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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非洲脊梁

尼嘉见到她的时候一怔,似乎是明白她看到了刚刚的场景,却也毫不慌张,也丝毫没有悔意,只是看着她道:“我不会向你道歉的。”

还站在厨房里的尼嘉才刚刚穿上衣服,扣上纽扣,回头的时候便与她四目相对。

“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她平静地回视。

缓了缓心神,她抬步走入了厨房。

尼嘉可能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怔了几秒,才道:“所以,你不爱他,他爱你?”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她在门外的?

那个字眼,被尼嘉如此轻易地说出口,却反而让她有些说不上的不适应。

随后,他就步伐轻松地回到了桌子边,嘴角还隐约有些上扬的弧度。

她从没有想过,她的情感,或者说,他们之间的情感,可以和那个字挂上钩。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微微朝自己的方向侧身,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话。

“无论他是否爱我,”几秒的沉默后,她挺直了背脊,目光更为冷傲,“至少,他不会需要其他女人的帮助。”

“记得,好好回答。”

尼嘉看着她的脸颊,半晌,笑了笑,“他亲手为你做了早点。”

直到她还在随着他的回答而怔愣在原地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出了门。

她没有说话。

即使知道他有洁癖和厌女症,她依旧惊讶于他从头至尾干净利落的拒绝。

“你很幸运。”尼嘉此时转身开始收拾厨灶,“他能抵御诱惑,是因为对他而言,除了你之外,这世间所有的诱惑都不是诱惑。”

尹碧玠的心重重一震。

你是对他而言,唯一有效的诱惑。

他微微顿了顿脚步,冷漠的嗓音字字清晰道:“你可以直接问她。”

这句话,从一个算是陌生人的尼嘉口里说出来,起到的效果,更是百倍。

“你爱她吗?”尼嘉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从地上拾起了衣服,再次开口,“和你同行的那个女人。”

尹碧玠站在原地,心里此时很难再平静下来。思虑两秒,她大步走出了厨房,朝桌边走去。

柯轻滕此时显然已经没有了耐心,只见他没有回答,而是微蹙了蹙眉,端起手里的东西,准确地绕过了面前的尼嘉,朝门外走去。

柯轻滕正在吃早餐,她拉开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下,看着放在她面前他用仅剩的食粮所做出来、合她口味的早餐。

她听得差点呛了一口。

“后院里,有一些净水。”他突然开口。

……

她一怔,边开始低头吃早餐,边道:“我现在不口渴。”

尼嘉似乎没有听懂,过了几秒,才试探性地问:“你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不是喝水用。”只见他慢慢地靠在椅背上,嗓音里竟带了丝慵懒,“是洗澡用。”

尹碧玠隔着门板,看着他的薄唇轻轻开合,“厌女症。”

她抬头瞥他,便看见他冷峻的面容,此时浮现起了一丝悠闲自得。

“为什么?”尼嘉倒是起了兴致,“不会有男人愿意拒绝送上门的,再说,我和她同是女人。”

这个奸商。

南SPRING的午后阳光里,他的脸庞显得尤为英俊,“但可惜,只有和我同行的那个女人,才能帮得了我。”

可能是因为早上亲历了他拒绝尼嘉的场景,可能是受了他这一顿早餐的恩惠,也可能是她的思维出现了混乱,她竟然真的没有拒绝帮他擦身清洗的要求。

“作为正常男人,我的确需要。”

吃过早餐,自己先用清水擦干净身体,她才打开门,搬了一张椅子到后院,让他坐下。

原本想要自己开口回击尼嘉,可现在,她却突然很想听他是怎么回答的。

“在失明的状况下,你做到了飙车甩开SWAT,并且帮助南SPRING士兵找到了叛徒。”她面无表情地帮他脱去了上衣。

那么他会怎么回答?

他任由她动作,低声问道:“所以,你想要说明什么?”

还说她帮不了柯轻滕,这话简直是一箭双雕,既烘托她和他之间没有感情,又烘托她的能力无法满足他。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动作有些粗暴地解开他的西裤皮带,没好气地道:“所以,你为什么不自己洗澡?”

很好,昨晚她还动了隐恻之心想解救的对象,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把算盘打到她头上来了?

“‘无论他是否爱我,至少,他不会需要其他女人的帮助。’”他缓慢地重复她对尼嘉说的话,“所以,是你亲口承认,我只需要你的帮助。”

于是这句话一落地,她的胸腔里一下子就猛地蹿出了火。

尹碧玠被他该死的极好的听力给噎得哑口无言,边克制自己不要有其他多余的想法,边心无旁骛地帮他脱下了西裤。

由于尼嘉说的是英语,即使生涩,她也能听得很明白。

拿毛巾沾了水,她将长发挽在耳后,弯下腰,开始帮他清洗身体。

“柯先生。”只听尼嘉突然开口,手上的动作也在继续,“我知道你需要,并且,与你同行的女人,应该帮不了你。”

“下次,不要总是戴黑色的。”清洗到他的胸前时,她忽然听到他这么说。

可她奇怪地发现,他的双眼还是毫无焦点的模样,似乎视力并未完全复原。

思考两秒,她低下了头,看到自己略微松散的衣服里露出的黑色胸衣时,顿时了然,“你视力恢复了?”

她一边往后退了退,隐去自己的脚步声,一边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

“没有。”他神色镇定,“去拍卖场之前,曾在赫达的公馆里看到过。”

他不是应该看不见的吗?那他怎么知道尼嘉在脱衣服?

她对他的说辞将信将疑,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尼嘉解开裤子的动作,随着他这句话,顿了顿。

没等她说话,他风轻云淡地再次开口,“你总是穿黑色。”

尹碧玠神色森冷地望着眼前的场景,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到柯轻滕一句冷到极点的英语。

尹碧玠被他这一句,给弄得彻底怒了,啪的一声把湿毛巾扔在他的肩膀上,“那请问你现在看得清我脸上的表情吗?要不要换一个表情?”

“把衣服穿回去。”

他的嘴角缓缓地勾了勾,刚想要说什么,突然一蹙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离她更近的位置,是尼嘉背对着她,正在弯腰慢慢解开裤腰带的模样。

“怎么了?”她被他吓了一跳。

可这里,却不止他一个人。

“有人过来。”他动作飞快地系好西裤,套上衣服,“走。”

只见极窄小的地方,柯轻滕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厨灶边,脸正对着她的方向。

她没有说话,知道他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再开玩笑,率先一步想要打开门。

视线一定,她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不走这扇门。”他扣住了她的手腕,“这间后院的外围是什么?”

很快,几步之后,转角处的情景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回头一扫,“几间零散的临时住所。”

毫不犹豫,她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起身,往那个方向走去。

“跨出栏杆,往外围走。”他告诉她。

刚想在桌子边坐下,等人回来,她凭借敏锐的听觉,发现摆着厨灶的右手转角处,有细微的响动。

她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臂就往外围方向跑去,跨过栏杆。

她揉了揉头发,总觉得心里隐约不断地有些七上八下。

就在他们才刚刚跨出栏杆落到地面的那一刻,后院的门就一下子被大力撞开了。

尼嘉不在,柯轻滕也不在?

“队长,他们在那里!”

打开门,才发现屋子里也没有人,只有桌上放着几盘菜,像是刚刚做出来没多久。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SWAT特工的声音,尹碧玠浑身一颤,几乎是以更快的速度朝前跑去。

门外这个时候传来了食物的香气,她摸了摸肚子,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有些饿了。

“跑了两百米之后,你的眼前会出现一个他们这里最大的临时住所。”呼啸的风声中,柯轻滕的声音响在了她的耳边,“然后……”

抬手碰了碰,才发现身边并没有人,她睁开眼睛,移开柯轻滕睡前盖在她身上的外套,从地上坐了起来。

“跑进去,争取拖延时间。”她勾了勾嘴角,精准地说出了他接下去想要说的话。

等觉得思维清晰的时候,她能感觉到,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已经非常的强烈。

她没有看到,听完她的那句话,此时被她拉着跟在她身后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冷漠,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柔和的表情。

这一晚,没有梦,也没有其他,只有纯粹的熟睡。

与此同时,SWAT的人在罗宾逊的带领下,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甚至有几个特工,已经鸣枪示警,身边南SPRING的难民似乎都被这样的场景吓傻了,没了魂一样地往四处逃散,倒是给他们生生开辟出来一条干净的路。

可能是真的已经累到了极致,也可能,是因为睡前和他安静而又沉稳的谈话。

很快,尹碧玠便看到了柯轻滕所说的最大临时住所,她毫不犹豫地掀开了布帘,朝住所里冲了进去。

这一晚,尹碧玠当真是一觉睡到了天明。

住所里有不少难民,那些人似乎正在准备午餐,看到他们这样冲进来,都吓了一大跳。

“我在你身边。”

尹碧玠拉着柯轻滕边跑,边灵机一动,此时伸手攥住了两个年轻男性难民,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不由分说地就将他们的外套给脱了下来。

她没有看到,黑暗里,他墨色的眼睛,渐渐散发出有些不同寻常的光亮。

“谢谢!”她顺口用英语道了一声谢,也没管他们有没有听懂,自己套上其中一件后,帮柯轻滕也套上另外一件。

当她闭着眼睛还在想着脑中的种种时,他却已经将垫在身下的外套取出来,翻转内里干净的一面,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他似乎明白了她的目的,低沉的嗓音里有一丝赞赏:“很聪明。”

“睡吧。”

“柯轻滕。”SWAT的追兵也已经冲进了临时住所,她拉着他,分开人流迅速跑向住所的另外一扇门,“记住,现在,不是我倚靠你,是我带领你。”

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并肩而卧,也没有任何暧昧的气氛。

跑出了临时住所,阳光倾洒在她的脸颊上,照射出她毫不惊慌而又胜券在握的神情。

她立刻翻了个白眼,以能够达到的最远距离躺回了他的身边。

她其实像极了他。

“现在应该是南SPRING时间的晚上九点。”他收回手,慢慢地重新躺回地上,“门外的事,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她骨子里是极度自信的人,只是因为在他的身边,身上的光芒才会被掩盖。

即使这些想法,一时半会,有些让人难以接受,甚至让人退缩。

所以,她一定能够像他带领她逃出险境一样,带他逃脱天罗地网。

尹碧玠觉得,他现在所做的所有事情、说的所有话,好像都是为了逐渐地让自己更了解他,懂得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视线一集中,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天助我也。”

他拥有黑暗的身份,却又同时拥有纯净直白的灵魂。

只见临时住所的前方,恰好有一些年轻的难民正围着篝火堆在跳着古老的舞蹈,柯轻滕似乎也听到了那些难民的声音,很快,便对她那四个字做出了评价,“的确。”

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

“会跳舞吗?”她拉着他,穿过人流,小跑向了那些正在跳舞的年轻难民。

她望着他,望着在黑暗里他若隐若现的脸颊,意识到他其实是在用这些长段的话语告诉她,他对于早上他们谈话的回应。

“你应该很清楚。”他淡淡地回答。

“所以,永远不要用你的标准去衡量任何人,无论黑色还是白色,都是平衡的世界,有多不公正,就有多公平,所有一切都是相互制衡的,人都是为了存活,无论用哪种方式。”

“我是问,就连古老的非洲舞种,你也会吗?”短短几秒的时间,她已经拉着他,进入了舞蹈群,她很快地看了一眼其他人,就摆出了一样的舞蹈姿势,将他的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

“这世界上的很多人,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或许背后是一摊沼泽;看上去一贫如洗的,或许更是身处深渊。”

“你说呢。”他的薄唇微微勾起,突然伸手到她的脖颈后,拉起她刚刚套上的衣服背后的帽子,戴在她的头上。

“就像门外的士兵和尼嘉。”门外持续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可她却发现他似乎毫不会被影响,声音也没有起任何一丝的变动,还是像答录机一般毫无感情,“士兵为了战争交火后的恐惧和欲望释放,尼嘉同样为了孤独和情绪宣泄,甚至可能有金钱的因素。”

尹碧玠没有注意他的动作,目光一直专注地落在他身后,很快,她就看到了罗宾逊阴冷的脸庞,还有其他SWAT特工的身影。

“在南SPRING这样贫瘠的国家,风尘女的交易与性产业其实相当平常。”他的声音此时再次在空气中响了起来,“等价交换,你情我愿,甚至,也是相互慰藉的一种方式。”

她能想象到,难民们一定会十分惧怕这些特工,接着就按照SWAT的命令分散开来被一一盘查,照这样下去,罗宾逊总可以找到他们。

她蹙了蹙眉。

她脑中一边飞快地运作着,半晌收回目光,刚想要和他说什么,就见他也拉上了自己的帽子,在灼眼的日光里,低头轻轻地吻住了她。

“不需要。”柯轻滕此时也相应地后退了点,保持以一臂的距离与她说话。

“如果可以,一直和你这样逃生,一定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虽然她很不想再次面对那个场景,可却终究是怕这个女主人遭遇生命威胁。

她的眼睛,随着他的话语,一下子就微微瞪大了。

早上不欢而散的对话此时也慢慢地浮现在脑海里,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侧过头去,离他的呼吸远了些,冷冷地道:“尼嘉现在这样的情况,是否需要插手?”

因为眼睛睁着,所以阳光灼得她有些头晕,她努力地想要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却只能感觉到唇齿间越来越缠绵深入的吻。

如果他真的想要表达她不愿意去想的那个意思,那么他自从重逢后对她说的每一句简短而又有力的话语,都是足够让她的心脏承担不起的负荷。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不远处甚至还传来了罗宾逊的高声喝令。

谁说他不懂风情,不会说情话?

他真是……已经随心所欲、目空一切到极致了啊。

黑暗而又陈旧的狭小环境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她听完他极具占有性的宣言,心脏跳动得更快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离开了她的嘴唇,只是始终靠近着她,轻轻地用鼻尖摩挲她的皮肤。

“因为我不会允许有任何的男人,幻想、窥视你,更别提分享你。”他给出了总结答案。

身边的南SPRING年轻难民,依旧在舞蹈,而他抱着她,竟也能跟得上所有人的舞步,轻轻地旋转、走动。

柯轻滕望着她停顿了一会,才慢条斯理地道:“尹碧玠,你要相信,无论我对你做什么,都绝不会是门外那一种。”

“还记得两年前的那支舞吗?”他低声开口。

灼热的男性气息呵在她的脸颊上,那话语里的意味深长让她忍不住有些发颤,可她却冷笑一声,继续挑衅他道:“也对,你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她还有些晃神,因为他之前的那句话,也因为这个吻,直到过了一会,才回答,“我们跳过不止一次。”

“哦?”他此时在黑暗里,靠近她的脸颊,“我有对你做过什么很变态的事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两年前,她的确和他跳过几次舞,并且每一次都是不同的舞种,她见过他跳舞时的样子,甚至觉得,可能再美的女人,也无法跳出他那种冷情的性感。

“我没你那么变态。”她稳了稳心神,冷静地反驳。

“我说的,是你走之前的最后一支。”他低声说道,“刚刚开始跳那支舞的时候,我其实已经知道你准备离开。”

“原来你喜欢看这个。”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且因为刚睡醒,冷淡的嗓音里还带着些喑哑,听起来更为诱惑,也有些戏谑的成分。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直接坦白地说出了两年前的事情。

原来不知何时,刚刚还在熟睡的柯轻滕已经靠在了她的身后,两手分别撑在她两边的门板上将门合拢,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不禁想起,那天N市的傍晚,那首低沉的背景音乐和那盆艳丽的晚香玉。

她猛地回头。

“事实上,我的确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为何而来,想要什么。”

还来不及再做出其他举动,她眼前的那条门缝,已经消失了。

他这时带着她,轻轻地转了个圈,进入了舞群的中央,“你帮联邦算计我一步,我早就已经提前算好了下一步,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呕心沥血,最后还是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那张芯片里的资料。”

隔着有些距离,她看不清尼嘉眼里的情绪,却只知道,尼嘉并没有向她发出任何求救的信号或言语。

如此坦然而又傲气的话语,她沉默地听着,竟觉得心里此刻没有升腾起任何的喜怒。

她看了几秒后,有些抵触,很快往后一缩,想要将门关上,可尼嘉却已经侧头发现了她。

明明她当时,恨他的欺骗和绝情,恨得连心都发疼。

这究竟是强迫,还是彼此心甘情愿?

“你可能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欺骗和假象。”他的手轻轻抚在她的腰间,是最温柔的、毫无攻击性的轻抚,“但是记住,即使任何人在我眼里都是弱肉强食的玩物,你是例外。”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发现那几个男人,是陪同他们一起到这里的南SPRING士兵。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你平安。”

只见昏暗的草屋地上,躺着浑身赤裸的尼嘉,还有四个男人。

这简短的一句话,让她再也无法冷静,抬起头去看他的双眼。

接下来她眼前的那一幕,是她这一辈子都从未想过要看到的。

他那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在日光里,正淡淡地流转着光泽。

蹙了蹙眉,她很快地轻轻起身,将隔间的门拉开一条小缝。

难道,他……

她听得耳朵渐渐越来越热,却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嘭——

这声响里,有女人也有男人。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

微微睁开眼睛,身边是柯轻滕安静熟睡的脸庞,她再屏息听了一会,才发现刚刚听到的声响并不是来自于他的。

南SPRING枯泽的黄土和天空,似乎都被这惊天的一枪,给生生劈开了一道裂缝。

梦境没有再深入下去,因为她突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

尹碧玠侧头看去,便望见舞蹈的人群外,正站立着鸣枪示警的罗宾逊,而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臂弯里,还死死地勒着一个正在不断挣扎的人。

她突然对自己很懊恼,因为即使她与他近在咫尺,却永远看不清这双眼睛后的种种。

是尼嘉。

可是所有的镜头里,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缺席过,注视着她,也能轻而易举地穿透她的心脏。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甚至连原本在跳舞的南SPRING年轻人都停止了动作,她很清楚地看到,难民们都像惊弓之鸟一般,尽量地开始奔逃远离SWAT特工队所在的位置。

睡梦里夹杂着许许多多的镜头,有急速飙车、有爆炸轰鸣、有火光冲天,亦有沙尘席卷,都是他们这一路所经历的。

“柯,尹,我知道你们两个现在就在人群里。”

这一次,也是同样的。

罗宾逊一边用力钳制住尼嘉,一边露出了一个冷冷的笑,“看在我们一路从AMT追到非洲的分上,我们应该已经足够给你们脸面了。现在,今天,你们不用想着还能够逃脱了,为了追捕你们,整个难民营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

自从踏上这一条逃亡的路后,她几乎没有踏实地入睡过。

话音刚落,他就直接拿起枪,抵住了尼嘉的太阳穴。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良久,她走到他的身边,也躺了下来。

尹碧玠看到,尼嘉漂亮肃静的脸庞上全是惊恐,而罗宾逊的手,已经搭上了扳机。

这间隔间里,有一扇很小的窗户,此时窗外正是日落的最后时刻,她看着光芒从他冷峻的脸庞上掠过。

“如果你们不站出来。”罗宾逊的脸庞上,此时全是肃杀,“你们眼前的人,就会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直到你们站出来为止。”

没等她再思考些什么,他此时竟然已经脱去了外套铺在地上,很快便平躺了下来。

如此残忍而又有效的威胁。

她刚让他对自己高抬贵手,现在却又要开始跟他同处一室,朝夕相对了。

即使听不懂英语,周围的许多难民,看着SWAT特工们肃冷的脸庞,都一边做着祷告,一边哀伤地跪了下来。

尹碧玠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尼嘉离开的背影,心里又开始有些不知滋味。

乌压压的人群,很快便跪成了一片,像是在祈求命运最后的施舍。

“没关系,我去给你们准备一些食物。”尼嘉的脸上略微泛了一丝笑意,开口说的也是略显生疏的英语。

望着这个场景,尹碧玠觉得心脏都像是被抽离。

“谢谢。”柯轻滕此时对着尼嘉所站的方向说。

那一双双眼睛里的渴求,那种控制着她的绵长的痛苦和压抑,让她不知自己下一秒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里间非常非常小,原先置放着些杂物,等搬走后,留有的余地也最多只够两个人席地而卧,做不了任何其他的事情,可这样的容身所出现在这里,已经很令他们的感激。

要站出来吗?

整间屋子只有一个隔开的门,尼嘉便将他们带到了里间。

她和柯轻滕,一旦跨出这一步,面对的,便是死亡,甚至可能比死亡更甚,她会面对的,或许是押送回国、配合调查、拘留等情况,而柯轻滕面对的,将会是严刑逼供、毒打、慢性折磨……任何一种比死亡都痛苦的对待。

那几个士兵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随着他们一起走进屋,直接大大咧咧地在地上坐了下来。

她知道联邦的人有多痛恨他,也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将他处死而后快。

双方达成共识,尼嘉这时伸手将屋门打开,示意他们进屋。

可是,如果不站出来,尼嘉甚至其他的南SPRING难民,就都会成为罗宾逊无情的枪下无辜的牺牲品。他们的人生本就卑微而渺茫,为何还要因为无关他们的杀戮,付出死亡的代价?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对着那个叫尼嘉的女主人点了点头。

那么,就由她先跨出这一步,争取时间让他想出办法。

“非洲人名念起来有些麻烦,你可以直接称呼这位女主人为尼嘉。”柯轻滕此时回过头,低声开口,“并且,她似乎也会一些英语。”

每一次,都总是他先保护她,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平安,那么,她也需要同等地偿还。

而他始终眉眼淡淡,等士兵们说完所有的话后,才略微颔首。

只是偿还,无关同情,无关保护,无关其他,也无关……爱。

那士兵随即又转向柯轻滕,指手画脚地跟他说话,尹碧玠这才发现,这些士兵似乎并不知道他的眼睛正处在失明的状态。

她这样对自己说。

没一会儿,士兵与那女人似乎交谈完了,那女人像是同意了士兵的要求,做了个垂眸点头的动作。

可正当她想要移动步子的那一刻,突然就被柯轻滕的两只手,牢牢控制在了原地。

她心想,这些士兵应该是在嘱托那个女人,让他们临时借住下来。

她惊讶地看着他轻轻脱下兜帽,露出冷峻而又平静的脸庞。

那眼神谈不上友好,但也不能算是敌视。

“站在原地,不要动。”他对她说了一句话,转身,便大步走出了人群。

只见为首的那个士兵对着那女人说了些什么,那女人的目光便落到了她和她身边的柯轻滕身上,带着打量和观察。

“柯……”她的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立刻上前一步张嘴想要叫他的名字,可却生生地被他一个动作,给逼退在了原地。

几秒钟过后,小屋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从屋里走出来一位年轻的南SPRING女人,眉目清秀,也算得上是略有一丝风韵。

层层的人群里,她看到他伸出右手,背对着她轻轻做了一个手势。

很快,那些带路的士兵便停了下来,敲了敲一间由稻草堆成的小屋的门。

这个手势,她曾看到过,是哑语里,“放心”的意思。

看了一会儿,她收回目光,不愿意再去触碰那些眼神。

是,她知道,他从来都能在一切的险境中全身而退,前几次的逃脱,就是最好的例证。

这是一种对力量的敬畏,与生俱来。

可现在,他们当真是后没有退路,前又有敌人,她实在想不到他还有什么办法,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路行走的过程当中,尹碧玠的眼前不断有南SPRING的难民在经过,她清楚地看到,每当那些人看到他们,眼睛里便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悲凉和恐惧。

他哪怕再无所不能,也不是神。

之后,那些士兵便带着他们穿过一间又一间的临时住所,往难民营的深处走去。

他还是会死,只要一枪致命,她就再也见不到他。

也是,他们刚刚才进行了一场不怎么愉快的对话,可她却并不后悔她说出口的话。

可是在危险的面前,他终究是让她站在原地,把生机给她,选择独自一人去面对这天罗地网。

谁都没有先开口。

尹碧玠。

那些受了柯轻滕恩惠的南SPRING士兵很快地从身后跟上来,她回过头,便看见了柯轻滕淡漠的脸庞。

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底掷地有声的话语。

因为她没有通行身份认证,好像没有办法先一步进去。

你现在敢不敢告诉自己,在他一切的冷漠和绝情背后唯一的温柔,究竟留给了谁?

尹碧玠留下柯轻滕独自走到难民营门口的时候,只能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