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谁也没说话，一时间气氛尴尬到让人觉得不自在。
她查过娄清的资料，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已经让人觉得不可高攀了。何况，他还是林楠的编舞师推荐的人。这样的人能屈尊来指导她，已经是她莫大的幸运了。
娄清自顾自跟着音乐在滑行，长发被身边的风吹起，举手投足间有种超尘的美感，好像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似的。
她跟娄清的关系说不上坏，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当然问题出在她身上。
唐安晚索性去旁边的登山机上练体能了。
唐安晚在小冰场等了许久，连编舞师娄清都到了，林楠却还没来。
她这一年多的运动量不低，该练的一个没少，训练强度还能酌情增加。
“你知道就好。”林楠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按我说的做。”
练到一半，舒缓的音乐声停止了，她听见娄清说：“打算去参加比赛吗？”
苏雨慧的眼泪唰地下来了，冲掉了眼睑上劣质的眼线液：“我对不起晚晚，她明明能出头的，都是我的错……”
唐安晚一愣，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扭头道：“是。”
“你根本不知道，我前面有晚晚，有嘉琪，还有不少其他地方来的佼佼者，要想拿到名次太难了。所以我选了这条就在眼前的路，可我没想到，我妈还是没救回来……”
娄清把长发别到耳后：“我可以做你的编舞师。”
林楠紧盯着她：“拿了名次，奖金可不止三万。”
“为什么？”
苏雨慧闭了闭眼：“对不起，我……我也是一时脑袋发热。当时我妈妈重病，需要钱，嘉琪给了我三万，所以……”
“你可能不信，我的眼睛很毒，我觉得你有能在花样滑冰大奖赛夺冠的潜力。”
“害了晚晚，也害了你自己，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很严肃，并不像在开玩笑：“我至今还没有看走过眼，你可以考虑考虑，我不会逼你。”
“是……”
于唐安晚来说，现阶段她最需要的就是教练和编舞师。
“那场碰撞，是你故意的？”
她虽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如娄清说的一样拿奖，但至少，现在的她会为此拼尽全力。
苏雨慧一顿，脸色瞬间惨白：“是，不过我没有同意。”
唐安晚点点头：“嗯，我会好好考虑的。”
林楠寒声说：“李嘉琪给你打电话了？”
说话间，门口传来响动，林楠来了。
也真亏了林楠绅士，不对女生动手，而且国家队的人打架会被禁赛，否则他真坐不住。
他脸色不怎么好看，浑身散发着冷气。
苏雨慧知道林楠，一是因为他知名度高，几乎是冰迷心中的神；二是他上回和唐安晚一起来过一次。
唐安晚很少见他这样，一直以来，他在自己身边都是打滚卖萌的形象。
等看清了林楠的脸，她瞬间噤声。
唐安晚皱眉道：“怎么了？”
“您好。”她说。
林楠什么也没说，过来就搂住她，把脑袋埋在她肩膀。
不一会儿，苏雨慧过来了。
平静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晚晚，我会送你一个你意想不到的礼物。”
服务员立即就去了，半点都不敢耽误。
4.
林楠坐在座位上，语气沉沉：“我找苏雨慧小姐，让她来点单。”
“晚晚，有人找。”
接待的服务员被他身上散发着的冷气吓到，全程战战兢兢地跟着。
叶夏扒拉着宿舍门，像是很难忍受这股刺骨寒风似的，睡衣外边还裹了层毯子。
林楠直接去了海底捞。
她们系最近的课都排在上午，所以叶夏和许艺一回宿舍就窝在了床上。
他并没有就这样推门，反而沉默着开始往回走。就这样揭穿李嘉琪，她不可能承认，也达不到自己的目的。
只有唐安晚正靠着墙壁练深蹲，等到下午一点，她还得去社团练习。
林楠眼眶发红，眼底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阴沉得让人害怕。
为此，许艺赞许地冲她竖起大拇指：“晚晚，咱们宿舍的振兴可全靠你了。任重而道远，姐妹无以相助，只能口头为你加加油！”
不难听出来，她说的这件事，主角是唐安晚。
“去你的。”她又转向叶夏，问，“谁找我？”
林楠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紧。
“不知道，不认识，隔壁宿舍的。”
“……”
唐安晚拿毛巾擦了擦汗，然后披上棉衣往外走。
“十万。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她从赛场消失。”
门口果然站着个女生，那女生一脸神秘，然后把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给了她。
“七万。”
“什么？”
“别嫌少，我知道，对你来说这五万块也够解燃眉之急。”
“秘密，你看看就知道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以为上次能做到完美无缺，没想到她休养了一年又回来了，说到底，这件事是你做得不干净。”
唐安晚一头雾水，拿着盒子回了宿舍。
“五万块，再帮我一次。”
许艺调侃地说：“哟，晚晚，你的魅力已经大到男女通吃的程度了？”
是李嘉琪。
的确，这盒子上还粘着拉花，看着怎么也不像是普通礼物。
声音有点耳熟，林楠几乎是瞬间就把这个声音和人脸对上了号。
“别胡说，我先看看。”唐安晚打开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本相册。
他正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忽然间，在通向更衣室的走廊上，两扇虚掩着的门口，听到有人在说话。
两个舍友一脸看戏的表情，都凑了过来。
到的时候，大冰场里空荡荡的，只有管理员在打扫卫生。
叶夏：“里边该不是谁偷拍的你从小到大的照片吧？”
下午，林楠比往常提前了半小时到了冰场。
唐安晚瞬间感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能别说那么恐怖吗？”
“嗯，谢谢。”
说话间，她已经打开了相册。
余洋妥协了：“好吧，反正是同一天，吴教练也不会多说。”
相册里的确都是她的照片，只是地点都不一样。
“换成下午的。”能再多待一会儿也好。
南部赛区、图书馆、梧桐大道、校庆后台、林荫路、花滑社……
“只有下午三点的。”
叶夏捧着脸：“谁这么有心啊？”
“下午的呢？”
唐安晚第一个想到的是林楠，但她心里清楚，林楠没时间也做不到这些。
“没。”
那会是谁？
“没有晚上的票吗？”
许艺忽然说：“哎哎哎，这儿有张卡片！”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余洋松了口气，生怕他说不回去了，“机票已经订好了，13号早上八点的。”
卡片上面写着：
“我知道。”
我在操场等你。
林楠没说话。其实他一直数着日子，一个月时间早过了，只是他为了跟唐安晚参加校庆，又向吴教练多请了几天假。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也许真的会耽误进度。别说他自己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就说吴教练，都不可能让他再待下去。
“我猜，是宋择先。”许艺说，“连你比赛和训练的照片都有，肯定是他了。”
余洋犹豫了好一会儿：“楠，还有五天，你就该回基地了。”
唐安晚思考了一会儿，合上相册：“我出去一下。”
最后还是林楠察觉到他的视线太过炽热，才说：“干什么？”
“去吧，去吧。”
余洋在他旁边削土豆皮，眼观鼻鼻观心地没敢说话。
午休时间的操场，人也不算少。
唐安晚上午满课，两人一分开，他就觉得无聊，恨不得陪着她去上课。
唐安晚到的时候，操场上空正放着不知名的英文歌。
林楠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有一下没一下地换着台。
“晚晚。”身后有人叫她，“你来了。”
她也跟了条消息。
她转过身，看到宋择先笑得温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体大是崔莹的母校，以她的性格肯定连一分钱报酬也没拿。而且需要每天兼顾着市队和社团，的确辛苦。
宋择先手里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
唐安晚了解崔莹。
到了这会儿，唐安晚才算是信了许艺说宋择先喜欢自己的话。
社长：@全体成员，校庆就快到了，这段时间崔教练帮我们编排节目实在辛苦，而且等校庆结束后她就要走了，所以我准备在校庆前办一个感谢会，有同意的吗？我统计下人数。
“你怎么……”她有些哑然。
唐安晚看到的时候，正好是下课时间，回复都已经有99+了。
“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宋择先指了指两人站的地方，“当时，我代表社团过来招新，这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话的地方。”
微信群里，薛钦发了条消息，并且艾特了全员。
宋择先要比唐安晚高一届，唐安晚刚进体大的时候，为了学习和事业双向发展，进入了花滑社。
3.
“其实我一直知道你，也去看过你的比赛，你真的很优秀，我很喜欢你，所以，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唐安晚心尖抽痛：“对不起。”
林楠最近闲来无事，就会去体大的贴吧刷刷帖。
唯有在唐安晚面前，他才能耍耍自己的小脾气。
无他，贴吧里关于唐安晚和宋择先的“瓜”太多了，并且一个个写得神乎其神的，他很不喜欢，所以他特意开了个小号，专门去举报这类虚假消息。
他从小就挑食，很多东西不吃，但在基地里，他不吃的东西都被营养师安排上了。身为国家队运动员，他完全不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吃，营养跟不上，麻烦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所有人。
刷着刷着，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林楠说的都是实话。
兮兮小仙女：嘿嘿，我是兮兮。大家十分关注的择晚CP今天终于要迎来重大的进展！前方高能预警！
林楠还在委屈，嘟嘟囔囔着：“教练为了营养问题，总让洋哥给我做我不爱吃的东西。我一个人在外面，又不想麻烦他们……”
配图是操场上两个并肩站着的人，他们姿势亲密，看起来的确很暧昧的样子。
想到自己缺席他身边的三年，唐安晚瞬间就心软了。
林楠用力抓着手机，周身散发的寒气使得身边的余洋猛地打了个寒噤：“楠，这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你多穿点……哎，你干吗去？”
“我没闹。”林楠有点儿委屈地说，“我在国外，天天都想吃你做的饭。”
林楠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结了层冰：“抓奸！”
唐安晚无奈地扶额：“你别闹。”
余洋：“……”
“你对我一点都不关心。”
林楠几乎是飞速赶到了学校操场，但他还是去晚了，操场上早已经没了两人的身影。
“怎么了？”唐安晚茫然。
他心乱如麻，掏出手机给唐安晚打电话。
“唐安晚！”林楠仗着人高，把她的手机抽走。
对方没接。
“……”
林楠咬了咬牙，又跑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小心点，再玩手机要撞树上了。”
他一眼就看到唐安晚的背影，她正准备上楼。
“……”
“唐安晚！”林楠喊她。
“晚晚？”
唐安晚脚步一顿，扭头。
“……”
林楠几乎是在那瞬间，露出了像是被人丢弃的可怜表情，他眼底湿漉漉的，只眨了下眼睛，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我想吃你做的饭。”
因为他看到唐安晚的怀里抱着一束红玫瑰。
他们学校有营业到晚上十二点的深夜食堂，还算受人欢迎。
“怎么了？”唐安晚看他这样，瞬间心一紧，迅速往回走，“怎么回事？你哭什么？”说着，就要去帮他擦眼泪。
唐安晚忙着打字，头也没抬地说：“去食堂？”
林楠梗着脖子，也不说话，偏过头，转身就要走。
林楠被她忽视太久，不满地制造声响：“晚晚，我饿了。”
“你站住。”唐安晚拉住他的胳膊，严肃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不好放着消息不回复，只能慢慢打字。
这还是唐安晚第一次见林楠哭，还是这么毫无预兆。她有点儿手足无措，脑子里乱得很，瞬间划过无数个不好的念头，但大多还是关于他比赛的猜测。
无一例外，都是来恭喜她或者询问她怎么恢复的。
“你不要我了。”林楠抬手，擦了下眼泪，却越擦越多。
唐安晚的微信上，一大堆人发来消息。
他从没想过唐安晚会离开他，也不敢去想，只要唐安晚稍微露出些喜欢别人的苗头，他就能难过一整天。他只是想等世锦赛结束，那时他拿了成绩，再告诉她，他喜欢她。
身侧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嵌进手心里，她像是感觉不到疼。
唐安晚心疼死了，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替他擦泪：“想什么呢，我怎么会不要你。”
她不能接受在自己成绩下滑的时候，停滞了一年的唐安晚却再披荣光。
林楠低头哽咽着：“可你收了别人的玫瑰。”
这些人中，唯有李嘉琪眼底闪过愤恨和嫉妒。
“……”
社团里的人几乎都没见过唐安晚滑冰，并不知道她的水平如何，看完后都呆愣愣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唐安晚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玫瑰花，忽然明白了过来。她有一瞬间的愣怔，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从内心深处涌起的欣喜，满得像要溢出来。
一曲终了，崔莹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
“你是因为这事哭的？”
崔莹身为教练，入职以来见过不少运动员患上别人可能听都没听过的心理病状，或许外人不能理解，以为心理上的问题比不上身体上的伤痕，可她清楚，这些症状对运动员来说，是比皮肉伤更加残忍的。而现在，唐安晚走出来了，能够重新站在人前了。
“……”
场外，崔莹忽然就红了眼睛。
“我没答应他。”唐安晚说，“我拒绝了，这花是他硬塞给我的。”
胡思乱想间，那首《这就是爱》忽然间在脑子里播放起来，3D立体那种。她一下子就找到了状态，虽说有点晚了，但只要踏出了这一步，就证明她已经没有问题了。
“真的？”林楠泪眼蒙眬地抬起头。
唐安晚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赖着她的林楠却拥有能让她安定的魔力。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剩下的那一半，只要看着林楠。
林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吸了吸鼻子：“那……那……”
是啊，比起之前不能在外人面前滑冰，她已经成功一半了。
他有点无措，又有点尴尬。
“别看他们，看着我。晚晚，你已经成功一半了。”
这可太丢脸了。
林楠私自加了这个动作。
好在女生宿舍楼下没什么人，否则他这副样子，要是被人拍下了，不知道网上的人会怎么说。
唐安晚无意间看到了娄清的表情，心下忽然一紧，步法差点出错，就在那一瞬的恍惚间，她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捧住。
—世锦赛选手林楠女生宿舍楼下痛哭究竟为哪般？
娄清抱臂站在一旁拧眉不语，但能看得出来，他不满意。
—林楠回国竟是因为谈恋爱？天才少年能否跨过美人关？
没有感情，就等于少了意境。
—“后继之光”不再？林楠痛哭疑似世锦赛压力过大，心理崩溃？
唐安晚就跟排练的时候一样在冰面上滑行，动作没有错，踩点也准确，可那时候她是带着感情的，现在她双眼放空，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像电影里空洞的木偶。
—楠神女朋友曝光，身份确定为体大新闻系大三生……
音乐响起。
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窒息。
—她谁都可以不信，但不能不信林楠。
当然他最怕的，还是唐安晚被人扒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找回知觉。
唐安晚很想问问，林楠是不是喜欢她，但她又摸不准林楠对她的喜欢，究竟是哪一种喜欢？
众人注目下，唐安晚脑子乱哄哄的。
她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闭了嘴。
他蹲下身，替她系好鞋带，然后朝她伸出手。
万一林楠否认，以后两人该怎么相处？
直到，林楠走过来，笔直的长腿就在眼前。
她一直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所以压下了心头的悸动，拍拍他的后背故作轻松地说：“哭得丑死了。”
可话是这么说，害怕的情绪仍旧一点没少。
林楠一愣，然后说：“真的吗？”
她该让所有人都知道：林楠的选择，没有错。
唐安晚：“……”
唐安晚的长棉衣下就穿着运动服，拉拉链时都磕磕绊绊的。她握着拉链头，给自己放狠话：有什么好怕的？校庆当天的人会比现在多几倍，现在都这副样子，到时候该怎么办？难道要当众让林楠下不来台吗？
5.
两个好看的人一起出现，一时间众人竟不知该先看谁。
给崔莹准备的感谢会就在校庆前一晚。
林楠是直接穿着冰鞋来的，外衣缠在腰间打了个结，黑色T恤衬得肤色更白。他身后还跟着妖精一样，披散着长发的娄清。
薛钦在校外的KTV开了间特大包厢，才勉强把社团的人都塞了进去。
这些天，不少人都想见见偶像林楠平时训练的样子，只是小冰场的门每次都是关闭的，他们只能抱着不打扰的想法败兴而归，又因为群舞的训练量也很大，没几天他们的念头就打消了。
因为表演在即，所以他们一群人连酒都没点，全喝的矿泉水和饮料。
林楠很快就从小冰场过来了，他一来，周围的说话声都变小了。
薛钦拿着话筒，感情丰富地在说谢词。在煽情的背景纯音乐的烘托下，一些泪点不高的人纷纷擦起了眼泪。
唐安晚抓紧手机，不敢去想一会儿要做的事。
崔莹被簇拥着坐在正中央，显得有些无措。
说得简单，真要上场，她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她起先并不知道还有这个环节，完全是在迷糊的状况下，被训练完毕的社员们拉过来了。
还是怕啊……
林楠也收到了邀请，这会儿正坐在角落里，认真地剥虾。
她盯着林楠回复的那个“好”字，心跳一直没能平静。
等到唐安晚以水代酒敬完教练回来时，他仰起脸，讨好地说：“晚晚，吃虾。”
唐安晚手有点儿发抖，强忍着那阵战栗才给林楠发消息说自己到了。
这副乖巧的样子，让唐安晚心肝儿都颤了几颤。
这是林楠进入国家队后，一直严格遵守着的人生格言。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社员们也都清楚他们心中的楠神并不太愿意和除了唐安晚以外的人交流，也都很懂事地没有凑过来搭话，只是很隐晦地打量他几眼。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完美。
现在社团里的人都知道他跟唐安晚青梅竹马，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有不少人，还会拜托唐安晚给他们带几张签名。
如果不彻底消除她在这方面的顾虑，恐怕这个节目无法更上一层楼。
宋择先坐在另一侧，看着两人的相处，仿佛容不下第三个人的样子，眸光微微暗了暗。
执念从来不会那么快地消除。
“吃醋了？”李嘉琪幽幽地问。
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让他能感觉到此时的唐安晚虽然看上去云淡风轻，但心里仍然在意着这件事。
“没有，你不去敬酒？”宋择先捏了捏山根，“我看崔教练一直在注意你，应该是在等你。”
林楠把唐安晚叫来大冰场练的不是别的，而是她一直纠结于心的恐惧症。
李嘉琪随意笑了下：“她眼里只有唐安晚，哪有我？”
2.
宋择先皱了皱眉，看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至少，她是真心地这样觉得。
宋择先当初进入市队时，也听说过崔教练手下三名首席的事情。但所有人的训练都是一样的，待遇也是一样的，他倒是没看出崔教练哪里偏心。
于唐安晚来说，崔莹的确像是半个母亲一样的存在。
K歌到了最高潮的部分，阵阵男高音灌进耳里。
“我知道的，教练。”唐安晚坐在她身边，“我知道您一直很关心嘉琪，只是嘉琪并没有感觉到您的心意。”
唐安晚无意间瞥到林楠正跟人发微信，对方头像很萌，是二次元的萝莉形象，看着怎么也不像个男的。
崔莹看向不远处，轻轻叹了一口气：“昨天嘉琪对我说，我的眼里只能看见你，根本看不见别人的努力。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生出这样的想法，在我眼里，你们都像是我的女儿一样，手心手背我都疼着，并没有偏心于谁。”
林楠一直在跟对方发消息，发得投入了，甚至连唐安晚跟他说话都没听见。
唐安晚真心实意地说：“很好，很震撼。”
唐安晚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慢慢拧起了眉，一丝丝奇怪的感觉从心底滋生。
崔莹注意到她，宣布解散后走过来跟她寒暄：“视觉效果怎么样？”
跟他聊天的是谁？
唐安晚跟着他们鼓掌，甚至有点遗憾没有加入群舞的练习。
正胡思乱想着，服务员忽然推门进来。
宽阔的冰面上，一群人井然有序，踩着音乐的节奏在旋转。然后在音响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以群体造型结尾。
“我们的东西不是都上齐了吗？”薛钦奇怪道，“有什么事吗？”
她在约定时间赶到了大冰场，正巧崔莹排练的节目到了尾声。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从服务员身后走了进来。
唐安晚犹豫了几秒，还是同意了。
唐安晚一开始没注意，还心不在焉地在吃东西，直到崔教练忽然叫了一声：“慧慧？”
只是，去大冰场练习，就意味着会有很多人在周围。
唐安晚瞬间回神，愕然道：“慧慧？”
的确，小冰场由于场地限制，多多少少有点影响发挥。
这么多人盯着，苏雨慧有点儿尴尬，表情也极不自然，但只一瞬，便恢复了常态。
林楠给她发了消息，说今天的训练要在大冰场进行。
薛钦把音乐关了，包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崔教练手下的同期生里，比起天赋泯灭的苏雨慧，比起因为自身原因退步的李嘉琪，她可以说被幸运之神眷顾。脑震荡之后没留下后遗症，到如今天赋也还存在，心态一直都很平稳，除了那点现在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的“冰上人多恐惧症”，她其实没什么能抱怨的。
没一会儿，各种窃窃私语响起：
唐安晚照常上课，课余就去冰场练习。越练习，她越是清楚老天有多优待她。
“这人是谁啊？崔教练怎么这个表情？”
校庆在双十二，留给他们的时间不算多。
“你不知道？这是崔教练的弟子，苏雨慧啊。”
因为这件事，他被吴教练罚了不少奖金。
“就是跟晚晚撞在一起的那个人？”
最后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才能小心地拂开她脸颊的长发，给她擦掉泪痕。
“对对，就是她……”
唐安晚不许他回来，他不能进去拥抱她。
所有人都对苏雨慧的出现充满了好奇，唯独李嘉琪神色变幻不定，不清楚苏雨慧到这里来的目的。她右眼皮跳动得很厉害，手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沙发里。
病房里静悄悄的，他只敢偷偷开一条门缝，隔着一扇门，听见唐安晚小声在哭。
怎么回事？李嘉琪六神无主地想，她视线飘忽，忽然间跟一个人对上。
大晚上的，他下了飞机直接去了医院。
隔着人群，林楠冲她冷然一笑。
唐安晚不知道的是，她受伤住院那段时间，林楠偷跑回来过一次，但谁也没告诉。
完了。
哭了一晚的你的样子，从此都种在我的脑海。
这是李嘉琪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挥不去的阴霾，让我为你掩埋。
“抱歉，打扰了大家。”苏雨慧说，她又转向崔莹，恭恭敬敬喊了声，“教练。”
她忽然觉得，这歌还挺符合她的心境。
“你……怎么来了？”这是事情发生后，她最引以为傲的三名弟子，第一次聚集在一起。
一整节课，唐安晚脑海里又在循环播放着许艺给她听的那首甜蜜又震撼的《这就是爱》。
“我想告诉大家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折磨我太久了。”苏雨慧苦笑一声，“我对不起教练，对不起晚晚，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自己市队成员的身份。”
“……”
“你……”崔莹迟疑，“想说什么？”
“这就是爱的力量啊！”
这时，李嘉琪忽然起身，她面色苍白道：“抱歉，各位，我有点事，要先走了。”
“什么？”
角落里，林楠冷冷地说：“站住！”
“觉得什么啊，你就觉得？心理上的东西本来就不能靠科学来解决。”许艺一脸调笑，挤眉弄眼地说，“哎，晚晚，你难道还没察觉到吗？”
苏雨慧就站在门口，顺手关上了门，大声说：“全国赛的时候，我会跟晚晚相撞，根本不是偶然！”
“我也觉得。”
她的话，瞬间引起一片哗然。
叶夏惊叹：“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李嘉琪脱力，整个人浑浑噩噩地跌坐在了沙发上。
今天娄清也在旁边，照理说，她应该会像往常一样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的，可她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我是拿了嘉琪的钱，所以才这么做的。”
“可以这么说。”
一字一句，如同棒槌般，打在唐安晚身上。
“照你这么说，你之前不能在人前滑冰的毛病，只要遇到林楠就没事了？”
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李嘉琪拉了过去。
唐安晚把棉衣拉链拉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待在林楠身边，我从来没有恐惧的感觉。”
只见她眼神呆滞，呼吸急促，脸色却铁青着，猛力摇头：“不是我！我没有！她在说谎！”
许艺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偏头看她：“晚晚，你确定已经克服了人多恐惧症吗？”
没有什么比摧毁掉一个骄傲的人的骄傲，更让人觉得残忍。
唐安晚把运动服丢进洗衣机，伸了个懒腰。
“有没有说谎你心里清楚。我后悔了，这一年里，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因为对不起晚晚，我不敢再回市队，可我没想到，晚晚居然会因为觉得对不起我也选择退队，相比之下，我终于清楚我有多卑劣！对不起，唐安晚，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回到赛场。”
叶夏“扑哧”一声笑了：“金刚芭比，我服。”
唐安晚仍然盯着苏雨慧，脸上虽然没什么大的表情，但手里死死地抓着杯子。因为用劲太大，所以骨节往外突起，连指甲里都泛着白色。
许艺摸着下巴：“对了，大家不是都戏称举重部的女生是‘金刚芭比’吗？我看你这样也差不多了。”
她忽然觉得心寒和可笑—
唐安晚无奈，迅速换好毛衣说：“我又不是去打架。”
自己这一年来的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夏也跟着感慨：“这要是一拳下来，普通宅男都受不了吧？”
到头来这场意外中，只有她一个受害者。
唐安晚偏头看了一眼，说：“体能训练加强了。”
“不好意思，耽误大家一点儿时间。”
许艺看着洗完澡出来的她，惊奇地瞪大眼睛，伸手就去捏她的胳膊：“我的天，晚晚，你手臂肌肉又厚了！”
静默的气氛，忽然被一道陌生的声音打破。
下午唐安晚有课，所以在宿舍里休息。
有个快递员模样的小哥从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请问一下，唐安晚小姐在这儿吗？”
场外，娄清的眉头从紧皱到慢慢放松，露出了些满意的神情。
“我在。”唐安晚涩声回道，同时举了下手。
她信的啊。
“您好，这是林楠先生为您特别定制的礼物，请您签收。”
唐安晚原本浮萍一样的心，瞬间就静下来了。
唐安晚怔然，看向身边的少年。
贴面舞时，林楠埋首在她颈侧，承诺般地低声说：“晚晚，你放心啊，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少年眉眼温柔，半边脸泡在KTV闪烁着的光斑下。
第一遍磨合，唐安晚有点儿放不开，又是在陌生人面前，她差点从林楠肩头摔下来，好在最后稳住了。
“打开看看？”他说。
一首曲子下来，林楠要托起她四次。
这是他在唐安晚准备参加南部赛区比赛时，就已经着手准备的礼物。他找了设计师，选择了最好的材料，花了半年时间才制作完成。那时候他想，他的晚晚那么强，一定能获得全国赛的冠军。就算不是也没关系，这份礼物也能让她开心起来。
托举，顾名思义，是由男舞伴将女舞伴托起，并支撑在某一高度上，然后再放到冰面上的动作。长托举，托举时间不超过12秒。
没想到，再次用上这份礼物，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过也很贴合实际就是了。
娄清在这套动作里又加了一个长托举动作。
所有人屏息凝神，盯着唐安晚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她打开箱子，拿掉泡沫和彩带，看到一双冰刀鞋。
“晚晚，我们来试试这个动作。”林楠朝她伸出手。
她伸手触碰着那双款式新颖的冰刀鞋，忽然感觉到鼻酸。
唐安晚在平地上练习各种步伐，因为没穿冰鞋，很多动作都需要自己控制好角度和力道避免受伤。
不知怎么，一片寂静的包厢里忽然有人鼓起掌来，声音越来越大。
这几天林楠跟他交流过自己的想法，这会儿两人正在对这套动作做最后的改编。
这样热烈的氛围中，她唯独能听见林楠在喊她：“晚晚。”
娄清这个人很有个性，一张面孔雌雄难辨，因为从小学芭蕾，所以气质十分出众，有点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据说当过很长一段时间外国花滑选手的编舞师。
林楠牵起她身侧的另一只手，然后握在手心里抓牢了。
新来的编舞师叫娄清，此时正在演示自己的创编，他长发扎成马尾，跟着身形翩然而动。
他冲她微笑：“从今天起，你再也不必背负压力。”
小冰场。
晚晚，明天会是新的开始。
1.
你终于可以敞开心扉，去属于你的冰面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