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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触即发

陈薇捂着嘴轻轻的咳,眉微微簇起,道:“小七死了,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活头。”

“为什么不肯吃解药,难道你不想活了?”想到丫环说陈薇不肯吃解药,孔不二抓住她的手问道。

“小七死了?”孔不二一怔。

“不怪你,若是我,也会这样怀疑。”陈薇坐起来,只这个动作,让她呼吸急了几分,孔不二忙站起来坐在塌上,扶住她让她靠着自己。

“我那日行刺萧潜,当晚萧延就将她掌毙了,是我害了她,竟连最后一面也未见到。”陈薇已无泪,只是惨笑着,身体微微的发着抖。

孔不二拿过她的手亲吻着:“我错怪你了,是我错。”

孔不二伸手将她拥住,怀间的身体瘦骨嶙峋,他将头埋在陈薇的颈间,道:“你还有我,为我你不该活下去吗?”说话间手指与她的相扣,亲昵而依赖。

陈薇似乎这才回过神,看到是孔不二,轻轻笑了笑,握住他的手道:“不二。”眼神微微的恍惚。

陈薇低头看着相扣的手指,缓缓转头,看孔不二的脸,见他一向的自信神采,此时罩了一层阴霾,让人心疼,手指滑过他的脸颊,她答非所问,道:“你真的要投向萧延?是真是为了我吗?

“娘子。”看她这副模样,孔不二心疼莫名,半跪在榻旁,伸手抚她的脸。

孔家一门忠烈,为我,不值得。”

孔不二见到他时他正望着桌上花瓶中已经枯死的不知名小花发怔。

“一门忠烈?”孔不二冷冷一笑,道,“我只知道树大招风,此事与你并无关系,而是有人想将孔家置于死地。”

陈薇苍白清瘦的吓人,靠在榻上,轻轻的咳嗽。

“谁?”

(二)

“皇帝,”看陈薇一脸疑惑,孔不二答的平静,“你以为川蜀十万大军,真是萧潜的?萧潜只是个幌子,十万大军真正的主人正是皇帝。”

也只有他会这样嚷着要娘子,门口的守卫有些瞠目结舌,愣了会儿才道:“王爷说孔大人随时都可以见夫人,孔夫人就在隔壁院,大人请便。”

陈薇瞪大眼。

听到那是老爹的决定,孔不二一向顽劣的脸上现出一丝惨笑,觉得这些话再说无益,眉忽然一拧,冲到院中道:“我娘子呢?妈的,让你们主子快给小爷我送来。”

“我与熊莲在宫中用假皇后换出了真皇后,此事极秘密,没有几人知晓,皇帝更是不知,所以他不会想到,他用左手写在锦帕上的字,会辗转到我手中,被我看到,”孔不二笑了笑,“他左手笔迹,没有几个人见过,皇后是一个,我和我大哥也见过,他本是想皇后认出他的笔迹后,照他的话去揭穿玉华宫棺椁中的假皇帝,却不想,反而让我知道了他其实与李才有关。”

“老三,那是老爹的决定。”

“皇帝多年来一直在暗中集结自己的势力,李才,五年前参加科举被他纳于麾下,而我之所于怀疑李才,是因为谢怀青,我早知他是皇帝派在我身边,看我是否忠心为他办事的一个探子。”

“我不甘心,我后悔了。”

说到这里,孔不二闭了闭眼,似乎这样的事实让他感到痛苦:“自先帝起,就有了废孔家之心,因为孔家军权在握已成了皇家最大的威胁,小皇帝登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西淮王,另一件事,就是孔家,而现在的局面,正是他行动的时候,鹬蚌相争,他想渔翁得利。”

“所以我们在这里,才能证明孔家是忠于皇帝的,才能让萧延轻敌的同时,让黑衫军的损失尽量减少。”

陈薇捂住嘴,聪明如她,听孔不二说到此处,已能猜到这是一场什么样的阴谋:“皇帝想借由孔家之手消灭萧延,不管结果谁胜谁负,再用手头十万川蜀大军将拼得两败俱伤的两方一起消灭,这样他就再无后顾之忧?”

“老哥,”孔不二拍拍自家大哥的肩,道,“我那天在客栈对熊莲说的话,并非完全是假,皇帝是想将黑衫军往死里推,我们为什么明知道那是陷阱还要故意掉进去,难道只为了证明孔家的忠义?”

被她说中,孔不二点了点头:“是这样。”

“别说了。”

“但你与他是一同长大的,他在宫中遭其他皇子欺负都是你们兄弟在保护他,他之后登基也是孔家扶持,为何他要这样?”陈薇仍是无法理解。

孔不二一笑:“是啊,可是,我忽然之间舍不得你了,我手无搏鸡之力,而老哥你却不是,要死也不是死在这里。”

孔不二道:“君王之心,一向如此。”

“老三!”孔有力体内的软骨散还未完全逼散,此时一激动,有点站不住,坐下来,缓了缓才道,“我虽没你聪明,但我不是傻瓜,我们故意被萧延抓来,无非是想让萧延以为已经掐住了老爹的咽喉,让他对黑衫军失去戒备,而你算准老爹不会顾及我们,这才能趁萧延轻敌占下先机,若走掉一个,萧延还会如此轻敌吗?”

八字说来平淡,但孔不二眼中分明苦不堪言,陈薇看着,将他拥住,道:“所以你才要投向萧延吗?就算你不投,现在已经是萧延的人质,爹那边必定受萧延牵制。”

孔不二明亮的眼黯下来,道:“我能为孔家,为皇帝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我冤枉了陈薇,全没明白她一番心意,她若死了,我就跟她一起算了。”

孔不二的脸埋在陈薇胸口,看不到什么表情,只是听他轻声道:“老爹不会顾及我们的,就算我和老哥死在他面前,他也仍是会效忠皇帝的。”

“老三,你这时还说笑。”孔有力难得发火。

“什么!?”

孔不二哼了哼:“你不走,死俩,你走孔家还能留个后不是?”

“皇帝定会派老爹对付萧延,而两方不拼到两败俱伤,皇帝是绝不会动用自己手头的兵马,我只盼我们留在此处,让萧延掉以轻心,以为老爹会归顺于他,这样也好占了先机,黑衫军少些损失。”

孔有力站起来,脚上的镣铐叮当作响,道:“就算不是为了灵儿,我也不会走,我们的安危与皇命之间老爹会选谁,你我再清楚不过,只有萧延才会认为老爹会顾及我们性命,我若走了,老三,你要怎么办?”

“所以,”陈薇觉得自己的人在发抖,太多的东西让她在忽然之间全部知道真相,其中的丑恶让她反应不过来,她有些无法理解的看着孔不二,“所以你们是故意被萧延抓来,用这种方式让皇帝明白,孔家可以连自家人的性命也不要,都要为皇帝效忠?”

“我本来以为将我们的行踪暴露给萧延的会是陈薇,现在看来是二姐,我们既然已经故意喝下了二姐放了迷药的汤,那就不必对她说破,有些话心里知道就算了,也许二姐有她的苦衷,若一定要说破,会很伤人,”孔不二看着孔有力的脸色道,“你现在出去,还能助老爹一臂之力。”

她从未有一刻这么惊讶,她忽然想到很多年前撞死在朝堂之上的父亲,触目的红,瞬间消失的生命,只为让君王明白一个道理,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大?

被说中心事,孔有力脸一白,低头不说话了。

“你不是从来都不屑这么做吗?你不是说那只是愚忠?何苦如此?何必将自己逼到绝境?”她看着孔不二眼中满是痛意,更用力的将他抱住。

孔不二白他一眼,道:“别人是不知道,我跟你一起长大的,还不知你武功高低,这点软骨散难得倒你吗?你是不舍得我二姐吧?”

孔不二却轻声的说着:“怪只怪,我是孔家人。”

孔有力睁开眼,道:“我现在动弹不得,如何走?”

国葬第三十六天,按国制正是已崩帝王下葬之日,这一天却是风雪大作,本该是躲在家里偎着暖炉取暖,但京城一干大臣还是得冒着风雪聚到玉华宫,停置皇帝棺椁的地方参加最后的祭奠。

孔不二看着他走远,心里怒气已不似方才那般大,但想到陈薇心里便是一阵灼痛,他几步回到屋中,将那两个丫环赶了出去,看着坐在那是闭眼运气的孔有力,道:“老哥,你今晚就走。”

中午时分祭奠如火如荼,上百名各寺请来的高僧为皇帝诵经,几位王爷站在最前面,旁边是皇帝的三位不过七八岁的公主及各宫嫔妃,一品官员站在后面,正中间的正是一品爵爷孔全。

那守卫愣了愣,与旁边的另一个守卫对看一眼,然后一转身,走开了,显然是去禀报。

宫外的长角号已经吹过了第二次,第三次吹响时君王的棺椁就要被抬出玉华宫往皇家墓地而去,而谁走在棺椁之前开路至今仍是没有结论,要知走到棺前的人必定是储君,而如今储君未立,这也就成了今日最大的悬念。

孔不二冷冷盯着那守卫,道:“叫你们王爷将我娘子还给我,不然我烧了他的王府。”这当然是不可能办到,只是此时心中焦急,平日里说的狠话便直接说了出来。

气氛该是肃穆而悲哀的,却隐隐带着拔剑弩张的气息,皇后失踪,生死未卜,如今最有可能称王的两位王爷都在堂间,众大臣不由猜测,今天到最后会是什么局面,是否会是场血光之灾?

孔不二将那丫环甩脱,人几步走出屋去,然而未走出他与孔有力被囚的小院,便被守卫拦下:“孔大人请回。”

长角号终于第三次吹响,诵经之声骤停,下一步程序竟然僵在那里,无人敢进行下去。

“为何不肯服,她为何不肯服解药,快说!”听到丫环的话,孔有力心里发急,几乎要勒断那丫环的脖子,而那丫环显然是吓到了,腿一软,瘫在一地上。

到底谁该站在棺前。

见他如此,丫环吓得脸色发白,吞吞吐吐道:“陈姐姐不肯服王爷的解药,再过几天就要毒发,这段时间一直在吐,脸色跟死人似的。”

主事的总管太监与旁边几位妃子耳语了几句,这才看向躬着身子走到萧延面前,恭敬道:“六王爷,此间众王爷中属王爷最长,王爷请吧。”

“放屁!”孔不二当场破口大骂,听到后面半句又愣住,“什么快死了,你说清楚。”他抓住那丫环的衣领,手上用力,青筋绽出。

身后有窃窃私语之声,萧延笑了笑道:“本王最长是没有错,不过怕是有人不服啊。”

其中一个丫环有些不服气,道:“我们有哪点比不上陈姐姐,比她年轻,也没像她那样嫁过好几次,现在又是病噎噎,快死的人了,有什么好?”

眼睛看向一旁的萧潜。

“跟你们主子说,我要我娘子,别拿你们这两个糊弄我。”孔不二连人家丫环的小手也懒得摸一下,任凭人家百般殷勤,也不正眼瞧上一眼。

萧潜哼了哼,却是对着总管太监,道:“最近对六哥的传言可并不好啊,未弄清之前,让他棺前开路,恐怕不妥吧。”

相比之下,毫无武功可言的孔不二却比自家老哥活的舒服很多,萧延为他安排了两位年轻貌美的丫环,每日伺候,然而孔不二也不乐意。

总管太监僵了僵,偷偷看了眼萧延,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看向后面一排的宰相。

怕孔有力逃走,萧延给他下了药性极强的软骨散,又在他双脚上下了玄铁制成的脚镣,这才放心。

宰相微微上前一步,道:“既然八王也说是传言,就不足信,就凭那区区传言乱了长幼之分,八王爷,这样恐怕更不妥吧?”

“是。”孔全点头称是,眼中却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心知肚明的了然。

马上,大部分的大臣开始附和。

皇帝的眉一皱,看看孔全的神色,见他确实是在担忧,倒不像是假装,便道:“朕自有计较,不用爵爷担忧,爵爷只需照朕的意思去做便行。”

萧潜脸色未变,回头看了眼一直不哼声的孔全,问道:“孔爵爷认为如何?”

孔全抬起头道:“只是皇帝,这京城之中可还有另一股势力在啊,”他没有直接提萧潜的名字,道,“臣与那乱臣贼子相搏,万一那股势力坐收渔翁之利,这可不好。”

孔全想了想,又看看萧延似笑非笑的表情,道:“臣认为宰相说的有理,没什么不妥。”

“只是什么?”

于是附和声更多。

两人沉默了半晌,好一会儿,孔全道了一句:“只是……。”不过两字就不往下说了。

萧潜微微变脸,瞪着孔全,孔全只当未见,低着头。

“是。”孔全微微的躬着身,分明四周白雪皑皑,他却竟然冒出了一身冷汗,先是有萧延的威胁在前,现在又是一番威逼利诱在后,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这么进退为难。

旁边萧延轻笑一声:“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抬腿就要往棺前而去。

“很好,”皇帝笑起来,“爵爷可记住你说的话。”

“六王是不是太急了点?”有人忽然低喊一声,声音并不算太大,却让宫里的众人听得真切。

“万死不辞。”

众人纷纷寻声望去,却见众臣中有一人,正不慌不忙的伸手往脸上一掀,原来的脸皮像面具一样被撕去,露出完全不同的一张脸来。

“若那人已掐住了你的咽喉,你也万死不辞。”

而这张脸显然众臣都识得,不由都是大惊,愣在那里。

孔全硬着头皮:“臣万死不辞。”

“怎么?众卿家,都不认识朕了?”那人冷冷看着众人,双手负在身后。

“若朕要爵爷权权负责此事,你可答应?”

众臣这才回过神,忙不跌的跪下,口呼:“皇帝万福千秋。”

孔全点头道:“该杀。”

“千秋?”皇帝哼了哼,“恐怕有人巴不得我朕早死,六王,是不是?”

“哼,好一个不敢妄加揣测,”皇帝笑意更浓,却是冰冷异常,道,“且不管他是谁,爵爷是不是觉得这个人是乱臣贼子,该杀?”

萧延没有答,皇帝的忽然出现似乎并没有让他太惊讶。

孔全装傻,故意仔细想了想,道:“这倒没有说过,可能事关重大,他也不敢妄加揣测。”

“你那把火差点就要了朕的命,还好朕命大,你倒好,用了个假的来冒充朕。”皇帝看着萧延,慢慢的走近,而他这句话犹如炸开了锅,有人甚至倒抽了口冷气。

皇帝一笑,反问:“你家老三没跟你说吗?”

萧延不慌不忙:“皇上这可是诬陷,无凭无据,臣可是不服的。”

“皇帝受惊了,”孔全低着头,有些不情愿的顺着皇帝的话问道:“皇帝可知是谁这么大胆子?”

皇帝道:“这件事上,朕确实没有证据,但是朕却有你勾结红衣社造反,与边关敌国密谋造反的证据,来人,将证据拿上来给六王看清楚。”

“也是侥幸,可能是先帝爷保佑吧,”皇帝声音清冷,“我此番遇险可谓险象环生,爵爷在京时有爵爷替朕撑腰,爵爷一走,有人狼子野心就全暴露出来,居然想制朕于死地。”后面几字说得尤其愤愤。

上来的一人众人都不认识,但如果孔不二在场该认得那是谢怀清,此时他脸上并没有一丝窝囊之色,却是难得的正气严肃。

“是,”孔全退到一边,默默看了皇帝一眼,见他一身平常百姓服装,眉宇间却是掩不去的贵气,一双眼也正看着他,他忙移开眼,道,“听我家老三说皇帝其实安然无恙,看来是真的。”

萧延接手看了一眼,竟随手扔进旁边烧着纸钱的火盆,笑道:“那又如何?”

“起来吧,”皇帝回身,将孔全扶起,道,“爵爷一路辛苦,不必多礼了。”

皇帝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孔全远远的看到有一人背对自己看着亭外的波心湖,看身形应该是皇帝无异了,他快走几步,等进了波心亭,才跪了下来,口中道:“皇帝千秋万福。”

萧延双手一摊:“本王的母亲是红莲教的公主,本王与红衣社勾结有何奇怪?至于与敌国密谋?只是相互利用罢了。”

冬日的波心亭极少有人前来,波心亭外的波心湖早就结了层厚厚的冰,雪积在上面,一片的白。

“萧延!”皇帝大喝一声,正要再大声呵斥,忽然有人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孔全“哦”了一声,却并不意外,回身让随从和轿子先回,然后对周游道:“前面带路。”

“不好了,京中东西两个城门被红莲教所破,红莲教冲进城来了。”

“爵爷,在下失礼了,”那黑衣人也同时拉下面罩,却正是皇帝的侍卫周游,凑近孔全,轻声道,“皇帝在前面的波心亭等爵爷多时了。”

场面顿时混乱,几位老臣甚至还记得当年红莲教打进城来的情景,不由腿一软摊坐在地上。

“周游,你师父尚差我半着,你更不是我的对手,还得再练。”孔全说话时已罢手,冲那黑衣人哈哈一笑。

萧延看着皇帝,一丝傲气现在脸上:“我本不想这么兴师动众,偏偏你不肯服输,你有十万大军又如何,我红莲教众多年经营也有二十多万教众,你想灭了我,我今天就先灭了你,要知道,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

孔全向后疾退,却猛然又刹住脚,一个鹞子翻身,跃过那黑衣人,已站在他的身后,黑衣人扑了个空,只能生生止住攻势,艰难转身,却已露了破绽,孔全伸出两指,直攻黑衣人咽喉,只差半寸,便要捏断黑衣人的喉管,那黑衣人愣住,再也不敢妄动,似乎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么快失手。

他实在痛恨叛乱之名,更痛恨母亲是红莲教公主的事实,为此他失了太子之位近十年,处心积虑近十年,其中的不甘与压抑有谁知晓,但事已至此,既然逃不开,不如握在手中好好利用。

那人未答,一声尖啸,真如猎鹰捕食般向孔全扑来。

此时的局面与皇帝原先构想的并不相同,他原以为萧延并没有胆量承认自己与红莲教有关,毕竟一旦承认就等于承认他身上背负着一半谋反者的血,他想到他会在今日动手,却没想到萧延会直接以红莲教的身份与他在城外的十万大军直接正面较量,其中的魄力让他既佩服又心惊。

“面前何人,报上名来。”孔全不慌不忙,手却在不动声色间伸到了外袍下。

十万大军都是精锐,藏在川蜀之地多年苦练,已非普通的军队可以相比,就算红莲教如萧延所说有二十多万人,但毕竟乌合之众,不然当年的京城之危近三十万红莲教众又怎会被不足十万的黑衫军精锐打得四处退散。

他叹了口气,又往前走,沿皇城走到拐角的地方时,忽觉头顶劲风一晃,他马上警觉,扬头向一个方向看去,却见一个黑衣人站在一旁的围墙上,如一只苍鹰正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然而他并不想自己的十万精锐首当其冲,要冲在前头的也该是孔全的黑衫军,同样也是自己的心腹大患,上次大败红莲教之后,先帝一时心软没有收回孔家全部兵权,此时却是大患。

孔全走了一段,想到今天萧延宫门口说的话,不由停住了脚步,那小王八糕子,看来是反定了,十年磨一剑不过如此了,只可惜十年磨一剑的人不止他,同时还有另一个人。

“孔爵爷,大敌当前,给朕先将萧延拿下。”心意转动间,他转过身,直接对着孔全道。

此时雪已停,却极冷,去年这个时候应该到处是爆竹声声,欢乐嬉笑,此时街上却行人稀少,甚是冷清。

萧延一笑:“爵爷一家尚在我府中做客,将我拿下?恐怕不合适吧,况且……”他停了停,“现在的情况,谁拿下谁还不一定。”说话时,自怀中掏出一支火铳来,对着梁上的白色灯笼就是一下,固定灯笼的绳子立时断开,灯笼晃了晃直接掉了下来。

孔全武将出身本就坐不惯轿子,方才宫中又多番礼数,实在憋得有些难受,便命轿子在后面跟着,自己在前面慢慢走。

“宫中侍卫何在?”萧延紧跟着大吼一声,本来守在宫中各点的侍卫一眨间功夫聚集在玉华宫门口,每人手中都举着与萧延手中一模一样的火铳,“给我看紧了,擅动者就如这只灯笼。”他指了指地上已经摔碎的灯笼。

此时天已黑,他看着自家轿子候在宫门口,几个轿夫立在雪中冻的发抖。

“是!”众侍卫听令。

与同来拜忌的几位同僚聊了几句,说到皇位之争时,几位同僚都是三缄其口,显然怕祸从口出,只是一味叹气,孔全也不多问,又寒暄了几句,才出宫去。

萧延这才转头看向孔全,笑道:“本王虽说有二十万教众,却并非正规军队,其威力自然要差一点,孔爵爷,不如借你的兵符一用,为我的作先锋?”说着向孔全走近几步,其逼迫的架势再明显不过。

孔全立在当场,看着风将萧延的衣袍吹起,渐渐走远,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一转身进了殿去。

孔全居然向后退了几步,脸却僵硬着,萧延看着孔全过于僵硬的表情,不由一怔,伸手就朝孔全的脸上抓去。

萧延垂着眼,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道:“令郎,令媛这几日在本王府上做客,过得甚时惬意,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回孔府去,他们让本王捎个口信,说让爵爷好自为之。”说完也不等孔全回话,缓缓的转身,背对孔全而去了。

孔全非但没有躲开,还被抓了个正着,“哎呀”叫了一声,捂住脸朝后退了好几步,而萧延的手中赫然多了一张人皮面具。

孔全恭敬回身:“王爷还有何事。”

“糟了!”萧延低叫一声。

孔全怔了怔,本以为他此番架式必定要说些什么,却只是随便两句,正要进殿去,却听萧延在身后道:“对了,爵爷。”

这次的红莲教显然比多少年前的乌合之众要强上许多,显然是受过训练的,虽然仍是无法和那十万川蜀大军比,但仗着人多,大军死伤无数。

“哼!”萧延轻哼,挥了挥手道,“那爵爷就进去吧。”

跨下的坐骑因为长年跟着孔全征战,此时嗅到战争的气味打着响鼻,兴奋不已,孔全伸手拍着坐骑的头,安抚着。

“王爷过奖,为人臣子,不敢怠慢。”

“爵爷,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旁边的副将问道。

萧延点了点:“闻爵爷方才回京,不过一会儿功夫爵爷便已到玉华宫来拜祭了,爵爷真是忠心耿耿啊。”

孔全点点头,道:“传令下去,不要让战事再往京城蔓延,黑衫军统一将战火逼出城外再动手。”无论如何,这场仗都不可以在京城内开打,不然只会连累百姓,逼出城外,才可以放手反攻。

他不敢怠慢,几步走上去,叫了一声:“王爷。”

“是。”副将领命,传令下去。

刚至玉华宫,便看到西淮王萧延候在门口,正冲他浅笑。

“爵爷,要不要带队人到西淮王府,将少爷小姐救出来?”另一边的军官冲孔全道。

回到孔府 ,并未多做休息,孔全换去身上的戎装,一身素白衣服,腰间一条玄衣带,便匆匆往宫中而去,正是去拜祭皇帝。

孔全摇头道:“萧延今日动手,必定准备周全,他们未必就在西淮王府,去了也不一定有结果。”

走在最前面,一骑赤色骏马,一身玄黑战袍的正是官拜一品,被封为爵爷的孔全,此时他一脸风霜,表情坚毅,双眼如电的扫过街上的一众百姓,想着几日后京城可能逃不过一场战火,这些百姓就要遭殃,心间不由叹了口气。

正说着,派去宫中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孔家大军进城了。

“禀爵爷,皇宫已经被萧延包围,各侍卫手中都有一管从未见过的火器,着实厉害,我们的人都靠近不得,但可以确定皇帝就在宫中。”

流浪狗小黄用脚爪勤力的刨开和着雪的泥土,里面是它三天前埋进去的骨头,它流着涎刚想伸出舌头去舔一下,忽听不远处有无数脚步声由远及近,畜生的感觉总是比人来得敏锐,它只觉得杀气汹涌而来,只呜咽了一声,连骨头也来不及拿,便躲进了墙角。

“爵爷?”旁边的人听到皇帝在宫中,下意识都看向孔全。

正月初一,天阴沉一片,不能庆祝,不许嬉笑,好好的新年与平日无异,反而让人感觉更加阴冷落寞,到中午时分开始下起雪来,起初只是几片翻飞,后来便越下越大了。

孔全手一抬,让他们不要说话,眼睛望着远处的硝烟,此时局面才叫进退为难,前有红莲教攻城,后有萧延逼宫,萧延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要了皇帝的命,就算最后打退红莲教也没有什么意义,但若红莲教占下京城,那么,就算皇帝不死,也再也轮不到他做皇帝了。

“好说,”萧延看了眼陈薇,“反正,我不会让她死的,毕竟是孔大人的心头肉。”

“报!”又是有人来报。

“还有,”孔不二扶住椅子想站起来,却发现没有力气,“我都已经在这里了,我娘子便对你没什么用,将解药拿来。”

“说。”孔全应道。

萧延道:“那当然。”

“宫中来的消息,萧延以皇帝性命要挟,要川蜀大军及黑衫军全部罢手,已派人往川蜀大军及我军下令来了,属下是先一步来报的。”

他双手一张,冲萧延道:“既然被王爷请来府上做客,那就要好酒好菜的招待。”

果如孔全所料,若真罢手,京城立时沦陷。

他不由回头又看看孔有力,孔有力仍是双眼呆滞的看着孔灵,孔不二意识到什么,顿觉心里一阵苦涩。他们兄弟连心,他只是不想猜老哥为什么盯着二姐,因为猜了,只会让心里更苦。

“左云,带人将去往川蜀大军下令的信使截下,不要让他赶去川蜀大营,左风,那火器只能射一次,再换火药极其不便,你带二千精兵,五百弓箭手,往皇宫去,见机行事,确保皇帝安全。”

他口中所谓的家眷就是指孔家兄妹了,孔不二继续苦笑,之前是有熊莲撑腰,也忌于老哥的武功,萧延不敢妄动,但此时老哥也中的迷药,便只能束手就擒,他们这几个家眷如今在萧延手中,无非是控制老爹的最好筹码,想不合作,也得合作了。

“而且我夜观星相,今日不多时会下大雨,到时那些火器就不能用了。”孔全话音刚落,一个人的声音便适时的插进来。

“哼哼,”萧延轻笑了几声,“你这句与我合作说的可真是时候,一方面到处传我的谣言,一方面说与我合作,你这是在害我还是帮我?何况,若是我不用这一招,我想将孔爵爷的家眷全部留在王府里住几天,是没这个荣幸的。”

孔全一怔,回过头去,却是一儒衣青年,他不由有些吃惊,这军营中四周都是黑衫军,他又是如何一点动静都不起的到了他身边。

脑子逐渐开始运转起来,神志也终于清醒,他的视线本来已经从孔灵身上移开了,却忽然想到什么,又看向孔灵,他们显然是中了迷药了,而孔灵却丝毫没有被迷倒过的痕迹,他眼睛用力眨了眨,不敢多想,看向萧延,苦笑道:“我既然说过要投靠王爷,自然自己会到王爷府上拜见,王爷何必这么急呢?而且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爵爷不必吃惊,我手中有你家大公子的令牌,当然来去自如。”似乎猜到孔全在想什么,那青年道。

孔不二看过去,孔灵好端端的坐在那里,也是醒着的,陈薇却仍未醒。

“你是熊莲?”似乎听自家老大说过此事。

孔有力似乎发着愣,眼睛看向前面。

“没错,我集结的红衣社众已经在城外荷花畔聚集,等待爵爷指示。”他说的豪气,一副任凭差遣的架势。

“二姐呢?还有我娘子?”他问孔有力。

“也好,不过眼下要先做另一件事,”孔全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先帝所赐的尚方宝剑,此剑如君亲临,转身对众将士道:“整顿兵马,随我去川蜀大营,我要接管整个大军。”

孔不二的神志还不够清楚,用力甩了甩头,才觉得好了一些,他记得自己喝了口汤,然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他迅速的转头,孔有力就在旁边,已然醒了。

“是!”

萧延冷冷地看着孔不二睁开眼,扬了扬唇:“孔大人醒了?”

川蜀大军十万余人,远比黑衫军现在的人数多出很多,但孔全说接管,却没人认为不可能,众士兵都跟随孔全多年,知道他向来言必行,行必果,此时只觉得豪气干云,孔全手一挥,便浩浩荡荡跟随而去。

(一)

就算熊莲这种看惯风浪的人,此时也被这种豪气感染,孔全,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他忽然间对这个人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