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年少的誓言,多的是不值一提,可是恰恰因为年少,句句真心。
许如清要去加拿大做交换生的消息是在陈飞旭参加完冬季锦标赛之后才知道的。
苏见秋轻抿着下嘴唇,声音淡淡,披着月光:“我也想你。”
这个赛季结束后,陈飞旭连忙在休假期间回了江城,但是并没有见到许如清。赶回家后,他听母亲说许如清下学期会去加拿大做交换生。
程淮把想说的说完了,然后委屈巴巴地哼了一句:“我好想你啊。”
他犹豫了好几天,都没鼓足勇气发微信过去。
“你好好训练就行了。”苏见秋说。
那天,陈飞旭和母亲刚刚买菜回来,正好碰见了许如清。
苏见秋听着,心里发甜。
陈飞旭让母亲先上去,他和许如清对视了一眼,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为什么突然决定去加拿大?”
“我现在人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进行秘密训练,但是我保证,我一定在训练结束之后马上回去,然后和你一起过新年。”程淮一下子说了很多。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我想好好地学习。”许如清微微抿了一下唇,她戴着银丝边的眼镜,阳光在上面不断流连,然后反射到陈飞旭的眼睛里。
苏见秋没打断他,安静地听着。
她耳边的碎发被镜框压着,紧贴着鬓角。
“嗯。”程淮赶忙转移话题,“我时间不多,只能说几句话。”
“那……”陈飞旭欲言又止。
“教练?”
他想问,那苏城呢?
“是教练借我的。”程淮说。
你那么喜欢他,难道舍得和他离那么远吗?
国家队不同于江城队,犯了队规,会有不良记录的,苏见秋怕苏城闯祸。
“苏教练他……”许如清微动着嘴唇,轻声说,“他拒绝我了,所以……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你从哪儿弄来的手机?”苏见秋问,“你该不是偷跑出去又买了一部吧?”
交换生名额下来后,辅导员找她的时候她心里是拒绝的。正因为这件事,她一直胆怯犹豫的心总算勇敢了一次。她鼓起勇气跑到苏城的办公室去告白,结果得到对方礼貌又委婉的拒绝。
苏见秋很诧异,不确定地看了看手机,是一个陌生号,但里面传来的确实是程淮的声音。
苏城一直把许如清当一个好妹妹,并无其他想法。
“嗯?”
“教练他……”
“干吗呢?”
陈飞旭盯着面前的姑娘,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他没有任何质问的权利,也没有任何愤怒的权利,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用一颗真心去喜欢她,却不打扰她。
手机振动起来,她眼睛没离开,只是手在桌子上摸了摸,然后拿起手机接通了。
“其实我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所以也从不奢望会有多好的结局。”许如清苦笑一下,抬起头仰视着陈飞旭,郑重地说,“其实我也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苏见秋也没睡,打着灯正在看书。
陈飞旭默默地想,其实根本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他也是一个一厢情愿的人。
闫爵看着他傻了吧唧的样子,笑骂了一句:“臭小子。”
两个一厢情愿的人,没有互相亏欠,只有互相理解。
程淮接过手机,向闫爵鞠了一个躬,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到旁边去打电话了。
“什么时候走?”陈飞旭问。
“赶紧打完,赶紧去睡觉。”闫爵催促。
许如清说:“明年三月份。”
“教练?”程淮蒙了。
那没有多长时间了。
闫爵思忖一下,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去吧。”
“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给你送行。”陈飞旭说。
程淮觉得和苏见秋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异常快,快到了无痕迹。
“谢谢。”她道谢后,与陈飞旭擦肩而过,往前走去。
“一年多了。”
陈飞旭的视线跟着她走。
“你……”闫爵顿了一下,“你们交往多长时间了?”
许如清的背影很干净,一如很多年前那个小女孩,天真、美丽,面对着太阳,光芒万丈。
作为外人,他的确没有权利管程淮的私事,但是作为教练,他是担心队员会因为儿女私情而影响训练。
十二月。
“嗯。”程淮乖乖点头。
苏见秋参加研究生考试。
闫爵大惊:“你有女朋友了?”
她拿着东西离开家的时候,苏城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平常心对待,不要紧张。
程淮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了:“想我女朋友了。”
对比镇定自如的苏见秋,苏城反而成了那个瞎紧张的人。
“为什么睡不着?”
“哥。”苏见秋斜着眼瞅他。
“睡不着。”程淮老实地回答。
“干吗?”
“你怎么没去睡觉?”闫爵又问了一遍。
“你能不能不要老在我后面瞎晃悠,我快晕了。”
阎爵的年纪和苏城差不多。
“好好好,我不晃。小秋,你要记住哈,不要紧张,眼神要专注,力度要狠还要准,听到没?”苏城一边嘱咐,一边还给她揉了揉肩膀。
程淮这才慢慢抬起头。
苏见秋有一种自己要上赛场的错觉。
“别那么紧张,现在不是训练时间。”闫爵说。
“我是去考试,又不是去比赛。”她哭笑不得。
程淮摸着头,实在不敢抬头去看阎爵,他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严肃感。
苏城毫不在乎:“道理是一个道理。”
“大晚上不睡觉,是白天的训练不累?”闫教练笑问。
“行了。”她拽起书包背上,“我要走了,再拖就迟到了。”
来人是闫爵,他可是国家队里名震四方的教练,对待队员的手段从来不软。
“好好考啊。”苏城又喊,“平常心对待啊,小秋。”
“教……教练。”程淮差点被口水呛到。
回答他的是一道干脆的关门声。
程淮转头,看见来人,连忙站了起来。
冬日暖阳,冰雪融化。
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阳光穿透厚厚的白色云层,照耀大地。
“蹲在这儿干什么呢?”
苏见秋不紧不慢地赶到考场,正好是准备进场检查的时间,除了笔和准考证,其他东西不能带进考场。苏见秋在进入考场前,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手机。
这时候,蹲在大树底下,他还真是有点无助。
程淮没有找她,应该是在专心训练,这样她也能专心考试了。
程淮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拉开门出去了。
两天考试的时间,过得很快。
程淮经常在夜里睡不着翻身,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不过,出于习惯,还是喜欢多提醒一嘴。
苏见秋接到程淮的电话之后,特地到机场去接人。
“程淮,你别动了行不行?”有人在黑暗中说了一声。
远远地,苏见秋就看到程淮的身影,他左顾右盼地寻找。
这里的住宿环境有些差,床是如同大学宿舍里面的上下铺铁床,运动的男孩子身材偏壮实,力气又大,只是轻轻翻一下身都能把铁床弄得嘎吱嘎吱直响。
苏见秋没着急挥手,而是细细地打量着他,他好像又高了,也更黑了。
晚上,程淮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的视线来来回回,然后又心有灵犀地和苏见秋连接上,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对视着。
又是疲惫的一天。
真的好久没见了。
程淮一边跑,一边喘着气,他也想回去,也不知道苏见秋现在正在做什么。
苏见秋开了车。
“谁知道呢,过年之前肯定能放我们回去了。”另一个人搭话。
程淮坐在副驾驶座一直偏着头看她,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慢跑时,其中一个人喃喃着。
“你老看我干什么?”苏见秋实在有点受不了他这么腻歪的目光,忍不住出声问道。
他故意没有告诉苏见秋回去的时间,是想给她一个惊喜,现下可好了,惊喜没给成,就连联系的机会都没有了。
程淮没吭声。
程淮这个寒假没有回江城,他要在国家队的秘密训练基地进行集训。
苏见秋微微偏着头去瞅他,正好撞见了他嘴边噙着的微微笑意。
恋人存在的意义就是,在你想到对方时,能获得极大的温暖和鼓励。
“你又笑什么?”
每次烦闷的时候,苏见秋都会想到程淮,想到当初他站在赛道上被揶揄万年老二,想到他每一次爬起来往前冲的模样,她都能得到极大的鼓励。
“没什么。”程淮说,“就是觉得终于不是梦了。”
医学系的研究生并不好考,虽说她知识底子好,毕竟难度提高了,再加上每年人才辈出,说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
他离开江城之后的每一天,都靠着晚上梦着苏见秋,白天想着苏见秋挺过来的。
剩下的时间,苏见秋专心备考。
当初周奇的话,一直在他心里。
苏见秋非常忙碌,她已经向学校递交辞呈,但是由于岗位暂时不能找到其他人接手,所以在双方协议下,苏见秋要在学校多留一段时间,但是队医的任务已经派给了别人,她只需要处理一些琐事就行。
周奇没完成的,他要带着一起去完成,这中间的道路险阻,唯独他有一个苏见秋,给予他莫大的安慰。
3.
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周奇受伤,陈飞旭进了省队,韩斌退出田径队,许如清准备出国做交换生。
她有多感谢,苏城还活着。
“其实我早就知道许如清喜欢我哥的事了。”苏见秋目视前方,打着方向盘说。
苏见秋将额头抵在苏城的肩膀上。
“你知道?”程淮诧异地去看她。
细碎的阳光穿透百叶窗在白色的墙壁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苏见秋点头:“那年在青海集训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但是这种事除了当事人,谁都不好插手。”
“你不用老是担心我,你哥我能站能走的。”苏城笑着替她捋顺了头发,“我特别高兴,真的。”
“可是,我还是觉得飞旭和小清有点可惜。”
苏见秋肩膀垂着。
“感情的事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只有愿不愿意罢了。也许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
“小秋。”苏城打断她,“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要再犹犹豫豫的。”
程淮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是……”苏见秋其实还是犹豫,她放心不下苏城一个人在江城大学。
“现在这是去哪儿?”程淮蓦然想起。
“你这么做,妈一定会很高兴的。”苏城笑说。
“送你回家啊。”苏见秋怀疑地看着他。
苏城基本明白了,苏见秋的用意为何。
“不,我不回家。”
北京。
苏见秋笑:“那你想去哪儿?”
苏见秋点点头:“师父那儿明年有个去北京的项目,我想参加。”
“去学校吧。”
“嗯。”苏城抬头看她,手里还捏着资料,“你这是打算考研了?”
“去学校干什么?”
“哥。”她叫。
“反正你去就对了。”
苏见秋在思索怎么解释,犹豫着走了过去。
苏见秋无奈地打了方向盘,往学校的方向开去。
苏见秋做完手里的最后一件事,扯下一次性手套,转身,看见苏城手里的东西。
假期里的江城大学校园,非常宁静,清晨聚集的雾此时还没有完全散尽。
这天,苏城来医务室找苏见秋,看到桌子上厚厚的一沓本子,他随手拿了一本看,全部是专业的医学资料。
两人手牵手逛了好几圈,最后程淮拉着她去了两人经常约会的医务室。
陈飞旭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他屡次打破纪录,拿了奖牌。
那时候苏见秋忙,程淮训练也不闲,两人没有时间出去约会,只能是他结束训练之后两人聚在狭小的医务室约会。
真如程淮所说,他打来电话的频率越来越少,苏见秋也不催他,只是偶尔忙完了转身回过头,发现经常占着医务室床位睡觉的人已经离开她很久了。
其实约会的内容也很简单,一个絮絮叨叨,一个配药,只是偶尔程淮的“爪子”有点不规矩而已,老是往苏见秋身上蹭。
日子一直平淡地过着。
一进医务室,程淮就把苏见秋抵在了墙上。
“记得帮我跟师父他老人家说一声,小秋不会让他失望的。”苏见秋的声音异常坚定。
他高了,瘦了,黑了,属于他的气味也更重了。
他了解她,苏见秋既然会这么问,就代表已经下定决心,想到这里,他好心情地抿起嘴角。
他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苏见秋没有拒绝。
乔升停下手里的动作。
小别胜新婚。
“上次你不是和我说师父明年在北京有个医学项目吗?”苏见秋微微低着头,视线辗转在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上,一遍又一遍。
何况,他们俩已经别了很久了。
“喂?”那边的人明显还没睡,声音干净清楚,“小秋,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一双带着温度的手掌蹭在她身上,她闭着眼,不仅要承受嘴唇上的碾压,还要承受一双手的撩拨。
电话挂断,苏见秋思绪万千,没多久,她又抓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气息互相纠缠,不死不休。
“嗯。”苏见秋轻声应着。
苏见秋觉得自己的呼吸全部被夺走了,就像一只脱离海水的鱼,晒在金色的沙滩上,奄奄一息。
“我想你。”隔了好几秒,程淮才又说了一句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淮总算放开了她,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轻轻地喘着气。
夜晚安静得连透过电流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今天不要回去了吧?”程淮轻吻了一下她的耳根,试探性地问。
苏见秋莞尔:“没关系,你好好训练。”
苏见秋还没彻底回神,鼻子轻轻哼唧了一声:“嗯?”
“也许是吧。”程淮又说,“我最近训练特别紧张,可能没有太多时间给你打电话了,而且明天又要把手机交上去了。”
“我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其实不用太替他担心,也许退役对他来说是全新的开始。”苏见秋劝慰道。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程淮的话。
苏见秋蓦然又想起那次在北京比赛,周奇来找她,当时她发觉了他的身体在走下坡路,所以特意嘱咐他。
是程母的催促电话。
程淮说:“我以后……再也不能在赛场上看见他了吧。”
“走吧。”苏见秋拉扯一下凌乱的衣衫。
“在听呢。”
程淮没动。
“你还在听我说话吗?”程淮的声音逐渐清晰,苏见秋倏然回神。
“怎么了?”
乔升那番话言犹在耳,苏见秋看着泛黄的纸页发愣。
“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一次的。”他委屈。
简单的四个字,情深义重。
苏见秋好笑,凑近程淮的耳边悄悄说了什么。
我们等你。
“真的?”程淮惊讶地问。
“明年师父打算不带研究生了,他准备在北京参加一个医学项目,我到时候会跟着去的,如果今年你能顺利考上的话,我们等你。”
“真的,你先回基地训练,我到时候去北京找你。”
关誉是一个好的老师,更是一个好的医者。
程淮笑嘻嘻地又搂住她。
她眼底有雾气翻涌。
“高兴了?”苏见秋斜着眼打量他,心想,估计也就她的男朋友这么好哄。
“师父他一直想你能回去呢,每次看研究生名单的时候,他老人家都说,小秋在就好了。”
“高兴了。”
苏见秋静静听着。
“那还不走?”苏见秋准备抽离他的怀抱。
“小秋,相信我,也相信师父,干我们这行的,只能不断学习才行,以你这种能力,留校的确是屈才了。”乔升突然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腔调,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亲一下就走。”
苏城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也是她前半生最看重的人,现在又多了一个。
“刚刚不是亲过了?”
她当初会留校是为了苏城,换句话来说,她当初会想做医生,也是为了苏城。
“刚刚那个不算。”说着,程淮又低下了头。
苏见秋目光微动。
5.
“怎么,后悔了?”这是乔升接到她电话的第一反应,“我就说你考研跟着师父搞学术多好,当初非要留校做校医。”
二月,苏见秋查询考研分数,成功过线。
她知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三月,许如清飞往加拿大,这期间还和陈飞旭视频通话过一次。
她以前上学的时候不算什么天赋异禀的学生,但是她够努力,当时以江城高考理科第三名的成绩进入大学。
四月,苏见秋去复试,正式成了关誉教授手下的研究生。
其实,苏见秋还没完全决定,只是这个念头偶尔会蹿出来闹一下她,所以那天就向乔升要了当初他备考用的资料。
五月,苏见秋跟着关誉和乔升前往北京参加研究项目。
苏见秋坐在职工宿舍里,同宿舍的人已经睡了,她开了一盏暗黄的小台灯,只能照亮一片非常狭小的区域,手边是不久之前乔升拿给她的考研资料。
程淮在基地进行紧锣密鼓的训练,他要参加明年的全国锦标赛,这是他第一次以国家队队员的身份正式参与这样级别的赛事。
“我还是觉得太可惜了,毕竟他都坚持这么久了。”程淮遗憾着说。
也就是说,这个奖牌的含金量大于以往的任何一块。
程淮和苏见秋通电话,说起了这件事。
程淮想拿冠军。
周末。
苏见秋虽然人到北京了,能与程淮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是很多。一是基地的训练时间实在是严格紧密,他又不能不务正业,天天请假往外跑;二是,苏见秋也没时间,除了要陪师父参加各种会议之外,还得和乔升在实验室里各种忙碌。
程淮和陈飞旭无力阻止,只能尊重。
不过,同在一座城市的事实,还是让两人觉得心生温暖。
韩斌则是毫无伤感地说:“这是我很慎重思考之后做出的决定,我不像你们那么有天赋,再加上周奇出事之后,我也想了很多。我很喜欢短跑,但是它无法成为我的未来,所以与其做无谓的挣扎,何不尽早选择更好的路,剩下的一年,我会好好上课,拿到毕业证之后,去找一份好的工作。”
毕竟一抬头,就发现和对方看到的是同一片天空,感受的是同样的温度。
知道韩斌退出田径队的时候,陈飞旭和程淮都有些惊讶,纷纷打来电话询问。
程淮本来想等着这个训练的周期结束,找一天跑出去,结果正好那天发生的事刺激了他,他也不等了,直接跑到闫爵那儿说什么都要请半天的假出去。
韩斌退出了田径队。
那天是这么回事。
陈飞旭进入了省队,离开了江城大学。
本来就忙得昏天黑地的人,好不容易有点时间空出来,乔升便约苏见秋一起去吃个饭,苏见秋也饿了,就答应了同行。
苏见秋那边也忙得不可开交。
“你点菜吧,我去趟洗手间,记得帮师父也带一份。”苏见秋交代着一句话后,便放下手机和包就走了。
训练期间,电话会被管控,程淮只能抽时间给苏见秋打一个电话。
乔升喊来服务员点餐,点到一半,苏见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训练强度比以往高出了整整一倍,再加上环境陌生、苏见秋不在身边等等原因,让他有些压抑。
是个陌生号。
程淮在国家队的第一年,其实不太顺利。
乔升以为是推销电话,本来没想接,那边却一遍一遍地打,苏见秋也没见回来,他只能先帮她接听一下。
2.
“喂?”
天高海阔,即使不同路,依旧未来可期。
“你是谁?”
程淮看着这个新闻,突然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
乔升被问得一愣,现在推销电话都这么“硬核”了吗?
隔天,官方消息出来,二十一岁的新人周奇,因伤退役,正式退出国家队。
“不好意思啊,我们不买东西。”乔升直接给挂了。
两个星期后,周奇办了出院手续,他脚上绑着厚厚的白色石膏,坐在轮椅上在医院门口与他们告别,准备去机场,飞往加拿大。
程淮生气了,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这次没人接,最后他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那晚,没有人再说话。
“怎么了?”刚从洗手间回来的苏见秋甩着手上的水珠问。
窗外一片漆黑,月光洒在窗台上。
乔升继续翻着菜单:“没什么,就是有人给你打骚扰电话,我帮你把他直接拉黑了。”
程淮鼻子发出一声哼响:“这样也挺好的。”
苏见秋挑着眉,催促他点菜。
周奇闭着眼:“跟我父母去国外生活。其实早在一年前,他们就想让我去了,只不过我当时刚拿了奖牌,准备进国家队,所以就拒绝了。”
这事发生的第二天。
“你已经确定了吗,之后要干什么去?”程淮出乎意料地没有纠结前因,只是追问了一下后果。
苏见秋在实验室看到程淮,不敢相信地眨眨眼,以为自己神经错乱了。
程淮默不作声,印证了周奇的猜想。
“你怎么跑来了?”苏见秋问。
他昏睡了十几个小时,估计他们已经什么都清楚了。
“那个男人呢?”程淮黑着脸问。
“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周奇动了动嘴唇。
“什么男人?”
“他们俩非要留下。”程淮说。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明明是个男人接的。”
“怎么不回酒店去睡?”周奇睁了一下眼睛后,又很快闭上,气息微弱,还好病房里够安静,让程淮听着不怎么费劲。
苏见秋回忆了两秒,想起昨天吃饭的时候乔升说的推销电话。
那两颗毛茸茸的脑袋排在一起,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去你大爷的乔升……
病房里静悄悄的,病人都已经睡了,韩斌和陈飞旭也伏在床边睡着了。
“他人呢?”程淮扭着头四处瞅着。
周奇是在晚上醒的,他醒的时候口特别渴,呢喃之际,有一根吸管递到了他嘴边。
“嗯……”苏见秋正要思索怎么解释,才能把男朋友给哄好。
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时,乔升慌慌张张地跑进实验室:“小秋,师父有事要你过去一趟。”
他发现队里有人私服药物,要去揭发,结果就在和人推拉的过程中,被更衣室里倒下的储物箱砸到了脚。
“好了,我知道了,一会儿过去。”苏见秋现在不想看见他。
事实上,周奇会出事,是意外,也不是意外。
偏偏这个没眼力见的人就是不走。
有些事情发生了,究其原因,也没有办法让时间倒流。
“这位兄弟谁啊?”
程淮、陈飞旭、韩斌他们并没有问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周奇变成这样的。
程淮挑了挑眉,他认出乔升,当初为苏见秋没少吃乔升的飞醋。
谈话止步于此。
程淮大大方方地搂过苏见秋,这个动作基本已经表明了身份。
事实被一再强调,仿佛夜晚被噩梦吊打。
主要是苏见秋没拒绝。
“医生说,他的身体和精神一直处于极大的压力下,本来他的脚就有些问题,这次被重击后,整个脚骨都裂了。”苏诚说。
“我师兄,乔升。”苏见秋又指着程淮,“我男朋友,程淮。”
程淮喉结微耸,像是隐忍着什么。
乔升瞬间觉得自己被雷劈了。
陈飞旭红着眼睛,自言自语地问:“怎么会这样?”
当年医学院的高岭之花,如今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摘了。乔升捏着笑柄,时不时地取笑小师妹。
“事情就是你们听到的那样,周奇他……”苏城哽咽了一下,“不能再参加任何比赛了。”
“我说你的小男朋友可真有意思啊。”
知道真相的几人,有人沉默不语,有人偷偷红了眼。
这是乔升在之后的几天里在苏见秋面前说过的最多的话。
医院的院子里,寒风呼啸。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教练,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医生说周奇不能再训练了?他下半年可是要去日本参加比赛的人,他还要拿金牌回来呢,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
转眼便是程淮去参加锦标赛的日子,许如清和周奇结伴,特地从加拿大飞回来。
屋外的三人没防备,就这样始料未及地撞上了推门而出的苏城。
韩斌最近忙着实习,但也买了车票赶往北京。
门开了。
苏见秋特意给苏城打了一个电话。
“谢谢您了。”苏城绝望地闭上眼,无力地道谢。
“他其实特别希望你能来。”苏见秋抿着唇,“他觉得男人之间推推搡搡的太肉麻,所以这才让我邀请你。”
“我明白。但是,他现在的骨头非常脆弱,即使做了手术,也只能恢复一半,只要好好疗养,日常生活是没有任何影响的。”医生见多了这种情况,只能例行公事地劝慰。
苏城也笑:“臭小子,花样还挺多。”
“可是,他是一个短跑运动员。”
要说程淮最感谢的人,一定是苏城,如若不是苏城慧眼识珠,专心栽培,他即使拥有满腔热血也不会走到如今这样的位置。
“正常走路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不能再训练了。”医生说。
最亲的导师,最好的朋友,以及他最爱的人都会来现场,程淮心情复杂。
那是一种包裹全身的绝望,渗透了每一个细胞。
决赛赛场。
从缝隙中只能看到苏城的侧身,他微微低着头,双肩耷拉,印象中,程淮没见过这么绝望的苏城。
苏城一行人早就在位置上坐好。
“真的没有其他的治疗方案了吗?”苏城问。
“我好紧张啊……”韩斌咬着牙说。
程淮脚步一停,想要敲门的手顿在半空中。
“我也紧张。”陈飞旭瞄了身边的许如清一眼,然后说。
骨科主任办公室的门没关严,苏城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周奇则看着正在做检录的程淮,心中感慨万千,他是在四个人当中,唯一可以和程淮感同身受的人。
“程淮,你干吗去?”两人看着程淮急促的背影,发蒙地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曾经的他同样在这片蓝色的天空下释放激情。
程淮心中一紧,直接跑去了骨科主任办公室,途中刚好碰见买了炒饭回来的韩斌和陈飞旭。
如今他的梦想,还有人承载着,便是最大的幸运。
“对啊,运动生涯就这样断了,真的好可惜。”另一个护士说。
“这小子真是越发成熟了。”苏城也欣慰地说。
“我感觉应该不会好了,主任说他不能再进行强度高的运动了,听说他还是一个运动员。”一个护士说。
预备的广播响起。
走廊上有护士来来往往。
全场的焦点都聚集在起跑线上那八个人的身上。
“好。”程淮很快应着,然后切断了电话。
程淮站在第四跑道。
苏见秋点点头:“行,那你们那边解决了,打电话告诉我一声。”
枪声刺破天空。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教练这两天一直忙着,是我们几个一直在轮流看护着周奇。”程淮说。
飞速的身影全力向前。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给我哥打电话一直占线。”苏见秋隐约能猜出一点这里面的事,不过她不敢确定。
苏见秋心如擂鼓,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视线随着第四道跑道上的人冲了出去。
也许是受“以后”这两个字的影响,程淮连续两天阴郁的心情突然豁然了一些。
“如果拿了金牌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昨晚苏见秋的提问随着风划过他的脑海里。
苏见秋听出他声音里的情绪,说:“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一起出去旅行。”
当时他没回答,只是欲盖拟彰地说先拿了金牌再说。
“他刚做完手术,目前麻醉还没散。”程淮靠着墙,低着头,声音很沉,“对不起啊,说好了要一起去旅行的。”
—如果拿了金牌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周奇怎么样了?”苏见秋正坐在医务室里,翻开面前的资料。
程淮全力冲线!
“喂?”
他的目光在四周的看台上扫了扫,然后锁住隐没在人群中的苏见秋。
程淮看着他一言不发,兜里的手机在振动,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然后躲到走廊去接。
那个答案,在冲线的一刻呼之欲出。
他被转到普通病房,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眉头舒展开来,嘴唇发白,仔细看能看到唇上有一点微微起皮。
没有迟疑,没有疑问。
周奇的手术很成功。
—如果拿了金牌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1.
—想让你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