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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止战之殇

他吻着她的嘴唇,不让她再继续说话,“随时对我的女人的情况保持清晰透彻的了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记得,卑鄙这两个字,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谁是你的女人?”她怒目圆睁,“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就从没有见过你这么无耻的男人!”

那她这被恨意、疼痛和难以释怀苦苦折磨的两年,在他的眼里,难道就像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一样吗?

而她脑中所有的想法、猜测和冷静,都被这令人窒息的欢爱给凶狠地打断在当下。

她本以为完全逃脱他的掌控和世界的两年,竟然还是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在他如影随形的监控下,一切的一切,都被他了如指掌地攥在手心里。

如果他真的想这样做,她又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尹碧玠像是被人定格了动作,过了好几秒,脸庞因怒气涨红,“柯轻滕,你卑……”

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人虽是累到极致,可一思及他对自己的监控和隐瞒,这时几乎是冷着脸,迅速地想要从他的身上翻身而下。

“如果我说,这两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永远有人保持着五十米的距离,汇报给我有关于你的一切。”他没等她继续说话,“无论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等等。”他立刻扣住了她的手臂,“你忘了打分。”

柯轻滕似乎不太满意她突然停止,这时双手扣住她的腰,“如果我说是呢?”

“滚!”她当真是火冒三丈,脸颊上还有丝不同寻常的暗红,“我对于集卑鄙与无耻为一体的小人,无话可说,无分可打!”

她听得浑身一震,过了两秒反应过来,立刻停了动作,“你这两年在监控我?”

没有人不憎恶欺骗,尤其是像这样即使被欺骗,却也无法做出回击的时刻。

他接受着她一波又一波的挑逗,忽然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道:“如果不是知道你在S市的这两年,没有任何异性的靠近,我一定会质疑你,是不是‘初学’。”

毕竟那两年已是过去时,而她在重逢之后,曾有过机会离开,却几经周旋,还是依然选择了留在他的身边。

“结束后,也记得给我的初学打个分。”她这时故意身体向前倾,轻轻舔了舔他的嘴唇。

她恨他这样居高临下的掌控,可更恨自己心甘情愿的堕落。

这种亲密感,让她很怕自己会变得越来越依赖他,依赖他的身体,甚至……依赖他的心。

半晌,她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回应,便冷着脸沉默地拿起刚刚脱去的衣物,自己迅速穿上。

她不觉得疼,只是觉得一阵又一阵的麻意,那种彼此镶嵌的亲密感,让她享受而又惧怕。

所幸他们没有遭遇突然的打断,她穿上衣服后才觉得有些迟来的后怕,起身警觉地观察了下四周,发现没有人靠近后,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身体是表达情感最真实的媒介,每当言语无法表达的时候,只有身体的感知才能纾解。

回过头看他,本以为他已经穿上了衣服,却见他还是笃定地坐在原地,维持着刚刚欢爱时的光裸样子,一动不动。

她在想,他身上到底有多少道疤痕,是因为保护她而划伤的?

她看他这样,很明显地意识到他是想让自己帮他穿衣服。

尹碧玠双手抱着他宽厚的肩膀,情不自禁地抚摸着他的脊背,那脊背上除了道道疤痕,还有刚刚被树枝划伤后渗出的细微鲜血。

“柯轻滕,”她咬牙切齿地抱着双臂,额头青筋骤起,“告诉我,你到底是失明,还是断了手脚?”

太可怕了,就像罂粟,引人深陷,更引人犯罪。

他依旧平静地坐着,“失明,会影响全身动作协调。”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神情,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世间竟能有男人,可以同时做到在这样的场合,隐忍而又释放,性感而又沉默。

“……既然失明会影响全身动作协调,刚刚在公路上无比顺畅地开150码的人,又是谁?”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

“我知道。”

他只当没有听到,沉静的脸庞上竟还有一丝悠闲的感觉,摆出一副你不帮我穿衣、我就一辈子坐在这里的姿态。

“……我没有洗澡,身上还有泥。”她望着他冷峻的面容,再次冷声告诉他。

因为怕后面的追兵找来,尹碧玠此时也没精力再跟他继续计较,只能皱着眉头蹲下身体,拿起散落的衣服,动作不耐烦地帮他穿上。

“我知道。”

很快帮他穿好衣服,她刚想起身,却突然被他又重新拉回到他的腿上坐下。

“……SPRING武装交火结束,可能很快会来搜寻逃兵。”她轻轻喘息几口,伸手动作飞快地帮助他脱去上衣。

“尹碧玠。”他的手始终扣着她的手腕,漠然的眼珠在愈渐变暗的天色里,却依旧绽放着亮光,“记住我的话。”

“我知道。”

“我绝不会让你因为你的选择,而后悔。”掷地有声的话。

“……罗宾逊他们可能很快会找来。”她头一次,没有给予他任何的抗拒。

任何的话语,由他口中说出来,总能让她平静的内心,掀起无法掩饰的波澜。

唇舌交缠,鼻息间还有丛林里的清新味道,他的呼吸却始终毫不急促,一双大手这时沿着她的腰肢,轻轻撩开她的衣物。

他说他不会让她因为她的决定而后悔,是不是意味着,这是一个他给她的承诺?

她原本望着他的神情有些迷乱,此时听这声响听得浑身轻轻一颤,还来不及动作就已经被他准确地拉低了身体趴伏在他的身上,与他亲吻。

那么这个承诺,到底是与什么有关?生命安危?抑或是……他们的感情?

柯轻滕的这一句话刚刚结束,一声炮火的巨响,便如同惊雷一般落在了他们的耳边。

尹碧玠此时坐在他的身上,与他近在咫尺,虽他看不见她,可她总觉得,他像是能简简单单地,就凭这样,直达她的内心。

这种心情,一时真的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甚至连恐惧这样的词,也无法以偏概全。

“有人。”

枪林弹雨,炮火横飞,偌大的SPRING边境密林,却只有她和失明的他。

脑中思虑万千,可还没等她说话,柯轻滕突然将她压靠在自己的身上,抱着她翻滚几圈,迅速隐在了一旁的杂草堆里。

尹碧玠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也是头一次,亲身遇见这样的大规模武装交火。

果不其然,几声枪声过去,不一会,她的视线范围里就出现了好几个拿着枪、因为武装交火而灰头土脸的士兵,他们正在大声说着什么,似乎在搜寻什么人。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沉冷而失去焦点的眼,此时却倒映着令自己迷失的纵容表情。

“SPRING士兵?”她低声道。

不远处漫天的炮火、交战和枪击声中,不知何时会出现追兵的境况中,他此时竟抬手抚上了她纤细的腰肢。

“不,”他很快否认,“听枪械声音,是南SPRING士兵。”

可却很快被他抬手制止了。

在不知道SWAT的人是否会追来的情况下,他们此时却先碰到了当地乱兵。

“划伤了吗?”尹碧玠知道这些密林里带刺的枝干有多伤人,连忙想要将他拉起来,看他背部的伤口。

强龙不压地头蛇,纵使是他,面对边境这些SPRING武装,在没有任何外界的帮助下,也根本不可能做到全身而退。

结果,却是他以背垫地,保护性地让她趴伏在了自己的身上。

尹碧玠见状,浑身略有些绷紧,更由于与他的身体紧密相贴,而显得僵硬,但根据他均匀的呼吸声判断,她发现就算在这种时刻,他却还是维持着始终不为所动的镇定。

只见在她滑倒之前,他已经抢先了一步,扣住她的手将他拉向自己。

此时一想到他这两年对自己的监控,再想到刚刚他旁若无人地在如此糟糕的环境里与她欢爱,她心里全是说不出的窝火。

可他的动作竟比她滑倒的动作更快。

她发现,甚至是在与她激情十分,他的眼睛里都没有太大的起伏,始终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可是他却能时不时用一句话,就让她无法平静。

不知跑了多久,因为地上有许多零散的树枝,她一不留神,猛地就踩着树枝滑了一下。

为什么他永远能做到对一切都尽在掌握,随心所欲的同时也毫不惊慌?

身后果不其然响起了更激烈的枪击声,她几乎是一刻都不敢停顿,带着他匆忙跑向树林的深处。

“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她打开车门,翻身从他身上跳下,拉过他,头也不回地飞快朝一旁的密林里跑去。

随着那些SPRING士兵渐渐靠近,他此时抱着她,突然靠近她的耳边,清冽的呼吸萦绕着她,“两个男人来到树林遇到熊,其中一个抛弃同伴上树后跌落不幸遇难,另一个躺在地上装死逃过一劫。”

“走。”

……

两人的意见一致,他驾驶着车辆很快以一个漂亮的转弯,在武装交火前经过后,转而急刹车在平地上。

这段话出现在这个场景着实有些诡异,可她心念一动,立刻就明白了。

这的确是一个借刀杀人的好手段,非洲的武装力量向来好战,看到AMT联邦的人,应该更想做出些腥风血雨的事来。

他的意思是,等那些南SPRING士兵过来,他们便躺在地上,装作不省人事,让那些士兵将他们带离这里。

柯轻滕眯了眯眼,脸上露出了欣赏的表情,“好。”

“在SWAT和SPRING武装之间,明显后者,目前对我们而言比较缺乏威胁性。”他的目光沉静,“被他们带走后,根据他们把我们带到的地方,我们可以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想了几秒,突然说道,“SWAT的车多,我们将他们引过去后,弃车,可以让武装把炮火力量对准他们。”

她没出声,但心中已经默默同意了他的决定。

在后有SWAT的追击者,前又有武装交火的情况下,难道他们今天真的要在这里交付性命?

“而至于我们分开两年之间的事,如果你想要了解清楚,”在她还未察觉的时候,他的一根手指已经轻轻地落在了她后颈一个微微凹陷下去的位置,“等我们平安到达索马里,我可以慢慢地、全部告诉你。”

她听得心底一冷,脑中飞快地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

尹碧玠双目一颤,还没来得及说话,只感觉到略微一痛,整个人已经瞬间失去了意识。

“这里是SPRING和南SPRING的边境。”柯轻滕根据这些声音,便做出了判断,“应该是SPRING和南SPRING的武装在交火。”

这一阵晕厥持续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他们竟然在这个时候,遇上了武装力量的交火。

她似乎是被安置上了一辆军用车,一路上的颠簸,她也始终能够很清晰地察觉到。

猛地回过头看车行的正方向,她发现前方的道路忽然开阔了起来,不远处正停着很多武装的坦克车,夹杂着枪声、炮火、爆炸声,士兵的尸体一具具躺在地上,存活的那些正在嗜血地攻击着,尘土四散、硝烟滚滚。

身边好像没有人,她混沌的脑中这个时候只是不断地在重复晕厥前,柯轻滕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刚想要再说一句什么,突然发现耳边竟然传来了坦克的轰鸣声。

到了索马里,他会告诉她,她想知道的一切。

“不能。”他在她看不见的正面,也微微勾起了嘴角,“原装,已拆封。”

那么现在,他在哪?有没有遇险?

“觉得不好,能退货吗?”她拿起他递给她的弹匣,上膛后,更迅猛地对着车后方射击。

他视力失明,有没有也平安地离开了那片密林?

他似乎是真的是在认真考虑,“我,再加上一整本的清代后宫春闺图?”

……

“留下来,你能给我什么?”半晌,她的嘴角才很慢地勾起了一丝笑容,这个笑容竟然让她的整张脸庞都显得生动了起来,“给我开出一个好的交易条件。”

直到意识完全清醒的时候,车子也终于停了下来。

一字一句,她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这么多话,以至于到最后一句,她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为了谨慎起见,她这时还是装作没有苏醒。

“即使这样,还想留下来吗?”

很快,有人来将车门打开,好几个人之间一连串她听不懂的话后,她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冷漠嗓音。

“……我知道。”

是柯轻滕。

“你可能会被迫失去家人、朋友,你这二十几年来所坚守的一切。”

只听他淡淡地说了几句话,那些南SPRING士兵也随之回应了几句话。

“我知道。”

心中猛地一松,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归属感,可不免又开始怦怦直跳,因为一醒来就能发现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而感到没由来的心安,同时,也因为好奇他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是如何平安地跟在她和这些南SPRING士兵身边的。

“没有浪漫唯美,也不是永远的锦衣玉食,更没有基本的安逸温馨。”

“可以别再装睡了。”半晌,她的耳边忽然传来这几个字,“呼吸不匀。”

“我知道。”她趁着和他说话的同时,也准确地开出一枪,打爆了离他们最近的那辆车的轮胎。

随之,便是一双有力的手伸过来,将她从所在的座位上打横抱起。

“可能今后,还会有更难以想象的危险。”在这样近乎漂移的车速中,他竟然还能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头发,“你也可能随时会失去生命,就像现在。”

尹碧玠被他这样抱在怀里,终于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看他,暮色里,是他坚毅而又冷峻的面容。

“我知道。”她同样冷静地回复。

“我们现在已经在南SPRING。”他一边走,一边调整着姿势,不至于让她太难受。

“我永远给不了你安定的生活。”她靠在他的脖颈边,只听到他的声音此时稳稳地传入她的耳里,带着他一贯的强势、冷漠、镇定。

她心念一转,便开始接连抛出自己一系列的疑问,“你之前是以清醒的状态上他们的军用车的?”

柯轻滕说完,突然大力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以更快的速度向前飙去,她因为没有绑安全带,为了避免被甩出去,只能猛地抱住了他的脖颈。

他微微颔首。

她闭了闭眼。

“那我又怎么会突然晕厥?”她随即冷眉一挑。

“当你已经在反复强调你的理性时,你已经不再理性。”他淡淡地补上一句。

“风池穴。”他不慌不忙,“只要手法得当,可以造成短暂晕厥。”

况且,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没有办法从头再来。

原来昏迷前那猛地一疼,是来自他之手。

还有什么,值得你为了他,放弃安逸的生活,饱尝生死边缘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她忍了忍恼怒,问:“……如果手法不得当?”

除了你的好奇心和天生的不甘安分,还有什么,在促使你这样执迷不悟地留在他的身边?

“造成死亡。”他回答得很中肯。

尹碧玠,想了那么久,你到底有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

尹碧玠额头青筋现起,因为不明现在身处的环境,只能极力压制,“为什么你是以清醒的状态面对他们,而我却要晕厥?”

是,即使她会听信其他人的话语,她有独立冷静的思考,可她还是放不下所有他身上的谜团。

她话音刚落,柯轻滕的脚步此时也停了下来,似乎是走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是,即使他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带入险境,逼迫她与所有人为敌,她却依然想要留在他的身边,亲口向他求证这一切。

只见他轻轻地将她从怀里放下地,微微勾了勾嘴角,“因为他们想要寻找一名跑进密林的叛徒,我帮他们找到了,作为交换他们将我们送到这里……而你,并不需要参与到这样的事情里来。”

她浑身一颤。

“你在质疑我的智商?”她动了动脖颈,冷眼盯着他,“还是想告诉我,我在你身边,只会拖延你的进度?”

柯轻滕控制着车辆的速度,并靠着听觉判别枪声的密集点移动车辆,嗓音冷漠而又沉稳,“那么,即使你的好奇心已经威胁到了你自己的生命,你也想要求证吗?”

他摇了摇头,“不拖延,只是会分神。”

“我现在在这里,只是因为很多事情,我想要亲自向你求证,因此即使现在我站在你这一边,亲手让很多其实根本与我没有半分利害关系的人失去性命,也不代表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八个字。

“柯轻滕。”她坐在他的身上,握着枪的两手分开越过他的肩膀,眼底冷冽,在枪声中,一字一句地对他说,“记住,即使我和你现在又有了肌肤之亲,我也并不完全相信你,更始终对你保留着自己的底线。”

她发现,他永远只需寥寥数语,便能让她瞬间哑口无言,而且这让她思维的停滞次数,也正在变得越来越多。

景湛说她在尼斯机场做了错误的选择,那么这一次的选择呢?是对还是错?

“况且,你在我身边,另有用处。”他的脸庞上,此时浮现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是他将她带入这个腥风血雨的世界,是他将她的枪技教导得更为出色,也是他,在这一刻将她逼上梁山,与他同谋,与他同生、共死。

……

她这一生至此,都从未亲手沾上过那么多鲜血。

她已经完全不想理会他话语里的其他意义,缓了缓心神,她开始直视他们所在的地方。

那些密集的枪声,就像刀抵在喉咙口的感觉,尹碧玠几乎是在机械地凭着本能回击着,毫不留情,枪枪致命。

宽阔而又荒凉的土地上,正搭着一些高大的居住帐篷,看上去陈旧而又破乱,很多骨瘦如柴的人不断地在慢慢行走,穿过居住帐篷,牵着牛羊,或者完成自己手上要做的其他工作。

柯轻滕驾驶着车很快便飞速行驶在主干道上,身后的SWAT特工车队紧追不舍,且还有要从四面包抄过来的趋势。

而他们也在同时,不约而同地做着同一件事。

那一次,有越野赛冠军郑饮开车,有他们两个同时开枪回击,尤其他的枪法还是出神入化,可这一次,是他在失明的情况下开车,只有她一人开枪射击。

他们的口中,都在轻轻地吟唱着一首歌,歌词她听不清,却只能感觉到,这歌曲里的沉重。

同样真枪实弹,可这一次和上次在尼斯机场的情况却完全不同。

“《止战之殇》。”站在她身边的柯轻滕,这时在这肃穆而又悲凉的歌声里,沉沉地开口,“为了悼念因为战争而去世的人,所要吟唱的歌。”

她还来不及再做其他的设想,砰砰砰,接连的枪声,已经打在了越野车的后车盖上。

“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南SPRING的难民营。”

他飞快地调整了车子的发动挡,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脚踩向油门,“我闭着眼睛开过山路和雪地。”

她听完他的话,瞳孔猛地便放大了。

“你确定你的眼睛现在真的看不到吗?”她望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接过枪,忍不住狐疑地问。

她这一生从未到过非洲,当然也更从未看过这样的场景。

尹碧玠被他以一个与他面对面的姿势坐在他的腿上,还没开口,他就已经关上车门按了发动键,顺便从座位底下拿出两把枪,递给她。

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黑种人,皆是极其瘦弱且看上去并不健康,而这个环境,甚至连一贫如洗都无法形容出这种贫困。

可她拉开车门刚想要坐进去,却见柯轻滕早已先一步准确地弯腰坐上了驾驶座,并连带着勾住她的腰,将她也抱了进去。

这些难民,他们的生命永远都只有在这有限的岁月里,保持自己能够不因为饥饿、疾病……任何渺小而致命的因素而死亡。

没等她再有时间接受他无微不至的调戏,身后的汽车引擎声已经逼了过来,她很快地用车钥匙将越野车打开。

就连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奢侈,那些SPRING境内富裕之人用来玩耍的闲时,却是他们争取多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梦想。

那一瞬间,尹碧玠在心里几乎把他来回颠倒地枪毙了三百次。

这个场景,于她而言,无疑是震撼的。

……

柯轻滕任由她在原地站了很久,这时轻轻地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握着她的手,将车钥匙从衣袋里拿出来,声音听上去还尤为认真坦然,“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人生来不公。”她感觉到他的手,看着眼前这一切,努力想着措辞。

“拿车钥匙。”

“是。”他回答。

她惊讶地一回头,“干什么?”

“这些受苦受难的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只能被迫承受。”她的呼吸略有些急,似乎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和平年代,为什么还需要战争?”

眼见离逃生的车辆愈来愈近,他突然沉默地握着她的手,贴上他的左胸口。

“就拿你之前经历的这一场武装交火来说,”他的嗓音也变得更为冷然,“便是SPRING和南SPRING为了争夺边境的Petroleum能源而发动的。我早就说过,任何有利可图的事物都可以成为战争的借口,只要有战争,也必然就会有死亡和贫困。”

这话在这种情况下被他说出来,相当有喜感,她忍不住想笑,语气却还是冷冷的,“是我自己想要锻炼身体,和你没有关系。”

“也就是说,你觉得他们是活该有这样的命?”她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活该生活在最底层,活该被肆意凌虐,活该轻易死去?”

他的声音很稳,几乎没有厚重的喘息声,“后悔要带着一个失明的人,在非洲跑八百米。”

他的目光远远地落在那些难民身上,良久,才道:“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

“后悔什么?”她明知故问,态度状似疏淡。

她听了他的话,觉得胸中隐隐的怒意更甚,虽知是可笑的压抑与迁怒,却还是脱口而出,“看我都差点忘了,你也是有能耐可以导致我眼前这一切的人。就拿你手上握着的让我们现在这样颠沛流离的秘密文件来说,单单这份文件就已经夺去了多少人命?等你做完交易,还将要引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她的手指因为激动,已经蜷了起来,字字锋利而又薄凉,“我知道,我也是没有资格说这些的人,从两年前我答应AMT联邦接近你的协议,我的世界观就已经崩塌了。”

她神经紧绷着,此时却突然听到了他淡漠的问话。

那个时候,她因为巨大的金钱利润和对黑色世界的好奇而动心,来到他的身边。

“后悔吗?”

但从踏足进来的那一刻,她早已经是他的帮凶,再也无法洗清。

夜晚少有行人的SPRING,就像前几次一样,赌场、海岸、沙漠……她再一次体会着和他一起夺命逃生的刺激和惊险。

有谁能够体会她现在这样甚至有些绝望的心情?

因为在这种时候,一秒钟,就是延迟生命的一分钟。

每一步,她都是被他牵引着往前走的,她在看到越来越多残酷的现实时,也只能对这一切的黑暗渐渐感到麻木,为了自己的生存而逃亡。

这扇门至少能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她知道她现在不应该有这样可以用矫情来形容的情绪,她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可她只是在不断地沦陷沉迷中,企图想要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敲醒自己。

门内立刻爆发出了特工的怒骂和枪击洞穿门的子弹声,她带着柯轻滕退后几步,在黑夜里辨认了一下大致的位置,便按照他刚刚指定的方向继续疾跑。

“我没有任何办法安慰你。”

她的脑中迅速接收了这个讯息,几秒钟后,她猛地推开走廊尽头的大门,等两人都出来后,再以飞快的速度砰的一声将这扇门从外锁上了。

他抬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额头,眼神漠然无光,“我的世界没有同情,也没有慈悲。”

“出这扇门之后,往东北方向跑八百米,有一辆车。”柯轻滕的声音再次响在了她的耳边,“车钥匙在我的衬衣左口袋里。”

是了,这才是他。

是会馆后门。

那些在点滴的相处中让她心中变暖的柔意和温和,只是他营造的假象罢了,一个人心都冷漠到如此程度的幕后刽子手,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感情?

紧要关头,尹碧玠终于看到这一条会馆里的长走廊尽头,出现了光亮。

对于深知他的人,他是无所不能的神,可对于其他的人,他便是一场噩梦。

SWAT的特工落后二十米左右追在他们的身后,并且正在不断地缩短距离。

“那就请你对我高抬贵手。”

呼吸会变得越来越难以平衡,眼前茫茫的黑,也会渐渐扩散到大脑中。

良久,她留下了十个字,便面无表情地迈开步子,朝眼前的难民营走去。

在黑暗中极速奔跑的感觉,和溺水前的那一刻,略微有一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