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小房间长椅上的柯轻滕和站在他身前的主教,都回过头看向她。
因为身体无法控制的战栗,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门,木质门原本就没合上,此时被她轻轻一推,立刻发出了轻微的细响。
“是她吗?”主教深邃而又下垂的眼睛里,慢慢浮现起淡淡的光华,“引诱你走向原罪的人。”
这也是他从她身上取走的,第一件最珍贵的物品。
他深深地注视着极力控制着情绪的她,良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不。”
交缠、融入、疼痛、刺激,她始终没有办法忘记。
几步之遥,他走到她的面前,在照耀在这座国中之国的清晨阳光里,轻轻抬手抚上了她的眉骨。
她清晰地记得,在他卧室的床上,她因为错失了她原本胜券在握的秘密,将自己完整地交换给了他。
“她是我的骨中之骨。”
直到这一刻,两年前那一天N市傍晚的记忆,再次以排山倒海的速度涌上了她的心头。
尹碧玠望着他在晨光中沉静的双眼,任凭他冰凉的手指落在自己的额头、鼻梁和嘴唇上。
她已经听得身体有些发抖、几乎站不稳脚跟,却在努力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圣经里,亚当的一根肋骨成就了夏娃。
而这世界上众多的情话里,一定也有这么一句——爱到极致,你是我身体中的一根肋骨,无法抽离。
宿命中的偷食禁果。
可她却太明白不过,于他和她而言,骨中之骨这四个字的意义。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宿命。”
这并非是情话。
“意乱情迷?”主教此时竟低声笑了一声,“柯,原谅我,只是很难得见到你这样说话。”
而是,一个封印已久的枷锁,是他将她的灵魂,牢牢禁锢着的枷锁。
她一直以为他已是接近无所不能,就像神一般,不会有感情、不会犯错,公正、冰冷。
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发颤,他的目光愈加变深,却收回了手。
这些话由他说出来,却与任何人所说的感觉都不同。
“主教。”回过头,他看向正微笑着的年迈主教,“我先告辞了。”
她听得脸色都有些发白,紧紧地咬着嘴唇。
“好。”主教双手合十,等到他要离开屋子的时候,却再度开口,“柯。”
“可在我的内心,我却又对这行为根本不知悔改。”
“虽然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上帝的荣耀,但你始终要在心中,分清善恶,不能被遮蔽了双眼。”
他一字一句,却把语速放得很慢,像是要让老人听清,“我在婚前有了婚后才应有的行为,并且,还是在两年后才走进这里。”
他的脚步顿了顿,良久,微微颔首。
“忏悔对教条的不忠。”
“我在想,等到下一次你再来这里的时候,不知道我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主教的笑容慈祥,似乎完全不像在预言自己的死亡。
“忏悔什么?”另一个,是相对沙哑的老人的声音。
她站在他的身边,听着老人低哑的语言,心却也一点点地宁静了下来。
她屏息等了很久,才听到他低沉冷感的嗓音响起,“主教,我想要忏悔。”
即使她没有信仰,但她也清楚,这就是宗教和信仰的力量,是一种长期在这样的宁静中所洗礼出的安定。
房间的门没有合上,里面也安静得像是没有任何人在一般。
“没有轮回,却有灵魂。”他淡淡地开口,忽然将她垂在一边的手牵起来,放在手心里,再回头看主教。
她点点头,走到了那间房间前站定。
“下次,我会带着她一起来见你。”
“柯先生和主教在里面的房间说话。”郑庭微微地笑着对她说,“你在门边等一会,可能柯先生很快就会出来。”
从F国圣彼得大教堂出来的时候,正是意大利的午间。
打开门,内里有教徒低沉言语的嗓音,她站在原地看了一圈四周,没有看到他,却看到了站在壁灯前的郑庭。
回码头的路上,尹碧玠一直没有说话,她坐的是郑饮开的车,车前是郑庭和柯轻滕所在的车辆。
她听罢,便走到门前。
望着前方的道路,她的脑中此时却不断地回放着教堂里柯轻滕对主教所说的话和做的动作。
“柯先生在里面。”郑饮对着她,轻轻地指了指门,“我哥在他身边,柯先生说,只要你来了,随时可以进去。”
郑饮站的地方似乎是一间空旷的礼拜室,从门的缝隙里看去,可以隐约看到有穿着教服的教徒在进行礼拜。
可她清楚,当面对他的时候,她根本无法做到如此,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的一言一行,始终很轻易地就能影响到自己。
在原地转了一圈,她才看到不远处正踮着脚朝她无声挥手的郑饮。
而自己,显然从登上四季列车的那一刻,便选择了在这条被他牵引着前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忽然,她听到一声极轻声的言语。
“咚咚。”
“碧玠姐。”
红灯车停,突然,有人轻轻地敲车窗门。
她抬头,看着教堂天花板上精致而宏伟的壁画,心中依旧有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震撼。
她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
停好车,她沿着圣彼得广场,慢慢地走进圣彼得大教堂。
摇下车窗,女孩子望着她,从身后拿出一枝玫瑰,递给她。
F国,这是世界上最小的国家之一,也是世界上人口最少的国家,可这座国家本身就是一件伟大的瑰宝,珍藏着数不清的宗教作品和宝藏。
她不会说意大利语,却见一旁的郑饮神色兴奋地朝小女孩点头,似乎在对小女孩说谢谢。
根据导航仪,她很快就驾驶车子来到了F国。
“那个男人。”小女孩看着她,突然讲起了略带生涩的英语,“就是在你们前一辆车里的男人,他清晨来的时候,就嘱咐我在中午十二点敲他后一辆车的车窗,将花送给一个女人。”
那几句话,说者无心,可尹碧玠却听在了耳里,直到一路前往F国的路上,脑中还在反复地播放着。
“他还说,如果有两个女人,那就送给没有在笑的那一个。”
“世事难料。”他笑着吸了口烟,耸了耸肩,“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尹碧玠拿着手里的玫瑰,一时语塞,等绿灯又亮了起来,才略带生硬地用英语说了句谢谢。
“太太?”戴尔显然不太相信,“你会结婚吗?你这只花蝴蝶不是不婚主义者吗?”
车辆重新又行驶起来,郑饮看看她的神色里,藏着掩不住的笑,“碧玠姐,柯先生这个人呢,是真的根本不会浪漫,你看他从前,送过你枪,送过你刀,哪有男人会送自己女人这些的?所以今天,你成了这世界上第一个收到柯先生送的花的女人。”
“我和戴尔就不去了,他这个大老粗压根就对那些城堡壁画没兴趣,我呢,是想把那个国中之国连同威尼斯,留在以后跟我太太一起去。”他漂亮的眼睛眯了眯。
他冷漠如此,几乎像是没有感情的机械生物,却为她费了这样的小心思。
她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要知足?”她用冰冷的口吻努力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平静。
“去了F国。”封卓伦指了指身后,“他们给你留了车,你按照导航的方向开,不远。”
郑饮连连摇头,要笑不笑,“你如果问柯先生要一艘航空母舰,可能他也会为你做到,所以,小小玫瑰又何须知足呢?”
她扫了他一眼,“……他们人呢?”
她听出郑饮的调侃,半晌,对着玫瑰,若有若无地勾起了嘴角。
“你醒了?”因为顾及戴尔,封卓伦特意用了英语,字腔显得格外慵懒好听,“一路睡到意大利,可真能睡啊。”
一路回到码头,等了他们一上午的封卓伦告诉他们自己要离开。
游艇已经停靠在了岸边,戴尔和封卓伦正相对着抽烟,郑氏兄妹和柯轻滕却不在。
“原本我就是来搭个顺风船的,要是再不回去工作,我可就去不起有漂亮女孩子的地方了。”封卓伦今天穿了一件颜色鲜亮的衬衣,看上去格外令人着迷,“小柯柯,不要太想我喔。”
柯轻滕正靠在栏杆边抽烟,听到他这声昵称,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路走到船舱客厅,却发现空无一人,她抬眼往甲板望去,也没有发现任何的人影。
封卓伦浑身一紧,连忙躲到尹碧玠的身后,“尹女王,快救我!”
毯子上似乎还有他留下的气息,她在脑中想了一会,将毯子放在一边,走出了卧室。
尹碧玠眉角跳了跳,立刻一脸鄙夷地让开。
她悠悠醒转,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封卓伦再次遭到了致命的鄙视和嫌弃,扶额黯然神伤,“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对小柯柯坚不可摧的感情……”
清晨的阳光照映进船舱卧室。
“如果你以后有机会来S市。”刚刚才嫌弃他的尹碧玠,此时想了想,开口。
……
听到她说话,柯轻滕的目光一动。
她脑中还在疑惑他为什么要去F国,却在最后一个字音落地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我把我的一个朋友介绍给你。”她望着封卓伦,若有所思,“或许她可以治好你的病。”
“F国。”他答,“睡吧。”
“什么病?”封卓伦花容失色。
“下游艇后,打算去哪里?”她在汹涌的睡意中,还不忘记问他。
“嘴贱傲娇综合征。”尹碧玠毫不留情地留下七个字。
到最后,她终于困倦,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他抱着坐在了沙发上,自己的头则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封卓伦愣了愣,头也不回地愤然离开了码头。
她背对着他,感受得心头都有些发颤。
等封卓伦离开,另一边,戴尔和郑氏兄妹已经上了准备好的游船,此时戴尔站在甲板上,正远远地扬声问柯轻滕,准备什么时候回船上出发。
这是归属于他的,别样的温柔。
他没有回答戴尔,只是侧头看向正站在他左手边、一动不动地望着平静海面的她。
可却没料到他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她,时不时地亲吻她的耳垂、脖颈,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我知道,我是一个不会知难而退,甚至屡教不改的女人。”她没有看他,“我只做我认为是对我而言利益最大化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两年前,我为我的自作聪明付出了代价。”
她原本以为他会在这样无人的时刻,继续刚刚在时速超过150的车上没有完成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我对于你这个人本身的好奇,已经超过了一切应有的理智思考。”她咳嗽了一声,“所以,我当时的所有行为都可以用心理学角度去分析透彻。当然,我对你做的事,我不需要你的原谅和宽容,但我也不会向你道歉。”
我只是感谢你,再一次,回到了我的身边。
他望着她,眉眼依旧沉稳。
被心驱使,被魂所引。
“我想对你说的是,即使过了两年,我的好奇心还是再次把我带进死亡的途中,即使这期间我试图离开你,但最终还是被你的卑鄙手段给绑住,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去试图抗拒我的命运。”
他的喉中发出了一丝细微的低音,像是笑又好像是咳嗽,“是。”
这些话,是她考虑了一上午的结果。
“谢什么?涂药膏吗?”她的睫毛微有些颤,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清冷。
没有柔情的部分,也没有感动的意味,只是纯粹的尹碧玠式风格。
因为身高的差距,他的手臂向下环住她的腰身,清冽的声音犹如冬日的清晨。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他究竟抱着什么感情,可无论是恨,或者是其他,有一点她已经可以肯定,她此刻不会再想着逃离他的身边,也没有办法可以逃离他的身边。
“谢谢。”
“当然,你对我做过的事,我不会宽容你,也同样不需要你的弥补。”她说完,正视他的眼眸,“我只能称自己这种行为是,不知死活。”
房里安静得连半点声息都没有,等涂完后,她刚起身要将药膏放回到柜子上,却在这时被他从背后拥住。
他望着她,良久,轻轻掐灭了手里的烟。
她反复地问着自己,心底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一,我认为我的手段并非是卑鄙,只是专用来应对你才会使用的手段;二,你的行为不叫不知死活……”柯轻滕说到这里,顿了顿,“我是否可以理解为,随心所欲?”
这些伤疤,应该也有好几道,是因为她才添加上去的。
随心所欲,也就是,心动。
触摸着这些凸起在皮肤上的痕迹,她的心底却没有惧怕的感觉,反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轻微的不适。
尹碧玠的心脏,随着他的话,顿时漏跳了半拍,几乎过了好一会,才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接下来,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脑中不断地回放着在机场时的场景,看着这些伤疤,她用手指将药膏涂上他的脊背,细致而缓慢。
“索马里。”
哪怕他已是这样的地位,可也是险象环生地走到了今天。
他优雅地收回放在栏杆上的手臂,没有追究她的转移话题,“那边现在的气候,很适宜在沙滩上晒太阳。”
灯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背上,有深深浅浅的伤疤交错着,有些已经结疤很久,有的却是旧伤复发,看起来触目惊心。
“喔。”她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就要上游船。
她屏住了呼吸,弯腰,用手将他的衣服轻轻卷起。
“看来玫瑰,的确对于任何女人都适用。”
他的眼底此时闪过一丝很淡的光,慢慢转过身,将背部对着她。
他在她身后幽幽地说,语气带着丝浅浅的戏谑,“哪怕是没有任何情趣、没有半分可爱的女人。”
“背对我。”她声音低低的,像是命令。
她听得脸色一僵,立刻加快步伐往游船上走。
他说话间,她已经打开了一盏小灯,顺便拿起了柜子上放着的药膏。
“还有——”
“无妨,旧疾。”他如是回答。
柯轻滕却还不放过她,反而跟上她的脚步。
他这样直挺着背坐着,很大可能是因为背部有伤、无法躺下。
脚下的踏板因为加了一个人的重量而变得更沉,她刚刚站稳脚跟,便听到他慵懒淡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淡淡开口,“你的背怎么了?”
“你两年前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以及我这一次行程的最终目的,一定都足够满足你的好奇心。”
他早已发现她的闯入,直到这时才看着她不疾不徐地问道。
游船上并没有其他人,午后的甲板上,的确有一种让人无比惬意的舒适感。
“睡不着?”
戴尔担任船长,郑庭分饰厨师和服务生的角色,而郑饮则偷懒地坐在躺椅上,眉飞色舞地跟尹碧玠讨论这次去索马里想要买什么样子的泳衣。
脚步停在原地,她侧了侧目,才发现他正坐在角落的沙发上。
“我哥不准许我穿特别暴露的比基尼。”郑饮托着腮帮,特别不开心地嘟着嘴,“我都二十二岁了,他还不准我这个,不准我那个,你看他自己,都二十五岁了,还是光棍一个,能对我豁达得起来吗……”
房里没有开灯,她借着窗外月光,看到床上并没有人。
尹碧玠听得忍俊不禁,“郑庭还没有女人?”
一谈起哥哥的八卦,郑饮的兴致顿时更加高昂,“别提了,每次和柯先生一起出去,那些富贵小姐,都不敢和柯先生说话,只能一窝蜂地围着我哥,我记得上次有一个EIR女孩子,蜂腰细臀的,哥竟然还坐怀不乱……”
可过了一会,她却鬼使神差地抬手,握住了门把。
“小饮。”
他的门是紧闭着的。
郑庭温雅的声音从船舱里传来。
一路走出自己所在的卧室,她沿着走道朝外,想要走到甲板,可沿途经过柯轻滕的房间时,她却停下了脚步。
再在床上躺了一会,她披上外套,慢慢地走下床。
“午饭好了,送到柯先生房里去。”被背后当作谈资,郑庭还是始终很有风度。
独独尹碧玠,即使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枪战和逃生,却在此刻没有丝毫的睡意。
“来了。”郑饮朝尹碧玠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跑进了厨房。
所有人,即使活跃如封卓伦这时也已经入睡了。
身边没有了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尹碧玠觉得清闲了一些,想闭目养会神,却看见柯轻滕正打开舱房门,朝甲板上走来。
游艇在无边的夜里,平缓地航行。
她一看见他的脸庞,那种心底的紧绷感,就越来越强烈。
即使她再不愿意相信。
他向来话少,此时走过来,也只是在她身边的那张躺椅上坐下。
因为郑饮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柯轻滕,”忍了一会儿,她蹙了蹙眉,“其实这些天,我始终有一个疑问,你们到底是在逃命,还是在度假?”
尹碧玠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在这动荡颠沛的几天里,她第一次变得哑口无言。
即使每次都险象环生,可她始终觉得,他的生活品质依旧非常优越,况且下一站的目的地,还是五光十色的索马里海岸,阳光、沙滩、比基尼……
他看着你,并且,纵容你的肆意,包容你的一切。
“逃命。”他低咳了一声,言简意赅。
无论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将来、你的离开、你的彷徨、你的畏惧。
她瞥他一眼,表示不相信。
“柯先生从不会犯错,他只是对你一个人,没有忍耐的底线。”
他这副从头到尾都淡定得像在度假的态度,谁会相信他在逃命?
“碧玠姐,其实这些话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郑饮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两年前你和柯先生之间的事,是一个心结,但绝对不会是一个错误。”
“咦?柯先生呢?”从船舱里绕了一圈出来,郑饮才发现柯轻滕在甲板上,“柯先生,午餐好了。”
最后一句话,让她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拿过来吧。”他淡淡地嘱咐,“带张折叠桌。”
“柯先生知道你是迫不得已。”郑饮摇了摇头,语气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你抱着目的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根本不了解他,你也自然不会想到有一天,他这样的人会对你产生感情。”
尹碧玠此时望着郑饮越来越诡异的神色,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她闭了闭眼,淡淡地道:“可我两年前背叛了他。”
只见郑饮没有去拿折叠桌,而是笑得像一朵向日葵一样快步走到她的身边,无比坦然地将手上的盘子交给她,“喏,碧玠姐。”
“碧玠姐。”郑饮看着她,“柯先生是我这一生最敬佩的人,即使他所从事的行业不被世人认同,但我知道,他对我和我哥,还有你,始终是真心诚意地信任。”
她僵在了躺椅上。
她听得一言不发。
“柯先生,折叠桌坏了。”郑庭无比真诚的声音从船舱里传出来。
“甚至,连你即使再犹豫,还是会冒着从此以后也背上联邦通缉的烙印跟着我们一起离开,他也算到了。”
这对兄妹……
“因为他知道没办法阻止,所以早就已经计划好了带你脱困的方法。”郑饮说到这里,也不禁长吁了一口气,“从机场的停机坪,到微盘炸弹,再到坠崖、海游、上游艇,所有一切都是提前计划好的,太可怕了是不是?精准到每一个发生在未来的细节。
她额头青筋直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接过那个盘子,走到柯轻滕身边。
“那他为什么不阻止?”
他干脆连手也不抬,继续无比淡然地看着海面。
“是。”
半晌,她先用一只手,利落地从腰侧拿出一把枪放在他的大腿上,再用盘子里的叉子卷起一些面条,递到他的嘴边,冷冰冰地道:“自己吃面,或者吃子弹。”
“在我离开之前,他就知道罗宾逊他们会在机场堵我,对吗?”
刚从驾驶室走出来想要抽一根烟的戴尔,看到这个场景,张大着嘴巴,嘴里的烟硬生生地掉落在了甲板上。
“其实这一个环节连我和我哥都不是很清楚,单拿那个帮你洗牌的荷官来说,就是柯先生自己直接安排的,后来我才觉得可能是因为柯先生知道你一定要离开,便也顺水推舟借卡洛斯之手给联邦一个警告。”
郑饮更是恨不得直接搬出一桶爆米花来吃,边鼓掌边看。
“既然不信任,为什么还要到皇家赌场寻求庇护?”
柯轻滕看着她,突然出手。
“是,起初我和我哥还觉得奇怪,但最后的确验证了柯先生的猜想。”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竟然就已经完成了把腿上的枪放下、顺带把尹碧玠抱到自己腿上,再就着她的手吃下面条这一系列的动作。
“其实柯轻滕一开始就不信任卡洛斯,对吗?”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郑饮吓了一跳,但也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顺从地点点头。
而她也就这样被他抱在腿上,亲密接触。
“小饮,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她的眼睛因为刚刚洗澡时的水汽显得格外有神。
“……这样的功力,你哪怕再练上三十年,也练不成。”郑饮此时走到已经呆若木鸡的戴尔面前,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尹碧玠洗完之后,并没有马上走出去,而是等郑饮进来后,关上了门。
“我知道。”戴尔哀伤地摇头,“可我即使练到了,也绝不会选择爱上这样的女人……”
游艇里有两间浴室,尹碧玠和郑饮依次在一间浴室里洗澡,柯轻滕则独自在另一间。
尹碧玠刚被柯轻滕强迫着喂了他两口,突然眼角一跳,看到不远处正有一艘船不断地接近他们的船。
“船上的人有枪!”郑饮也看到了,连忙推着戴尔进驾驶室,“快加航速!”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地回到了游艇里。
柯轻滕此时从躺椅上起身,看了一眼那艘船,突然就朝戴尔摆了摆手。
……
“怎么?不用加速?”戴尔急切地问,“看这架势,有点像是海盗啊!”
“鱼哪里舍得吃我这样的如花美眷?”封卓伦慢悠悠地回答。
“不是海盗。”他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是AIR Petroleum运输船。”
“再多说一个字,”柯轻滕一眨眼就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话语里连半点温度都没有,“就把你丢进地中海喂鱼。”
封卓伦连连摆手,“柯老大,别这样,你要念在我们多年闺中好友一场……”
尹碧玠听出他的意思是按兵不动,等对方的船追上,不免皱了皱眉。
“皮又痒了?”柯轻滕此时将毛巾递还给郑庭,冷冰冰地看着封卓伦。
“收好。”却见这时,他将甲板上的枪拿起来放在她的手心里,看着她的眼睛道:“等会紧跟在我的身后,不用说话。”
尹碧玠看着这个男人,额头慢慢地浮现几条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