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比赛，总觉得脚不太舒服。”
苏见秋心中存有疑惑，抓起听诊器挂在脖子上，走近周奇两步，例行公事地询问：“哪不舒服？”
苏见秋的手指覆上他的脚踝，轻轻晃动，然后抬眼问：“什么感觉？”
“我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帮我瞧瞧？”周奇问。
周奇思考一下说：“有点酸，还有点涨。”
苏见秋把药瓶放在桌子上，起身问：“有事吗？”
苏见秋心里估摸有了一个底。
“苏……苏医生。”
“赛前的训练是不是很紧？”
周奇推门进来，视线落在了苏见秋手上的小瓶子上，心头一紧，话都说不利索了。
“嗯，昨天教练还把我们集合在一起做了肌肉训练。”
“进。”
苏见秋点头：“就是运动量过大引起的肌肉有些不适，赛后记得好好休息。”
她正想着，程淮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的时候，门被敲响。
周奇垂着眼睛，余光扫到了桌子上的透明玻璃瓶。
苏见秋在灯光下打量这瓶小东西。
“你们的队医没有随行吗？”苏见秋突然问。
这是一瓶液体兴奋剂。
“有。”
4.
“那你怎么跑来找我了？”
程淮对苏见秋是毫无戒备之心，完全不知道苏见秋顺走了他兜里的小药瓶。
“我怕自己身体不舒服的事在队里瞎传，影响不好。”周奇现在活得越来越累，但是也活得越来越精明。
她心中有所猜测，没有当面问程淮，只是插在他兜里的手默不作声地攥紧药瓶，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将药瓶带到自己的兜里。
他怕自己身体不适一旦被不友好的人加以揣测后会变成不良的传闻。
她是学医的，对着小瓶子的形状再熟悉不过，好像是药瓶。
毕竟，人言可畏。
男生的身上带着汗水被阳光蒸发后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有种暖洋洋的感觉，苏见秋靠着他，习惯性把手伸进了他的衣兜里，指间冰凉的触感惹她心中一顿。
“记得比完赛要好好休息，不能过于高强度的训练，平时多给腿部肌肉按摩，松松脚踝，长期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会耗损你的身体健康。”
苏见秋没忍住，“扑哧”一声在他怀里笑了出来。
苏见秋忍不住多嘱咐了两句。
闻言，程淮笑嘻嘻地搂住了苏见秋，嘟囔着：“谁装蒜了，我就装一下大尾巴狼。”
周奇现在的状态虽然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可是总要防患于未然。
苏见秋：“想抱就抱，不要装蒜。”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苏医生。”周奇致谢，余光总是情不自禁地越过苏见秋的肩膀去看放在桌子上的药瓶。
程淮窘迫：“我就是问你冷不冷，没别的意思。”
尖尖的瓶身，折射着光。
苏见秋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双眼里是“我已经读懂”的信息。
“苏医生。”周奇在苏见秋转身的时候叫住了她。
现在是盛夏啊，怎么会冷？
“嗯？”
“你冷不冷？”程淮握着苏见秋的手，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周奇嗓子发紧，思绪在这一刻反复翻涌。作为兄弟，他不想把程淮的事情就这样说出来，可是，他不想看着程淮堕落，却没有人拯救。
自两人正式交往之后，程淮就变得有点腻歪，没事就想和苏见秋“拉拉扯扯”一下，苏见秋也不拒绝，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任他为所欲为。
他无法阻止的，苏见秋却一定可以做得到。
晚饭后，苏见秋和程淮单独出去溜达。
毕竟程淮那么喜欢她。
进入决赛的队伍很多，决赛分为两天，程淮被安排在第二天。
“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说。”周奇说。
陈飞旭和韩斌抬起头，默契地击了个掌。
苏见秋微微皱着眉，洗耳恭听。
苏城哭笑不得，只能笑骂：“臭小子！”
“是……是那个……”
运动员在训期间禁止吃火锅这种对肠胃有伤害的饮食，他们为此憋了太久了，如今苏城松口，怎么会不得寸进尺一下？
周奇抬起手指，指向后面的药瓶。
苏城还想再说点什么，陈飞旭和韩斌悄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同时说：“吃火锅行吗？”
决赛的枪声正式打响。
两人的头还低着。
那天阳光好得出奇，程淮和周奇并肩站在起跑线上，蓝色跑道是他们的开始，也是他们的结束。
“行了，你们好好休息。”苏城安慰说，“等回到江城，教练请你们吃饭。”
这一刻，他们既是对手，也是朋友。
“你们已经很好了，这本来就不是大学生的场子，拿到这个成绩你们已经突破了自己。”赛后，苏城对着低着头情绪不高的陈飞旭和韩斌说。
周围哄乱声不断，两个人站得很近，只能听到彼此说的话。
江城队只有程淮进入了决赛，临安大学只有周为生带领的杨勇进入了决赛。
“我们俩好像第一次正式较量。”程淮说。
韩斌和陈飞旭同时止步半决赛。
从进入江城大学田径队的那天起，第一和第二的传说就没断过，有人说他们是携手共进的好兄弟，也有人说他们是棋逢对手，更有人说他们是暗自较量。
半决赛在第二天举行。
以前不管是平时测验还是正式比赛，周奇和程淮都没有分在一个组比试过，今天终于有了机会。
程淮、周奇、陈飞旭三人疯了一般冲向跑道，把韩斌抬了起来，向上空抛去，发出一阵阵高呼，明明没有夺冠，却好像已经赢了奖杯一样激动。
周奇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比赛结束。
“程淮。”他声音发涩。
计时牌上显示第一名的成绩是10秒34，而韩斌是这一组第二个冲线的，10秒37。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程淮的视线划过周奇黝黑的皮肤，“认识我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的个性吗？”
那些辛勤流下的汗水，那些夜晚才席卷全身的疲惫，终有一天，会成为他披荆斩棘的利刃，划破长空。
周奇抬头，对上程淮的视线。
韩斌属于那种基础和爆发力都稍弱的选手，这也代表他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平常他总是吊儿郎当，看起来不靠谱，但是，程淮、周奇他们知道，韩斌为了能够有一天在赛场上散发光芒，付出了多少努力。
“哪怕我一辈子都输给你，也不会用那种肮脏的手段成全自己。”程淮又说，“我不会嫉妒你的，我只会努力超越你。”
枪声响起，八个赛道的人势如破竹向前进发。
程淮认真的眼神抹杀了近日周奇所有的胡思乱想。
不离不弃。
哪怕苏见秋之前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许多年后，韩斌始终记得这一幕，兄弟四人的情谊就是一个人上战场，其他三人始终鼓励他。
昨天，周奇老实和苏见秋交代了自己看到的一切。
广播已经开始提示检录，韩斌一步三回头地往回望，陈飞旭、程淮、周奇三人站成一排，身姿挺拔，意气风发。
“所以，苏医生，你一定要劝劝他，不要因为一时的争强好胜和自尊心就做出无法回头的事情。”
韩斌吸了口气，放松心情。
苏见秋目光平静，毫无波澜。
程淮几步上前，搂住韩斌还在轻微颤抖的肩膀，用手比画一条直线：“你不要想那么多，只要双眼认准终点，用尽全力往前跑就对了。”
良久，她开口：“你还不知道他嘛。”
周奇眼神淡淡地瞟了一下旁边默不作声的程淮，心里琢磨着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周奇嗓子发紧，眼睛发涩。
“你说得倒是轻巧，你给我平常心对待一个试试。”韩斌打掉他的手。
“他就是一个没脑子的家伙，根本不会有那么多复杂的想法的。”苏见秋收回目光，落在周奇的身上，“他可能有过不服气，有过不甘心，但是，他不会嫉妒你，更不会把你当成眼中钉。如果说，你在他的运动职业道路中起到一个作用的话，一定是一个刺激他前进的动力。”
周奇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平常心对待。”
周奇心里涌起千层波澜。
“老子是真紧张啊。”韩斌双手冰凉，微微颤抖。
苏见秋又说：“因为他会想超越你。”
周奇已经比完了，跑到江城队这边来安慰韩斌。
“她真这么说的？”程淮抿着唇，微微笑着。
程淮和陈飞旭顺利挺进半决赛，韩斌第一轮的表现并不佳，过线有点危险。
“嗯。”
小组赛第一天。
“肉麻。”程淮捡了便宜还卖乖。
离开江城之后，周奇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预备声已起。
那天，周奇离开的时候，双眼里情绪复杂，程淮看着他端正的背影，突然嗓子干哑，最终没有叫住他。
程淮和周奇双双蹲踞在起跑线上，两人像是有感应一般，对视了一眼。
他不想再多说，只是叮嘱程淮不要用，并且相信自己。
坐在看台上的苏见秋，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周奇身体挺直，目光紧紧裹着站在对面的程淮：“相信我。”
此时，阳光正好。
程淮藏在兜里的手紧了紧，没有吱声。
枪声响起。
“你不要用。”声音被风拧成了一团，带着欲碎的撕裂，“我不会把今天看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但是，这东西你不要用。”
奋力一搏的两道身影默契地冲出起跑线。
不想看着程淮也被这些肮脏的事情蒙蔽双眼。
周奇第二个冲线，程淮是第三个。
他不想……
苏见秋看见远远的计时牌上红色的数字，微微一笑。
以前他在单纯的环境里训练，不了解人心。如今，他了解越多，训练就越累，心理和身体的双重疲累，让他在训练队里的生活日益艰难。
那道极速的风，带着少年的拼搏，阳光正在追着他们跑。
运动员使用禁用药品，被举报发现后强制性退队，取消成绩和比赛资格这种新闻比比皆是。
5.
周奇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他进省队以后，这种事情就已经屡见不鲜。
之后便是漫长的颁奖、发言等环节。
周奇的目光流连在程淮的脸上，渐渐移到他藏在兜里的那只手上。
这次比赛，程淮虽然只拿了一个铜牌，却已经成为很多人注意的存在，甚至有媒体在程淮领完奖下台后拦住他，采访他。
许久，程淮都没有说话。
“请问你作为编制在大学生田径百米队的队员，意外地在这场比赛拿到铜牌这样的好成绩，有什么想要和我们分享的吗？”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冲突和埋怨，为什么如今看着对方，却这样心酸难耐，几乎胀痛得快要失去知觉。
“意外”这两个字，用得意味深长，否认了程淮的实力，认为他获奖全凭运气。
曾经在训练场的追逐嬉笑，如今像电影的慢镜头，同时在周奇和程淮的脑海里一点一点闪过。
程淮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六七个话筒往他面前一送，好几个摄像头冲着他一顿乱拍，他的眼睛被闪光灯刺得有些睁不开，他正慌乱的时候，一只细软的手掌攥住了他，把他解救出来。
没有愤怒，只是一句艰难的质问。
苏见秋没给那些记者机会，蛮横地把人拉走了。
“我的存在，真的让你那么辛苦吗？”许久之后，周奇声音嘶哑。
当天比赛结束，迅速出现了一个关于程淮的报道—
树影婆娑，两道赤条条的影子面对面站着。
新人意外得奖，随意离场耍大牌！
3.
“我去。”韩斌拿着手机，“这都是什么新闻啊，这帮记者真会写！”
周奇紧紧地抿着嘴唇，眼睛里像是含着一股流火。
陈飞旭也凑过去瞄了一眼：“这些新闻都是华而不实，搞噱头用的。”
“你……”程淮哑然。
“那也写得太过分了。”
程淮站在原地愣怔了许久，他把玻璃瓶放进兜里，转身，对上了一道凛然的目光。
“算啦。”程淮根本不在意这些新闻怎么写，只要他身边的人知道实情就行。
“程淮，人要看得长远才能走得更远。”周为生留下最后一句话，就离开了。
一个人的能力和荣耀不需要太多人认可，只要自己在乎的人认可就够了。
虽然程淮现在在队里是第一，可是只要曾经在队里待过的人都知道，不过是周奇走了之后才成全了他。
枕头底下的手机微微振动，程淮心里一紧，似有感应。
程淮攥着玻璃瓶的手指微微颤动，在透明的瓶身上留下斑驳的印记。
他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周为生。
周为生的话句句扎心，他看得出程淮在动摇。
周为生让他出来谈谈。
周为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程淮，每个人都应该有更高的追求，苏城满足不了你，我能满足你，你也不想永远被周奇压着，在田径队里一直是一个万年老二的笑话吧。”
程淮双眸微微闪动，套上外套。
程淮听得云里雾里。
陈飞旭看他穿衣服，不免疑惑：“你干啥去？”
“你要是看不上谁，就把这个东西悄悄放在谁的食用水里就行。”周为生又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己用。不过，这次我劝你还是不要用，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个队员。”
“出去一趟。”他言简意赅。
“好东西。”周为生诡异地笑了笑。
“一会儿教练要带我们去庆功呢。”韩斌插嘴。
“这是什么？”程淮皱眉。
“我知道。”程淮拉开门走了。
“喏，这个给你。”周为生给他一个小玻璃瓶，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药瓶，里面有透明液体在轻微摇晃。
“奇怪……”陈飞旭挠挠头看着周奇，“他最近怎么老是神神秘秘的。”
这话显而易见，如果程淮真有心想要和周为生合作，最起码要有点表现。
程淮刚准备下楼，就看见正候着他的周为生。
周为生凑近他，语气微微急促：“明天就是小组赛了，你要是真有心与我合作，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两人眼神交汇，走到更偏僻的地方。
想必，周为生手段多，这点事的确难不倒他。
“程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周为生质问。
的确，每个参赛成员都有档案，同时也留有联系方式，为保证在必要的时候能够随时联系到人。
程淮看着他，耸耸肩，不咸不淡地说：“没什么意思。”
周为生轻轻一笑：“每个成员都会有档案，我想弄到你的电话号码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周为生这人最会抓人的痛处，他早年一直被苏城压着，他懂程淮被周奇压着的那种感受，所以他才会向程淮抛出橄榄枝。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程淮又问。
并且，经过那次青海集训，他发现程淮身上的爆发力比苏城当年更胜一筹。
“还没考虑。”程淮撇下一句生硬的回复。
他虽然手段卑劣，但的确不想错过这个好苗子。
“考虑得怎么样了？”
“难道你真的甘心一直在苏城手下吗？他连送你进国家队的能力都没有。”周为生凑近他，小声耳语，“不出意外，明年我就可以得到国家队的两个名额，你来我这儿，我一定让你成为体育红星，到时候荣誉和钱，唾手可得。”
周为生约见面的地方的确很隐蔽，招待所有个很大的后院，院子里有很多绿植，这些绿植高大粗壮，叶子繁多茂盛，正好挡住了两个人的身影。
闻言，程淮笑出了声：“我又不是明星，什么红不红的。”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看见周奇来，后者满带疑惑，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周为生一时语塞，愣了愣神，继续试图说服他。
第二天是小组赛，周为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程淮的电话号码，当天晚上程淮收到信息，犹豫了一下，还是披着衣服出去了。
“程淮……”他搭上程淮的肩膀。
临安大学是周为生带领的队伍，只有两个成功过线。
“你不用说了。”程淮打断他，“我不会和你合作，至于你和我说的那些我就当没听过，我今天会出来见你，是想告诉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不想像上次一样被人看见了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预选赛的第一天，程淮和陈飞旭以及韩斌正式过线，苏城带领的大学生队伍里，有三个成员不负众望，的确是面上有光。
“你真的甘心？”周为生不死心。
比起几个月前久别重逢的热络，这一次周奇的情绪明显有点不太对劲。大家只以为他是训练太累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程淮皱皱眉，只是一瞬，便舒展开来。
见到周奇，也不是意外的事情。
“有些事情并不是因为你不甘心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去做的，”程淮说，“比起你所谓的不甘心，我更想走好现在的每一步。”
他说：“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周为生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程淮不撒手，双臂搂得更紧了一些，他将头埋在苏见秋的肩上，声音突然变得细糯，有撒娇的成分在里面。
“哦，对了。”程淮摸向自己的口袋，“这个还……”
“好啦，不要想那么多了，赶紧去睡觉。”苏见秋推他。
口袋里空荡荡的，程淮忍不住皱眉，完全不记得那东西被自己弄到哪里去了。
程淮双眼漆黑，好像堵在心口的那些东西被疏通了一点。
“是在找这个吗？”
“这话不太像你能说出来的。”苏见秋歪着头看他，“我认识的程淮，本来就是自信和能力并驾齐驱的，不然你想我哥怎么会从一堆人里把你千挑万选出来呢。”
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你觉得我可以吗？”程淮自我怀疑。
周为生和程淮同时回头，惊恐地看向站在后面的苏见秋。
“明天比赛加油，我会看着你的。”苏见秋说。
之前周奇说过苏见秋知道了这件事，程淮倒是不相信苏见秋会怀疑自己，但是被当面撞见，还是微微不堪。
毕竟这次的比赛不同以往，是让他们真正崭露头角的机会。
“这是你的吧？”苏见秋走上前几步，凛冽地看着周为生。
苏见秋看见程淮双眼有些红，猜测他可能是赛前紧张了，休息不好。
周为生并没有说话。
见他双臂有些松懈，苏见秋转过身子，抬头看他，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和深棕色的地毯互相辉映，竟然有一点暧昧又迷离的气息。
“程淮。”苏见秋转头。
他想不通，头都快痛死了。
“啊？”程淮迟钝地应着。
苏城真如周为生所说的那样，不器重他吗？
“这是周教练给你的吧？”苏见秋举着瓶子问。
他说的是实情，自从下午周为生找过他后，他心里有种欲望在翻来覆去地翻腾。
“嗯。”
“没事，就是想事情想得有点多。”
苏见秋看着周为生，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周教练与我哥不和，但是，竞技场上的较量是要光明正大的，周教练做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情，难道不怕被人知道，有损你德高望重的地位吗？”她说这话时是带着笑容的。
她想转身，却被一双手臂禁锢。程淮常年锻炼，身体的肌肉比一般人坚硬结实很多，小臂紧致的流畅线条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
程淮仔细地观察着苏见秋脸上的每一个变化。
苏见秋感觉到他情绪不对：“怎么了？”
“你觉得就凭你们的说辞，举报我有人相信吗？”周为生眼角抽动，带着恶狠的凶意。
“嗯。”程淮声音淡淡的，有点哑。
程淮微微动了动身子，想要把苏见秋挡在身后。
“还没睡？”她问。
苏见秋感受到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动。
气味太熟悉，苏见秋不喊不叫，微微一笑。
“每个药品在出厂的时候都有批次。”苏见秋漫不经心地打量瓶底的编号，“只要留心查一下就能牵出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悄悄地去前台办住宿手续，正要刷房卡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搂住了。
周为生面色一变。
苏见秋是深夜落地的。
不错，药品出厂是按照批次的，像兴奋剂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常见药品，只要找到源头一查，基本就什么都清楚了。
一直到周为生的身影消失不见，程淮都没有说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怎么折腾我不管，但程淮是我的人，你还是别打他的主意为好。”苏见秋声音冷冷。
周为生拍了拍程淮的肩膀：“我等你回复。”
周为生从苏见秋手里夺回兴奋剂，瞪了程淮和苏见秋一眼，愤恨离去。
周为生不明意味地一笑，凑近程淮，轻声说：“好好考虑，来我这边吧，我一定比苏城帮助你更多。”
周围安静下来，风飕飕地吹过。
“风险？”程淮眉头皱得更深。
程淮低着头，为苏见秋刚刚说的那句“我的人”而抿唇偷笑。
“对，更好的团队。”周为生收起笑，目光严厉，“你只有跟着更好的团队才能有更好的发展空间，苏城太过于保守，不懂什么叫风险成就。”
他抬眼，对上了面色复杂的苏见秋。
“更好的团队？”程淮转头看向周为生。
6.
周为生观察程淮表情，故意说：“周奇明明爆发力没有你强，苏城却只推荐他进入省队、国家队，却从来不考虑你。你明明不差的，相信我，你适合更好的团队，而绝不是苏城。”
苏见秋走得很急，拽着程淮的手前行着。
“因为你的教练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周为生说，“苏城只会看重能为他赢得荣誉的队员，你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选手，在他眼里估计也就能参加一些小打小闹的比赛，想要真正走上国际舞台还差得远呢。”
“那个……”程淮差点一个踉跄。
“为什么？”程淮的思路被他带着，瞬间出口询问。
女人身材偏瘦，穿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色休闲衬衫。
“你在队里一直都被人压制，如今压制你的人不在了，可是人家已经走上了国际舞台，你有没有想过原因是为什么？”周为生的嘴角始终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两人初见时的画面，苏见秋身穿白大褂在炽烈的阳光下缓缓而来。
周为生的话意味深长，程淮听不懂，但也微微察觉，他不满地皱起眉头。
白色，几乎成了她的代表色。
周为生走近他一些，悠悠地说：“我听说你以前在田径队成绩一直很好，也算是潜力股，却一直没有什么太过耀眼的成绩能拿得出手，按理说以你这种资质，就算不进国家队，也能进个省队啊。”
“苏……”
程淮看向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见秋推开自己住宿房间的门，用力一甩手，把人拉进屋里，抵在了墙上。
“大小伙子有什么好害羞的。”周为生笑说。
“那个……”
程淮在周为生面前还是太嫩了，被周为生这么一问，竟然微微红了脸。
不知怎的，程淮竟然没来由地慌了，心脏开始不规律地怦怦快速跳动。
程淮等着周为生说的“好事”，没想到周为生话锋一转：“刚刚是和女朋友打电话呢？”
苏见秋静默，抬着眼盯着他。
他实在想不出，周为生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
她不问，程淮更不知道如何答。
“好事？”程淮皱眉。
程淮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然后低下头，衣襟敞开，棕黄色的奖牌覆在他的胸膛前方，露出暗黄的一角。
周为生察觉到程淮的敌意，反而笑了笑说：“你不用对我这么有敌意，我来找你是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
明明是那样黯然的颜色，他却觉得它在发光。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吧。”程淮语气很硬，他很少会向外人这么轻易泄露自己的敌意。
他双手摘下奖牌，挂在了苏见秋的脖子上。
2.
“干吗？”苏见秋抬着眼皮。
周为生噙着笑：“我们谈谈怎么样？”
“送你。”少年带着最诚恳的欣喜目光，望进她灵魂的最深处。
程淮不知道周为生站在那儿多久了，但他直觉对方来着不善。
苏见秋嘴角抿着笑。
他转身，对上了一道诡异的视线。
“不后悔？”她问。
两人又简单地聊了几句，苏见秋马上要登机了，程淮依依不舍地挂掉了电话。
这是他职业道路中第一块含金量高的奖牌。
程淮淡笑。
“为什么会后悔？”他一双手摸上苏见秋的腰。
“想我也不行。”苏见秋故意道。
苏见秋眼角抽动，警告：“别动手动脚的。”
苏见秋气极反笑，这浑小子现在说情话真是越来越溜了，她还没有产生抗体，总被他撩得心花怒放。
程淮完全不听，看她态度松懈，得寸进尺地搂着她笑。
“想你也不行吗？”
“说吧。”苏见秋拍开他乱摸的手。
“你好好备赛，这个时间不要瞎想别的。”
“说什么？”程淮挑眉。
“那你过来的时候记得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说他怎么勾搭上你的。”
“还没呢，估计是晚点了。”苏见秋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勾搭”这两个字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他听到了候机厅播报的登机广播。
程淮舔了舔嘴唇：“那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找到了我。”
“你要登机了吗？”程淮问。
苏见秋简单回想了一下，想必周为生早在青海集训的时候便看上程淮的能力了，所以蓄谋已久想要把人招揽过去。
程淮单手抚上窗沿，一手拿着电话，和苏见秋浓情蜜意地打着电话，这感觉真不错。
她不得不庆幸，他看上的人是程淮，换了别人，也许会被这糖衣炮弹给熏醉了心。
一阵扑面而来的风带来淡淡的花香。
“你不是相信我嘛。”程淮再一次臭不要脸地黏了上去。
程淮站在三楼走廊的窗户边，窗外的风景美好，树影婆娑。
苏见秋抬抬眼皮：“我什么时候说过？”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你和周奇说过啊。”程淮急了，“不然你偷偷顺走我兜里的东西后，怎么不质问我，还在别人面前说那么肉麻的话。”
苏见秋当然不信他会真的立刻把韩斌和陈飞旭给抓过来，于是好笑道：“你确定要把两个电灯泡抓过来耽误我们这难得通话的几分钟吗？”
苏见秋嘴角抽动，竟然被这小子给吃得死死的。
“你不信啊。”程淮突然皮了起来，“不然我把他们俩抓过来给你审问一下。”
“放心，什么糖衣炮弹都不能轻易动摇到我，我可不是那么肤浅的小人。”程淮给自己戴了一顶高帽子。
“是吗？”
“是吗？”苏见秋斜眼睨着他，眼中渗着别有深意的笑意。
“没什么。”程淮脸上还挂着笑，“就是他们在瞎胡闹。”
“当然。”他嘚瑟。
“刚刚怎么了？”苏见秋问。
苏见秋一双手不怀好意地覆上程淮的后背，轻轻抚摸，手指划过之处，引起阵阵酥麻。
程淮懒得搭理他们，无声地对着他俩做了一个“滚”的口型，然后拿着电话跑去外面接听。
程淮心里一紧，嗓子开始发哑：“你……干吗？”
然后，两个二货捂着嘴凑在一起笑。
苏见秋凑近他，两张脸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寸，呼吸缠绕的同时，也乱了。
韩斌和陈飞旭一看他浪得飞起的样子，就心领神会是谁打来的电话了，韩斌还故意翘着兰花指学着女人的样子故意朝程淮做口型：人家想你了。
“你不是说没有什么能动摇你吗？”苏见秋弯着眼睛，翘起嘴角。
他故意扬着声调：“喂。”
“嗯。”程淮艰难地挤出一个鼻音。
这次，苏见秋没和大部队一起出发，临时有点事情耽误了，她现在正在机场赶飞机，估计着程淮他们到地方了，这才在登机前打了一通电话。
“美人计行吗？”苏见秋贴着他的唇笑问。
程淮看到来电显示，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飞机落地江城。
这时，苏见秋的电话打了了过来。
周奇也跟着回来了，用一块奖牌换来了短暂的假期，他要好好珍惜。
所有人在房间里休息。
苏城答应的火锅，也在回学校的当晚，兑现了。
“没事，你们要保持好状态，将有一场硬仗要打了。”苏城说。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校门口走去，正好碰见了刚刚下课的许如清。
“教练。”程淮喊苏城。
“苏教练，你们这是去哪儿啊？”许如清目光随便扫了一下，最后落在了苏城的身上。
周为生哼了一声，带着队员错身离开的时候，视线落在了程淮的身上，程淮也感受到了这股视线，不过没有给予回应。
陈飞旭站在偏后的位置，看到许如清，没像往常一样没皮没脸地黏上去，只是淡淡地偏开了视线。
“希望我们都能拿到好成绩。”苏城客客气气地说。
显然，大家都发现了陈飞旭的不对劲。
韩斌刚想回呛，苏城抬起手示意他不要插嘴。
程淮心知肚明，搂住了陈飞旭的肩膀。
“真是好久不见了。”周为生阴阳怪气的语气惹得人非常不爽。
“周奇和程淮这次都得了奖牌，大家要庆祝去吃火锅，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程淮不安地看了苏城一眼，不管是青海集训时的比较，还是前几次比赛，苏城带领的队伍总要压周为生一头，周为生这样的人，绝对会怀恨在心。
苏城的邀请让许如清兴奋起来。
在招待所遇见周为生和他的队员时，苏城脸色明显一变。
“好啊。”她答应道。
这次有四支队参加预选赛，其中就有江城大学的老对头临安大学。
人太多，苏城特地订了一个包厢。
一是为了向大众表明，此举公平公正，二来，这也是一轮筛选，更有实力的两支队伍将留下来正式参赛。
菜品上得很快，火锅是鸳鸯锅，一半清汤，一半辣汤。
正规的队并不需要参加预选赛，只有主办方挑出的几支优秀的大学生队伍才需要进行预选赛。
“教练，能喝酒吗？”韩斌涮了两筷子肥牛在嘴里不过瘾，大着胆子问。
苏城带领着江城大学田径队赴京参赛。
苏城为难了一下，现在不是训练期间，也不是比赛期间，其实不需要禁酒，只不过他不希望他们太过放纵。
一个月后。
不过今天太开心了，苏城便叫来服务生送上啤酒。
耳边瞬间充斥着各种喧闹声，周奇却不觉得烦，反而有一种久违的心安。
韩斌看见酒，眼睛放光，捏着瓶口直接用嘴咬开了，程淮看他嘚瑟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嘚瑟了一下，拿了桌上的筷子就把瓶盖给打开了。
宿舍四人，一个和苏见秋修成正果，一个官方青梅，韩斌总是在宿舍哭号着自己没有个女朋友，所以他擅自做主开玩笑说要和周奇凑成一对，每次都能招来周奇的各种飞踢。
一群老手。苏见秋在心里评价。
这时，周奇听到一道巨大的开门声响，接着，韩斌的大嗓门立刻传来：“我去，兄弟你不够意思啊，你和淮子竟然背着我和飞旭打电话，你忘了我们才是一对了吗？”
啤酒很快就见了底，火锅也被一大群狼风卷残云般解决了。
电话里，两人大笑起来。
程淮满意地打着酒嗝，故意歪着头去靠苏见秋。
“嘿，你小子噎人的功力真是日益见长啊。”程淮故意装作不满。
夜色下，走在路上，此时只有他们四个兄弟。
“那是因为我走了，你才翻身的吧。”
周奇一直觉得饭桌上的气氛隐隐不对，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和许如清吵架了？”
程淮的话惹得周奇淡淡一笑，曾经兄弟四人聚在一起各种插科打诨，在赛道上尽情挥洒汗水的景象仿佛就在昨天。
程淮递过去一个眼神，周奇没懂。
“下个月我们要去北京。”程淮说，“教练给我们报名了室内锦标赛，我们通过了预选赛就可以正式参加了，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能在赛场一较高下呢，我可不是万年老二了，你要当心着点。”
他离开宿舍太久了，很多事都不了解。
而且，竞争过于激烈，没有初心。
知道许如清不喜欢陈飞旭，且和陈飞旭不是情侣关系的事情，让韩斌和周奇同时惊讶了。
“还能怎么训练，就是跑步、呼吸、测试，不过这儿的要求标准更高一些，而且……”周奇双眸漆黑，隐藏在黑暗的房间里，他蓦然话语一顿。
“我一直以为你们俩就是吵个架，小女生嘛，总是喜欢耍点性子什么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韩斌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
“和我说说，你们那边都怎么训练的？”程淮故意放松语气，“我可是一直惦记着进国家队呢，没想到让你小子先去了。”
周奇也说：“是啊，你和她一直都挺好的。”
“嗯。”周奇刚训练完，在宿舍靠着墙和他打电话，他声音喑哑，情绪不高。
程淮倒是理智：“感情的事，哪有那么确定的，何况……”他话语顿了一下，看着陈飞旭落寞的侧脸，心里突然一酸。
自他喜欢上苏见秋后，心思也变得细腻敏感了一些。
许如清和陈飞旭从小一起长大，再加上陈飞旭一直钟情于许如清，走到一起好似是很自然的结局。
“你是不是训练太累了啊？”程淮旁敲侧击地问。
谁会想到，会有这样大的转折。
其间，程淮和周奇通过一次电话，本是想祝贺道喜，但是周奇的情绪并不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何况，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和我在一起过，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陈飞旭接下了程淮未说完的话。
次年，周奇进入国家队。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这一年冬天的锦标赛，周奇成绩耀眼，被送进国家队，此消息一出，江城沸沸扬扬讨论了将近一个月。
谁也不再说话，呼吸中带着清淡的酒气。
周奇只在江城逗留了三天，便返回了省队。
夜色浓厚，似是看不清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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