一声,戴尔也就忍住了浑身即将要散发的怒意。

她这一生活到现在,哪怕是两年前,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在遥远的非洲沙漠里,体会着生死存亡的感觉。

“戴尔。”只听柯轻滕冷冰冰地开口,叫了一声戴尔的名字。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她心里恐惧、惊慌,却又……欲罢不能。

头目似乎能听懂一些英语,此时再加上戴尔不太配合的动作,头目立刻就将枪举起对准了他,头目身边的其他AIR船员,更是反应迅速地将他们团团围拢起来。

“柯轻滕。”

“你们有什么权力逼我们放弃枪支?”戴尔没有交出枪,神情变得十分不耐烦,“我们只是顺路坐你们的船去AIR境内罢了,你们需要多少过路费我可以支付,但是不要逼我卸枪。”

等他带着她来到其中一个高大的建筑后,她被他环在胸前,终于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一路从拉斯维加斯到现在,危险随时一触即发,却头一次被别人命令式地要放弃防身工具,戴尔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如果我没有上那一趟四季列车,你还会不会将我卷入今天这样的境地里来?”

等他们一个一个轮流从游艇上下来转到运输船上后,其中一个状似头目的AIR人,用了生涩的、能让他们全部听懂的英语。

她头一次,在他的面前,把说话的语速放得很慢。

“下枪。”

他听到她的话,深邃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光。

郑庭再和那些AIR人说了几句,其中有一个很快转过身去拿了绳子,绑紧后甩过来,紧紧套住了他们游艇的柱头。

耳边能够听到汽车的轰鸣声以及枪声,那一派想要追杀他们的AIR军人,应该已经离他们的藏身之处不远了。

而郑氏兄妹和戴尔,出于对他的信任,更是不会对他的决定提出异议。

“如果我当时没有答应和联邦的秘密约定,如果四年前我没有来到你的身边,如果两年前我没有背叛你,如果在尼斯机场我没有跟着你走……”

她与他相处那么久,自然再清楚不过他所开口说出的每一句话,必然都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

你还会不会这样不容许我拒绝地将我刻进你的生命里,捆绑着我,逼我陪你经历所有一切的危险和困难?

尹碧玠听了有些惊讶,转过头蹙眉看他,却见他始终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他看着她,慢慢抬手,触到她的眉心,“不管那些所有的因果,我只知道,你现在在这里。”

柯轻滕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躺椅扶手,半晌,目光疏淡,“弃船,先跟着他们到AIR。”

天色,在他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地沉暗下来,她望着他,千言万语都仿佛集聚在了嘴边。

“啊?那怎么办?”郑饮在一旁急忙问道。

“两年前,你问我是热爱追求我所从事的行业里危险边缘的快乐,还是你给我带来的快乐,而当时,我并没有回答你。”他边问,另一只手已经滑过她的腰肢。

“柯先生,他们说,最近AIR内部局势非常混乱,军阀要推举新总统,抗议声不断,而且民间还因为宗教信仰的问题起了冲突。”郑庭思考片刻,转述给柯轻滕,“并且,按照他们的意思,无实名登记过的船只只要再靠近AIR边界,比如我们的游艇,估计就会立刻被出海军队扣留没收。”

身体间致命的吸引和情愫,就像毒药,从慢性的渗透到如今的病入膏肓,让她再也无法像之前的那几次一样拒绝。

郑庭颔首,便镇定地对着那些枪口,询问起AIR的情况来。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已经再也没办法抗拒他。

“不要再继续暴露我们的信息,问近期AIR内乱的情况和局势。”柯轻滕淡淡吩咐完郑庭,竟无比淡然地在躺椅上坐了下来。

“你有厌女症……”在他持续不断的触摸下,她徒劳地看着他的眼睛,低声喘息,为自己争取最后的缓刑。

尹碧玠仔细观察着那些AIR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大都不太相信他的话。

越来越深的黑暗里,她仿佛听到了他的一声低笑。

郑庭将他的意思转达给AIR人。

“的确。”他这时已经将她的整条连衣裙都脱了下来,扔在一旁干净的岩石上,与此同时,他也轻轻地解开自己的衣物。

“私人游艇,度假。”柯轻滕开口。

她望着他,身体浅浅浮现起片片的粉色,在月光下,美得触目惊心。

“柯先生,这艘是沿着波斯湾路线到AIR的船,他们问我们接近AIR的海域航行有什么企图?”郑庭听得懂A语,这时转过头对柯轻滕低声道。

“所以我这一生,不能品尝其他的女人,而我所在的行业,也根本不能提供给我任何所谓的刺激,哪怕是刚刚我们经历的一切,”他抬手,轻轻握住她的一条腿,“都无法带给我真正的快乐。”

没过一会儿,运输船就停靠在他们的游艇边,几个AIR人手里拿着枪,以与他们对峙的姿态,站在船上,开始用A语对着他们大声说着什么。

“而只有你……”

郑氏兄妹和戴尔的动作很快,在运输船将要接近他们之前已经准备好了枪支,全神戒备,却唯独柯轻滕,在将她的枪交还给她后,就再没有其他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整个沙漠完全进入黑暗之后,他才低下头,吻住她的嘴唇。

等船靠近的时候,尹碧玠才发现柯轻滕之前说的根本没有半分错误,的确是一艘AIR Petroleum运输船。

“可以给我,即使需要我用生命作为代价的快乐。”

那艘船接近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