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靠一站，又上了一波人。
许如清身材偏小，两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为她开辟出一个舒适的空间。这两男一女的清新组合，惹来不少打量的目光，猜测哪个男生才是女孩子的正牌男友。
三人又往里靠了靠，本来就不算宽阔的空间，变得更狭窄。
公交车上。
程淮背对着他们站，许如清和陈飞旭面对面站着，这是一次不得逃避的对视，两个人都颇有些尴尬。
她早就明白，如果有一天陈飞旭不再喜欢她了，就算做不了朋友，也不会让彼此难堪。
司机一个急刹车，许如清没站稳，陈飞旭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人，许如清没防备，跌在了陈飞旭的怀里。
陈飞旭不再主动后，许如清也不追问，只是很淡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你没事吧？”他问。
韩斌家离得远，订的早一天的车票离开了。陈飞旭和程淮同行，准备先去女生宿舍接许如清。
“没事。”许如清撩了一下头发掩饰尴尬。
程淮竟然没有挂科，嘚瑟地在宿舍里各种炫耀。
一共十七站，这趟公交车的最后一站，就是他们要抵达的终点。
寒假很快来到。
一切都是这么巧合，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3.
许如清走在前，两个男生走在后。
程淮又低下头吻过去。
“你和她好好聊聊吧。”程淮小声耳语。
“他说让我们继续……”
陈飞旭垂着双眸。
也许是即将离别的微酸伤感刺激了程淮，让他比起以往胆子和脸皮都变大变厚了许多，甚至还有点不正经。
“总要说明白的不是？”程淮拍了拍陈飞旭的肩膀，“这样对你们俩都好。”
程淮把想要逃的人揽住，不满道：“你刚刚没听到教练说什么吗？”
陈飞旭点了点头。
苏见秋抬手蹭了蹭脸颊，下逐客令：“我还忙着呢，你赶紧回去备考，不许挂科了。”
程淮很自觉，先撤了，给两人留下单独谈话的空间。
门被关上。
陈飞旭一直护送许如清到楼下，在她准备上楼的时候，叫住了她。
他清了清嗓子：“没……没事，你们……你们继续……”说完赶紧跑了。
许如清回头，黑色的发丝在混沌的微光里飞舞，陈飞旭一下子想到初见的景象。
苏城无意撞见这一幕，也是尴尬不已。
四岁的许如清，穿着一身连衣百褶裙，柔软的头发一半扎起来，一半散着，像一个小公主。
“哥，你找我？”
那是陈飞旭对她的第一印象，后来他发誓，要做公主的骑士。
苏见秋面带红润，眼神不淡定地瞎瞟了一下，才看向门口的人。
如今骑士把他的公主弄丢了。
程淮慌忙放开苏见秋，耳红脸热地低下头。
“小清，我有话想和你说。”陈飞旭走近了几步。
有不速之客来打扰。
许如清没说话，静静等待着。
“小秋……”
也许是家庭教养的原因，她总是那么恬静礼貌，给人一种极度的舒服感。
苏见秋起初被他意外的举动弄得一愣，嘴唇上湿润炙热的触感逐渐碾压她脆弱的神经，她没拒绝，闭上眼。
“你是不是……”陈飞旭有点问不出口，喉结微微松动后，下定了决心，“你是不是喜欢上教练了？”
程淮蓦地一抬手，一只手摸着她的腰，一只手钩住她的脖子，然后低下头，吻了下来。
许如清耷拉着眼皮，轻轻地抿了抿嘴角，声音淡淡，却很清楚：“是。”
苏见秋瞳孔折射着光，那里是一潭带着波澜的水，程淮快要被卷到中心，被漩涡淹没。
一个字能有多大的力量。
苏见秋的双手抓住他的双颊，两只手的食指顶着他两边的嘴角，然后向上提，强制性拉出一个弧度。
陈飞旭以前根本想象不到，他会被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字眼给砸蒙了。
程淮瞬间又蔫了。
心理准备做了一万次，都不如一个真实的回答来得让人疼痛。
“想什么呢？”苏见秋乐了。
“嗯。”陈飞旭艰难地挤出一声。
“我们要先订个婚吗？”
风掠过耳畔，带着细碎的声音。
程淮一听，眼睛亮了，他的侧重点完全不在自己的事上。
“会有更好的女孩子值得你喜欢的。”许如清说，“我不值得。”
“还是说一下吧。”苏见秋劝他，“我和你一起去说，顺便见见两位长辈。”
陈飞旭释然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不说也没事。”程淮毫不在乎。
他想，他始终觉得她值得，只不过，值得的背后，是衷心地祝愿她一切都好。
“要我帮你去说吗？”她问。
大年初七，苏见秋上门拜访。
“没说。”
前两天，苏城抓着苏见秋到商场挑衣服，并且絮絮叨叨她平常太不修边幅了，也不好好捯饬捯饬，根本没有一个女生的样子，这次去程淮家，除了要说服程母之外，同时还是以程淮女朋友的身份正式拜访，必须重视才行。
程淮当然是不怕，能撂挑子一走了之，不过苏见秋还是希望能商量谈妥的事还是不要弄得太僵。
苏母一听女儿交了男朋友，史无前例地抓着苏见秋问东问西。
程母虽说之前松了口让程淮进田径队，毕竟他还是在江城这屁大点的地方，她掌控得了，如今他要去北京，苏见秋怕她会反对。
苏见秋被这般骚扰，一度怀疑自己亲妈是不是换了灵魂。
“和你妈说了吗？”苏见秋还担心一个问题。
她穿着有些正式的服装，非常不习惯，在电梯里左一下右一下地拽着衣摆。
程淮去国家队报到，肯定是要在江城大学挂学籍了。苏城也是有心，让他结束这学期之后再走，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程淮肯定会挂科，安排年后，还能顺利补个考，不影响他在校期间的成绩，至于之后，有国家队正式编制的队员身份一加持，顺利毕业不是难事。
程淮捕捉到苏见秋的小动作，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嘴角。
那没剩多久了。苏见秋想。
电梯门开了，苏见秋踩着非常不习惯的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出去，后面的人没跟上，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过完年就去报到。”程淮说。
“怎么不走？”她问。
“什么时候走啊？”苏见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
见她催促，程淮也没动，一双漆黑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
如今竟然要分别。
苏见秋今天化了妆，眼睛上有亮晶晶的东西，本来就白皙的肤色被修饰过后变得更加细腻立体，嘴唇上那一抹不深不浅的艳丽，成了一道风景。
两人自确认关系以来，相处的模式一直是平淡又简单。她工作的时候，他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跟她说话或者平静地看着她；他训练的时候，苏见秋时不时地路过训练场去看他，偶尔视线相对，心里是说不出的默契与甜蜜。
不知道那唇膏的味道甜不甜？
她也舍不得他。
程淮走神地想。
苏见秋透过他端正的肩线，微微仰视着天花板，神情复杂：“我知道。”
苏见秋见他迟迟没动静，往回走了两步。
“我是真的舍不得你。”程淮轻轻叹气。
“我们别进去了。”程淮突然说。
程淮的身材宽阔，常年锻炼，肌肉比一般人紧实，苏见秋张开双臂都不能把他抱实了。
苏见秋拢起秀气的眉。
“我又不是拇指姑娘。”苏见秋回身抱住他。
“我们去过二人世界吧。”程淮搂住她。
“好想把你揣在口袋里带走啊……”程淮更贴近地抱着她。
“不行。”苏见秋拒绝。
程淮的眉眼深邃浓厚，他是典型的笑眼，即使这样轻轻皱着眉头，也不觉得有丝毫的烦恼和怒气。
“为什么？”
“又不是见不到了，干吗这样苦大仇深的。”苏见秋的手指覆上他微微紧皱的眉毛，一下一下地来回蹭着，舒展他的眉目。
“都约好了的。”
苏见秋放下调配好的药水，转身，扒开口罩。
其实，她心里也是紧张的，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
“舍不得你。”程淮缠着苏见秋。
“没事，我们就当私奔一次吧。”程淮蹭着她。
程淮配合一般，靠在她肩膀上的头轻轻蹭了蹭，短短的头发蹭在她脖颈上柔软的皮肤上，微微刺痛。
“不行。”苏见秋不想放纵他，拽着他的手，几步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按了门铃。
“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开门的人是程母。
她戴着一次性的医用白色手套，手指在瓶身上小幅度地摩擦了一下。
苏见秋礼貌地鞠躬，然后把礼物递了上去。
苏见秋忙碌的手在空中顿住。
她即使是见师父，也没这么恭敬过。
“我要是去国家队了，是不是想见你就不容易了？”程淮有点丧气，“不想走怎么办？”
4.
“怎么了？”苏见秋问。
吃饭的气氛非常融洽。
程淮没吭声，苏见秋微微偏过头，去瞅他。
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融洽，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的。
苏见秋手上拿着一支银色针管，扎进一个小瓶子里抽出透明液体，然后再导进另一个小瓶子里，液体瞬间起了一些混浊的气泡在荡漾。
“那个，想必程淮应该都和你们说过了，我今天来其实是……”苏见秋一边说话，一边紧张地搓手指。
“别闹。”在程淮的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时，她第一反应是挣扎，“小心扎到你。”
她苏见秋什么场面都见过，就是没见过男朋友的父母。这一项目对她来说，实在太陌生，提心吊胆的心情不可言喻。
她专心地配药水，没注意身后的人缓缓靠了上来。
“嗯嗯。”程母点头，“他都和我们说了。”
苏见秋戴着蓝色一次性口罩，声音发闷，好笑道：“你说人家进国家队都开心得要死要活的，到你这儿怎么成了烦恼了？”
苏见秋眼看要松一口气，她觉得程母这态度基本就是准了。
好不容易撇开韩斌和陈飞旭，程淮躲在医务室里向苏见秋大倒苦水。
“你们俩现在结不了婚，可以先订个婚，也不用大摆宴席，就双方家长吃个饭就行。”程母说。
程淮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什么玩意儿？
韩斌在后面大笑道：“苏医生刚刚回了医务室，不用谢。”
苏见秋瞪大眼睛。
“行了，我不跟你贫，我走了。”程淮轻轻拍了拍韩斌和陈飞旭的肩膀，抬脚急着要走。
不是，不是说好商量程淮去国家队报到的事吗？怎么扯到订婚上面了？
程淮害羞地笑了笑。自打进了省队，他见苏见秋不能像以前那么自由了，思念当然是越攒越多。
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事。
“你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是心有佳人？”韩斌挑眉道。
“不是，您听我说……”苏见秋偏头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急忙解释，“我今天来见你们的主要目的是和你们商量一下程淮年后要去北京到国家队报到的事情。”
“我不跟你扯淡，我还有事呢。”程淮说。
“北京？”程母和程父同时疑惑。
“别这么小气啊。”韩斌“啧”了一声。
“对，北京。”苏见秋说，“年前已经批了，程淮将正式被招入国家队。”
程淮挡住他。
话题转换。
“上次没蹭够，快让我再蹭蹭这国家队的身体。”韩斌说着，一只“爪子”就准备摸上去。
程母一脸无奈，蹙眉看着程淮：“你怎么没和我说？”
“今天队里休息，我回来看看。”程淮现在心急如焚，想去见苏见秋。
后者一脸无所谓地夹了一颗花生豆扔进嘴里，耸耸肩：“有那个必要吗？”
陈飞旭笑问：“怎么回来了？”
“怎么没有那个必要了？”程母说，“你在江城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你去了北京，我们都不在你身边，出点什么问题怎么办啊？”
“我去，快让我摸摸，马上就要进国家队的人了，果然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韩斌打趣。
“能出什么问题啊？”程淮无所谓。
程淮刚进江城大学的校门就碰见了韩斌和陈飞旭。
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言，快要吵起来，苏见秋赶忙插了一嘴：“其实您不用担心，那儿的教练和医生，以及营养师都是最专业的，无论是日常训练，还是平时饮食，都会得到保护和调理。”
省队休假。
程母有点动摇。
2.
苏见秋偏头看了程淮一眼，又说：“而且，我会经常去看他。”
这次是程淮。
分开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从表面上看，苏见秋好像没怎么因为这事受影响，其实她心里也颇为不舍，程淮要远赴离她千里之外的地方。
国家队来要人了。
只是这么想一下，她都会难受。
又传来一个好消息。
“你真的会经常来看我吗？”
次年一月，跨年的喜悦还没完全过去。
吃完饭后，程淮牵着苏见秋的手，漫步在小区外的街道上，偶有穿梭过的车辆带过来一阵急速的风。
少年天才，田径未来之星。
“嗯，有时间就会去看你。”苏见秋说。
体育新闻纷纷报道—
“有时间是什么时候？”程淮追问。
程淮成长的速度令人感到惊讶。
苏见秋莞尔，没说话。
同年十二月，程淮第一次以省级运动员的身份参加全国锦标赛，拿到银牌。
程家父母都已经接受了程淮要去国家队报到的事情，苏见秋心里想着，她总算不辱使命，把事情做好了。
省队就在江城，程淮隔三岔五还能回来看望一下。
在饭桌上的那句承诺，虽说有搪塞之意，却也是发自肺腑。
迷信！
消息下来的时候，苏见秋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有了盘算，只不过还没有落实而已。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韩斌说要蹭蹭程淮身上的好运和喜气。
“你说有时间到底是什么时候啊？”程淮不死心地追问，“国庆、中秋、六一儿董节？”
韩斌高兴之余，一直黏着程淮，吃饭黏着，洗澡黏着，上厕所也要黏着，活生生就是一跟屁虫。
苏见秋忍俊不禁。她伸手去掐程淮紧致的脸蛋：“小朋友还真是烦人。”
“我去……”陈飞旭激动到无以复加，只能用简单的两个字表达心情。
程淮停下脚步。
程淮上一次在室内锦标赛中的表现太过于出彩，省队派人下来进行考察，发现他确实实力不错。
冬日里寒风凛冽，干枯的树枝相撞发出干涩又清脆的声响。
程淮要去省队了！
苏见秋向他眨眨眼，问：“怎么了？”
因为，苏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程淮微弯着身子，把她揽在怀里，声音闷闷的：“没事，就是想抱抱你。”
不过，这疑惑很快就被抛之脑后。
苏见秋顿了顿，双臂环上他宽阔的身体。
程淮一直对几天前周奇打来的电话有些疑惑。
“我们去旅行吧？”程淮突然说。
铁床被敲打的声音比较清脆，程淮被这一声敲回了神，他定了定思绪，然后说没事。
苏见秋疑问：“怎么突然想要去旅行？”
“淮子，你怎么了？”韩斌敲打着铁床。
“就是想和你单独相处一段时间。”程淮老实地说。
程淮许久没有回神。
苏见秋抿着唇笑了笑：“好啊，去哪儿你定。”
“咔”的一声，电话被挂断，只留下一阵嘟嘟的忙音。
那日之后，程淮便满心欢喜地制订旅游攻略，订了机票和酒店，就等着出发的日子。
“啊，我帮队员拿点药，他前两天训练的时候擦破了皮。”周奇没给程淮继续询问的机会，连忙又说，“我还有点事，下次再打电话给你。”
只是，没多久，苏城接到一个电话，让他俩的旅行没有如期出行。
程淮皱眉：“你在哪儿呢？”
5.
周奇慌忙用手捂住了手机。
周奇进医院了。
“43号在吗？”取药处的工作人员在喊，“43号把单子给我看一下。”
脚踝大面积粉碎性骨折。
“都是去年的事了。”程淮白了韩斌一眼。
苏城带着人赶到北京医院的加护病房的时候，周奇正在接受医生的问诊。
他们能做的坏事，也就那几件，翻墙撸串，偷偷吸烟，喝点小啤酒什么的。
白色的床单衬得周奇的脸色异常苍白。
“你们几个又翻墙了？”韩斌的大嗓门被电话这边的周奇听得一清二楚，他无奈地问。
“怎么回事？”韩斌着急地问。
韩斌用词不当，让人郁闷。
程淮的目光首先注意到周奇被吊起来固定的右脚。
“我去，你们竟然暗度陈仓。”
“你怎么样了？”陈飞旭的眼里满是担心。
程淮无奈：“是周奇啊。”
程淮一言不发，眉头紧锁，情绪复杂。
“程淮，你该不是背着我们俩，在和苏医生吐槽我们吧。回头要是我们私底下做的坏事给捅出去被教练知道，小心我第一个把你供出来。”韩斌威胁道。
“没事，就是小骨折，做个手术就好了。”周奇扯着嘴角想笑一笑，却十分无力。
陈飞旭和韩斌两个人去超市买了一袋子的冷饮回宿舍，听到程淮点名，陈飞旭立马嘴欠地接上了话：“说我俩什么坏话呢？”
“都做手术了，还是小事啊？”韩斌哽着嗓子。
说曹操，曹操到。
周奇勉强笑了笑。
程淮“嘶”一声，不满道：“你什么时候和韩斌飞旭那两人一样，也这么揶揄别人了？”
这会儿，苏城开口了：“医生怎么说的？”
周奇故作轻松，揶揄他：“怎么，我耽误你和苏医生打电话了？”
周奇垂着双眸，并没有回答。
“出什么事了？”程淮声音急促。
情况并不乐观。
周奇哑着嗓子开口：“训……训练啊。”
这是周奇的沉默带给大家的回答。
“怎么突然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程淮声音雀跃，“你今天不训练啊？”
“你好好休息，我去和你们的教练沟通一下。”苏城心里有所猜测。
程淮训练结束，洗完澡躺在宿舍的床上休息，接到周奇的电话颇为意外。
“教练。”周奇叫住苏城。
最后，他打给了程淮。
苏城转头看他。
他心生胆怯，苏城一定会劝他休息。但是，他也明白，苏城同样期盼他能拿一块金牌回来，毕竟这也是江城大学田径队众所期待的一件事。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请你也接受。”周奇说。
周奇脑子里一片糨糊，他已经方寸大乱，想要找人咨询，手指按到手机屏幕上苏城那一栏的时候，顿住了。
韩斌不懂：“什么结果？”
“你先去取药吧。”医生把单子交给他。
无人应答。
周奇双眼微红。
苏城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医生这种情况见得太多了，只是循规蹈矩地劝说：“你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很严重，进行早期治疗可以完全康复，如果强行负重训练，只会让你的情况越来越坏，到时候就不是不能参加一场比赛的事情了。”
“疼不疼？”这是程淮在进这间病房之后问的第一句话。
周奇激动地干咽了一下，接着说：“你看有没有什么药吃完之后能好得快一点，擦的药也行，反正我不能静养这么长时间不训练的。”
周奇看着眼神发虚的程淮，咧咧嘴：“不疼。”
“不是，医生……”周奇语无伦次，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我是个短跑运动员，经常要参加一些非常重要的比赛，我不能……不能这个时候静养啊。”
他说的是实话，麻木之后，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他反应过激，医生抬眼，不解地看着他。
苏城在医院旁边的旅馆开了两间房，大家轮流看护周奇，周奇的父母那边已经通知了，只不过他父母常年在国外，一时之间不能赶回来。
“半个月？”周奇惊诧。
周奇出事的始末，没人追问，也没人主动提及。
“你现在需要休息，我给你开点吃的药和擦的药，得先静养半个月，再来复查。”医生在病历本上写着。
程淮、韩斌几个人像约好了一样，对此事闭口不谈，一直到周奇做手术的那天。
然而，他失望了。
等待做麻醉前的一个小时，周奇换好手术服，静静地躺在床上。
“我吃点什么药能好得快一点吗？”周奇焦急地问，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昨天韩斌和陈飞旭一晚上没睡，这会儿回宾馆补觉去了。
或者说，他绝对不能出问题。
病房里只有程淮一个人在陪着。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任何问题。
周奇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动了动，轻轻唤了一声：“程淮。”
明年要举行的国际锦标赛，国家队要远赴日本参加，周奇在近几次的比赛中大放异彩，教练也是对他信心十足，希冀他拿一块金牌回来，给国人争气。
“怎么了？”听见周奇叫自己，程淮赶忙靠近他。
周奇心中大乱。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离开了赛场，会去做什么？”周奇看向程淮，轻轻问。
骨科医生捏了捏他的脚踝，又仔细打量后，说：“应该是发炎了，你看，有些肿。”
程淮面色一僵，不知道周奇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老实回答：“不知道，我从没想过，如果真有一天，我可能会回家接受我妈给我留下的产业，也可能像苏教练一样，做一个好教练，为国家培育下一代的体育健将。”
队里人多口杂，周奇不敢去找队医，只能找个理由向教练请了一天假，跑到省医院去挂号。
他回答完，试探性地反问了一下：“你呢？”
周奇的心提到嗓子眼。
周奇很快说：“我也不知道，可能会跟着父母出国，然后继续读书，或者……”
“记得比完赛要好好休息，不能过于强度的训练，平时多给腿部肌肉按摩，松松脚踝，长期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会耗损你的身体健康。”
他往下说，也许他是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苏见秋的话瞬间在耳畔响了起来—
“程淮……”周奇又叫他。
抛开心情不说，周奇这几天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脚踝非常不舒服，训练时会酸痛，就算是平时走路，也感觉关节像机械的零件一下，骨头交错时干涩的摩擦感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嗯？”
周奇默默地点了点头。
周奇的情绪实在是太奇怪了，程淮几乎无法了解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问不出结果来，教练最后只能嘱咐：“马上就要参加下一个比赛了，这段时间的训练要抓紧一些，我还等你拿块金牌回来呢。”
“你要永远记得你为什么站在跑道上。”周奇声音变得微哑，“哪怕你将来的道路可能会遇见很多阻碍，也要记得我们当时进江城大学田径队的初心，不要听别人说话。”
周奇动了动嘴唇：“真没事。”
周奇害怕程淮进了国家队之后，会如他一般接受不了事实。
“家里有事？”教练试图诱导询问。
不过，同样的，他也相信程淮会比他更勇敢。
“没事。”周奇低眉顺眼。
“周奇……”程淮微吐着气息。
“你最近怎么了？”教练问。
这时，有护士前来通知：“病人准备好了吗，可以进手术室进行麻醉了。”
最近训练周奇连续出了好几次的错误，心不在焉的样子被教练发现，单独叫来谈话。
“准备好了。”程淮应着。
周奇不想再听，转身离开。
几个护士一同过来，推动周奇躺着的床。
一言一语，就像银针刺进了耳朵里。
“等一下。”在与程淮错身而过的时候，周奇突然喊停。
“听到就听到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奇躺着，目光往上，与程淮往下的目光交接，只是轻浅的对视，程淮竟然意外地读出许多东西。
“行了，别说了，一会儿被听到了不好。”
他突然觉得，周奇离开江城大学后，也许过得非常苦。
“哼，一个新人嘚瑟什么。”
这种苦，不是身体上的苦，而是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种暗自挣扎。
“人家也是成绩在那儿摆着呢，进队时间不算长，已经拿了好几块奖牌了。”
“程淮……”周奇眼中有光，有无奈，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就像他们站在起跑线上身侧扬起的风，“我没做到的事情，要靠你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后台，怎么教练对他这么看重。”声音不大，穿过更衣室的门缝悠悠传来。
很久之后，程淮才彻底明白周奇那日的话究竟代表着什么。
这天他刚回队里，就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曾经一起扬起的梦，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真正地走出了脚印。
周奇只在江城留了两天，便赶回队里。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