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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同室操戈

“给他两天时间熟悉姓仇的太监的所有一切,务必将此人学得唯妙唯肖,另外可以通知孔不二,他要换进宫的人可以带来了。”

“昨天到的,现在在府中候命。”

“千面猴”其实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人的绰号,因为此人擅易容,便有了“千面”之称,他不同于用易容膏或人皮面具易容,而是将与女子的头发丝一般细,用几种特殊药物提炼而成的针拍入脸部,那些针非金非银,拍入肌肤便化开与肌肤同色,从而达到改变容貌的作用,易容者可如常人般做各种表情毫不僵硬,几乎无破绽可寻,等到想恢复原貌时,喝下解药第二日便可恢复,此技独步天下,没有第二人会用,因此“千面猴”曾名噪一时,但因为结的仇家太多,江湖传闻已经被诛杀于关外,却不知已被熊莲纳入麾下。

“千面猴到京城了吗?”他道。

旁边的人一一记下了,站起身准备离开时,忽然想起什么,道:“东渊王萧潜昨日也回京了,似乎有些动静。”

熊莲回过神,低头准备喝茶,却看到自己的茶中不知何时飘进了一片梅花花瓣,他看了一眼,又把茶杯放下了。

“哦?”熊莲用手指拨去杯中的花瓣,“他在川蜀一带实力也算不容小觑,他回京?京城可就更热闹了。”事情也更有趣了。

“东家?”看自家主子看着眼前的梅发花怔,旁边的人微微有些奇怪,轻轻的唤了一声。

“是。”旁边的人等着,看熊莲有什么吩咐。

熊莲点了点头,眼睛定在院中的梅树上,风一吹上面的花瓣纷纷落下,花中,他是最喜梅的,香气淡雅绝不艳俗,即使苦守寒冬,依然开得美丽不可方物,他看着那些梅花,眼前似乎晃过一个人影,永远都在凄风苦雨中,表情绝望而坚强,人分明在发抖,却仍站的笔直,回首间百花尽落,寒风中毫无自觉的美丽着,这样的人儿该是好好保护捧在手中里的,而正因为她的绝世容颜却一而再的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先看着,这事恐怕有人比我们更坐不住。”

“东家放心,我另外让他把他所了解的事写了下来并且按了手印,所写的内容与我们掌握的差不多,没有撒谎,有了这份东西,就是有了把柄在我们手中,他决不敢耍花样。”

陈薇消瘦了许多,整个人显得憔悴而苍白,却仍有种清丽的美,她面无表情的拿着酒壶立在一旁,偶尔替席上的萧延倒酒,国丧,不能娱乐,所以这样的场面便有些冷清。萧延只叫了人来弹琴,是她的小七,虽然只是个痴儿,琴艺却精湛,一段弹下来,席上的客人已经入了迷。

“可靠吗?”

今天的客人陈薇是认得的,萧潜。

“那仇公公欠我们城南赌坊的五万两,我已经替他还了,我又另外给了他五万两,替他在老家又安置了宅院,现在听话的很。”

她还记得以前的萧潜,与现在一样的胖,经常被自己的兄弟捉弄,自卑而不爱说话,当时自己的父亲做帝师时,他也跟着学习,并无出众的地方,却写了一手好字,得到自己父亲的夸奖,同时却招来兄弟们的妒忌,将他准备写给先帝作礼物的贺词尽数撕碎,先帝以为他是故意送这样的碎纸给他,罚他在宫门口跪了一夜,自己当时随父亲到宫中观灯,见到跪在地上的他,看他可怜,将手中的一盒太后赏的桂花酥给了他。

“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熊莲看着他领口上的霜花道。

也许是当年过于自卑,此刻的他看上去有种扬眉吐气,旁边陪酒的客人几句恭维,让他很是得意,酒已经喝了很多,此时正醉眼迷离的看着前面弹琴的小七。

那人也不客气,坐下喝了一口,道:“多谢东家。”

小七十一了,与自己幼时有七八分相似,平时目光呆滞少了灵气,只有在弹琴时眼中才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

“嗯,坐下喝口热茶。”熊莲看他一眼,拿起一个空杯子,替那人倒了一杯。

陈薇有些不安,拿酒壶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眼睛看向旁边的萧延,萧延似乎已沉在琴声中,对萧潜看小七时过于热切的眼神,视若无睹。

“东家。”那人走到熊莲面前行了行礼。

正自担忧,萧潜忽然站起来,拿着酒杯跌跌撞撞的就朝小七走去。

有人自远处踏雪而来,雪分明很深,那人走过去却并未留下脚印。

“陈薇薇,本王终于找到你了,找得好苦啊,来,与本王喝杯酒。”说着伸手向小七的脸上摸去。

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眉宇间却早退去了青涩,因为出生世家,即使长年在外游荡,与身俱来的贵气却仍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琴声骤停,陈薇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小七尖叫一声,举起琴朝萧潜的头上砸去。

坐在京城一处别院的凉亭里,边喝着热茶,边看着一场大雪后,院中的梅花。

陈薇大吃一惊,手中的酒壶掉在了地上,粉碎,酒溅了一地。

熊莲。

然而没有人关心她的酒,人们关心的是萧潜淌血的额头。

距离宫中的大火三日后,全国举行国丧,天下吏人,三日释服,三十六日内,民间不娱乐,不嫁娶,京城一片萧条。

完了。

说完他抬起头,看前面的严复,严复没回头,也没答话。

她心里叫了一声,然后旁边的萧延“霍”的一声站起来。

“只要生出来不是男孩就可以,不是有出戏叫作那什么换太子,”仇公公似乎不怎么记得戏名,“这样,也不会太伤大人与皇后的父女之情。”

“好大胆子,来啊,给我将这贱奴拉出去砍了。”

严复的脚步顿了顿:“怎么说?”

陈薇只觉脑中嗡的一下,人直接跪了下来。

“其实大人可以等到皇后临盆了再说。”忽然的他就这么说了一句。

“王爷饶命。”

两人默默的往前走,又出了一道宫门,一阵风吹来,将两人的衣袍吹起,仇公公缩了缩脖子,边看着自己的脚,边跟在严复身后。

萧延居高临下:“饶命?怎么饶?”

“是。”仇公公躬了躬身。

陈薇咬咬牙,爬跪到旁边萧潜的旁边,萧潜被砸了一下,似乎还没回过神,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小七,小七已经扑过来,哭叫着缩在陈薇的怀中。

他刻意说已净了身,就是怕严复说这事缓一缓,果然严复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道:“此事你看着办吧,”所谓用人不疑,仇公公是自己人,这点信任应该给的,“不过,新用的太监不得入后宫当差,特别是皇后的寝宫。”

“八王爷,小七还小,又是个痴儿,什么都不懂,王爷要罚就罚我吧。”

出了冷宫,仇公公觉得严复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便要在考虑新的太监进宫的事,他躬着身跟在身后,等拐了个弯才道:“宰相大人,这几日有几个新的太监要进宫来,已经净了身,您看什么时候带来给您过目一下?”

萧潜这才看向陈薇,看着她怀中的小七,旁边的随从过来扶他,他摆摆手,看着陈薇:“痴儿?”

老妇好久才站起来,苍老的脸似乎还看得见当年的风华,她停了片刻,才往那屋里走去,然后在屋中的一个书柜后停下,跪下来轻声道:“皇帝,人已经走了。”

“是,她生下来就是这般。”

终于没再说什么,他甚至没再看那老妇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把满目的萧瑟留在身后。

“那么她不是陈薇薇?长得实在太像了,”萧潜的语气甚是失望,脸上神色,酒还未醒,又自嘲的笑了笑,“是啊,她现在算起来也应该是大人了。”

他不由的又看向那石桌,似乎看到娉婷的身影拿起白瓷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眼中有凄意,但一闪即逝。

陈薇薇?这不是自己的本名?陈薇脑中闪了下,难道他将小七错认成当年的自己?

严复的脸色终于缓下来,盯了那老妇半天,才道:“你也算有心。”

不过可能吗?但此时也由不得她怀疑,她跪前几步,抓住萧潜的衣摆。

“正是,洪妃生前喜欢坐在那石桌边喝茶,所以老奴擅做主张每日泡一壶清茶在那里。”

“陈薇薇是我,八王爷,你是否还记得那日宫门口,我将一盒桂花酥给了你。”

严复的眼一眯:“院中人茶杯也是你放的?”

(三)

“老奴是洪妃的贴身宫女兰香,”老妇不敢抬头,低声说道,“此处并没人居住,是老奴斗胆偷偷来此打扫。”

“萧潜那胖子回来了啊,”孔不二自客栈另一间地字号房的窗口往外看,地字号房有一扇窗正对着大街,看到萧潜带了一队人穿着素服回京奔丧,“说是奔丧,其实是另有目的吧,切,司马召之心,谁不知道?”

“你是何人?”盯着那老妇,严复冷声问道。

“是路人皆知,你这个笨蛋,”有人在身后逮到机会就骂他,“孔不二,你蠢得像猪就不要学别人舞文弄黑。”

严复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身粗布的老妇,不知何时跪在那里。

骂他的正是上次被他们孔家兄妹抓住的小玉,那日让客栈掌柜的送“红方”不过是告诉自家大哥:自己就在这家客栈,孔府外有人监视,不便回府,要找他就来此处。

“大人,老奴死罪。”正是此时,猛然间有人忽然的一句。

结果,大哥到痛快,直接把孔府一圈人全部点住,拉着二姐,扛着小玉就来了这里,这就是有武功的人啊,自己是千万个小心,他挥手间就搞定了,只盼当时没有漏网之鱼看着他们往这里来,不然又得换地方。

这是冷宫,外面有人把守,谁能擅入?很多猜测顿时浮上他的心头。

不过现在看来,要担心的并不是有人会发现此处,而是眼前这奶娃实在吵得让人想掐死她。

严复转头又看了看身后的屋子,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是洪妃的魂魄还在这里,眉轻皱了一下,道:“派人去给我查,到底是谁经常来这里?”

本来是点着穴的,但孔灵心疼她,怕一直点着穴会伤到经脉,所以改用牛筋将她捆住,用布塞住她的嘴,但人总要吃饭是不是?吃饭时,那娃子只要逮到机会就骂他。

仇公公一怔,道:“洪妃薨后,此处并无人居住。”

孔不二皱了皱眉,知道她无非是想逞逞口舌之快,但实在是太可恶,便嘻皮笑人的走近她,旁边的孔灵还在给她喂饭,见孔不二走近,一双眼瞪着他。

“这里还有人住吗?”他问跟前的仇公公。

孔不二伸手摸摸她滑嫩的脸,小玉马上“噗”的一声,将口中没吃完的饭粒会部吐在孔不二脸上。

为何,此处似乎有人居住的样子?

见他中招,小玉哈哈直笑:“活该,蠢得跟猪一样。”

他的手负在身后,眯眼看了下四周,院中一角有一张石桌,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他想起屋里出乎意料的整洁,方才还沉在记忆里,此时渐渐的起疑。

孔不二接过孔灵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去,然后转头冲孔灵道:“二姐,你是知道我的,几天不进女色就全身难受,本想找个窑姐乐乐,但现在情势不便,这样,反正我老婆死了,不如你作个主,将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妹子给我做续弦,今晚就洞房,免得我全身难受。”

应该是过了很久,仇公公在屋外往里面张望了几次,终于严复从屋里走了出来,表情淡漠看不出一丝情绪。

“你敢?”小玉脸都白了,没等孔灵开口,自己先跳起来,她本是极聪明的人,孔不二这样说明显是吓她,若是平时她早会看出,但因为被孔不二轻薄过一次,对孔不二的品行多少有所忌惮,竟信以为真。

他盯了那房梁许久,似乎要将那房梁盯到断裂,动也不动一下,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拳头正悄然握紧。

孔灵在小玉身侧捂嘴笑了笑,道:“不二,不要逗她了,”又转向小玉,道,“是吓你的,你也休要再骂他了,乖乖将饭吃完。”边哄边将一勺饭塞进她嘴里。

慢慢的抬头,眼睛看着屋顶上的那根房梁,七尽白绫就是缠在上面,她用它结束了生命?

“老三,你过来看。”正在这时,一直站在窗边的孔有力忽然朝孔不二招招手,指指楼下。

门没有锁,推门进去,满以为是满目苍夷,却竟然整理的相当干净,他的眉不由皱了皱,走进屋,屋里除了几件简单的家具,便没有其他东西,她喜欢的凤尾琴,钟爱的菊香,一并没有,这样的日子又是如何过的呢?

孔不二一怔,往楼下看去,萧潜的马车正好从楼下经过,一个人的脸自马车的窗口露出来,是个女人,头发盘成了高高的髻,珠翠叮当,她面无表情,却无损她绝世美好的容颜,一双眼无意识的看着大街,然后可能马车里的人叫她,她面无表情的脸极快的扬起迷人的笑,放下车窗上的帘子,整张脸就看不见了。

他缓缓的走进那间屋子,仇公公这次没有跟着,精明如他,知道何时该殷勤伺候,何时该冷眼旁观。

“老三。”孔有力回头看看旁边的孔不二。

犹记得那抹绝美红颜,转眼就成了枯骨,飞灰烟灭,若她没有进宫,若当年......,也许那又是不同的局面,一切都会不同。

孔不二脸有些发白,定定的看着那马车走远,忽然一把抓住孔有力,道:“老哥,走,你替我抢她回来,走。”说着拉着孔有力往楼下奔。

严复盯着那间屋子,表情生出多种情绪出来,她,就是在那里上吊自尽的吗?

孔有力并不阻拦,跟着他往楼下去。

又走了一段,已经看不到人影,景物更加萧瑟,仇公公指着不远处一间屋子道:“就是那里了。”

然而孔不二自己却先停了下来,然后人蹲下来头埋在腿间,背对着屋里人。

“大人请随我来。”仇公公的腰弯得更低,带着仇公公往冷宫的更深处而去。

半天,才道:“你说那女人为什么这么贱?她为什么不学人家贞洁烈妇,以死抗争,偏要一个男人又一个男人?”说着一拳捶在墙上,这一拳应该打得极重,顿时沁出血来。

洪妃?听到这个名字仇公公的脸色变了变,但因为低着头所以隐藏的极好,他不敢多问,宫中多年的磨练早让他清楚的知道,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有些事什么也不要问,只管照做就是。

身后的孔灵轻轻叫了一声,想走上去劝孔不二,但被孔有力拦住。

“当年洪妃住在哪里?”

小玉睁大了眼看孔不二,他是为女人吧?刚才还嬉皮笑脸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依她的脾气此时该是拍手叫好,将孔不二嘲笑一番,可不知怎的,孔不二在她心中的无赖样子此时竟有些动摇,她忽然好奇,他刚才在楼下究竟看到了谁,令他这般失魂落魄?

那是宫里最隐晦的地方,从红墙绿瓦华美无比,到眼前的一片萧瑟,严复的眼神也阴沉起来,眼看着穿着几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人洗着一大堆衣服,他问身旁的仇公公。

“我去喝酒,老哥,你陪我。”正想着,却看到前面的孔不二已经站起来,也不管手上的伤,直接就出门去了,孔有力则跟在他身后。

严复无言的跟在身后。

“姐,他是为了谁?”小玉闪着大眼睛,问旁边的孔灵。

仇公公愣了愣,只觉得奇怪,却不敢多问,低着头指了一个方向,然后人走到前面:“让咱家替大人带路。”说着往前走去。

“当然是女人了,”孔灵叹了口气,走过去看看刚才孔不二捶过的墙,上面还有血的印子,“老三还从没这样过呢。”

“冷宫,是走哪条路?”他沉着声音,问仇公公。

陈薇无意识的摸着手腕上的那只手镯,那是孔不二送她的,她始终没有摘下来过,也只有在摸着这只手镯,感受手镯的湿润时,她心里才会稍稍的觉得平静。

仇公公仍然跟着,严复也没有让他离开,只是沉默着往前走,走了一段,他似乎忽然找不到路了,停在那里看着前面的叉路。

不二若是知道他此时又与萧潜一起,一定又会骂她贱人吧?她几乎能猜到他的表情,恶狠狠地,应该还有失望。

说着就走向竹林,沿着小径往竹林深处走。

对,失望,她宁可他是恶狠狠,却不愿看到一丁点失望的表情。

他转头对身后的随从道:“你们先回去。”

“薇薇,自那日你送本王桂花酥后,本王便始终无法将你忘怀,本王也曾四处找你,却不想你竟在萧延的府中。”身旁的萧潜见她发呆,抓过她的手说道。

似乎是想起什么,他本来怒气冲冲的表情缓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觉察的哀伤。

陈薇笑笑:“王爷对贱妾抬爱过深了,贱妾已不是当时的帝师之女,不过是任人玩弄的舞姬而已。”说着抽回手。

严复这样背着手走了一段,在一处宫门口停了下来,转头往右手边的竹林看了一眼,竹林里有一条小径一直沿深到竹林深处。

“你放心,你跟了本王,本王决不亏待你。”萧潜说这话时显得有些兴奋,将陈薇抽回的手又抓在手中。

他本想提,但看看严复的脸色,还是作罢了。

陈薇看着又被握紧的手,直到这一刻,她才知一切看来都是萧延安排好的。

仇公公今天本来想让自己家乡同村的一个孩子进宫来当差,以前新的太监进宫自然由他这样的总管副总管负责,但现在宫中这样的情况,有谁进宫,还是要让严复知道。

“看来他这么多年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真的够痴情,这是个好机会薇薇,只要你说服他与本王合作,此事结束后本王就放你们陈家人自由。”

严复阴沉着脸,严岚的坚决让他甚是恼火,他出了慈华宫,一路往外走,身后跟着随从和宫里的太监副总管仇公公。

那是萧延的目的,她又一次成了棋子,有时候他觉得那是萧延故意在折磨她。

(二)

他也曾是父亲的学生,自恃是各位皇子中最聪明的一个,骄扬跋扈,万事都不看在眼中,然而父亲有一次却当着众皇子的面骂他不学无术,专学些旁门左道,不过十几岁的萧延铁青着脸就走了,自此再也不肯来上父亲的课;还有,先帝在位时几次想让父亲带头请表恢复萧延的太子身份,父亲也直言此人心术不正而拒绝。

她抬头看着紧闭的门户,咬住唇,她必须逃出去,不然这孩子真的完了。

萧延一直是怀恨在心的,虽然从未说明,但应该一直都记着,看看这位洁身自好,正义凛然的帝师之女又会是什么下场,不过是被一个又一个男人玩弄。

屋里只剩下严岚一个人,好久,呼吸才渐渐的稳下来。

想到这里陈薇不由心中苦涩,低头看着眼自己的掌心,一条极淡的红线横过自己的掌心。

“若你固执下去,别怪我对你用强硬手段。”他说了一句,不想再看眼前脸色苍白的女子,站起身,甩手而去。

“本王知道你已经不甘心被人摆布,但你确实逃不开,本王给你十天,十天内没有好消息,你手中的红线就会越来越深,若一个月内拿不到解药,你手中的红线就会爆开,不仅你会死,你服过这个药的所有族人都会全身腐烂而死,到时,你的小七该会疼的一直在哭吧?不要再想着孔不二了,他对你只是一个梦,就如齐筝一般。”

他要杀了她腹中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

那是萧延下的一记猛药,就算以前,他也没有让她事先服毒药,所以这次,可见他有多急迫。

让她嫁给皇帝,不过就是在皇帝身边按了个内应,然而他似乎走错了一步,他没有看出她的痴心,她的固执,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不说,现在又给他出了道难题。

然而他似乎又说的没错,孔不二不过是第二个齐筝,到头来还是梦一场,她还是要被当作棋子来伺候另一个男人,这样的认知让她觉得自己真的脏污不堪,当时齐筝被抓,她被安排嫁给孔不二时,她还可以心平气和的接受这样的命运,但这一次,想到孔不二,她的心就用力的痛起来,怎么再伺候另一个男人?连抓她的手都觉得恶心,她又该怎么继续下去?

严复冷眼看着,如同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她的女儿,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闭上眼,是小七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忙又睁开眼,尽量的忽略。

她捂住嘴干呕起来,腹中的胎儿无声的抗意着她快要失控的情绪,她拼命的稳住自己的情绪,用力的喘吸。

小七,你能原谅姐姐自私一次,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吗?她在衣袖下轻轻握紧刚才自头上偷偷拔下的发簪,如果要死,姐姐会来陪你。

严复说的无情,严岚几乎就要捂住自己的耳朵,这是事实,严复说的一点也没错,她的愁她的怨全在这其中,但她宁愿一直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听,不看。

“王爷。”她叫了一声。

“固若金汤?真是这样吗?我且问你,皇帝何时正眼瞧过你?你之所以能当皇后也是皇帝为了安抚我才给的面子,不然你什么都不是,还有你腹中的孩子,若皇帝未死,就算你能生出儿子,太子之位也未必轮得到他。”

“什么事?”陈薇主动叫他,萧潜受宠若惊。

严岚的身体微微颤着,忽地悲从中来:“在父亲看来我肚中的孩子真的比权利更重要吗?若是真的要权利,我已经贵为皇后了,我若能生出太子,严家地位便是固若金汤,为何还要毁了皇帝,将你的外孙逼向绝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王爷真的是来奔丧,还是另有目的,”陈薇靠在萧潜的肩上,“我听说与王爷一起来的,还有京城外,王爷的十万大军,带这么多人来奔丧似乎太兴师动众了一点。”

“没有我,这孩子恐怕早就死了,”严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你还谈什么保住这个孩子?”

萧潜的脸色一变:“你听谁说的?”

严岚冷冷一笑:“那是安胎药吗?恐怕是要我肚里孩子命的打胎药吧,”她抬头看看自己的父亲,“就算你不疼惜自己的外孙,我却要保住这个孩子。”

陈薇一笑,答非所问:“我们王爷说擒贼先擒王,还说美人杀,就是杀人刀,如果杀了你,那城外的十万大军就群龙无首不足为惧了,王爷,你真的以为昨夜我们相见真的是碰巧?”

屋里只有父女两人,严复在旁边的软椅里坐下,也并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听说你还是不肯吃太医开的安胎药?”

陈薇说话时手中的发簪已经举起来:“那个真的陈薇薇其实早就死了。”说着已经朝萧潜刺了下去。

严岚坐定,没有说话,眼看着严复让周围的太监宫女退下,此处俨然像是在他自己的府中。

萧潜虽然惊怒到极点,但毕竟手握大军,多少会些武功,身体肥胖,人却异常灵活,一只手使力一拍,拍开陈薇手中的银簪,另一只手伸到陈薇的领口将她整个人拎起,往旁边扔去,陈薇人撞在结实的马车壁上,跌了下来,嘴里喷出一口血来。

他看着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女儿由人搀着走出来,没有跪,只是微微躬了躬身,道了声“皇后娘娘”。

“原来是骗我?萧延竟敢骗本王。”即使曾经自卑懦弱非常,但正是这样自尊心越强,越是不容别人轻视,他说着,人站起来,就要往陈薇身上踩去。

严复对外永远是一副笑容可拘,然而只有他的亲近的人才知道,他骨子里有多冷漠。

陈薇闭眼等死,那一脚却没有踩上来,人又被一把拎起,只听萧潜道:“本王且留你活口,将你带到萧延面前,让他无话可说,敢杀本王,哼!”

“备茶,让严大人进来吧。”她轻声道。

陈薇一笑,一口血全部喷在萧潜脸上,道:“你以为王爷会怕你,在他眼中你不过还是当年那个胆小的胖子,不值一提,我只恨没杀了你。”说着做势往萧潜身上扑去。

她笑了笑,也正因为她是这个人的女儿,所以她和孩子才能活到现在不是吗?不然连皇帝都敢下手,就凭自己的万般小心又如何保得住腹中的孩子?

萧潜已被她激得怒到极处,大叫一声,一把又将陈薇扔了出去。

她方才还显得脆弱的眼瞬间冷凝起来,就算是自己的父亲,但因为是男子的身份,平时是不能轻易进宫来的,此时宫中几乎就是这个人的天下,还有什么地方他不敢来?

陈薇半个身子撞在马车上,半个身子从车门的往外跌去,街上顿时一片尖叫声。

有太监走了进来,是她的亲信,凑近她轻声道:“娘娘,严大人来了。”

孔不二喝了口气,有些郁闷的看着萧潜的马车走远,正要拿起旁边的酒壶直接往嘴里灌,看到不远处的马车忽然一阵骚动,然后一个人被扔了出来。

这样的日子还会很长,而且就算这般小心其实也防不胜防,但她必须坚持。

那衣服,还有那梳得极高,此时凌乱的发髻,孔不二大吃一惊,顿时心神俱裂。

她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这间寝宫,右墙角是熬药的炉子,屋里的隔间摆着煮饭烧菜的锅,寝宫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平安,她每天都让自己的亲信去宫中的药房和厨房取药和各种膳食,必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熬出来的药和烧出来的菜,她才肯吃。

是陈薇。

手掌盖着腹部,慢慢地稳住自己情绪,她还有孩子,无论他是死是活,她要保住这孩子。

人猛的站起来,却一把被孔有力拦住:“我去。”

总是一不小心就哭了,即使他们说皇帝死了,他被烧死了,但她不信,那个烧焦的尸体根本不是他,然而就算坚信着,却还是忍不住软弱,真的死了吗?她还是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己。

说着人已经自窗口跃了出去,跃下的同时,随手抢过一个过路人头上的斗笠,人如鬼魅般往那边的马车纵跃过去。

她接过锦帕,轻轻的擦去眼泪。

陈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没晕过去,全身都疼,她强忍着想爬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

眼角不知不觉中湿了,有泪掉下来,宫女忙递上锦帕来:“娘娘,您怎么又哭了?”

不知道今天的决定对不对,萧延想坐收渔翁之利,她偏不让他得逞,方才她并不想杀萧潜,若想杀他也不会事先说那番话,马上动手便是,那样做,不过是让他误会萧延派她来杀他,如此一弄,萧潜连杀了萧延的心都有了吧,只是苦了小七,只有与她在九泉之下相见了。

但她还是爱他啊,就算他极少来她的慈华宫,就算他对她冷落再冷落,但她仍是记着那灿烂到耀眼的笑容,她相信他骨子里仍是那个在梅树下接住她的瘦弱少年。

她又吐了口血,听到萧潜在马车中喊:“给我绑了那贱人。”

真像是一场梦啊,那年的一切似乎就在眼前,转眼就是八年了,她已经是他的皇后,怀了他的孩子,只是这样的梦并不甜蜜,大婚之夜她向他重提此事,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那笑容也不似以前灿烂,就如换了一个人。

手下人正要动手,忽然眼中一花,一个人影就这么飘了过来,轻易的闪开几个人,一把将陈薇抱起。

严岚的手下意识的抚在自己还未隆起的肚腹上,眸光转柔,点点头,转身进屋去了。

“什么人?”手下人大惊失色,喊到,“保护王爷。”

“皇后娘娘,外面冷,还是进屋里去吧。”身后的宫女小声的说。

然后那人却一下跃起,连踢好几只马的马肚,几只马吃痛,将马上人甩下来,四处乱冲,一队人顿时乱作一团。

几个少年就此离去了,留下呆立在那里的严岚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开。

“这边。”孔不二不知何时已经躲在最近的巷口,冲孔有力挥手。

说话的正是那个年长的少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身旁的少年,少年不以为意,抓着头道:“我是怕她哭鼻子,我们十二妹哭起来就没完没了,”说着又走回了那几年少年旁边,“走了,六哥不是说要看那只鹞。”

孔有力身形一翻,在拉着萧潜马车的那匹马马肚上踢了一脚,才朝巷子里跃去。

似乎那是她此生见过最灿烂的笑了,她不由的眯起眼,因为太过耀眼,然后听到廊里有人喊了一句:“九弟,就你多事。”

一只茶碗在萧延手中被捏得粉碎,碎片插入掌心,他犹如未觉,伸手又是往桌上一拳,红木的茶几顿时粉碎。

少年将他放下,顺手拍了拍她肩头飘到的花瓣,抬头又看了看满树的梅花,深吸了口气道:“果然开得漂亮,但下次,”他低头来看她,“下次不可以再爬这么高了。”说着又是咧嘴一笑。

旁边人不敢吭声,看着血自萧延的掌心不断的流下来,才抖着声音道:“王爷,您息怒。”马上让旁边的丫鬟去请大夫。

她这才反应过来,人挣扎着想从少年的怀中下来,因为惊吓而泛白的脸又变得通红。

萧延满脸的冷意,一只手毫无感觉的在另一只受伤的手上一片片的拔下插入掌心的碎片,那样的疼痛让他逐渐冷静下来。

严岚盯着那少年的脸,人有些瘦,在那几个少年里并不起眼,但那一脸的笑却丝毫没有嘲笑的意思,眼角唇角都飞扬着,稍稍凑近她道:“怎么,吓傻了?”

“若萧潜来问罪就说本王病重一律挡回去。”他坐下来,冷冷道。

“你够沉的啊。”他嘴里轻吸了口气,人试着站起来,却没有站稳,向后靠在梅树上才移住。

“是,”手下人应着,又想到什么,问道,“要不要给姓陈的一些颜色看看,用她的妹妹将她逼出来?”

那少年似乎只比她长了几岁,本来是想接住她的,但因为力气不够,人没站稳,人已经半跪在地上,膝盖正好磕在坚硬如石头的地上,抱住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有用吗?若有顾忌她今天就不会这么做。”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乱摸的手正放在一个少年的脸上,而自己就在那少年怀中。

“王爷难道就任她被人救走?”

地上有这么软吗?分明冻得跟石头一样硬,不对,“地”怎么会是暖的?

“她中了我的毒,就算有人救她,她也活不了,”萧延眼中毫无暖色,看着被自己打碎的茶几道,“她这样做本就不打算活了。”

“小心啊。”似乎有人喊了一声,严岚来不及分辨,人已经跌在一团又软又硬的东西上。

不知为何,他说后面半句话时在下人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一丝极淡的颓意,也不敢开口,等着萧延往下说。

梅树并不算高,但对于个子小才十一岁的严岚来说已经够高了,她这样不知死活的跳下去,跌在冻得发硬的地上还不知会怎样。

“边境情况如何?”他却已转了话题,似乎方才的怒意全没发生。

想着,她干脆闭上眼,抬脚就往树下跳。

“死伤惨重,但暂时能牵制住孔全的黑衫军。”下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怔才道。

那几年少年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她脸更红,她原本以为那位年长的少年会是个不错的人,因为人长的那么俊,可是他居然也和其他人一起笑她,她听着笑声,心里不由升出一份狠意,不如直接就跳下去,总比这样骑在树枝上被别人笑好。

“传本王令,让边境与黑衫军达成协议休战一年。”

要命了。

“王爷?这样孔全不是就要搬师还朝?”

她拼命的向树下跪着的小兰使眼色,让她帮着她下树来,可那丫头却一直低头跪着,动也不动。

“是该他回来的时候,不然谁替本王对付萧潜的十万大军?”

严岚脸被逼得通红,她个子小,平时最讨厌别人叫她娃娃,她已经十一岁了,娘说再过两三年就可以帮她说媒了,怎么还是娃娃?

“王爷的意思是?”

几个少年随即哄笑起来,甚至有人笑道:“我且看看这女娃娃怎么下来?”

“这几日让宰相在朝中放下话去,说本王将有所行动,赶在萧潜之前动手夺位。”

“六哥,你说这女娃娃有不有趣,不好好去学女红,居然学男孩子爬树,这回,你看下不来了,哈哈。”年长的身后一个少年哈哈的笑出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王爷是想逼八王先动手。”

小兰是半跪着托自己上去的,此时她整个人跪着,整整矮了一大截,她当真骑树难下。

“没错,以他的脾气一定按捺不住先动手,这种时候谁先动手谁就是谋反,本王要让正好回京,风尘未洗的孔全不得不带兵平反,与萧潜的十万大军正面交锋。”

着实,有些尴尬。

“王爷妙计,这样既可以破了萧潜的十万大军,孔全的黑衫军也必定受重创,到时王爷可以坐收渔翁之力了。”

回过头时,却发现小兰正跪在地上,院中的长廊里不知何时已多了几个少年,那几个少年个个锦衣轻裘,其中最年长的一位,面如冠玉,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而她此时正跨坐在那棵梅树上。

萧延一笑,却并没有得意之色,因为这样做有一个天大的风险:皇帝不知所踪,若他借孔全回朝,再次出现,那么宫中大火,假凤虚凰的局就白布了,而他不可能再弄死他一次,坐等皇位落在他头上,他绝不会再有这个耐心,势必学萧潜用兵强攻,强占了帝位。

过了年就满八年了吧,八年前她不过才十一岁的女娃子,也是这样的冬天,她来京城看望生病的姨,在姨父家的院中发现了满树的梅花,便扯了一条枝桠来嗅上面的花香,用力闻时,却什么也闻不到,于是转头向身后的丫头小兰抱怨。

那么,他也成了谋反。

“你说怪不怪?用力闻时就闻不到了,偏要在那么不经意间,就满满的全是花香。”

谋反?他痛恨这两个字。

她走过去,攀了一条枝桠,凑上去闻花的香气。

丫鬟将大夫请来,他伸出手给大夫包扎,眼却闭着还在盘算着是否遗漏了哪些地方没有想到。一闭眼却又睁开,对旁边的下人道:“把她的妹妹带来,本王要听她弹一曲。”

院中的梅花开了,淡雅的花香弥散了整个慈华宫。

小七,不过十一岁,有着与陈薇极相似的轮廓,只是目光呆滞好无神彩,却弹了一手好琴,也只有在弹琴时,她的眼是有神的,似乎不再是那个痴儿。

严岚出了屋,快过年了吧,外面实在冷的厉害。

琴声不一会儿就顺着琴弦缠绵了一会儿然后散开,萧延看着小七的眸子,眼睛眨也未眨。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