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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驭晚风 第九章 黏人的顾主编

时吟心里一阵抓狂,她真的不知道这位大神到底怎么了。是因为她家没吃的就生气了吗?

他不说话。

这理由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她抬起手,摸了摸凉飕飕的后颈,小心地岔开话题:“那个……主编,你吃什么?”

他到她家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吃顿饭吗?她忽然有点烦躁。

九月底,S市的天气炎热闷潮,时吟却觉得颈后发凉,莫名生出想要逃跑的欲望。她总觉得现在不跑,好像就跑不掉了。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这样,她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他阴晴不定、难以揣测,她和他相处全靠猜。

顾从礼沉默地转过身,站在冰箱前,有些阴郁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像带了冰的刺,一直盯着她,像是要穿透她。

明明她现在对他已经没有任何诉求了,她就想老老实实地工作,就这样保持着两个人的工作关系就很好。

时吟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屋子里好像连空气都陷入一种冷冰冰的死寂中。

时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了,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她永远是被动的那个人。她怎么做都不行,怎么做都不对。

所以不是她活得不精致,只是助手没在而已。她解释完后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

时吟的肩膀慢慢塌下来,低垂着眼,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子里也显得清晰:“主编,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说出来,行吗?我们现在算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关系吧,你什么事情都不说,我觉得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工作效率……我也想和你……”

她应该为自己辩解一下:“因为最近球球都没过来,所以家里没什么食材。平时,他会买很多的食材。”她很体贴地补充,“球球就是上次那个人,你见过他的,我那个助手。”

她没说完,顾从礼忽然打断了她:“我们只能是工作关系了吗?”

时吟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她作为一个小资的独居美少女,家里竟然没有食材,只有一大堆零食、啤酒、可乐,每天靠叫外卖维持生活,听起来好像有点儿不精致。

时吟愣怔着抬起头来,表情有点茫然:“啊?”

顾从礼侧头看了她一眼,确定她这里面只有零食以后,关上了冰箱门:“叫外卖吧。”

他平静地看着她,棕色眼睛里像有某种情绪深深附着,语速很慢,声线诡异地轻柔:“我们不可以是别的关系了吗?”

顾从礼:……

后来,时吟常在想,她没在这天死在家里,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以这次来说,她本来以为自己不死也要少条腿的。

“那……你吃薯片吗?我家没什么吃的……”时吟艰难地说。

时吟大学毕业一年了,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有过怦然心动的少女时代。这种少女漫画和言情小说里的经典对白,如果是别人说出来,她可能还会有点儿多余的想法,但说这话的是顾从礼,那她半点儿想法都不会有了。

“嗯。”

时吟大脑当机数秒,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几个月前在出租车里,她无比豪迈地对他说,三十几页原稿能画完,她叫他三声爸爸。

时吟像跟屁虫似的跟在他后面,整个人倚在厨房门口的门框上,说道:“那个……主编,你是在找吃的吗?”

行动快于意识,时吟脱口而出:“父女关系?”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顾从礼沉默了。

他进了厨房,打开冰箱门,浅淡棕眸一层一层扫下来。

时吟缩了缩脖子,干笑了两声:“我开玩笑的。”

他其实看起来很瘦,一双手骨节分明,好像也不是那种干瘦的身材,露出的小臂外侧有流畅的肌肉线条。

顾从礼:……

他一边走,一边卷起袖子,衬衫袖口一层一层卷上去,露出小臂。

“主编,你还年轻。”

时吟手里空空的,她愣了一下,抬起头来,顾从礼已经往厨房走了。

顾从礼:……

顾从礼懂了。他抬起手,直接抽掉了她手里的酸奶丢到旁边的沙发上:“你空腹别喝这个。”

时吟语无伦次道:“女儿会有的,别急,别急。”

时吟抓了抓鼻子,像是被抓包了的小朋友,移开视线,不答话,捏着酸奶,上面的塑封皮一鼓一鼓的,发出轻微的声响。

顾从礼:……

顾从礼垂着眼,视线落在她手里的酸奶上,微挑了一下眉:“你早饭吃了什么?”

顾从礼奇异地看着她,神情难辨,倒是刚刚那股冰冷阴森的感觉消散了。

时吟其实赖床一上午了,刚爬起来没多久,还没想好中午吃什么,就随便先吃点东西。她拿着酸奶,皱了一下眉,“嗯”了一声:“我不知道吃什么。”

时吟越说越不对,揉了揉脑袋,哭丧着脸,干脆闭嘴了:“我还是不要说话了。”

“没有。”顾从礼随口道。他径直走进屋内,扫了一眼茶几、沙发上堆的零食:“你中饭吃这些?”

顾从礼却突然笑了。和之前几次那种过分灿烂的怪异笑容不同,他看着她一脸沮丧的样子,舌尖轻舔了一下嘴唇,微微弯起嘴角。他走过来,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声音很轻:“嗯,不急,女儿会有的。”

她实在想不到,但是既然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就一定是有理由的,只能归结于她有什么忘记了的欠债,只得试探性问道:“你今天又加班?”

时吟的心跳漏了两拍。

不知道主编大大这一趟是来干什么的。

直到顾从礼走了,时吟都没弄清楚他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她想了半天想不到,第二话分镜草稿已经画完了,也没到交原稿的时候,应该没有欠债才对。

他出来叫了外卖,一家很有名的茶餐厅,一份水晶虾饺皇,三个,六十多块钱。

她一边说着,一边琢磨自己难道还欠了什么债没还。

时吟被那一记摸头杀刺激得好久才缓过来,等到意识到现在嘴巴里吃的是二十多块钱一个的虾饺时,她再次对主编的工资产生了新的认识。

时吟退后了两步,看着他换鞋:“主编上午好。”

她现在想想,之前的肯德基汉堡是委屈了他,怪不得他不想吃。

时吟觉得这简直是质的飞跃,她要感激涕零、抱头痛哭了。她开了门,顾从礼进了屋,回手关门。

送走一个顾从礼,比她画上几天的跨页彩图还要累。

视线收回,她看了一眼时间,今天十一点半,至少他没大早上跑来吵她起床。

主编大大莫名其妙来了一趟,请她吃了一顿中饭,待了一会儿,又走了。

她将手里的漫画随便丢在一边,手里拿着一盒还没来得及戳开的酸奶,走到门边看门镜。

时吟猜不到他到底想干什么,她现在也懒得猜了,既然不知道,那干脆什么也不要想了。反正兵来将挡,她既没有拖稿也没有欠债,他就算犯病也不是她惹的。

时吟觉得她今天真是忙。

她计算着他下次露面的时间,应该是第二话原稿交稿的时候了,她登时放松下来。

时吟十分友善地给了他消化的时间,去冰箱里翻东西吃。她抱了一大堆零食回到沙发里,盘腿窝进去,准备开始看林佑贺的这部《水蜜桃之战》。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太甜了,她一直看成《水蜜桃之恋》。结果她刚拆了薯片,准备戳酸奶,她家门铃又响了。

她快快乐乐地看完了今年所有的新人赏作品,不得不承认,林佑贺这个第一实至名归。

她抛下一个地雷以后,对方终于诡异地、长久地沉默下来了。

他的画风不是最好的,甚至线条有些凌乱和粗糙,但是每一个分镜都带着一种雷霆万钧的力度,有扑面而来的血性,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他是第一次画少年漫。

时吟并不知道林佑贺随着年龄增长,不仅肌肉里塞满了糖分和少女心,人变得聒噪了,还疯狂给自己加戏,他的脑海里快速构图恋爱少女漫分镜草稿。

这个力度可能跟他同样健硕的一身肌肉有关系,时吟乱七八糟地想着。

林佑贺:……

一本漫画看完,时吟体内的少年魂开始燃烧,整个人蠢蠢欲动。她回到书房里把之前画好的两页原稿重新画了一遍,再抬眼,又过了十二点。

林佑贺有些茫然。那边继续发过来第三条消息: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笔名吗?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色彩不行,分镜没力度,战斗画面画得像过家家,现在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出道当漫画家了”的时一。

她把最后剩下的部分补充画完,已经半夜两点了,她放下笔去找了点吃的,然后洗澡上床。

他正想说什么,时吟又回了一句:我要看看把我批得一文不值的大佬的条漫是什么样的。

非赶稿时期,她一向不会定闹钟,睡到自然醒爬起来是常态。

林佑贺心想:果然如此。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丁零丁零的门铃声又响起来了。

时吟秒回:是啊,我在追你微博上的那个条漫的连载。

隔一段时间,门铃声响一次,隔一段时间,门铃声响一次。

他斟酌了片刻后,温柔地问:你经常看我的微博?

时吟快要被磨得没脾气了。

鉴于他对时吟的印象挺好的,那么慢慢接触一下好像也是不排斥的。

她挣扎着爬下床,出了卧室,走到门口,看也不看直接打开门,扫了一眼站在外面的男人,一把抓起鞋柜上的钥匙塞进他手里,然后“哐”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他犯难了,忧郁又惆怅。

时吟软趴趴地靠在墙边,抬眼看了一眼表:果然是九点半。这男人真是用秒表掐时间的。

林佑贺心情复杂。

时吟扭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突然有点期待顾从礼能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她把门摔上,他发脾气转身就走。结果并没有。

虽然他长得挺帅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从来没有女孩子追过他。

她等了几秒,门口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金属碰撞发出轻微声响,咔嗒一声,门开了。

林佑贺震惊了,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顾从礼淡定地进屋,回手关门,把钥匙放到旁边的鞋柜上,换鞋。

就像他笔下的女主角,第一次见到喜欢的人,会紧张不安,有些焦虑,都不敢多看对方一眼,一副想逃跑又想接近的样子。

时吟:……

他们第一次相亲那天,她就表现得很怪异,好像很紧张,很着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抬眼,看见站在旁边的姑娘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自己,哀怨的眼神像女鬼。

混凝土直男林佑贺思考了三十秒,脑子里一个答案渐渐清晰起来。

“早。”顾从礼平静地说。

林佑贺发现这个截图界面下面,“我最近经常访问的主页”里面,有他微博的头像。她原来经常点进他微博看吗?为什么呢?

时吟服了他了。她一分钟都不想站着,整个人贴着墙壁滑下去,盘腿坐在地上,脑袋靠在墙上,半死不活地抬头看着他:“我昨晚两点多睡的。”

他只扫了一眼,并没有反应过来,注意力很快被下面的内容吸引了。

顾从礼提着一个袋子进来:“那你睡了七个小时。”

林佑贺停住了,点开,是一张微博界面截图,个人界面,头像是一个大饼脸的猫,旁边昵称是“时一”两个字。

时吟揉着干涩的眼睛:“睡七个小时,我会死掉的。”

他还没打完字,时吟那边发过来一张图。

“这是成年人的正常睡眠时间。”

可是他实在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安慰落选的小姑娘。他想了想,慢吞吞地打字:明年你还有机会的,只要努力总是能行的。你看时一,上本漫画画成那个样子,这部《鸿鸣龙雀》就很好看……

“我不行,我需要睡满十个小时。”

他其实挺喜欢表弟这个相亲对象的,觉得两个人兴趣相投,很聊得来,当个朋友也是好的。他这个漫画家当得很孤僻,现实里几乎没有能够聊这方面话题的人,能够认识这个同道中人,他很高兴。

顾从礼一顿,将手里的袋子放到小吧台上,垂头看时吟:“时吟。”

林佑贺等了好久没等到她的回复,以为她落选了,心情沮丧,不想跟他说话。

“嗯?”时吟困得打哈欠,眼角冒着泪花。

她面无表情地退出了微信,打开了微博,点到下面最后一个选项个人界面,截图,重新打开微信,给他发了过去。

“人睡多了会变傻的。”他平静地说。

时吟:……

时吟抹了抹眼泪,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鼻音:“我的智商已经高到临界值了,必须要降一降才行。”

小甜甜:我得跟她道个歉,她的作品是今年这些参赛作品里,除了我的以外唯一能看的,这篇作品比上篇好看多了。

顾从礼笑了一声,进了厨房。

小甜甜:不过你看到时一的作品了吗?就是排第二的那个。

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被他拿出来,时吟一点儿去看的兴趣都没有,就靠着墙坐在地上打瞌睡。当她差点再次进入梦里的时候,厨房里突然传来轻微的、咝咝的烤肉声音,还伴随着一股香味儿。

小甜甜:这届的参赛者也不太行啊,没有一个能打的。

时吟吸了吸鼻子,不情愿地睁开眼来,侧过头,叫了一声:“主编?”

小甜甜:你也参加了吧,怎么样?

没人应声。时吟站起来,往厨房走。

小甜甜:新人大赏好像出结果了,编辑部给你寄样刊了吗?

男人站在厨房里,面前两个锅,骨节分明的手里捏着一个鸡蛋,在锅边敲开,举到平底锅前,一只手上下抖了一下,又是一阵咝咝的声音。

她没回,那边手机上的消息就一条一条不停往外蹦。时吟忍无可忍,抓起手机解锁,点进去了。

时吟凑过去看,锅里两片薄薄的火腿边缘煎得焦黄,旁边煎蛋的蛋液还没完全凝固,透明的蛋白慢慢变成白色,中间黄澄澄的蛋黄是流质的,边缘一鼓一鼓的,轻轻跳动。

时吟现在一点都不想跟他多说话,她恨得牙痒痒,正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独到之处,于是自然忽略掉了他的信息。

时吟吞了下口水,忽然觉得肚子饿了。

好巧不巧,正是这位甜味苹果糖老师。

她家厨房不大,长条形,她站在他的身后,小脑袋凑过来,下巴蹭到了他衬衫的袖子。

她难以置信地迅速翻到他的作品,正准备拜读一下这位天才的大作,手机来信息了。

顾从礼抬手抽出旁边架子上的瓷盘,糖心煎蛋出锅,手一抬,手肘就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玩意儿。

还叫《水蜜桃之战》?时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名字的少年漫。

他动作停住,侧过头来。

这个林佑贺,只是因为感兴趣,自己报了一个班学了一段时间,之前还是画少女漫的,第一部少年漫就可以把她死死地压在下面,苦苦挣扎着无法翻身。

姑娘正直勾勾盯着锅里的食物,一副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样子。

时吟脸上的表情消失了,脑袋空白了好几秒。

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她这方面的意识好像半点没有。

几个月前的那次相亲,甜味苹果糖老师说他用来参加新人赏的那部新作品叫什么来着?

但是至少六年前,她第一个看到的永远是他。

时吟:……

现在,他变成背景板,她的关注点全在别的上面了,别的人,别的事情,别的东西,相亲对象,老同学,助手。

排在《鸿鸣龙雀》前面的作品,名字叫《水蜜桃之战》。

唯独他,只有他,她现在看不见了。一种不太妙的情绪在他心里滋生蔓延。

她的作品排第二。她熬了不知道多少个通宵,流失了不知道多少水分,被顾从礼一页一页圈着改出来的作品,也没能拿到第一名。

顾从礼最拿手的事情就是忍耐和克制,如果他想,他可以完美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其他人只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样子。但是面对时吟不行,随着她和他的接触,他的自控能力变得很差。越是接近她,清晰地了解到自己内心对她真实的渴求,他就越难以忍耐。

结果他不还是改了。一定是他也觉得这个名字比较帅,不然以他那种说一不二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改标题?时吟得意起来,视线微移,一眼扫到排名。

他不想让她看别人一眼,她应该只看着他。

她交上去的时候是《鸿鸣》,还特地不甘心地问了顾从礼,真的不能改成《鸿鸣龙雀》吗,那个男人非常冷酷地说不能。

活的,死的,人或者事物,任何东西都不能夺走那些本应该属于他的注意力,什么都不行。

时吟之前只是把稿子传给了顾从礼,就去休息了,剩下的事情她完全没了解过。此时,她收到杂志样刊,看到《鸿鸣龙雀》四个字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顾从礼垂着眼,嘴唇抿成平直的线。

九月底,经过近两个月的评审,新人大赏终于出了结果。

他要忍耐。这种阴暗的占有,他半点都不敢让她察觉,不然她一定会逃。

——顾从礼忽然打断了她:“我们只能是工作关系了吗?”他平静地看着她,棕色眼睛里像有某种情绪深深附着,语速很慢,声线诡异地轻柔,“我们不可以是别的关系了吗?”

顾从礼已经经历过一次深深的困惑与迷茫,那是他自作自受,他心甘情愿接受惩罚。只要他的小女孩不逃,他就可以不急,可以慢慢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