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吟抬着脑袋瞪他:“我怎么听你的意思不太对劲儿呢,你是不是怕我恃宠而骄?”
顾从礼平静地捏起她的一绺湿发:“我怕你的尾巴翘到天上去。”
顾从礼笑了一声:“恃宠而骄不是这么用的。”
时吟噘着嘴:“你怎么不夸我?”
时吟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就你用成语的水平,怎么好意思说我用得不对啊?”
“嗯。”
她高高抬着脑袋,上半身后仰,头顶抵在他的身上,从上往下倒着看着他,纤细、白皙的脖颈拉出一条柔韧、流畅的线。
时吟对她这次的作品很满意,得意地问:“不错吧,这张图是不是比上张好一点儿?”
顾从礼垂着眼,视线停顿了片刻,然后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嘴角:“那我不介意你再娇一点。”
顾从礼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声音很低,在吹风机噪音的掩盖下显得模糊。
时吟脖子酸,直起脑袋转过身来:“我们俩说的是一回事吗?”
时吟“嗯”了一声,回过头去:“海报的图OK了吗?”
顾从礼关掉吹风机,拔了电源,重新将它塞进抽屉里:“好像不是。”
男人的手指缠绕着柔软的发丝,轻轻拉了拉,吹风机的风调小了一些:“你老实一会儿。”
她抓了抓还有些潮湿的头发,忽然问道:“海报出来了,书签怎么办?”
吹风机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时吟享受着顾老师给她吹头发的待遇,乐颠颠地蹬着腿儿,背对他坐着,又忍不住隔几秒钟回头看一眼他。
“每一个人物独立切出来,随机附赠。”
她侧了侧身。
时吟点点头:“我每个人物都是分图层画的,我都有保存单独的独立图层,你去看一下,切起来应该会方便一点儿,不然有的人物叠在一起会有点儿别扭。”
顾从礼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转过去。”
“嗯,我看到了,已经下了印厂。”顾从礼抬起手,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她顺势倒在床上,愤愤道:“你竟然偷偷看了我的电脑文件,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隐私?你这个邪恶的比克大魔王,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时吟坐在床边,眼巴巴看着他,湿漉漉的长发乱七八糟披散着。
顾从礼懒得理她发神经的行为,转身出了卧室:“出来吃饭。”
顾从礼垂着眼眸,任由她牵着他的一根手指往外走,然后拽到卧室门口,又噔噔噔地跑到床头拉开抽屉拿出吹风机,把吹风机塞进他手里。她坐在床边,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坐姿端正得像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小朋友。
时吟画海报的这段时间,单行本的书一直在印刷,等书全部印刷完毕,刚好可以开始赶海报和书签的制作,所以实际上没有耽误几天。
她眼巴巴地盯着食物被扣上了盖子,于是移开视线抬起头,笑嘻嘻地去拉他的手:“顾老师给我吹。”
顾从礼在印刷厂和厂商谈过后,海报加急,最终在约定好的发售日当天印刷完毕上架,危机解除,时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将锅盖盖上,洗手:“你去吹头发。”
忙忙碌碌、提心吊胆了近一个星期,她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白了,不用染就是潮流前线的奶奶灰,现在可以放松下来,她有时间思考别的事情了。比如离年的事。
顾从礼被她的措辞取悦了,微微勾起嘴角。在她还没察觉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从“过来”变成了回来。
时吟原本是一个佛系的人,之前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情发生,这个圈子里这种事其实挺多的,时吟都懒得去追究或者计较。人的精力有限,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投入过多的精力,难免会影响到另一些事。
时吟“噢”了一声,依旧站在原地,盯着焦黄飘香的咖喱不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只不过,这个人是离年。
顾从礼侧头看了她一眼:“还有七分钟。”他又回头扫了一眼她湿漉漉的头发,“你把头发吹干再出来吃饭。”
从最开始离年的粉丝抑或水军成群结队来她的微博下骂她,到后来的签售会,还有顾从礼的事和这次海报的事情,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在搞事情。
时吟吞了吞口水,拍了拍他的背:“饿,米饭好了吗?”
时吟也没明白她为什么盯上了自己,一个画少女漫的,一个画少年漫的,不擦边的两个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时吟刚洗好澡,额发发梢的水顺着顾从礼的衣领滚下去,他没回头,关火:“你饿不饿?”
离年盯完了她又盯她男人,盯她男人不成又盯上了她的作品,她觉得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忍了。
锅里炖着咖喱牛肉,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米饭的香味从电饭煲里飘过来。
虽然她画了新的图,比之前那张更好,但之前那张也是她一笔一笔、一点一点抠出来的,是属于她的作品。
时吟爬下床,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明亮的光线从厨房透出来了。那些在时吟手里笨重的厨具在顾从礼手里听话得不行。时吟拉了拉睡袍带子,走过去站在他身后,踮脚往前探了探。
画面上的每一笔、每一根线条,都融入了她的心血,绝对不会因为有了更好的图,这件事情她就真的不在意了。
她再次醒来时,夜幕已经低垂,外面客厅里隐隐传出一点点说话的声音。
时吟思来想去,觉得唯一的可能是离年或者谁在咖啡厅看见了她的画。画这个东西和别的不一样,整张图的人物、动作不需要仔细观察,只要路过的时候扫一眼,将大致的位置记清楚,回去在草稿上临摹下来,就可以画出差不多的构图。
时吟捂着枕头哀号了一声,脑袋扎进蓬松柔软的被子里,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一点儿,闷上被子继续睡。
这一眼的过程甚至只需要几秒,从她身后路过的时候扫两眼就够了。
时吟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懒洋洋翻了个身,一身的骨头都是软的,她都不想爬起来了,可是她很饿。
时吟第一时间去了当时画画的咖啡厅,找相关人员要了监控录像。
她一觉睡到傍晚,睁开眼的时候躺在卧室的床上,卧室里没其他人。傍晚霞光浅淡,火烧云从暖橙往青紫层层叠叠过渡。
因为她经常去咖啡厅,和咖啡厅的店长、店员比较熟悉了,她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后,店长很大方地让她去看监控了。
这一张图算是透支了时吟的精力。
过年前后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而且她画这张图的时候,基本上每天都会待在这里,只不过会换不同的位置。
执念不被辜负,深情也没错过。
时吟完全不知道离年到底是哪一天、哪个时间点来的。而每一天都有无数的人从她坐的那个位置的后面经过。随便抽了几天的监控看,两个小时后,她放弃了。她看得眼睛都花了,要花大把的时间在这种事情上简直没有意义。算了算了,她还是忍忍吧。
她像一只稚嫩的蝶,破开层层叠叠柔韧的茧,也渗透进他生命中的每分每秒,牵扯着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脉搏的跳动,转了一圈,最后他重新遇见了她。
她很忧郁地跟顾从礼说起了这件事情,末了她加了一句:“我要去看几本古代言情小说。”
顾从礼轻笑了一声。时间和命运是很神奇的东西,它见证着他的小姑娘一步一步地慢慢成长,从最开始他手把手教她画横竖线条,到现在她从容下笔,画出侠骨柔肠、浩荡山河。
顾从礼显然没有明白她的脑回路:“嗯?”
不知道为什么,顾从礼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女孩子乖巧地坐在阴冷的画室里,在画架前一遍一遍认真地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一画就是一下午。然后她将画满线条的几张纸堆在他面前,漆黑、清澈的杏眼期待地看着他,声音软软的:“顾老师,我的线画得有没有直一点儿?”
“古代言情小说里面这种剧情很多的,宅斗啊,宫斗啊,皇后用什么手段陷害宠妃女主,女主怎么反击,小妾用什么手段陷害正房,正房女主怎么将计就计,”时吟一本正经道,“早知道我应该多看看这种书,多学习学习里面的反击复仇技能。”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似乎觉得有些痒,抬手揉了一下眼睛,哼唧了一声,没睁眼,缩在椅子上继续睡。
顾从礼思考了两秒,然后问她:“这种小说里有没有那种情节?”
顾从礼抬起手,指尖轻柔地抹掉她唇边沾的一点点牛奶,然后垂着头,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
“哪种?”
她似乎没有睡得太熟,皱着眉,原本红润的唇瓣此时有些白,眼底有浅浅的一圈青黑。
“男主帮女主报了仇,然后女主角为了报恩以身相许。”
时一老师已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整个人斜斜倒着,脑袋靠在椅背上。顾从礼一只手撑着椅子扶手靠过去,近距离地看着她。
时吟面无表情道:“顾老师,你说的这个是很多年前的潮流了。现在不流行这个,大家现在都喜欢女强文,女主能抗天抗地,独立自强。你以为自己是十年前小说里面的男主角吗?”
这几天,在她画这张图的过程中,顾从礼一眼都没有看过。现在看到成图,他抬了抬眼,不由自主看向身后的人。
顾从礼掀了掀眼皮子:“你喜欢?”
色彩、构图、层次感完全挑不出问题,画风是她特有的,带着时一味道的少年漫——有血气弥漫的杀意、铁马冰河的侠骨,也有一种高山流水的豁然和温柔。
时吟茫然地看着他:“啊?”
大夏龙雀站在鸿鸣身旁,侧着身,赤红色刀搭在肩头,火红的额带纷飞在身后残阳血色的战场中。他扬起下巴,薄唇微挑,血红的瞳眸中带着睥睨一切的不羁和桀骜。
顾从礼说:“你若喜欢,我也可以是。”
站在最前面的鸿鸣,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刀身泛着淡蓝光芒,刀尖直指地面,两手相叠,他微垂着头,神情冷峻。
离年出事的时候,时吟刚起床没多久,正在敷面膜。
一张竖版的海报,上面八个人,主角为首,后面六人形态各异,或坐或站,有的年少稚气未脱,有的冷硬成熟。
她两天前接到了久违的西野奈的电话,西野奈约她晚上一起出去聚餐,顺便帮她庆祝《鸿鸣龙雀》单行本一周内顺利上升到热销排行榜第三名。
顾从礼端了一杯温牛奶进来,时吟把笔一甩,整个人瘫在椅子里,接过他手里的牛奶,咕噜咕噜喝掉,然后往桌子上一趴,朝着电脑屏幕点了点下巴,一句话都不想说。
西野奈入行很多年了,以前也是摇光社的,后来自己出去单干,开了个人的独立工作室,最近正在和摇光社谈合作。两个人平时会聊聊天,关系还不错,时吟很干脆地答应了。
这几天,顾从礼也没回过家,他从家里拿了换洗的衣服过来。时吟画完以后,哑着嗓子喊他:“顾从礼!顾从礼!”
她贴着面膜从洗手间里出来,打开手机刷微博,首页窜出来的第一条微博带着离年的大名。
时吟掐在第三天清晨印刷厂开门之前画完了最后一笔。
发微博的是一个在画手圈子里小有名气的大触,不是画漫画的,插画和手游立绘原画之类的作品比较多,画工精致,擅长各种不同类型的画风,参与的手游算是小火了,微博人气也不低。
从现在开始,她不吃不喝不睡画两天一夜,好像不是不可能。
时吟原本没关注他,这条微博会出现在她的首页,是因为甜味苹果糖林佑贺大佬在几分钟前点赞了。
两天的时间,八个人,完成度至少要达到之前的水平。
微博内容是这样的:从阳的某位“天才”美少女漫画家,别以为凹了个人设就真是天才了,你的那些料我分分钟给你爆得干干净净,你信不信?
一、二、三、四、五、六,算上两个主角,她一共要画八个人物。
时吟:……
时吟默默地数了数草图上勾勒出来的出场过的所有角色。
甜味苹果糖老师可真是奋斗在各种风吹草动的一线人员。
时吟:……
离年的这个黑料来得很巧,刚好在她的杂志一周后要冲人气排名的时候。
时吟刚要开心,顾从礼又发来一句:你画得完?
从阳文化的漫画部现在就离年一个作者最火,再加上这个明显的人设,直白得就差把她的大名挂在上面了。
半小时后,他才回复:会。
微博上这种事情很多,各个圈子都有。
顾从礼大概在忙,时吟等不到他回复,干脆直接动手画了。
游戏原画师和漫画家之间虽然也有交集,但其实算是不同的圈子,两个职业之间也有不小差距,原画师的作品追求的是画面的精度,而漫画家的作品比起精致的画工,引人入胜的故事更重要。
时吟眨了眨眼,抓起笔来飞快地勾勒出了一个整体的大概草图,然后给顾从礼发过去:我想画一个这样的行不行,就把迄今为止出现过的所有人物,刀和剑都画进去,其实好多读者喜欢配角甚至多过两个主角,这样会不会比之前那张好一点儿?
这个瓜时吟咬了一口,本来以为没有什么后续了,没想到离年对号入座了。
少年漫连载,往往什么时候人气最高呢?结局的时候。因为结局的时候是收官决战,是收尾,之前每一个单元出现过的角色都会出镜,多方混战,主角配角、主角小队和反派,每一个人物都在那个场景里。
两个人在微博上大战了三百回合,其间,离年一直保持着她温柔、可爱的人设,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彬彬有礼,敬语和道歉随口就来。
因为画的是刀和剑,所以配角也有很多,甚至每一个配角的人气都很高。
时吟对她这个语气太了解了,之前两个人的私信聊天记录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呢,倒是这个原画师是一个真性情的人,说起话来干脆利落、一针见血,自带叱咤风云气场,把离年喷得一愣一愣的。
这本漫画有两个人气很高的主角,之前的那张海报画了两个主角第一次见面,站在悬崖边的一个画面。
喷完人,原画师开始下猛料了。
时吟开了电脑坐在桌前,将手里的数位板高高举起来,思考着有什么东西可以画。
从阳文化的漫画部门是去年初才成型的,它首先看中的是网络漫画的市场,纸媒其次,有自己的原创漫画网站和APP上线,并且高价挖了很多在漫画圈里算是小有名气的漫画家驻站,发展迅速。
所以,当梁秋实提议在海报里加一点这种东西的时候,时吟直接拒绝了。不是因为不喜欢这种元素,她其实蛮喜欢的,还在微博上画过段子,但是既然这本画的是正统的少年漫,那么她就不想放一些别的东西来吸引大家的眼球。
离年是他们一手包装出来的、完全没有名气的新人,仅仅一年时间,她的微博粉丝二十万,时吟画了《ECHO》四年,粉丝还没她多。
她这本是少年漫,虽然鸿鸣和大夏龙雀两个主角CP感已经极强了,微博上各种原创画手网站上一大堆两个人的同人CP图,但是时吟的原作本身,所有的台词、分镜和互动,的的确确是没有任何这方面元素的。
原画师大大发的不是别的,全是画,一张张人设图,画工十分出众,从鞋带到头发丝都很精致。
时吟之前神经绷得很紧,坐车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构图的事情,要比之前的构图更出彩,画面要比之前的更有冲击力,就需要两个主角的肢体动作更吸引人。
原画师都是这样的,尤其是游戏原画,给他们简单的文字人物设定和场景描写,他们可以创造出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传奇和世界。
项目整体进度要延后两天,好多事情需要去交涉安排,顾从礼去找了印刷厂的负责人,两个人暂时分头行动。
这些背景和人物,全部是离年刚刚开始画的这部连载里的东西,甚至很多是照着这个神态和动作扒下来,用自己的画风画在分镜里面直接用的。
做出决定以后,时吟第一时间回了家,叫了梁秋实过来。
从阳从其他插画师和原画师手里买来人设图,然后进行二次创作,作为离年的作品,甚至包括漫画的脚本、助手,都是从阳给予的资源。
但是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她甚至不想跟离年平分秋色,新的图必须比现在的这张更好。
微博的最后一张图,是一个关于保密协议的合同,上面有高额的赔偿金,这些时吟之前倒是听梁秋实说过。时吟开始心疼钱了,这个大大这么把离年挂出来,要赔好多钱呢!
她之前那张图几乎用了整个过年的假期来画,整个画面的色彩、主角的肢体,还有背景的一些小细节,全部是一点一点抠出来的。
当天晚上,时吟很新奇地把这件事情和顾从礼分享了。
时吟沉默了。
“离年的人设什么的都是从阳找人帮她画的。”
顾从礼眯起眼来:“你后天之前想画出一张彩图,还要有之前那种完成度?”
顾从礼:“嗯?”
时吟点点头:“我现在回家重新画一张,明天我把新图给你,快一点儿的话时间应该来得及,你跟印刷厂这边沟通一下。”
时吟很做作:“脚本也是。”
“两天?”顾从礼缓缓重复。
顾从礼:……
时吟舔了舔嘴唇:“两天吧。”
“她跟她助手的工作好像刚好是反过来的。”
他淡声继续道:“预售已经过了这么久,时间也已经公布了,宣发部门宣传海报几天前全部弄好了,我们也跟合作的书店定好了日期。你这边重新画一张彩图,再色校,送厂,样书印出来时间会来不及。”
“她的助手画主要人物,她贴网点儿。”
顾从礼看了她一眼:“海报和书签的成本相对比较低,这个倒没多少钱,关键是时间来不及。”
“想想她还挺幸福,每天只需要贴贴网点儿。”
时吟的小脸苦兮兮地皱在一起:“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重新画一张图把这些换掉呢?三万套海报和书签成本要多少钱,这笔钱可以我来出。”
顾从礼:……
也就是说,书签和海报已经印好了,整整三万套,如果要换,那么全部要废掉。
时吟异想天开,突然兴奋道:“哎,她的助手工资是不是很高啊,我能去当她的助手吗?”
不是所有人都是欺岸老师,他那个可怕的印量无人能及。
“哇。”顾从礼云淡风轻地说道,他眼都没抬,手里捧着一本封皮看起来很冷淡风的原文书,上面有一行细小的标题——A Room with a View。
时吟只有一部完整的作品,虽然她画了几年漫画,但是今年才画了《鸿鸣龙雀》,一些在微博上的条漫才渐渐在圈子里有了一些知名度。国漫现在虽然崛起了,但是单行本三万的首印量依然可以说非常非常有牌面了。
时吟脚踩沙发边缘,爬到他的旁边,不满地戳戳他的脸:“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时吟的脸都白了。《鸿鸣龙雀》因为人气很高,摇光社非常厚道,甚至给她开出了三万的首印量。
男人的皮肤很好,触感柔软,时吟眨了眨眼,抬手又戳又捏,有点儿上瘾。
顾从礼掐了烟,跟着她一起进去:“样书还没印刷,但是物料……”他顿了一下,“海报和书签已经印好了。”
顾从礼抬起手,捉住她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她的指尖:“我在听。”
时吟四下看了一圈,转头看向顾从礼:“样书今天才收到的话,应该还没开始印刷吧?”
时吟撇撇嘴:“你怎么不意外?”
时吟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顾从礼进去把工作人员叫来,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
顾从礼瞥了她一眼:“意外什么?”
唯一的办法就是她现在赶一张新图出来,把海报的彩图换掉。
“你知道依据从阳的保密协议,那个原画师要赔多少钱吗?”时吟痛苦得脸都皱在了一起,就像赔的是她的钱一样,“稿酬的十倍!”
就算最后她说出了画草稿的时间,证明她是比较早的那个人,很多人也是不看这个的,你的海报和人家的构图一样,这事情本身就会让人的期待感大打折扣,很是糟心。
顾从礼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她想抽手,没抽开,被他顺势拉着手扯进怀里圈住了。
即使时间上能推算得差不多,但这本身也是一个麻烦,这边她单行本还没上市,那边离年的杂志已经出刊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进入读者的脑海中,所有人都会觉得离年是比较早的那个人。
她乖乖地缩在他怀里,表情很忧郁:“十倍稿酬,虽然我很讨厌离年,但还是很心疼这个大大。”
这种事情本身就麻烦,画画的撞了构图,就像写小说的撞了大纲和框架。
顾从礼轻轻咬了咬她的手指,柔软的舌尖从指尖扫过,他的声音冷淡:“你应该心疼一下自己。”
她的图是在咖啡厅画的,除非有人路过的时候看到了她的草图或者构图,然后回去临摹,不过现在去想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
时吟茫然地扭过头去,抬着脑袋看着他:“啊,为什么?”
她转过头,委屈巴巴道:“离年的图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除非……”她顿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
“因为这十倍稿酬是你男人出的。”
“我忘了,而且叫你来我还要等你,不如我自己走快一点儿。”时吟一边往里走,一边哭丧着脸说,“那张海报在我交给你之前绝对没有任何人看见。”
时吟:……
顾从礼站在门口抽烟,抬眼,神情平静道:“你怎么没叫我?”
时吟:“你再说一遍!”
时吟到的时候顾从礼刚好也在,她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坐在他怀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睛瞪着,仿佛下一秒眼球要滚出来了。
时吟第一时间赶到了印刷厂。
顾从礼勾着唇,随手把书放在旁边,扣着她的腰把她转过来,让她坐在他身上,抬手揉捏着她的耳垂。
前脚两个人才闹出了一系列的不愉快事件,后脚两个人就出了差不多的作品,如果说是巧合的话,那也太巧了。而且时吟清楚地知道离年的漫画是怎么出来的。
时吟缩着脖子坐在他身上,像小动物似的扭来扭去往后躲了躲:“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别动手动脚!”
但是这个人是离年,时吟难免多想一些。
顾从礼的手顺着睡衣衣摆钻进去:“你说你的。”
如果是别人,时吟会觉得这是一个巧合,毕竟构图这个是没办法说清楚的东西,而且两个人画风还是有一些差距的,一些细节的地方也不一样,离年的封面彩图整个画面看起来是和谐的,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
时吟啪地拍掉他的手:“那笔违约金是你付的?”
的的确确相差无几,时吟的脑子轰地一下乱成了一团,她茫然地坐在沙发上。
顾从礼淡淡“嗯”了一声。
时吟整个人僵住了,然后爬下床赤着脚跑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拆开上午刚拿到的样书,抽出海报叠在一起比对。
离年这件事情闹得不小,双方都是小有名气的人,从阳那边的公关部门迅速做出反应,发出了声明。
整个画面的构图和时吟的海报几乎一模一样。那张图她画了很久,所以记得特别清楚,除了鸿鸣和大夏龙雀两个男主变成了男主和女主,其他的动作都一样。
从阳的声明是这样的:我们漫画的人设确实参考了几位知名大大的投稿和作品,但是仅限于人设,作品确实是离年老师个人创作的,我们在此真诚致歉。
离年画的是幻想类型的少女漫,又是从阳现在这一块重点培养的漫画家,新年开年的前面几期漫画给她彩页封面一点都不奇怪。
但这份声明收效甚微。
而杂志的制作一般会提前,月刊的话,这个月的刊物上个月开始做,应该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和她画这张海报图的时间差不多。
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随随便便就能被糊弄过去。
年后初七那天,印刷厂一开始上班,她就直接交了文件,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
离年发了一条微博,她直接录了一段视频,哭得梨花带雨,哭得我见犹怜,哭得肝肠寸断,还没开口就让人的心软了三分。她的中心思想和从阳文化的官方声明意思差不多。
因为年前时间实在太紧,海报赶不完,这张图之前只打了草稿,时吟是过年的时候画的。
她是有点人气的,也有不少以前真心实意喜欢过她的人,有些人觉得人非圣贤,既然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以后改了就是了。
当然,没有这种强迫症的人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
也有人说不管这个作者的东西是怎么出来的或者她干了什么、人品如何,反正喜欢她的作品就是喜欢她的作品,就算不是她的又怎样。
时吟当时觉得这个设计好厉害。她自己有一点点的收集癖好,应该也有一部分人因为这样的设计,想要凑齐鸿鸣和大夏龙雀这两位主角的书签而去买第二本漫画。
其实很多事情更多的时候是这样的,越是掏心掏肺喜欢过的人,这种情况越是让人无法轻易原谅。满腔的欢喜和热血,满腔的真心被人辜负时的那种感觉,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让人无法轻易释怀。
书签上的人物是从海报上切下来的,每本一个,两个主角鸿鸣和大夏龙雀随机,拼在一起就是完整的一张海报图。
时吟没有再过多关注这件事情,她只在知道保密协议赔偿是顾从礼付的以后心疼得抓心挠肝。她精力有限,单行本在发售,下个月的月刊连载要画,私下接了一个插画的活儿,她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鸿鸣龙雀》单行本的赠品除了海报以外,还有书签,这两个都是夹在单行本里面随书附赠的赠品。
梁秋实在听说抄袭事件后还是有点不忿:“时一老师,您之前那张海报就这么算了吗?”
这张彩页封面的构图,和她给《鸿鸣龙雀》单行本画的海报赠品几乎一模一样。
时吟从电脑后面晃了晃脑袋:“嗯,不然还能怎么样?”
时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瞌睡虫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指尖冰凉,头皮发麻。
“你发微博说清楚啊,现在时间不是刚好吗,那也是您的心血。”
是一张杂志的封面图,她在看到的时候愣了一下,混沌的大脑一点一点清醒过来。
“她都已经被骂成那样了。”
时吟愣了一下,听到离年这个名字她稍微清醒了一点,挂掉电话以后她打开顾从礼的对话框,点开他发过来的图片。
梁秋实微皱了一下眉:“这是两码事儿。”
“你《鸿鸣龙雀》的单行本海报,离年在连载的杂志今天出刊,她上的封面彩图你看一下。”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时吟停下笔来看着他,“但是这个好麻烦的,我要发微博,要整理证据,要思考措辞,还要做后续的一系列事情,你知道弄这个要花费我多少时间吗?”
时吟睡得迷糊:“嗯……”
她的笔尖在数位板上点了点:“我是画漫画的,不是成天因为一点儿小事在微博上撕的。做事情要分轻重,一张海报而已,她抄了我就重画,多亏了她,我还画得比之前更好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也许这事儿还是我赚了呢。”
“你的海报给谁看过?”电话一接起来,顾从礼劈头盖脸问道。
时吟将笔放在嘴巴和鼻子之间,噘起嘴巴夹住笔杆,又拿下来:“我有一大堆东西要画呢,眼睛都快瞎了,哪儿有时间跟她计较这个?而且我这边现在单行本卖得这么好,她反而那么惨了,她把心思放在歪处,报应总会找过去的。”
她皱着眉,摸索着手机接起电话,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喂……”
她的一通话再次说得梁秋实哑口无言,他忽然想起之前有一回这样的经历,忘记是因为什么事情了,她也是这么噼里啪啦把他教训了一顿,像教导主任似的。
刚进入梦乡没一会儿,时吟的手机又响了。
梁秋实的眼神又担忧又叹服:“时一老师。”
收到样书的时候,她正在睡觉。快递过来她签了字以后,随手将样书放在沙发上,重新回卧室里继续睡。
时吟觉得她刚才表现得特别洒脱,一时间有了范儿,抬手撩了一下刘海,又端起旁边的水杯,优哉游哉喝了一口水,懒洋洋哼了一声:“嗯?”
《鸿鸣龙雀》的单行本第一册两周前全部校正完毕送入印场,这天上午,时吟收到了第一版的样书。
梁秋实:“我感觉你现在的思想境界越来越高了,你是不是跟哪个老头谈恋爱了?”
直到春分,S市下了几场雨,气温升升降降,空气湿凉黏腻,也没见回暖的迹象。
“噗。”
惊蛰以后,天气开始回暖。
时吟头一偏,满满一口水全喷在地毯上了。
——从最开始离年的粉丝抑或水军成群结队来她的微博下骂她,到后来的签售会,还有顾从礼的事和这次海报的事情,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在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