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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误中圈套

赵如月答道:“与齐筝无关也有关,上次我就跟你说了,我是红衣社叛徒的女人,红衣社每个人都恨我极深,要不是这三年里齐筝护着,我可能被社里的哪个人泄愤杀死了,所以......,”

“那也要等洗得香喷喷的再来,说说看,好好的绍兴不待,到这里来做什么?”孔不二没忘记心中的疑问,“不会是齐筝让你来的?”

赵如月忽然苦笑了下,“所以齐筝一离开绍兴,马上就有人来对付我,先是将我卖给了个又胖又老的屠夫,然后又让几个社里的男人......。”她没有往下说,但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如月娇嗔的嘟起嘴,却马上已敛起了媚态,坐回原来的位置道:“也没什么,只是看看自己媚惑男人的本事有没有退步。”

她竟然在笑,拼命的想做出无所谓的样子,眼里却有泪光点点:“说起来我也曾是这太原城的花魁,所以我想,不如就来这里吧,毕竟这里是我的家。”

赵如月又软若无骨的靠向谢怀青,谢怀青吓的忙向后退了几步。

“我的家”三个字她说的有些轻,因为她其实也不确定这个让她风光过,又让她无比心痛过的地方是不是可以称为家,更何况,三年岁月,物事人非,那个让她成为花魁的地方早已不是她的安身之所。

“你就别发春了,都臭死了。”因为靠孔不二很近,太久没有洗过澡的身体并不好闻,孔不二想开玩笑的心思顿时没了,一手将赵如月拎开。

孔不二听她说着,无意识的用手搓着下巴上的胡根,赵如月对他其实算不得朋友,只是那时她救过他两次,又知道她与红衣社有关,多少有点利用她的意思,此时看她这副样子,想到她那时让谢怀青将他从冰冷的河水中捞上来,不由骂了一句:“那帮狗娘养的。”说着人站起来。

“哟,看来是吵架了,”赵如月站起来,靠近孔不二道,“我就想怎么天下就这么多姓孔的呢?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她说着,抚媚的眼又去看孔有力,孔有力摸着鼻子迅速的转开了。

赵如月却笑:“你是在心疼我吗?不二,要不今天你就替我搓背,晚上来陪我如何?”说着又凑上去,在孔不二腰间拧了一下。

提到“妹子”,孔不二脸一板,道:“她吃什么醋?都快被我休了,吃什么醋?” 

孔不二只是捂住鼻子,却任她调戏,看看赵如月,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我正好很久没碰女人了。”

赵如月媚眼一抛,笑道:“如此甚好,”眼睛却又向四处看,“只是这样的话,我那妹子不会吃醋吗?”

“孔兄,你不是已经有夫人了。”旁边的谢怀青看不过,跳起来。

“那要不要为夫的再服侍你洗个澡,替你按几下?”孔不二笑着道。

孔不二看看他,怪里怪气的说道:“要不,让给你?”

“我已经喝了快一个月的粥了,有时候连粥也喝不到,今天总算吃了顿饱饭。”赵如月终于捞完汤里的肉,捂着嘴轻声打了个饱嗝道。

谢怀青愣住,马上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孔不二撑着头,看她那吃相,也不插话,跑来看老友的谢怀青却有些接受不了,虽是风尘女子,却一向很温柔有礼啊,怎么会这样?他原本红着的脸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低头剥自己的手指。

一旁的孔有力倒是没什么表情,看着两人,觉得自己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转身先出去了。

赵如月很没淑女风度的连吃了两碗饭,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去捞汤里的肉吃。

(四)

楼上人顿时有些搞不清状况,孔有力的眉早就皱成了“川”字,却见孔不二看着楼下笑道:“还真是,放她进来吧。”

谢怀青一直在陈薇现在住的那间房门口转,他犹豫着要不要把孔不二做得“见不得人”的事告诉陈薇。

孔不二也嘻嘻哈哈的往下看,只是还没等开口,楼下的女子却先发话了:“我刚才说错了,我是这人的老婆,不二。”她跳起来,向孔不二挥手。

真是太过分,太有辱斯文,在外面花天酒地就算了,自家娘子这么重的伤不去管,还带了个风尘女子快活,这算什么?算什么?他像个小媳妇般在门口来回的转。

“不认识,”孔有力还真往下看了一眼,完全是个陌生的女子,“让他走!”

老妈子在门缝里往外看了会儿,回头看着陈薇一直低头看着一本书,想了想道:“外面谢大人好像有事要找夫人,夫人要不要让他进来?”

怎么搞不清楚呢?孔有力刚想发话,却听孔不二道:“要看,看看去,老哥。”一般女子谁敢这么说啊,此人要么认识自家老哥,要么胆大包天,所以一定要看看。

陈薇抬起头,是谢怀青吗?这个时候他能有什么事?她放下书:“请他进来吧。”

那士兵被踢倒在地,还是有些回不过神:“那这个女子呢?”

赵如月梳洗了一番整个人显得光彩照人,孔不二拿着茶壶,跷着二郎腿,半个身子靠着桌子,看赵如月对着镜子梳头。

孔有力瞪他一眼,道:“你还不了解我,我怎么可能有老婆,”他直接对着跪着的士兵就是一脚,但力道并不重,道,“回去,别瞎胡闹。”

“不二,你这样子真不怕令夫人会吃醋?”赵如月透过镜子看着孔不二道。。

孔不二“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老哥:“老哥,原来你留了一手。”

孔不二喝了口茶:“我们不提她的事,说说你吧。”

“禀三爷,楼外有一女子自称是将军的夫人。”士兵又重复了一遍。

“我?”赵如月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孔不二跟前,半个身子全靠在他身上,手指缠着他的一缕发丝,凑近他道,“我的什么?要不要上床来说?”

“噗!”孔不二一口水喷出来,眼睛瞪着跪在前面,很是不安的士兵,“你再说一遍。”

孔不二没事人一样继续喝茶,道:“上床就免了,我没洗澡,怕你嫌我脏,”他又抢回赵如月手中的发丝,道,“你方才说你没地方可去才来太原,可在我看来,只要有脑子的人,这个时候

“要不,派人去问问头儿。”楼上人闷了半晌,看那女人说的坚决,又不怕对质,便有些吃不准,难道头儿在外面偷养了一个?

就算往边关荒地跑也不会来太原吧,你来这里为什么?”

“孔有力,你们头儿不就是这位吗?”在那小村之中她听灾民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太原城的事,这位姓孔的她当然也听过。

赵如月手指刮过孔不二的脸,道:“就你聪明,什么事也瞒不过你,”她终于站直身体,在孔不二旁边坐下道,“我确实还有其他的原因。”她的表情忽然认真起来,自怀中摸索了一下,拿

楼上人吓了一跳,互相看了看,他们头儿还没成亲啊,哪来的老婆,便又问道:“请问是哪位头儿。”

出一张纸来。

“告诉你,”她插起腰,泼妇的样子,“我是你们头儿的老婆,你叫他来,看他认不认我?”事到如今,她眼一闭干脆胡说。

孔不二接过看了一眼,那字写得极丑,像是怕人认出笔迹故意写成这样的:“去太原,真相不日大白天下。”

她当然不会甘心就这么回去,她来到太原本就不易,要不是随着一队灾民一起来到了太原城不远的小村,这一路之上不会武功,又是个独行的女人还止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要她回去,怎么回?

“什么意思?”孔不二看不懂,“什么真相?”

看他不允,小卒叹了口气,才又冲城下喊:“姑娘,回去吧,上面有令,不许进城。”

赵如月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黑衫军兄弟往下看了一眼,见那女子披风裹身,已破烂不堪,抖着身子,双眼巴巴的看着楼上等着答复,也是血腥的汉子,最看不得这种,便有些心软,但军纪在身,前几日这么多灾民在城下都不能有丝毫松懈,此时当然更不行,便摇着头道:“让她回去吧,不许进城。”说着不看那女人。

“你不知道什么意思你就来了?”孔不二将纸颠来倒去的看。

喊话的并不是孔有力的黑衫军,本来就是一直是看城门的小卒,见楼下的女子生的貌美,便有些狠不下心拒绝,更何况她说的是一口地道的太原话,便不疑有他,转身对旁边站岗的黑衫军兄弟道:“一个女儿家,回来探亲,一路走来不容易,而且我看她确实是太原人,就一个人,放她进来吧,不然这天寒地冻的,怪可怜的。”

“因为上面提到了太原,还寄给了我。”而且她确实要一个真相,一个三年前的真相,她不信那个温和善良的五哥是叛徒,死也不信,所以如果真相是指这个,她爬也要爬到太原来。

她仰起头,冲城楼上喊话的人嫣然一笑,虽然此时衣衫破旧,却仍挡不住艳丽姿容,与她方才悲愤的神情判若两人,只听她娇声道:“这位官爷,奴家本就是太原人士,只是半年前嫁人,现在回来是探亲的,您省省好,放奴家进城去吧。”

“所以你其实猜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孔不二扬眉。

缓步走向城门,她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对着城门用力的敲,半天没有人应,她更用力的敲,然后城楼上有人冲她喊:“太原城闭城不开,快点回去吧。”

“希望如我所想的那样。”

“五哥。”她闭上眼,低低的叫着。

“夫人,我知道我多嘴,可孔兄这样太让君子所不耻了,不过你也,你也别生气。”谢怀青后面半句又软下来,因为看到陈薇的脸逐渐的惨白。

风很大,将她的头发吹得极乱,她伸手压住狂乱的发,视线依然不离城楼之上,那里曾经挂过四个人头,血肉模糊,刚挂起的第一天还往下滴着血,她每天都站在这里往上看,混在人群中,不敢哭,却每每肝肠寸断,直到那四个人头终于腐烂,变成四个骷髅,再也分不清面目,她的心从此也彻底的死了。

“我多谢谢大人来跟我说这些,但还是请谢大人不用插手进来,毕竟那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陈薇尽量浅笑着对谢怀青道,“我要睡了,你谢大人回吧。”

三年前这里川流不息,人来人往,三年后的此时城门紧闭,清冷异常。

谢怀青这才知道自己讨了个没趣,人家夫人不领情啊,他觉得有点尴尬,好像是自己有点多管闲事了。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城门,三年时间并无多大变化,仍是那块块叠起的青砖,冰冷而坚固,以为自己再不会回来,事世难料,如今她却又来到了城下。

“那,那么我告辞,不打扰夫人休息了。”他边说边往后退,然后撞在门上,人打了个趔趄,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孔有力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她只有摇着头,再不说话。

陈薇这才抬起头,手指无意识的在那本书的书页上来回刷过。

心里酸涩的感觉让她有些想放声大哭,但她知道那也是没有一点意思的。

也许,这样也好吧。

所以现在竟脱口为自己澄清,那不是她,她没有想害谁?但马上,孔有力这样的追问让她觉得为自己澄清其实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闭上眼,说服自己。

她其实想一直闭口,什么都不说,特别是方才孔不二在的时候,因为如果是他逼她,她可能会忍不住说出来,走到这一步,有竟然有些无法接受被孔不二误会。

“主人,这事儿有些蹊跷,几天之内,我们又有两个分点补暴露,虽然看似偶然,但这偶然也…..。”他抬头看着齐筝的脸色,没有往下说。

陈薇捧住头,她真想把陈锐说出来,但不行,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她并不怕陈锐被抓,但如果他被抓是因为她的泄密,这个后果,她承担不起。

这偶然也太巧合了点,齐筝知道他是想说这句,的确巧合,被暴露的两处,一处忽然起火,周围百姓救火时发现了两箱官银,再有一处遭了小偷还不知道,小偷在外用那钱时被发现。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给不二下了迷药?”

他沉思着,觉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人一直在注视着他们,那人似乎对红衣社极了解,正一步步的向他逼近,面自己却看不清他的样子。

“我不能说,”陈薇垂下头。

“主人,要不要通知其他分点,让他们马上另换地方?”

孔有力一怔,挥挥手让手下松开她:“那是谁?你可看到。”

“暂时不用,”才动了三个点就急着全部换地方,是不是太沉不住气,“通知各点让他们密切注意,不可再有差错。”

陈薇却忽然的睁开眼,看着孔有力道:“大哥,请你帮我对不二说,想杀老黑的人不是我。”

“是。”

“是。”几个人准备扶陈薇离开。

“还有。”

孔有力也有些为难,抚着额道:“找间干净的屋安顿,今天这里有我守着,你们都下去吧。”

“主人请说。”

主角出去了,旁边的人傻住,指着陈薇,问孔有力:“夫人怎么办?”

“我要会一会那个带人杀人劫财的县令,我们第一个点就因他而暴露,不管是不是偶然,那人都可疑。”

“今天什么都不问,再多派几个人把守,打哪来回哪去,睡觉,睡觉,等天亮了再说。”然后孔不二忽然的吼了一声,人瞪了陈薇一眼,也不管他,直接就出去了。

“主人是要亲自去驻军府吗?这样会不会太危险。”

他低头,看着此时被他捏在手中的一块软玉,目光凝住。

“所以要你安排,如果这都办不好,我还要你做什么?”齐筝的语气清冷,带着股迫人的威严,手下忙低下头,口中应“是”。

孔有力看着他这样走来走去,又看看旁边闭着眼的陈薇,以前女人对他这个兄弟来说,不过是可以用来做赌注,拿来换酒的物什,喜欢就亲几口,不喜欢就直接扔,所以他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么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让他的小弟烦成这样。

孔不二看着大夫将银针一根根的从老黑身上拔出来,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向大夫询问老黑到底何时会醒,等大夫走后,他才对着负手站在旁边的孔有力道:“老哥,你不觉得奇怪吗?”

所以他只能在屋里来回走,像丢了魂似的。

“奇怪什么?”

他今晚睡得死沉,是被大哥强推醒的,现在他知道,原来她对他下了迷药,他忽然有些心灰意冷,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他要怎么办才好?他恨不得对着陈薇破口大骂,但看着她苍白的脸,心又软下来。

“没撞到头,只是失血过多,老黑又是练武之人,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不醒?”

孔不二有些恼火,在一个时辰多前他还认为陈薇已经慢慢的向他敞开心扉,觉得他们比以前更亲近,此时却发现根本没有起色,此时她就像个陌生人。

孔有力听自家兄弟一提,想了想,也觉得是有些奇怪,老黑与自己一样自小练武,身体极是强壮,以前边关出征也曾受过这么重的伤,也不见他昏迷这么久。

她的脸色很难看,坐在椅中闭着眼。

“但刘大夫是随我征战多年的老军医,医术精湛,由他诊断应该不会有错,可能再过不久,老黑就会醒了。”

巡逻兵认定说他们发现的时候只看到陈薇在场,而陈薇对此一言不发,并不争辩。

孔不二点点头,看着床上紧闭着眼的老黑,若有所思,他抚着额,又想起前天有人要杀老黑的事,想到陈薇苍白的脸,大哥说自己离开后陈薇说想杀老黑的另有其人,只是她不肯说是谁。

屋里是昏迷的老黑,巡逻兵冲进去时他几乎就要断气了,他的枕头掉在地上,显然是有人想拿枕头闷死他。

他很没出息的相信了,应该说他根本不信陈薇孱弱的身子可以杀人,但他就是不肯轻易的去找她,她每犯一次错,自己不用几天就屁颠颠的跑过去,那算什么男人了?

(三)

“老三,你觉得为何有人要杀老黑?”旁边的孔有力看他发呆,便问了一句。

几个巡逻兵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看到倒在屋门口的几个侍卫,更是大惊失色,冲了过去。

孔不二想也没想:“老黑定是知道什么,有人怕他醒来后会说出来,所以想杀他呗。”

陈薇抬头看向巡逻兵,指着不远的屋子,对着为首的那个人道:“屋里面有什么?”

“你觉得他知道什么?”

一队巡逻兵冲向陈薇,他们并不是发现了陈锐,而是陈薇,陈薇知道自己跑不掉,干脆站住不动,等那队巡逻兵看清她时,大吃一惊,叫道:“夫人?”

“难说,老哥,”他回头看看孔有力,“我们现在可是在风口浪尖上,不止一个红衣社,还有其他的势力也一起聚到太原来了。”他说的凝重,人站起来。

她一惊,然后同时看到那屋里陈锐窜出来,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我决定了,明天换个大夫给老黑诊断。”

人慢慢的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用力吸了口气,然后向那间屋子走去,只是人还未走近,忽然听到旁边叫了一声:“什么人?”

“你不相信刘大夫?”

她看着他进屋,知道此时她不该再跟下去,但却又忍不住的想知道他要做什么,毕竟那是陈锐,是好是坏都是与他有千丝万缕的人,她不由得想到那会不会又是另一个阴谋的开端?

孔不二不置可否:“我现在除了你,谁也不信。”

此时半夜,万赖寂静,陈薇听着那记在她这个位置极轻的开门声,背后已一片汗湿,她再笨也不会认为陈锐这是去见小七,屋里是谁,陈锐要做什么?

陈薇看着说是来探望的赵如月,她身上穿着她那件粉色的衣服,是上次不二买给她的,后来有裁缝替她又做过几件,这件衣服她就一直未舍得穿,放在衣橱里。

陈锐似乎是对着那几个倒地的侍卫笑了笑,抬脚踢了其中一个侍卫几下,确定他没有知觉了,又向四周看了看,人才跨过那几个侍卫推开那间屋子的门。

看她盯着自己的衣服,赵如月笑了笑道:“对了,这衣服也是妹妹的,我一路而来风尘仆仆,也没带衣服,不二就拿了你的衣服给我,说这件不常看你穿,应是不喜欢的,姐姐送我,不介意吧?”

陈薇远远的看着一切,惊的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要做什么?

应是不喜欢的?谁说她不喜欢?

他向四周看了看,然后上前向那几个侍卫打招呼,不知说了些什么,几个侍卫同时走上来,以为只是随便聊几句,却只是眨眼之间,毫无预兆的,那几个侍卫同时倒地,竟是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陈薇只有苦笑:“这里不比绍兴,又闹了灾,赵姑娘缺什么尽管问我拿就是了。”

陈锐在别院一整排最左边的房前停了停,那里的门口把守着几个侍卫。

“那就谢谢妹妹了,”似乎没听到对方只是叫她“赵姑娘”,赵如月还是“妹妹,妹妹”的叫,“听不二说妹妹是病了,不知是什么病?”

难道他真的是准备去休息,不去看小七?陈薇有些失望,但仍是不死心,借着月光远远的看着。

“也没什么,只是染了风寒。”

驻军府的守卫都是住在驻军府的别院里,穿过大厅右边的一条走廊就是别院,陈锐不紧不慢的走过走廊,悄无声息,陈薇不敢靠太近,躲在一根柱子后面看他进了别院。

“是怕被传染吗?所以才和不二分房睡?”赵如月好像真的不明白,很认真的问道上。

外面的院子也有人在巡逻,陈薇极小心的跟了一段,已累得全身冒冷汗,眼前有些模糊,她知道现在的身体状况在戒备森严的驻军府跟踪一个人绝对不理智,但想到小七,她咬了咬牙,跟上去。

陈薇唇一扬:“不二是这样跟你说的?”

她吐掉吹管,扶着旁边的墙喘气,觉得眼冒金星,脑中想着陈锐就要走远,她用力吸了口气,出了院去。

“他倒什么没说,昨晚,你知道,我们许久没见了,没空谈这些事,”明显得意有所指,赵如月还适时的打了个哈欠,“昨天真是太累了。”说着一双媚眼又有意识的扫过陈薇的脸。

院门口新换的守卫看到她,叫了声“谁”,她不说话,快速往前走了几步,距离差不多时,对着那守卫猛的一吹,那守卫连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跌在地上。

陈薇低头喝了口老妈子泡的参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像是没听到赵如月的话,参茶入口带着极淡的甘甜,她嘴巴抿了抿,才咽下去。

夜晚的太原极冷,外面的冷气一吹,她打了个机灵,扶着墙定了定神,将吹管含在口中,才有些蹒跚的往院门口走去。

赵如月见她无动于衷,有种小把戏没得逞的失望,她在勾栏院里混长了,就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气,她一向不喜欢官家太太装模作样的大闺秀模样,以前一个姐妹给一个大户人家作小,就是被别人口中的大家闺秀,那家的大老婆打死的,对陈薇,她也喜欢不起来,所以也澄清,反而变本加利的说道:“昨夜我和不二提过,以后就留在他身边伺候他,姐姐应该不介意吧?”

她回头看看床上的孔不二,如果能找到小七,她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如果找不到,她咬咬牙,他就与陈锐拼命,逼他交出小七。

陈薇笑笑,道:“这事不二同意,我就没意见。”

看陈锐离开,她马上开门出去,她并不知道那截手指根本就是陈锐的,仍以为那是小七的手指,如果小七在太原,那么这个时候他是不是会去看小七,如果跟着他是不是能找到小七的下落。

“姐姐当真不介意?”

她轻轻的坐起身,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下床来,自孔不二放在床边凳上的外衣里摸索了一下,找到他放在外衣夹层里的吹管,上次遇到暴民时她看他使过一次,她知道以孔不二的脾气,里面始终会存着颗弹子,备以防身,她将管子放在自己怀中,又拿起之前的匕首以及狼皮披风,走到门口,自门口的缝隙,借着院门口的一盏昏暗的灯看院门口的动静,果然不多时,有人来换陈锐的班。

“我身子骨弱,还怕不能服待好不二,有赵姑娘分担不是很好?”陈薇干脆道:“若是赵姑娘愿意,要进孔家门也可以,我想不二应该是欢喜的。”说完陈薇又喝了口参茶,但可能是呛了一下,她说完这句忽然的咳嗽起来,且咳得极是厉害,赵如月吓了一跳,马上凑上去替她拍着背顺气,好一会儿陈薇才止住咳,却咳出很多泪来。

接下来,她一直没有睡,半柱香的时间后她叫孔不二的名字,孔不二已经睡沉,并没有应声,他吻过她的唇,沾过她唇上的迷药,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醒来。

陈薇用绢布擦干泪捂住嘴,尽量的让呼吸平顺下来。

陈薇说:“我是陈家的女儿,但我和我大哥现在和以后做的事都与我爹无关,你不要怪他。”

“夫人你没事吧。”看她脸色不对,赵如月这才觉得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一时忘记,又将“妹妹”改叫成了“夫人”。

快睡着时似乎听到陈薇说了句什么,他含糊的“嗯”了一身,翻个身继续睡。

陈薇摇头:“没事。”

黑暗中,陈薇靠过来,他不敢抱着她睡,怕睡着了会压到她,只是握住她的手,闭眼睡觉。

她想尽量的心平气和,却还是觉得胸口堵的慌,她很想像以前那样尽力扮演大家闺秀,识大体的,淡漠的,却发现做不到,他不止一次想冷着脸赶眼前这个女人出去,但最终忍住,因为如果不二真的要娶她,又何尝不是件好事?

也许明天该睡大哥那边,他想。

那个人说,我派你去,不用你做其他,只要像以前一样讨自己的相公欢心,让他离不了你,那么我想让你拿的东西就手到擒来。

孔不二伸手替她理好有些凌乱的发,道:“已经可以了。”说着拿过她的手替她擦去手上的东西,又放在嘴上亲了亲,“天色不早,睡吧。”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不就是这档子事嘛,怎么这么忍不住,他替陈薇盖好了被子,吹灭了灯,自己也躺好。

现在,连讨他欢心都不想了,因为不二越离不开她,就意味着越危险。

“没事,”她咳出泪来,却在笑,“这真没用,连这事都做不好。”

何况来日方长,她又能陪不二多久?

“怎么样?”他轻拍着她的背。

然而心还是莫名的觉得冷,那天他天真的求孔有力,让他告诉不二杀老黑的事与他无关,现在想来,她又在挣扎些什么?就处不二相信又如何呢?

激烈的吻,让她承受不住,她忍不住轻轻的咳,孔不二这才放开她,看着她的脸,看他咳嗽的厉害,一只手伸到身下,握住她的手,迅速的滑动几下,草草了事。

看她发着愣,赵如月实在觉得有些看不透这女人,笑道:“妹妹方才说的莫不是气话吧?瞧你小脸儿,都急的发白了。”

陈薇气息紊乱,任他吻着,她已经不配这个名字了,那是父亲起的名,希望她是陈家的好女儿,而她早已玷污了这个名字。

陈薇笑着:“那你叫不二来,看我说的是不是气话。”

孔不二听她轻声说着,用力抱紧她,头埋在她的发间轻轻的叫:“薇薇,薇薇,你果然是薇薇。”然后忽然的低下头找到陈薇的唇用力的吻住,唇舌交缠。

赵如月出了屋子,站在院中,人忽然的有些迷茫,这叫什么事?没事找事招惹人家干嘛,这回好了,人家同意了,可你是来嫁人的吗?

“那次你和太子他们溜出去玩,被我爹打手心,你替太子挨了三十下却吭都没吭一声,晚上还拿了溜出去专们为我抓的蝴蝶送我,也没提挨打的事,结果蝴蝶装在布袋里早已闷死了,我大哭一场,于是我爹以为你欺负我,又打了你二十下,你还是没吭一声。”她边说着,手上的动作加快。

她直接想沿着方才的路回去,却发现这驻军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可能拐错了个弯,便走错了路,直到走到一排低矮的房前才被几个士兵挡下来。

咬住她的掌心,用力的喘。

“前面不能进,姑娘请回。”

手慢慢的滑动,她闭上眼埋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喘气声,她轻声道:“你爹说你会是朝廷栋梁,我当时嗤之以鼻,因为觉得你实在很丑,没有你大哥高大,也没有其他人家的孩子那样俊俏,所以我爹替我定下这门亲,我是很有些不情愿。”她说着,睁开眼,看到孔不二也正看着她,她笑着伸出空着的手去抚他的脸,他张口含住她的手指,一根根的舔过,又忽然的低哼一声,

“前面是什么所在?”赵如月往里面看了一眼。

她第一次这么主动,脸已通红,其实她并不用这么做,孔不二也没有要求,但,也许是觉得欠他太多,他方才看着她时眼里难掩的渴望,让她觉得她可以让他快乐一些的,只要她做得到。

“是大牢,没有将军手瑜是不能进的。”

孔不二有些动心,看着她,陈薇的手就又顺势伸进他的衣服里。

赵如月不想惹麻烦,也并不想进去,冲那几个士兵媚笑了下,转身准备离开。

“我就用手,像第一次那样。”陈薇手按住他。

转过身时有几个士兵走来上,赵如月同样对他们笑了笑,与他们擦身而过,一股熟悉的草药香直扑鼻腔,她顿时停住脚步,回头看那几个士兵,他们正和之前的几个换班。

孔不二声音一哽,半天才道:“想,但你的身体不行。”他伸手将她的拉出来,手有些发颤,他们其实才新婚,这种时候他真想时刻都想抱着她,而且从上次他差点被烧死到现在他就再没碰过她,此时夜深人静,就两人在床上,只一会儿他的脑中就开始乱想,不行,他想坐起来,觉得那股冲动直接往脑门冲,让他头都有点发晕。

“这股味道在哪里闻过?”她自言自语,想了半天,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便只好作罢,皱着眉走了。

她的手却顺着他的臀往下去,口中道:“你想我吗?”

齐筝眼角扫了一眼赵如月离开的方向,她怎么会在太原?

她知道那是什么,手伸过去,伸进他的衣服里,在他腰间来回的抚按,孔不二人僵了僵,抓住她的手:“别这样。”

(五)

她拉着孔不二躺下,头枕着他的手臂,两人默默对视着,她看着孔不二的喉结滚了滚,然后伸手将她抱过来,脸埋在她发间就不再动,但气息微微的乱。

牢里有潮湿的气味,即使现在是白天,牢里的光线也暗沉着,忽明忽暗的光闪过像牢中终年不散的怨魂自你的身体周身滑过,异常的冷。

她有些放不开这个人了,她喜欢他的痞气,他的油腔滑调,包括现在脸上磨得她发痛的胡渣,但是她仍是不能对他敞开心扉。

齐筝不喜欢这里的气氛,非常讨厌,因为这让他想起三年前的牢狱之苦,以及之后给他带来的风寒顽症。

陈薇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和每吻她一下时的神彩飞扬,心里跟着暖起来,如果没有那个人,没有小七,也没有陈家人,只有他和她,是否就可以做一对平常的夫妻?

所以,即使易了容应是没什么表情的,眉却仍看得出是皱着的,苍白的手指捂着嘴,眼睛扫过铁栅内的各个牢房,眼里的神色,似乎这里就是地狱。

“那你是嫌我脏了?”他在她唇上一下下的吻,却一直不敢深吻,因为陈薇现在身体极差,他很怕,自己一吻就忍不住。

牢头白天不当值,被买通的狱卒带着齐筝及他的几个手下,在一处牢前停下,指指里面的人:“就是他了。”

陈薇笑:“变邋遢了倒是真的。”

齐筝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人扭曲的脸,因为狱卒说,就是他了时,他也听到同时抬起了头,没有眉毛的脸,像做坏的面人,不止是五官还有整张脸的颜色,黑的,浅红的,白的毫无规律的布在脸上。

“是吗?”孔不二摸摸自己的下巴,又凑近陈薇,笑道,“那有没有变俊一点。”

多恐怖的一张脸,齐筝却盯了很久,他似乎是想在那张脸上捕捉些什么,却什么也没发现。

陈薇闭上眼,手轻轻的圈住他的腰,道:“我在叹,不二,你瘦了很多。”

“你就是蔡忠。”手下搬了凳子给他,他坐下对着牢中的人道。

孔不二坐在床边,将她拥过来:“你在叹什么气。”

牢中的人看了他半晌:“你是谁?”

“躺了半天,好多了。”陈薇扶着床沿想下床来,被孔不二阻止,她抬眼看着孔不二,忽然觉得有个人问她冷暖,是否舒服,真是件很容易让人沉迷的事,她伸手去抚孔不二这几天因为忙而来不及刮的胡渣,这才发现他其实瘦了很多,她一直只顾自己的情绪,顾着小七和陈家人,其实从未真正关心过孔不二,只因为她觉得孔不二早晚是要背叛的,她一直将他放在对立的一面,所以大部分时候是冷眼旁观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你有没有好些。”他觉得有点对不起陈薇,抓着头转话题。

“凭什么?”

孔不二知道她失望,但他确实没有找到人,而且看来渺茫,但“渺茫”两字他不敢说,因为他分明很有自信的说过几天内找到她妹妹的。

“凭我大白天能进入这驻军府大牢,可以坐在你面前。”

陈薇眼睛一黯,又靠坐在床上,她明知道短短半天内不可能找到,但她仍是失望,就当小七仍在京城,没什么的,没什么的,她对自己说着,然后抬头也对孔不二道:“没什么的,太原这么大,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找到的。”

蔡忠愣了愣,垂下头去,半晌道:“我只是个知法犯法的小县令,你有什么好问我的?”

孔不二摇头,道:“我原以为她如果在太原,可能与熊家有关,不过一点线索也没有。”

“那些官银你是怎么发现的?”虽然他低着头,齐筝还是盯着他道,“真是偶然,还是有人告诉你的?”

陈薇似在想些什么,听到孔不二的声音才回过神,放下匕首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些事,”然后忽然又想到什么,坐直身体冲孔不二道:“不二,可有我妹妹的下落?”

蔡忠又抬起头,笑了笑,却让脸上的五官更扭曲:“有人告诉我?若有人告诉我说里面有官银,我也就不会杀人劫财,而是直接上报了。”

孔不二回到驻军府时,天已经不早了,进了房,看到陈薇还未睡,靠在房上,手中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他吓了一跳,急道:“娘子,你拿着刀做什么?”

他只是这么一笑,齐筝却猛的皱了下眉,像被针猛的扎了一下,他忽然对官银的事不感兴趣,而是看着蔡忠的脸问道:“你的脸是怎么烧成这样的?”

“是。”

蔡忠一怔,摸着自己的脸道:“以前家里穷到山里烧炭卖钱,一次凑灶口太近,火忽然燃起,才成这个样子。”

“嗯,我知道了,”他想了想,才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想办法盯着孔不二,看他有什么举动马上来报我。”

“那你怎么会用易容膏,那是江湖人用的东西。”

“是。”

“是一个穿红衣的道人给我的,他看我可怜,便教了我怎么配制,怎么用它易容。”蔡忠轻声的答着,毕竟是为了百姓敢带人杀人劫财的人物,所以虽然答着齐筝的话,却并没有对眼前这几

齐筝听到“火统”两字,眸光迅速的闪了闪:“现在还晕着吗?”

个陌生而不怀好意的人有半丝恐惧。

“姓孔的似乎派了个手下出城,做什么小人还没查到,但今天那人却忽然回来了,一回驻军府就晕了过去,身上有一把我们的火统。”

“穿红衣的道人?”齐筝重复着这句话,又马上问道,“知道他叫什么?”

“说。”

“不知道。”

“是,”下人点头应着,正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又道,“主人,还有一件事。”

“不知道还教你易容之术?”

“那就再查。”

“我只唤红衣真人。”

“小人,还没查出来。”

“长什么模样?”

“可知道她为何要刺杀孔有力?”

“很平常,眉心有颗红痣。”

“小人查过了,前几天还关在大牢,现在已经被姓孔的接回去,听说已无性命之忧。”

“是他?”齐筝其实在听到“穿红衣的道人”这几个字时,他已猜到那是谁,但此时听蔡忠说眉心红痣时仍是惊了惊,他停了下才道,“他,除了易容之术还教过你什么或对你说过什么?”

“陈薇。”他不太习惯叫这个名字,有些生疏的叫着。

蔡忠想了想才道:“我与他不过相处几天,他是神人,能教我易容之术已经千恩万谢了,还能奢望他教我什么呢?”他的口气并不像在说慌的样子,说话时眼睛看着齐筝,又忽然道,“你现在也是易容的吧?”

“她?”

齐筝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没错,他易了容,不然混不进这驻军府来,而他现在不由得怀疑,这样进来只为了问眼前这个人几句话是否值得,因为这个人看上去不过是个平常人,他那张残脸就像是另一处易容,扭曲的五官,除了眼中的光彩,他实在看不出他任何情绪变化,但是,又似乎不是,因为他太平静了些。

“她,如何?”

“主人,我们不能在这里多待。”身后的随从开始催促他。

“主人?”属下停住。

齐筝并不理会,又看着蔡忠道:“知道吗?被你杀死的财主是我的手下,那些官银是我们劫的。”

“等等。”却又唤住他。

他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看看蔡忠的反应,果然蔡忠一下子坐直身体:“你们?你们是红衣社?”

“是。”报告的属下领命要走。

“你怎么知道是红衣社抢的官银?”

“通知山西各点,注意各自辖区的情况,一有风吹草动就马上来报,我不想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真是的巧合吗?杀财主夺钱粮,真的是无意发现那些官银?且不管是不是巧合,他都要比原来更小心。

“我们冲进那财主家时看到了红衣的泥人,他不是红衣社是什么?”蔡忠一下子站起来,走近他,“你们红衣社不是为百姓谋利吗?抢官银是为什么?那可是百姓的救命钱。”

阴暗的室内,有人裹着裘衣,手里是暖风的手炉,每到冬天他总是特别的怕冷,齐筝听着手下汇报,眸光垂着,苍白的脸如此时外面溶不去的雪。

他很激动,脸扭曲的更厉害,这让齐筝连仅有的那些怀疑也几乎打消了,似乎他就是个一心想为民造福的笨官,就像.....,就像当年的自己。

“嗯……。”

他的眼眯起来。

“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但后来却被姓孔的要去关到他的驻军府去了。”

“主人?”身后随从又在催。

“那人有没有说些什么?”

赵如月想到那股草药味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在齐筝身上闻到过时,已是在找到回自己房的路后。

“一张残脸,主人,似乎是火烧成那样的,已看不清面目了。”

“是他?”她一下子跳起来,抓着一个站在院门口的待卫道,“快点,通知你们孔大人说齐筝在驻军府大牢,让他快点带人来。”说着人又往大牢的方向去。

“那么,洗掉易容膏又是何模样?”

她不是红衣社的人,但她却曾是红衣社老五的女人,她曾经很爱这个男人,连同爱乌及屋的喜欢红衣社的所有人,但三年前的那场生离死别又让她对红衣社没有理由的怨恨起来,即使绍兴三年她全仗着红衣社,仗着齐筝,但人的爱恨总是很莫名,也许是五个人当中就齐筝活了下来,她不喜欢齐筝,甚至恨他。

“是,小的亲眼看到的,听说是易容膏,用人尿一洗就掉了。”

但是当她又沿原路跑回大牢门口时她又希望齐筝他们已经走了,她又不希望红衣社任何一个人被抓到。

“易容?”

齐筝他们果然走了,因为门口她方才看到红衣社假扮侍卫来换班的几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与齐筝一起来的,他们不见,意味着齐筝也走了。

(二)

她松了口气,却又有些不甘心,虽然门口现在没有侍卫,但人还是冲进牢中想看个究竟。

巡抚忙点头称是。

牢里连狱卒也没有,她沿着牢中阴暗的走道往里走,一间间的牢房有几间是空的,有几间则关着蓬头垢面的囚犯,他们看到有女人,一下子扑到牢门口,手伸出来想抓住赵如月,赵如月什么男人没见过,倒也并不害怕,往里又走了几步,然后看到走廊尽头的牢中,一个人坐在里面,一张扭曲的脸,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他忽然没了审下去的兴致,但又觉得这个人敢带人抢钱震灾,颇让人敬佩,关在这里着实委屈他,便看看巡抚道:“这人我还要审,移交驻军府大牢吧,记得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再送来,不然臭死了。”

她何时见过这么丑陋的脸,吓得尖叫一声,向后退了好几步,然后身后忽然有声音,是孔不二。

孔不二有些反应不过来,皱眉盯着蔡忠的脸,很是失望,他本想易容总是为了掩盖什么,可能这张脸背后是个大阴谋,现在看来全不是这样。

“齐筝呢?哪里?”他走上来伸手去拉赵如月,赵如月惊魂未定,又是尖叫一声,扑到孔不二怀中。

蔡忠却在这时“嘿嘿”的笑,整张脸也扭在一起,说不出的恐怖,看着孔不二道:“大人现在知道小人为何易容了,一场大火烧坏了我的脸,小人为了不吓到别人才易的容。”

孔不二有些嫌弃的看看她,又抬头看看那头的蔡忠,蔡忠已经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掩着面转过头去。

孔有力拦住他,盯着那张脸,道:“这回是真的。”

“齐筝呢?”他问赵如月。

孔不二咽了口口水,站起来道:“妈的,难道还是易容的。”说着就要走上去看个清楚。

赵如月这才敢抬起头,却再不敢转过头去看那边的蔡忠,拍着胸口道:“妈呀,吓死我了,那是什么怪物?”

那是一张残脸,脸被严重烧伤,坑坑洼洼已不似人的脸,刚才那个替蔡忠洗脸的狱卒吓的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你才是怪物呢,你把我的囚犯们吓到了,”孔不二笑笑,“你说齐筝在这里,人呢?”

众人看着他的脸,不由得都倒抽了口冷气。

赵如月瞪他一眼,苍白着脸道:“我来时,他已经走了。”

又用清水将蔡忠的脸洗净,蔡忠的真面目终于显现出来。

“不早说,”孔不二随即松开她,对身后的手下道:“守住各处出口,齐筝可能还在府内。”他并不怀疑赵如月的话,大牢无人把守就说明了一切。

狱卒愣愣的反应不过来,另一个狱卒先回过神,奔出去打水。

手下领命离开,孔不二却并不走,看着前面牢中的蔡忠道:“蔡大人,方才进牢来的人是来找你的吗?”

“快去打清水来。”一旁的孔有力道了一声。

蔡忠还是用手遮着脸,人不知为何在发着抖,听到孔不二的问话微微的点头。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狱卒几次将尿涂在蔡忠脸上,不多时,蔡忠脸上的皮肤开始剥落,薄薄的一层脱下来,而那狱卒显然被吓到,看着蔡忠的脸向后退了几步,蔡忠只是闭紧了眼。

孔不二不由有些疑惑,那天用尿替他洗脸时也未见他发抖啊?

蔡忠想挣扎,但终是被铐着铁镣的,后面实在没办法,他狠狠的瞪了孔不二一眼,只能任那狱卒将尿涂在脸上。

齐筝人还未及出驻军府,手下人催他快些离开,他却在快要出驻军府时停下了脚步。

这种情况,在场的人都捏起了鼻子,孔有力也皱起眉,只有孔不二目不转睛的看着狱卒动作。

“主人?”

狱卒没办法,看了眼盆中的尿,将盆放在才蔡忠面前,伸手挽起袖子,手慢慢的伸进了盆里。

“她住在哪个院中?”他转头问身后的手下。

“废话,你的尿难道要别人洗啊?快去,快去。”他挥着手。

手下怔了怔,已知道他在问谁,有些为难道:“主人,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狱卒惊恐的指着自己。

“哪个院?”齐筝像是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

不一会儿,一盆热腾腾的尿端上来,一旁的巡抚忙用手捏住鼻子,孔不二却乐呵呵的,指着狱卒道:“去,用尿替他洗脸?”

“主人?”

孔有力却没他那么兴奋,道:“药水是有的,只是没有药水的话,人的尿也可以试试,但不一定会管用。”

齐筝转过身盯着他。

孔不二显得很是兴奋,眼睛看向蔡忠,看到他眼中闪过痛苦之色,他不由笑着对孔有力道:“老哥,你说的特殊药水原来是指这个?”

手下低着头,声音不卑不亢:“主人想见她,属下下次再安排,现在实在是不能在这里久留,属下带主人进来,就要安全带主人出去,万一出什么意外,属下死一万次也难逃其则。”他说的认真,斩钉截铁,看来是绝不让步。

那狱卒这才回过神,“哦”了一声,跌跌撞撞的去了。

齐筝盯了他一会儿,猛然的叹了口气,才转过头去,道:“走吧。”

那狱卒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看着孔有力,孔不二却更来劲,叫道:“快去,快去,自己尿一盆过来,不够的话,我这边有。”说着拍拍自己的肚子。

是自己任性了,这是驻军府,不是其他地方,进出本就做了精心的布置,自己突来的这个想法,一切布置就被打乱了。

孔有力眉头皱了皱,似乎不太愿意说,但还是对旁边一个狱卒道:“想办法拿一盆人尿来,要热的。”

衣袖下他的手紧紧的握成拳,他只是想看看她好不好,那个不止一次逃开他的女人,他却始终还惦着,真的是那药的作用吗?他不能忘记他们初见时她一身红衣,一曲胡旋舞,那时他的魂其实早就被勾走了吧?不必用药,他就已心向往之,原以为会是一辈子,现在她却在这驻军府的高墙后,是他人的妻,而且心,心也不再是自己的。

“老哥你可知道怎么洗掉这种易容膏?”孔不二现在对那易容膏很感兴趣,见蔡忠不说话,便盯着他的脸问孔有力。

他用手捂住嘴,止住心底泛起的烦躁,不让自己咳出声,人快步就要走出驻军府时,人又猛的停下来。

审讯房里一下子静下来。

身后的手下差点撞到他身上,急急的刹住步住,小心询问道:“主人,怎么了?”

蔡忠却干脆不答。

齐筝看着冰冷的地面,半晌才道:“你不觉得我们进出驻军府太顺利了些?”

“胡说,是蔡忠你还易什么容?给我老实交待。”孔不二声音故意抬高了几分,又坐回椅子上,看着他。

红衣社在太原的分点其实离驻军府并不远,在闹市的街巷后,齐筝一路穿过街巷,在巷里拐了几个弯,前面就是太原的分点,小巷里阵阵寒风吹过,发出呜呜的风声,寒意袭人,齐筝一行人快步的往前走,拐进旁边的小巷时有好几个人从巷口的叉道里走出来,都是一身黑衣,为首的一个竟是孔有力。

蔡忠似乎并不喜欢这样被人捏着脸,往旁边避了避,道:“小人就是蔡忠。”

“你们是从驻军府一路跟来的吧?”齐筝停住,他易了容,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语气却似乎却这一切全在意料之间。

他也不管现在是钦差身份,应该多少要有点当官的样子,直接伸手往蔡忠的脸上捏上去,口中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冒充蔡忠?”

“没错,等着你带我们到分点,然后连同你一锅端。”孔有力稳稳的站在那里。

易容是江湖上的一种骗术,用来仿冒别人达到某种目的,但识得这种骗术的人一般很容易看出对方有没有易过容,孔不二只见过一次,是老哥的一个江湖朋友,如果换作平常百姓,就算觉得眼前的人表情僵硬,因为不识易容之术也未必会知道此人是易过容的,所以眼前此人其实不是县令蔡忠?

“谁告诉你,我今天会来驻军府?”这是他最想知道的,今天的安排周密,与按在驻军府里的人里应外和,怎么会让黑衫军发现?

孔不二又转头再看蔡忠,见他眼睛垂着,脸上仍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刘义,跟我十几年的军医,要不是我三弟起了怀疑,我现在还信任着他。”孔有力并不是多话的人,此时说这句话眼里已带了杀机。

孔有力是学武之人,这方面远比孔不二见识的多,道:“不是人皮,而是一种易容膏,附在人脸上,与真人皮肤一样,不用特殊药水洗是决不会掉的。”

老黑死了,因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军医而死。

孔不二跳起来,跑到蔡忠面前,看了看他脸上的伤口,回头对孔有力道:“有伤口,如果戴了人皮面具,早露了破绽了。”

带兵数十年,孔有力一向对手下极信任,可是就是因为他的信任,他相信刘义的话,老黑是伤重不能醒,而并不是刘义日日为老黑扎针,故意让他醒不过来,直到昨日自家兄弟说要换大夫,一切才被揭穿,只是新换的大夫说,因为昏迷多日,不吃不喝,元气耗尽,他这个兄弟恐怕再也醒不过来了。

蔡忠怔了怔,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

想到这里他眼中的杀机更浓,老黑是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感情非同一般,本该驰骋沙场,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不想,却死在红衣社安插在黑衫军里的刘义之手,他今天不杀了齐筝,难消心头之恨,说着剑已在手,提剑挥出。

孔不二心里动了一下,回头看向蔡忠,看上去他被动过刑,衣衫破烂,脸上身上都有伤口,脸上有伤,这就不可能啊,他心里想着,却听孔有力问蔡忠,道:“你是不是易过容?”

陈薇听到敲门声,有些疑惑,老妈子一般直接就推门进来了,今天怎么还敲门?

兄弟两人本就很有默契,听到孔有力这么一声,孔不二转头看向他,却见孔有力眼睛一直盯着蔡忠的脸,似乎看出了什么端睨来。

她放下手中的书,走到门边,伸手开了门。

几天后因为有人偷拿了箱中的银子去用,结果才被发现。”他口气很平静,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僵硬,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孔有力忽然地“咦”了一声。

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股药香扑鼻而来,她的嘴同时被捂住,被人推进屋里。

“小人带了几个人进了那财主家里,拿完东西要走时,在西院的柴房里发现了个地窖,下去看时就发现了那四箱银子,并且银子上都烙了官印,小人当时也管不了这么多,直接搬了走了,但

她受了伤,根本没力气反抗,闻着那股药香,她眼睛用力眨了眨,心里已知道那人是谁,却仍是吃惊,怎么会是他?

“说说看,你发现官银的情形。”

“你别出声,我就放开你。”柔和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喘气声就在她的耳边。

那人似乎想了想,才道:“蔡忠。”

陈薇点头。

到此时,孔不二已从惺惺相惜到对这个人很有好感了,不觉有些兴奋道:“你倒很有骨气,叫什么,报上名来。”

那人果然松开她,陈薇这才看清楚那人的脸,完全陌生,穿着士兵的衣服。

那人依言抬起脸,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毫无怯意的看着孔不二道:“人是我杀的,鼓动抢劫也是我,与我县中百姓无关,大人要制罪就制我吧,我绝无怨言。”就算是为了灾民,但带人聚众杀人抢劫,在本朝罪不仅只在带领者身上,一帮百姓也会定为流寇,应该全部收监,那人显然想一个人把罪扛下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陈薇看着那人的眼,即使那张脸完全陌生,但他身上的气息却让她并不怀疑她起初的猜测,那人是齐筝。

“你抬起头来。”被一头乱发遮着脸,孔不二很想看看有这种胆量的人长什么样子。

齐筝伸手在自己的耳根部拍了拍,然后手一扯,一张薄薄的人皮就被撕下来,露出苍白却俊雅的脸。

狱卒吓了一跳,忙搬了旁边的一张椅子过来,让那人犯坐好。

“我中了孔不二的圈套,他在府外等着我,”他说着轻轻的咏了几声,那几个随他一起来的,包括冒充他的手下现在应该已经被孔不二抓住,他还是大意了,应该早些意识到出入驻军府太过容易了些,想到这里他又咳了几声,看着陈薇,“他一定想到我还在府中,如他找来,你会把我交给他吗?”

孔不二听到借钱遭拒这种事,让自己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所以后面当狱卒嫌人犯走的慢,推他一把时,孔不二喝了一声:“推什么推,不用跪,找张椅子给他坐。”

陈薇并不知道他所说的圈套是什么,听他这么问,愣了愣,然后轻轻的摇头,道:“但这里并不是你久留的地方。”

听巡抚说,他舍尽了多年的俸禄救县中受灾百姓,却仍是不够用,便向当地的财主借钱,遭了拒绝,一努之下才带了县中百姓干出杀人夺财的事来。

看他摇头,齐筝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此时的陈薇脸色苍白,整个人竟瘦了一圈,不觉心里一疼:“我会想办法走,”他伸手想去搂陈薇,陈薇往旁边躲了躲,他手停在半空,眼底一黯,又用力的咳嗽几声,道,“原来现在碰都碰不得了。”一年的夫妻,三年的相思,现在竟成了这样。

不一会儿,一个头发凌乱遮住脸,看不出面目的瘦弱男子被带了上来,那过粗的手脚撩铐让他走的极慢,却很有些从容。

他一咬牙,抓住出陈薇的手臂道:“姓孔的将你弄成这样,你还对他一心一意吗?我哪里比不上他,让你一而再的逃开我?”

“把犯人带来吧。”他说了一句,巡抚马上命人照办。

陈薇被他抓的手臂生疼,却任他抓着,看着齐筝逼近自己的脸,眼睛闭了闭,这才用力的挣开齐筝的手道:“你不明白吗?你非要我明说才肯死心吗?”

那四箱银子,孔不二刚才看过,不管是银子底部的官印还是封箱的封条,确认是官银无误,上次他派人去火花山庄,那里已经人去楼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笔震灾银的影子。

“什么?”齐筝听她这么说,愣了愣,向后退了一步。

孔有力也在,显然是巡抚为了显示自己公正,不藏私,才把管驻军的孔不力也请了来,看到自家兄弟,孔有务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是我背叛了你,是我害你和你位大哥被抓,我不过是......。”

巡抚现在更像是一条狗,因为受贿的把柄抓在孔不二手中,所以他对孔不二几乎是卑躬屈膝,到了审讯房,让孔不二坐好,自己才敢坐下。

“够了,”齐筝打断她,眼神冰冷,“我不想听。”

山西巡抚的大牢很有些阴森,想着以前曾经关过红衣社的五个人,孔不二不由往四周打量着。

陈薇看着他,看他眼里除了冰冷并没有吃惊,不由重重的喘了口气:“你果然全都知道。”

(一)

齐筝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人靠在墙上,半晌道:“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