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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驭晚风 第七章 主编,帮帮忙!

她是真的不行。

所以说,像甜味苹果糖老师这种回回人气前三名的真天才少女恋爱漫画家看不上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时吟这辈子第二次知道不行两个字怎么念,第一次,是她高中决定去艺考的时候。

用之前赵编辑的话讲,就是她的画风太淡了,作为少年漫不够激烈。

以前她会觉得,艺考都是文化课没什么出路,又想上好学校的学生才去选择的。

连载期间,作品也没有掀起过太大的风浪,读者回馈的人气排名也一直在中等偏上的位置,因为最近快要完结了,它才拿到了顺位第五的最好成绩。

直到真正进入那个世界,她才理解顾从礼那句“画画不是逃避,是选择”。

简单来说,就是她的《ECHO》不够红。

从画室里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泛泛之辈。

像时吟这种只有一部连载作品的人,也算业内半个新人,而且说是天才漫画家,也只是因为她的第一部作品就拿到了连载资格而已,人气和热度其实还远远不够。

他们不是退而求其次,而是更早地为自己的未来做出选择,这选择仅仅是出于喜爱和对梦想的执念。

一些画了很多年、一直默默无闻的漫画家也会挑这个机会,用自己精心准备的作品投稿,祈祷自己能一举拿到前三名和连载的机会,崭露头角,一炮而红,出人头地,从此成为知名漫画家之一。

那些为了逃避文化课程来学画画的人,即使到了这个新世界,以前该怎么混还是会怎么混,人生并不会因此发生什么变化。

新人大赏并不一定只有没出道的新人才能参加。这比赛由业内几家名气比较高的出版社联合举办,每年一次,拥有很高的曝光度和人气,并且,获得前三名的作品基本上连载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了。

整整一个星期,时吟没再见过顾从礼。

她正感慨,天使又发话了:不对啊,你八月初忙的话,是准备参加新人赏?

顾主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发微信,没有打电话,没露过面。不过新连载第一话分镜草稿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时吟这边的跨页彩图和原稿也暂时交不出,两个人确实没有什么需要沟通的地方。

时吟觉得跟顾从礼一比,林佑贺简直就是天使。

《ECHO》的原稿还剩十页左右,梁秋实帮忙找的新助手在第二天到位,时吟熬了三四个通宵,完成了全部的原稿。

她大致跟林佑贺解释了一下,对方是同行,也知道她的工作量有多大,十分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地理解了,并说好以后有时间再谈。

剩下的两天时间,她全部用来画跨页的彩图。

《鸿鸣》的分镜草稿终于得到了责编大大的首肯,眼看八月将近,她的原稿还没有开始动笔,她确实没有时间给林佑贺的新连载提供什么参考。

她对色彩的掌控能力本就一般,跨页彩图这种重头戏,更是完全马虎不得。

《ECHO》是时吟的处女作,人生第一次的连载作品,她风雨无阻画了四年,有一说一,拖稿归拖稿,工作态度和作品质量确实没得说。再加上是终章,是决战,是尾声,出场人物很多,节奏也要适当变化,她想要给自己一个最好的结局,每一根线条和每一个表情变化都力求完美,因此画起来十分耗费精力。

到了周六,时吟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了。

她一边赶稿,一边反思,自己夜夜熬得红了眼眶,心头泣血。

所以当天早上九点半,门铃响起的时候,她甚至烦得想打人。

接下来整整一周时间,时吟都在沉痛反思,她为什么对顾从礼这人抱有非分之想。

那门铃依然是每隔三十秒响一下,不紧不慢,不急不缓,仿佛里面的人不开门,它就能这样长久、悠长地响下去。

时吟心想:去你的寒塘冷月吧,我瞎了眼才会去喜欢什么冷月。

时吟对这节奏隐约有印象,但是她现在睡眠严重不足,脑子里全是糨糊和满溢的怒火,并没有克制的念头。

时吟:……

她甚至没问是谁,快速打开了防盗门。

顾主编:周六晚上十点之前。

顾从礼站在门口,修长的手指还悬在门铃上方。

顾主编:你画完《ECHO》的完结篇最终话和跨页彩图发给我。

时吟靠在门边上,歪着脑袋,眯着眼睛,皱起眉头,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连叫他都懈怠了。

顾主编:分镜草稿没问题,你可以开始画原稿了。

顾从礼看了一眼手表,确实是九点半了。

她垂眸看去,发现对方并没有再发消息过来。顿了一下,她退出去,发现消息来自顾从礼。

他进门后,随手关门:“是谁你都开门?”

时吟瘫在沙发里,正思考着要怎么回话,手机又开始嗡嗡振动。

“还有谁会这么按门铃?”时吟语气里的火药味很重,带着浓浓的鼻音。

可惜,她还是喜欢“寒塘冷月”那一款。

顾从礼垂着眼,扫到她眼底青黑的阴影和带着淡淡血丝的微红眼白,眼神冰冷:“你昨天通宵了?”

时吟想:岁月真的是一把杀猪刀。

时吟困得睁不开眼睛,压着火气耐着性子道:“我通宵五天了。”

时吟:……

他一顿,缓慢地眯起眼来,声音放得很低,带着诡异的轻柔感:“五天?”

小甜甜:哦,还有,你周六有空吗?我这两天画完了新连载的原稿,我的编辑跟我说少女漫有些地方要参考女性的心理和想法,可是我哪儿有认识的女的?

“原稿和跨页彩图,周六之前交给你,不是你说的吗?”时吟带着强烈的起床气,脑袋还晕晕乎乎的,烦得不行,语气听起来十分火大。

小甜甜:你看过我的漫画没有?

顾从礼突然不说话了。

小甜甜:女孩子画这个视角应该跟我们完全不一样吧?

时吟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声音,紧闭的眼睁开了一条缝。

小甜甜:你应该也是画少女漫的吧?

男人低垂着眼看着她,睫毛低覆,阴影下,浅棕的眸子看起来暗沉沉的,分辨不出情绪。

好在人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连着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她眼睛一抬,他的目光就移开了,他从鞋架上抽了一双拖鞋出来,很自觉地进了屋,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去睡吧,我不吵你。”

等她切换回聊天界面,还是没想好怎么自我介绍。

时吟也没心思跟他再多说话,几乎是闭着眼、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卧室,随手带上了房门。

想了想,时吟觉得她不能接受这个称呼,于是默默改成了“小甜甜”。

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六点。

时吟一边思考着怎么灵活运用中华博大精深的语言艺术,最大程度降低尴尬值,一边点进去给他备注,在打下“甜味苹果糖老师”这几个字的时候,手指都是颤抖的。

卧室里的床气味浓郁而柔软,昏暗的房间一片寂静,有那么一瞬间,时吟有点恍惚,好像她被世界抛弃了。

时吟心想:我就是你口中那个“画得极差、非常难看,不知道是用几根脚趾画出来的,为什么这种人都能出道”的时一。这话说出来有点尴尬。

她眨了眨眼,肚子咕咕地叫,饥饿感驱散了那种莫名的错觉。她坐起来发呆了五分钟,缓过来以后才慢吞吞地爬下床,握着床头的空杯子走出卧室,去厨房倒水。

时吟:……

客厅里也是一片昏暗,天空半暗,整个房子呈现出一种饱和度很低的灰紫色,只有茶几上一片长方形的亮光,像是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而屏幕后面,缓缓伸出来一个脑袋。

林佑贺:对了,你的笔名到底叫什么?

听见声响,她的脑袋转过来,昏暗光线下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只能看见眉眼的轮廓和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条。

林佑贺:哦,那是我。

他薄冰似的声线划破寂静:“你睡够了?”

她的手指顿了一下,才慢慢打字:啊,没什么,因为我不太确定你是哪位……毕竟你的相亲有点复杂。

时吟手里捧着一个空杯子,呆愣地看着他,吓得后退了一步。

沙发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余温,贴着大腿,温温热热。

她完全不记得家里还有一个人了。

时吟走到沙发旁边,一屁股坐下去,盘起腿来。

时吟根本没想起早上给这人开了门的事情,当时她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时吟心想:怎么了?难道不是你要跟我再续前缘吗?你问我怎么了!

她张了张嘴,歪了下脑袋:“顾主编?”

时吟:……

顾从礼“嗯”了一声。

对面秒回:嗯,怎么了?

时吟反应过来了,噔噔噔地跑到门口,把手里的水杯放在小吧台上,去开客厅的灯:“你怎么不开灯啊?”

时吟还没来得及发条微信消息问问他怎么了,那边相亲的小哥哥的微信已经通过了,朋友圈设置的是三天可见。时吟不太确定这个微信号到底是林源本人还是林佑贺,她试探性地发了一句话过去:林佑贺先生?

“我没想到你会睡到天黑。”

顾从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无声无息,就好像他从没来过似的。

咔嗒一声,灯打开了。长时间沉浸在昏暗光线下的两个人齐齐眯了一下眼睛。

时吟“咦”了一声,走到玄关,看见拖鞋整整齐齐摆在了门口。

顾从礼一直对着电脑还好,只适应了一瞬间,就抬起了眼眸。

时吟抬起头来,发现沙发上已经没了人影,笔记本电脑也不见了。

刚睡醒的姑娘穿着一件吊带睡裙,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脚丫叠在一起蹭啊蹭。她低垂着头,一只手揉眼睛,凌乱的长发软趴趴地垂下来,遮住白白、小小的一张脸。

室内一片寂静,没人应声。

等了一会儿,她适应了光线才抬起头来,又抬手拍了拍额头,往卧室走:“你再等一会儿,我洗个脸清醒一下。”

加完好友后,她抓着手机起身,打开卧室门走出去,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说:“对不起,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这次的分镜脚本可以了吗?还有哪里需要修改?”

进了卧室,时吟关上门,静了五秒,对着黑暗的卧室眨了眨眼。

时吟脑子疼,不想再听时母碎碎念,随便应下来以后挂了电话。她点开微信看见时母发过来的微信名片,想了想,还是加了。

顾从礼在她家待到了现在,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对着他的笔记本电脑。

“就你工作忙,人家不忙?而且特别巧,”时母很兴奋,“小伙子好像对你的工作挺感兴趣的,想看看你的作品。你出版的漫画书或者杂志,还有没有?送他两本看看。我之前藏的几本书被你爸发现了,全部扔了,气死我了。我一会儿把那个男孩的微信号发给你,你们俩自己联系。”

而她,在卧室里睡觉。

时吟有点无奈:“妈,我最近有点忙,好多工作没做完呢,八月之前都没什么时间。”

这好像不是很科学。按照重逢以后他被她摔了门以后转身就走,被骂一句傻子记恨了地久天长的行事作风,此时他的耐心不但没有让她心生感动,反而让她毛骨悚然。

所以,是甜味苹果糖老师觉得和她相谈甚欢,意犹未尽?

不过歉意她还是有的,毕竟他等到现在是真的。

时吟有点不确定时母说的是银行小哥林源还是林佑贺,犹豫道:“林源的电话号码……我是有……”林佑贺的电话号码,她还真没有。

时吟不好意思再磨磨蹭蹭洗澡了,飞快地洗脸刷牙。她准备出去的时候动作一顿,垂着头,看见自己身上套着的蕾丝边吊带睡裙。

时母那边听起来很兴奋:“小伙子说很喜欢你,觉得聊得来,想问问你周六有没有空再吃顿饭,不过他说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就来问问。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互相有手机号码吗?”

她默默地后退回衣柜前,翻出了内衣穿好,换上T恤和运动短裤。

“没有啊,他没再约我了。周六?”时吟已经转过身去了,一边说着,一边往卧室走,咔嗒一声关上了门,走到床边坐下,有点呆滞,“他说周六再约我啊?”

所以说,顾从礼这种让人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的责编到底为什么会存在?

顾从礼抬了一下眼睛。

哪里有消失一个星期以后,突然一声不吭周六大早上就来作者家的责编,哪里有?

“相亲啊,就还行吧……人挺好的,嗯嗯嗯,帅帅帅……”

她一边默默腹诽,一边打开了卧室的门。她补足了睡眠,整个人神清气爽,除了肚子饿。

时吟看了一眼在旁边认真看稿子的顾从礼,接起电话:“喂,妈,没有没有,我早就起了。”

她蹦跶着进了厨房,端起水壶准备接水去烧,发现水壶沉甸甸的。

他看起来懒得理她了,指尖点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继续往下看。她走到落地窗前,弯腰捡起昨晚放在地上的手机,刚好时母打电话过来。

她眨眨眼睛,扭开壶盖,发现水壶是满的,蒸汽升腾,温热的。

顾从礼:“呵呵。”

时吟伸长了脖子:“顾主编,你烧水了吗?”

她说了一半,反应过来,飞快改口:“我觉得《鸿鸣龙雀》更顺口一点。”

顾从礼的视线仍然定在电脑上,没抬头:“我不想渴死。”

时吟睁大了眼睛:“大夏龙雀这种邪魅、话痨的小妖精人设哪里像是在上……”

时吟把水杯倒满,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半杯水,然后放下杯子往工作室走。

顾从礼静了两秒,然后说:“不应该是《龙雀鸿鸣》吗?”

她这房子原本是两室,房间都很大,一间改成工作室兼书房,里面三面墙,书架的高度一直到天花板,从古今中外名著史典到各国漫画都很齐全。她开了灯去开电脑,把画好的原稿和彩图都传给了顾从礼,然后才出来,走到他旁边,看着他接收并打开。

时吟灵机一动:“主编,要不书名改叫《鸿鸣龙雀》吧,《鸿鸣》听起来好像有点枯燥。”

“主编,你这电脑续航能力可太好了,什么型号的?”时吟由衷地问。

就是这么两把命运悲惨的刀,捡了一条命,相遇以后在岩浆里打了一架,然后其中一把刀把另一把刀搞弯了。

“六点了,”顾从礼答非所问,停了一下,莫名其妙问道,“你饿不饿?”

它原为春秋时期晋文公所有,据说后于晋楚之战中败于名剑湛卢,刀身尽毁,葬身黄沙血海之中。

时吟老实地点点头:“有点儿。”

大夏龙雀,《晋书》有记载:“造百炼钢刀为龙雀大环,号曰大夏龙雀,铭其背曰,‘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逋;如风靡草,威服九区’。世甚弭之。”

她突然想起来,又“啊”了一声:“主编,你怎么解决午饭的?”

时吟眼睛明亮:“因为他遇到了自己的命中注定——大夏龙雀。”她指着屏幕上的红衣少年,“这是王道漫画要素之一,不打不相识的过命伙伴,你看‘猎人’‘火影’‘海贼王’,不都是这样的。”

“外卖。”

“热血王道少年漫,”顾从礼缓缓重复,点点头,“然后鸿鸣弯了。”

时吟想象了一下顾从礼打开APP软件订外卖,取回来以后,捧着一盒十几块钱的盒饭的样子,觉得有点儿神奇。

时吟一本正经道:“双主角热血王道少年漫。”

他以前留给她的一直是神仙形象,不需要吃喝的那种。

顾从礼抬眼看她,冷静地问:“你这是冷幽默漫画?”

她回过神来,还是不好意思:“让你一直等了我这么久,晚上我请客吧。主编,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时吟直起身来,啪啪鼓掌:“我最喜欢这里。”

顾从礼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今天周六,你不出去吗?”

然后蓝衣少年手里的刀弯了。

时吟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我不出去啊。”

在岩浆火海中,一红一蓝两位挺拔清秀的少年郎持刀而立,须臾间,人影一闪,两刀刀身相撞,一道悠扬的声音响起,长鸣声划破天际。

“哦,”他突然笑了,将电脑往前一推,人靠进沙发里,浅棕的眸子里一片清浅,“那在家吃吧。”

时吟抓了一把垂下来遮住视线的碎发,专注地看着屏幕,上面是两个主角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自从大学毕业以后,时吟没再和谁在家里一起吃过晚饭。

顾从礼觉得非常烦,而她好像完全没有察觉。

以前在寝室的时候,她是和室友一起去吃饭。大二她搬出来住,这种穿着居家服盘腿坐在沙发上,“你吃什么”“看你,你想吃什么”的对话就再也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

她靠近了他站在旁边,弯下腰去看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身上还带着沐浴后湿漉漉的热气,细白的腿贴上他的裤线,随着动作蹭了蹭,有轻微的压力。

时吟觉得主编中午就是吃的外卖,晚上还吃外卖实在是不太好,提议道:“主编,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沐浴露的味道混合着洗发水的味道,椰子的甜香味和淡淡花香轻飘飘地散过来,带来令人恍惚的熟悉感。

顾从礼扫了她一眼:“随你。”

时吟放下衣摆,走过去。

她扑腾着从沙发上跳下来,想了想,又坐回去:“算了,我们还是点外卖吧,我没洗头。”

“我又没有透视眼。”顾主编冷淡地扭过头,“你过来。”

顾从礼像早料到了一般,动都没动,平静地看着电脑:“嗯,随你。”

顾从礼:……

“那你吃什么?”

时吟无语了,双手拽着T恤边缘,“唰”地往上一撩,顾从礼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衣摆已经掀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牛仔短裤:“主编,您近视多少度?”

“随你。”

“你把裤子穿上。”他平静地说。

“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顾从礼一顿,视线从她的头顶扫到脚踝,再平移到脸上。

“没有,我都可以。”

姑娘抓着头发走过来,头发半干,白皙的脸蛋上有淡淡红晕,白色棉质T恤遮住了腿根,露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时吟点点头,翻着手机上的APP界面:“那我随便点餐了。”

听见声音,他抬起头,侧眼看过来。

男人没说话,一副全神贯注的认真模样。

她吹干了头发出去,顾从礼还是她刚刚进去时那个姿势。他坐在沙发里,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身子微微向前倾着,手肘撑在膝盖处,看着电脑上她昨天发过去的分镜草稿。

时吟看他这样也不好偷懒,《鸿鸣》的原稿她还没开始画,再加上他现在就坐在这里,像检查作业的老师一样守着她,她订好外卖以后,就乖乖跑到书房里去了,准备开始画新连载的初章原稿。

因为顾从礼还在外面等,所以她洗得很快。除了刚刚身上穿的那条睡裙,她剩下的夏天穿的睡裙看起来实在过于清凉,都是吊带、蕾丝。她挑了半天,未果,最后干脆拽了一件白色T恤出来穿,下面套上牛仔短裤。

房子里很安静,两个人一人一个空间,各做各的事情。时吟画着画着渐入佳境,全神贯注地捏着笔勾勒出人物,完全没注意到周围。

她坐在马桶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哀号了一声,放弃了挣扎,把身上的睡裙脱了丢进衣篓,起身开始洗漱。

直到门铃声响起。时吟抬起头来,客厅里顾从礼已经站起来去开门了。时吟听见外卖小哥活泼的声音和男人平静的一声谢谢,安静了几秒后,防盗门被关上了。

她本来还想努力塑造一下久别重逢以后美丽优雅的完美形象,现在看来,重塑人设是不可能塑得起来了。

时吟赶紧握着笔低下头去,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进了浴室,看见自己毫无形象可言,一副刚睡醒蓬头垢面的样子,时吟感到挫败。她眼底一片青黑,眼睛也有点肿。

顾从礼一只手提着两个袋子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她房间的门框。

时吟转身往卧室里走。

时吟一脸蒙,抬起头来,努力表现出一副“我超棒,我一直在努力画画,完全没分心,你找我干什么”的表情,茫然道:“怎么啦?”

顾从礼重新垂头看向笔记本电脑,“嗯”了一声。

男人面无表情地提起袋子,高高举着,上面标志性的红白黑肯德基老爷爷正对着她展露灿烂的笑容:“你点的外卖?”

时吟偷偷地翻了一个白眼:“那您自便,我洗漱。”

“对啊,”时吟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还点了两杯巧克力圣代,他给你了吗?应该还没化吧?”

他不想帮她的忙,那他接什么话茬?

顾从礼没理她,转身走出去,手里的袋子往小吧台上一放,将冰淇淋塞进冰箱,站在厨房门口开始卷袖子。

也可能是他终于可以不用顾及她作为学生的廉价自尊心,所以卸下了以前所有的伪装,暴露了他的残忍本性。

时吟跟着他出来,看见他不紧不慢地卷起袖口,然后打开了冰箱保鲜层。

时吟觉得几年不见顾从礼,他好像越发不友好了。

她愣了一下,趴在小吧台上看他:“主编,你不喜欢吃汉堡吗?”

时吟:……

顾从礼扫了一圈她家的冰箱,里面有啤酒、汽水、酸奶、巧克力,还有一个豆乳盒子的甜品,蔬菜什么的一律没有。

他勾起嘴角,明明是温柔的浅色瞳仁,看起来却冷漠又不近人情:“你想得美。”

可想而知,这个女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时吟一愣,抬起头来,惊喜问道:“可以吗?”

他皱了一下眉,正要打开下面的冷冻层。时吟小声说:“我家没什么食材能炒,你不喜欢吃汉堡的话,我再给你叫个别的吧。”她的声音听起来蔫巴巴的。

顾从礼眯了一下眼睛,微微歪着脑袋,直起身来,指尖堪堪停在笔记本电脑的边缘:“你想让我帮你?”

顾从礼转过头来,看见她趴在隔断厨房和客厅的小吧台上,长发披散下来,顺着桌沿垂下去。她抬着眼睫,乌溜溜的杏眼小心看着他。

她仿佛没变,又好像变了。

这眼神极其熟悉。

她的脖颈修长,锁骨突出,流畅线条往下有属于女性的柔软弧度。他的睡裙裙摆下是精致好看的膝盖,和一双细白的小腿。

顾从礼关上冰箱门,转身走过来,从袋子里翻出了一个汉堡:“就这个吧。”

小姑娘站在沙发旁边,垂着头,背着手,像得了多动症似的,左左右右晃啊晃,嘴里还小声嘟哝。

时吟弯起嘴角。她其实有私心。

闻言,顾从礼动作一顿,侧过头去。

主编吃外卖的美好景象她没来得及看,看看他吃汉堡的样子岂不是更美滋滋!

她撇撇嘴,很小声地说:“我以前赶稿来不及的时候,赵哥都会留下来帮我……”

时吟觉得自己还是很善良的,她还没点麦当劳的巨无霸呢。

也不知道是谁因为她“无意”地骂了他一句,就一直怀恨在心,给她留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自己却跟小姐姐开开心心去吃饭了。

她趴在吧台上,看着他把汉堡从盒子里拿出来,缓慢地打开包装纸,捏着送到唇边。

时吟被噎了一下。

然后他停住了,抬眼看着她。

顾从礼走到茶几前,抽出笔记本电脑,垂着头打开它:“我看你前天出去聚会的时候挺自信的,还要去KTV。”

时吟眼睛明亮,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她算着算着,又哭丧着一张脸,抬起头来:“顾主编,我画不完了。”

顾从礼平静地问:“你想让我喂你?”

时吟松了一口气,看他进来,掰着手指头,自顾自地算她剩下的工作:“那我可以开始画原稿了,《ECHO》还差一点儿就能完结,还有一张彩页大图,八月前画完《鸿鸣》的序章。”

时吟差点被口水呛着。

顾从礼的视线顿了半秒,平淡地移开:“差不多。”

她咳了两下,耳尖发红。她用力揉了两下胸口,莫名其妙好像被撩了一下的少女心在身体里蹦跶着,游荡了一圈儿以后快速回到原位,前前后后没用两秒钟。

她身子一弯,睡裙领口往下飘。

时吟非常懂事地接话:“我想得美。”

她一边问,一边从鞋柜里给他取了一双拖鞋出来。

顾从礼:……

时吟抓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本来就被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被她这么一抓,看起来更有个性了。她抬头道:“那你是看完了分镜草稿吗?这次的可以吗?”

吃过饭后,顾从礼的电脑没电了,他跟时吟说了《ECHO》最终话和夏季新人大赏的事情,然后走了。

他看起来就是早睡早起、很养生的样子。

时吟的工作本来就没有双休日一说,但是编辑有,顾从礼加班加了一天,让时吟不由得有些担忧地扫了一眼他的头发。

“噢,我当时刚改好分镜草稿就给你发过去了,我以为你睡了。”

赵编辑之前只在截稿期快到的时候才会加班,只带了她一年,头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掉了不少。

“如果我的作者不在凌晨给我发分镜草稿过来,那我就不用加班到凌晨。”顾从礼平静地说。

顾从礼走后,时吟将这个忧虑和方舒分享了。她将手里的笔一丢,靠在椅子里打字:同桌,我感觉顾从礼要秃了。

时吟敬佩顾从礼,觉得主编真是一个辛苦职业:“你加班到凌晨啊?”

方舒秒回一个问号。

“我加班。”

时吟:唉,我们好好聊天。我真的觉得他要秃了,你看我这么多编辑,有哪个头发是浓密的?

时吟愣了一下:“你那么晚还没睡吗?”

她说着说着有些忧郁:也许等他开始脱发,我对他的非分之想就要灰飞烟灭了,毕竟我对他的爱意好像是建立在颜值上的。

“你发稿子给我以后五分钟。”

方舒嘲笑她:你还有空哀悼你那点儿非分之想?顾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完了?

时吟眨眨眼:“我没看见,你什么时候说的……”

时吟:……

顾从礼垂着头,无声地弯了下唇,再抬眼的时候,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昨天跟你说了今早过来。”

时吟惆怅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三十几页分镜草稿,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山更比一山高。

时吟脸红了,慌乱地抬起手来,用手背使劲儿地蹭了蹭嘴角,白嫩的脸被她揉得变了形。

作业是写不完了,她这辈子都写不完了。

顾从礼垂着手,人走进来,看着她道:“口水。”

八月将近,时吟又一次正式踏上了赶稿的旅途,整个人忙到神经衰弱,睁着眼睛的时候,一定是抱着数位板的,就连吃饭、洗澡这种事情,都被她控制在十分钟内。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九点半。

梁秋实对于她这种节奏已经习以为常了,闲的时候每天在家里闲得长毛,忙起来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可以直接带睡袋过来。

姑娘赤着脚站在门口,睡裙被她弄得皱巴巴的,长发披散着,眼角湿润,脸上还带着红红的印记,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新来的助手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最开始几天还能勉强跟上节奏,后来干脆哭唧唧要辞职了。

顾从礼从上至下扫了她一眼。

时吟现在正忙得焦头烂额,一个助手真的忙不过来,还要抽时间安抚新助手——这小姑娘头发蓬乱,嘴唇发白,眼睛里布满血丝,左手抓着右手手腕,撕心裂肺道:“老师,我真的不行了!我三天没好好睡觉了!”

时吟手忙脚乱地开了门,微张着嘴,有点呆滞地看着顾从礼:“顾主编?”

时吟正抱着数位板,埋头刻苦地赶稿,闻言摆摆手,语重心长道:“想做漫画家也不是这么容易的,这种强度的工作你都没办法适应,以后你出道了根本坚持不下去的。”

她急忙趴在门上,从门镜往外看,看见一张冷漠的脸。

新助手刚大学毕业,怀着一腔热血想画漫画,虽然她是美院毕业的,但是之前没有过任何画漫画的经验,投过两次稿统统石沉大海。

时吟打了一个激灵,打了一半的哈欠硬生生憋回去了,整个人吓得清醒了。

听时吟这么说,她犹豫了三秒,然后沉痛道:“老师,我不画漫画了。明天我就去找一个广告公司的设计工作。”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时吟。”

时吟:……

这是门铃声吧。她抓了抓头发,爬下床,还困得睁不开眼睛。她迷迷糊糊走到门口,整个人靠在防盗门上,打了一个哈欠,拖长声音道:“谁——啊——”

说好的满腔热血,为了梦想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呢?

时吟眨眨眼,躺在床上歪了下头。

时吟想了想,放下笔,严肃道:“你等一下。”

时吟醒了。丁零声还在重复,不急不缓,以每三十秒一次的频率慢吞吞地响着。

说着,她拿出手机给赵编辑发微信:赵哥。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赵编辑:时一老师,怎么了?

梦里,她站在一个像火车站一样的地方,站台上空无一人,连列车员都没有。她捏着车票,茫然地在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站台上走动着,然后就听到了丁零、丁零的声音。

时吟:主编在吗?

最开始的时候,时吟还以为她在做梦。

赵编辑:在啊。

第二天,她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时吟:你帮我拍张他的照片,或者你相册里有没有他的照片,发一张给我行吗?

早上走得急,她连被子都没叠,现在人直接倒进被窝里,沾了枕头就睡。

赵编辑:……

她没注意,垂着头揉了揉眼睛,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往卧室里走。

赵编辑觉得时一老师是不是赶稿赶疯了,他没事儿存男人的照片在手机里干什么啊。

她将手机放在一边,开了静音,屏幕亮起,无声地闪烁。

赵编辑无语了,就这么打开了微信自带的相机,手机往主编桌子那边一举,咔嚓一张照片,然后发送。

她看着窗外,盘腿直接坐在地毯上。夏夜里风都带着燥热闷潮,不见凉意,她将窗户开得大大的,然后伸长了手臂去够旁边的空调遥控,调到最低温。

赵编辑:你要干什么?不要侵犯我们主编的肖像权。

单身就算了,她现在还要斟酌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顾从礼。

时吟淡定地点开了照片,加载出来。

她青春年少时期的执念起点实在是太高了,导致她现在都没能再看上谁,也没有谁覆盖掉他在自己脑海里的影子。她有些忧郁,觉得自己可能要单身一辈子了。

男人安静地坐在长而宽的巨大办公桌后,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长眼、薄唇、高鼻梁,神情冷淡又漠然。

可是,她再也没有遇见过像他那样的人。

时吟保存了这张照片,打开P图软件,打算再给他美化一下。她对着看了半天,无从下手。

时吟觉得,她当时应该没那么喜欢顾从礼,之所以会那么执着于他,也只是青春期执念带给她的某种错觉。

就连微信自带的相机都对长得好看的人不一样,它自带美颜和柔光。

她没心没肺了六年,本来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其实现在想想,她当年喜欢顾从礼哪儿呢?她对他完全不了解,最直接的吸引也只有他那张脸了。

更可怕的是,时吟觉得这个男人动态的时候更好看。

时吟没想到会再见到顾从礼。

她将手一抬,把这张照片往小助理面前一举,声音轻柔,诱惑道:“等这次交完稿,他就是你的。”

时吟连续用眼十几个小时,此时看着街灯像是重叠了。她微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长街发呆。

小助理不用看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反应十分淡定:“时一老师,我也是美院出来的,美院的男生长得帅的可……”她眼一抬,顿住了,视线黏在屏幕上,“这是?”

梁秋实早就回去了,房子里安安静静的。客厅没开灯,时吟赤着脚走到落地窗边,拨开绿油油的绿萝藤叶,窗外灯火阑珊,整座城市被盛夏的夜晚温柔浸泡。

“《赤月》主编,我的责编,等我交稿的那天,他会过来取稿子。”

发完,她将电脑一推,按了按发疼的脖颈,起身出了工作室。

大概吧,时吟在心里默默补充。

肚子饿过了头就感受不到饥饿了,时吟揉了揉眼睛,撑着桌边抬起头来,把修改好的分镜草稿发给了顾从礼。

“他本人……”

三十多张草稿修改完又画了一页原稿,结束时已经凌晨了,窗外夜幕低垂,时吟将数位板一推,哀号一声,整个人平摊在桌子上,头晕眼花,意识模糊。

“他本人比这个还要帅,绝对无美颜、无柔光、无PS,现场偷拍的。”

直到汉代它才重现于世,而此时,这刀已经修炼成人。

小助理点点头,甩甩手腕,麻利地重新走回电脑后面,一屁股坐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女强人的精干光辉,哪里还有一点点刚毕业的青涩:“老师,第十四页画完了你发给我。”

因为自成刀型,鸿鸣刀自我意识极强,并且威力足以和轩辕剑匹敌,持有者意志力薄弱甚至会被其反噬。黄帝深觉后患无穷,欲以轩辕剑毁之,结果没想到它化形逃走,从此销声匿迹。

时吟:“嘿嘿嘿。”

传说上古时期轩辕黄帝造金剑出炉时,余下原料因高温未褪去,自行流向模底,形成刀型,称为鸿鸣刀。

梁秋实:……

时吟的新漫画暂定名《鸿鸣》,画的是刀。

梁秋实觉得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主编吃外卖的美好景象她没来得及看,看看他吃汉堡的样子岂不是更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