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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驭晚风2 第十四章 他的父亲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时吟抱着膝盖快睡着了,忽然脑袋被人拍了拍。

能做一个傻子,谁会愿意清醒?

她抬起头来,看见顾从礼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时吟看着穿着粉白条纹病号服的纤细身影被人牵着,一蹦一跳地消失了。这里确实是一个很舒服的地方,无忧无虑,也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

时吟笑了笑,抬起手去扯他的手:“你来啦。”

两个人走远了。

他抿了抿唇:“你坐了多久?”

“你不是,你要吃米的。”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知道,好像也没多久,阿姨睡觉了,我就出来了。”

“我不是蜜蜂吗?我是吃花蜜的啊。”

顾从礼牵着她的手,初春天气还没完全暖和起来,大理石的台面又冰凉,小姑娘的手指都凉凉的。

小护士耐心地拉着她的手:“你把蜜蜂的食物抢走了,蜜蜂吃什么呢?”

顾从礼将她小小的手整个包起来,她顺势站起来,跺了跺有些麻的脚,在原地跳了两下,才抬起头说:“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漂亮姑娘抬着头,眨眨眼,很认真地看着她:“你没看到这上面的花蜜吗?我在采蜜。”

顾从礼换了一面儿,将她的另一只手扯过来,塞进自己风衣外套的口袋里,然后往外走:“明天我再过来。”

旁边的护士赶紧把她拉起来:“哎呀,这个不能吃。”

时吟犹豫了一下,手塞在他的外套口袋里,捏了捏他的指尖:“顾从礼。”

时吟看见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漂亮姑娘蹲在草地上,拽了一根青草往嘴巴里塞。

“嗯?”

时吟下了电梯,坐在医院门口的大理石台阶上,看着前面小花园里穿着病号服的人。住在这里的病人一般患有精神类的疾病,无法单独行动,旁边会围着两三个护士或者护工。

“我觉得你哪天好好跟阿姨聊聊天吧。”

她说清醒太累了,她说她对阿礼不好,她一直在逃避。

顾从礼垂眸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她只是把自己藏在了那个封闭的壳里,不想努力走出来,不想康复,也不想面对现实。

“唉,”时吟挠挠脑袋:“也没什么,就是我感觉如果有机会你们聊一下,阿姨会好很多。”

白露是知道的。

顾从礼没说话。

她总觉得今天见到的顾璘和白露好像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两个人上了车,当时吟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才淡淡道:“嗯,好。”

时吟待了一会儿,有护士过来看着白露吃药,又看着她睡着了。时吟出了病房门,顺着明亮的走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时吟这次没坐副驾驶座,从这里到市区开车要一个小时,她坐到后座去,将车枕扯了下来,和外套一起垫在车窗框上当枕头。她横着坐在后面,准备睡个觉。

白露站在窗边,动作顿了一下,轻声说:“我对阿礼不好,”她低垂着头,背对着时吟没回头,声音里带着一点点颤抖,“我们都对他不好,你要对他好。”

她靠在座位里,想了想,还是跟他说了:“我今天好像遇到叔叔了,我来的时候,他刚从病房里面出来。”

时吟收起手机,“嗯”了一声。

顾从礼微勾起唇:“那我妈应该很开心。”

白露的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手里捏着水壶看着她养的绿植,端庄又柔和:“是阿礼吧?”

时吟没有说话。

她挂了电话,再回头,白露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她想起几个小时前看到的那个男人,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眼睛漆黑,看人的时候目光像X射线,冷漠得不近人情。可是他笑起来,顿时又有温柔覆盖上眉眼。反差太大,这种阴晴不定的、分裂的感觉,也跟顾从礼有点像。

时吟乖乖应声:“好,我等你。”

不对,还是不像,顾从礼温柔多了,他就算不笑的时候,也是清冷孤寂的温柔冷月。时吟忽然眯着眼睛,两只手把着前面驾驶座的靠背,从中间的缝隙探过身去。

顾从礼沉默了。几秒钟后,他低声道:“我现在过去接你,你不准乱跑。”

顾从礼察觉到她的动静,回过头来。

她放慢了语速,耐心道:“我在医院,我来看看阿姨。”

小姑娘已经贴到他脑袋前,软软的嘴唇凑上去,吧唧亲了他一口。

时吟“啊”了一声,有点懂了。

顾从礼愣了一下。

他像没听见似的:“你在哪儿?你刚刚遇见谁了?”

等他反应过来,时吟已经飞速缩回去坐好,打了一个哈欠,缩了缩肩膀,靠进座位里,安安稳稳地闭上了眼睛。

时吟愣了一下,看了白露一眼:“怎么啦?”

时吟在家作息规律,时父和时母平时起得早,一起来时母就要去掀她的被窝,她连续几天早上七点多钟起床,和她平日的起床时间完全不符。这会儿午觉时间,她一上车就开始打哈欠。

“你在哪儿?”顾从礼的声音冷硬。

路程行驶到一半,顾从礼回过头,看见她歪着脑袋靠在玻璃窗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于是将车门落了锁,又把旁边自己的外套扯过去盖在她身上。

时吟回过神来,匆忙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接起来:“喂?”

衣领擦到她的下巴,有点痒,她皱着鼻子,嘟哝着扭过头去,抬手抓了抓下巴,半个脑袋缩进风衣外套里,一直盖到了鼻尖。

时吟怔住了。两个人对视了几秒,没人说话,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顾从礼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

“他们说我有病,说我脑子不清醒,我都知道,我不想治,也不想清醒。”白露抬眼,眼睛湿润泛红,“人清醒太累了。”

时吟交完稿子,暂时休息了一段时间。

时吟抬起头来。

忙过这一段,插画的稿子也交了,她过上了“朝五晚九”的生活——每天早上五点睡。相比顾从礼,她看起来真的像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她垂下眼,忽然轻声说:“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时吟第三次拒绝了顾从礼邀请她搬到他家和他一起住的提议,他索性不邀请她了,直接到她家来。他隔两三天就到她家来住,每次带一套衣服过来,再带点东西过来,没几天,她的房里到处是他的东西了。

时吟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白露却忽然不笑了。

她这个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卧室,被两个人的东西塞得满满的。好在顾从礼很爱干净,家务现在都由他来做,虽然以前好像也是他做的。

白露的眼睛发亮,像要把开心的事情分享给所有人的小孩子:“你要是早点来,还能让他见见你,不过他很凶的,你不见也好,别让他吓到你。”女人靠近了一点,亲昵地拉过她的手,神秘笑道,“他只对我温柔。”

时吟原本以为顾从礼只做主编要做的事情,两人待在一起后她才知道他有那么多的事。

时吟安静听着,没说话。

他还和大学朋友合伙开了公司,有些决策上的事情也要处理。

白露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不在乎,自顾自继续道:“之前每次看你来都只站在门口看着我,也不进来,我还在想你是不是怕我,我也不敢叫你。”她笑了笑,“刚刚啊,阿礼的爸爸过来了。”

时吟确定了她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以后,有点失落。她原本觉得漫画编辑只有那点死工资,她比顾从礼赚得多,那她就有更多的话语权,她在家里才是做主的人。

时吟摇了摇头:“他明天应该会来,我今天路过,就来看看您。”说完,她就安静了。郊区地处偏远,是某条地铁线路的最后一站,谁会没事儿路过这里?

结果她发现现实并不是这样,他还有小副业呢。

女人的头上依然盘着精致的发型,着一身月白色的长旗袍,浅棕的眼睛目光温和而柔软,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她看着时吟温声问道:“阿礼没来吗?”

某天晚上,时吟切实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当顾从礼抱着笔记本电脑靠在床上噼里啪啦敲键盘的时候,她手脚并用爬上床去,抽掉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一边。

时吟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床边。

顾从礼抬起眼来。时吟坐在他身上,抬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她:“你怎么有这么多工作啊?”

白露弯起眼睛笑了,放下手里的小水壶,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顾从礼的脸被她捧着,微微变了形,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冷淡的表情:“还好。”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时吟手足无措,她的指尖搓了搓,微微欠身:“阿姨好……我来看看您。”

时吟手上的力气加大了点:“你天天求着我跟你同居,就是让我看你工作的?”

听见关门声,她回过头来。

顾从礼微扬了一下眉:“我得克制。”

白露看起来精神状态好了很多,站在窗边摆弄着她养的两盆花,绿色的植物郁郁葱葱。她大概不怎么会打理植物,基本上就随便弄弄,任凭它们狂野生长。

时吟的脸红了。

她和白露不算熟,有几面之缘,而且这次她是一个人过来的,她怕吓到白露,没敢走近,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顾从礼轻轻笑了一声,抬手将她抱在怀里,她侧着头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他的心脏沉稳地、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

时吟进了病房,回手关上门,看见里面站着的女人。

她趴在他身上,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咪,软声叫他:“顾从礼。”

司机老李应声,启动车子。

“嗯?”

顾璘发呆了一会儿,转过头来,摆了摆手:“走吧,回公司。”

“你以后不要做这么多工作,你赚这么多钱,我就没有成就感了。”

黑色大门和大理石围墙拦住里面的世界,他透过铁栏,能够看到里面绿色的植物,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人声。

顾从礼勾起她的一绺长发,指尖一圈一圈地缠绕,他顺从问道:“嗯,你怎么没有成就感了?”

这家医院环境很好,管理森严,地处近郊,空气清新,设施全部是从国外引进的尖端设备,医疗水平毋庸置疑。

时吟抬起头来,下巴搁在他的胸膛上,扬起眼来看着他:“一个家里肯定是能赚钱的那个说话比较管用,你如果太有钱,那你以后就不听我的了。”

果然电话那边一头死寂,三秒钟后,顾从礼把电话挂了。顾璘靠进座位里,一只手撑着下巴直直看着窗外。

顾从礼显然没太理解她的脑回路,微顿了一下:“在你家,叔叔和阿姨谁做主?”

他尽心尽力地教育顾从礼,把自己的所学倾囊相授。明明只要听他的,顾从礼就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

时吟想了想:“我妈。”

他原本想不明白,他的儿子,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近的人,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

“谁听谁的话?”

顾从礼却厌恶他,否认他的同时也在否认他们之间的共同性,拼命想要和他拉开距离。

“我爸听我妈的。”

顾璘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他们骨肉相连,他的阴暗、挣扎、反抗,顾璘看得明明白白。

“那谁赚得多?”

顾璘是看着顾从礼长大的,对他太了解了。白露不理解他,他却愿意跟白露更亲近。

“我爸。”

三遍以后,那边终于接起电话了。顾璘没指望对方会说话,先开口:“女朋友不错。”

顾从礼拍了拍她的脑袋:“那我们也一样。”

顾璘没说话,静了几分钟,然后抽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第一遍,没人接。顾璘不急,也不生气,淡定地继续打。

时吟沉默了一下,脑袋抵在他的胸口晃来晃去:“那不一样的。我当然算计不过你。”她说完,抬手去拽他的耳朵。他总喜欢拽她的耳朵。

顾璘坐进去,司机上车,从后视镜里看着他:“顾总,您现在回公司还是回家?”

他的手指大概有什么魔力,每次他的手一伸过来,她就觉得酥酥麻麻的。她曾经私底下拽过自己的耳朵,把自己的耳朵拽得通红,也没有那种让人难以启齿的感觉。

门口停着一辆车,司机远远见着他走过来,绕到后面给他开了车门。

时吟的指尖捏住他薄薄的耳垂,揉了揉,又顺着耳郭摸上去,揪了揪他的耳朵尖儿,也没发现有什么好玩的。

他这个儿子哪儿都不怎么样,眼光和运气倒是不错。他回过身来,一路往外走,穿过绿化带和喷泉雕像,走到了医院大门口。

“好玩吗?”

她的性格是好的。

“不好玩。”她撇了撇嘴,撒手,然后撑着他的胸口准备直起身来,还没直起来,就被人扣着腰和后颈按下去。

顾璘轻轻笑了一声。她眼底的防备和不喜太明显了,可她还是乖乖巧巧地和他打招呼问好。

时吟叫了一声,胸口结结实实压在他的身上,撞得有点难受。她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扑腾了两下,被他压住了。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顾璘不慌不忙地点点头。女孩似乎有点意外,又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咬着唇,也朝他点点头,关上了门。

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低缓微哑,暗示意味很足:“你留着点力气。”

她的身上有一种没被社会浸染过的单纯和稚嫩。女孩进了房间,回手关上门,关门的瞬间她望了他一眼。

时吟:……

小姑娘穿着一件修身风衣外套,扎着马尾辫,皮肤白净,眼睛很大,看着人的时候眼睛发亮,干净剔透,她心里想的全部写在里面了。

时吟感觉她就像一张大饼,整个人瘫在床上,翻过来,转过去,翻过来,转过去,撒上芝麻加点盐,再卷点土豆丝儿,中间夹一根香肠。

顾璘看起来没什么反应,连一点恼火的情绪都没有。他摆了摆手,然后往外走。出了病房往外走了两步,他转过头去看时吟。

第二天,顾从礼神清气爽地去上班了。他走之前还进来亲她,叫她起床,让她把早饭吃了再睡。

时吟继续点头:“嗯,他没说您什么好话。”

她觉得自己像去健身房骑了一宿的动感单车,大腿内侧的肌肉都在抽搐。

“那你还……”他顿了一下,换了一种说法,“他应该说不了我什么好话吧?”

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齿,随手拽了一个枕头丢过去,然后软着身子裹在被子里,张牙舞爪挥舞着她的细长胳膊:“你赶紧到三十岁吧!”

“他说了。”

时吟一觉睡到十点多,还是被一通电话吵起来的。时吟迷迷糊糊地从枕头旁边摸起手机,“喂”了一声,人很困倦,带着浓浓的鼻音。

顾璘挑眉,有些惊讶:“从礼没跟你说我的事情?”

男人大着嗓门在那边喊:“时吟,天快黑了,你还睡!”

时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小声说:“叔叔再见。”

时吟眯着眼打了一个哈欠:“哪位?”

顾璘没说什么,他顿了一下,侧过身给她让了让位置:“你进去吧。”

“我,你苟敬文哥哥!”

可是他笑起来和顾从礼实在太像了。冰雪消融,天光大亮,让人不由自主一阵毛骨悚然。

刚睡醒,她反应有点慢,过了几秒才慢吞吞反应过来,想起这个人:“二狗啊,什么事儿?”

按照之前顾从礼给她讲的那个故事,顾璘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他冷漠无情,是利益机器。他利用了和白露的婚姻给自己带来了最大的收益,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

苟敬文那边的声音有点杂,不过什么声音都掩盖不住他的大嗓门儿:“我不是外派到北方去了吗,这个月刚回来,我们明天出去吃一顿儿吧。”他忽然一笑,那笑声羞涩得让人毛骨悚然,说话也带着一股北方味儿,“我顺便给你介绍一下我媳妇儿。”

他一笑,仿佛冰山融化了,他的眼角勾勒出淡淡的鱼尾纹:“我是他父亲。”

时吟把脑袋埋在枕头里,人清醒了一半:“你这出去一年婚都结了?”

男人又是一愣,然后笑了。

苟敬文笑得更羞涩了:“没呢,这不是明儿办订婚宴吗?”

她舔了舔嘴唇,清了一下嗓子,抬起头来直视着面前的男人:“我是他女朋友。”

时吟从床上坐起来,赶紧道恭喜。

时吟当然是站在自家男朋友这边的。

苟敬文像一个娇羞的小姑娘,向她夸了一顿自己的媳妇儿,最后不忘补充:“我昨天打了好几个电话,咱们同学现在可都有伴儿了,就剩你了,时大班花。我们知道你人美眼光高,不过过去回不去,人要展望未来,该放下的人咱们就放下吧,下一个更乖。”

时吟大概猜出这个男人是谁了。血缘很神奇,顾从礼跟白露长得很像,可是顾从礼跟这个男人似乎也有能够让人一眼认出来的共同特质。她想起这个人做过很过分的事情,顾从礼讨厌他。

“啊?”时吟有点茫然。

男人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从礼的朋友?”

她靠在床头,一侧头,看见顾从礼放在床头的水,还有干净的睡衣。

“我找……”时吟考虑了一下应该叫白露什么,抬眼往里面看了一眼,“我来看看白阿姨。”

昨天那件睡衣已经被蹂躏成一团,不知道跑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男人礼貌地颔首:“你好,你找谁?”

苟敬文顿了一下,忽然压低了声音:“咱们高中关系也算铁了,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说实话,之前那次同学聚会,我看见顾从礼还挺怕的,生怕你有什么过激反应。秦研怎么把他带去了呢?我是真没想到他俩能凑到一块儿。不过你也看开点儿,你看他一脸性冷淡的样子,没准儿他俩不太和谐呢。”

时吟愣愣地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冲他点点头:“您好。”

时吟:……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气质冷冽,样貌英俊,大概四十岁的样子,不太看得出年龄。

时吟清了一下嗓子,平静道:“二狗,我有男朋友了。”

门内站着一个男人,看见她也愣了一下。

苟敬文一愣,发出像鸭子一样的笑声:“咋回事儿啊?铁树总算开花了啊!明天你必须把他带过来给我见见,听见没有?带过来!哥哥帮你看看他的面相。”说到这里,苟敬文顿了一下,担忧道,“你这男朋友长得怎么样?我上午给秦研打电话,她说明儿也带伴儿过来,我肯定私心偏向你的,但是你这新欢旧爱颜值不能差太多啊,咱们顾老师那张脸确实帅气啊!”

时吟下意识回过头去。

时吟:……

明天就周六了,她跟顾从礼一起来也行。她转过身刚要走,病房的门被人唰地拉开了。

时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给了苟敬文执念,让他觉得顾从礼跟秦研在一起了。明明一年前那次遥远的同学会,顾从礼和秦研没有太多的亲密互动。好像是没有……吧?

她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怎么跑过来了,顾从礼也没在。她站在病房门口发呆了五分钟,摸了摸鼻子,打起了退堂鼓。

行吧,顾从礼那种人,肯跟一个女人去什么同学聚会,本来就是一种默认行为了。

时吟没独自来看过白露,每次都是跟顾从礼来的,也没进去过,就站在门口看一会儿。只那么站一会儿,她都觉得压抑。

想到这儿,时吟的火气又上来了,在心里默默记了他一笔,想着晚上一定要找他问问清楚,严刑拷打一下。

一路坐到终点,她出了地铁站打了个车。当她站在病房门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就这么迷迷糊糊过来了。

她端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两口水润润嗓子,然后微笑开口:“我男朋友的颜值当然比顾老师高。”

她正想着下一站下车,结果往终点那站一扫,愣了一下。白露住的那家医院好像在那边。地铁停了,时吟犹豫了一下,没下车。

苟敬文订婚宴这天,时吟做了三个小时的造型,她雄赳赳、气昂昂,像母鸡中的战斗机。

有了顾从礼以后,她很久没坐过地铁了,这条线的终点站很偏,算是近郊了,她差不多坐到终点前倒数三四站了,怪不得越坐人越少。

她去弄了三百倍柔顺的头发,带着一点点卷儿,不太听话的额发乖巧地服帖了,然后她使出浑身解数,化了一个极惊艳的妆。

时吟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外面的站名,又扭头看车上的运行路线图,才发现自己坐反了。

都说好的化妆师一定是有画画基础的,人像要很好,时吟的人像是当年学得最好的,处理人物面部的阴影得心应手。考虑到秦研现在是小花旦了,她肯定有专业的化妆师和助手,时吟使出了浑身解数。

地铁报了好几站,她才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站名怎么越报越陌生呢?

末了,她拿着顾从礼给自己送来的衣服,对着胸口发呆了一会儿。

没等几分钟,地铁进站,她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她上了车,靠站在角落里继续刷微博。

顾从礼站在门口,平静地看了她三秒,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反倒她先反应过来,脸红了,唰地把胸垫塞进柜子里,摔上柜门,瞪着他:“你进来怎么都不敲门的?”

地铁里人不多,时吟站在中间等,然后抽出手机刷微博。

顾从礼微挑了一下眉。

时吟从家里出来时还早,工作日的上午,刚好过了早高峰,她也不急,没打车,上了地铁。

时吟很凶:“这是我的闺房,少女神圣的私人空间,你别以为你是我男朋友就可以随便进的啊!”

时吟:……

顾从礼四下扫了一圈,看着这个到处是他的东西的私人空间,点了点头,云淡风轻道:“你昨天在你神圣的私人空间哭着求我……”

时母睁大了眼睛,抿了抿嘴角:“你就会这三个字。”

他说到一半,时吟飞扑过去扎进他怀里,两个手臂举起来严严实实地捂住了他的嘴。

时吟当然没印象,她没有热情地夸奖了自己两句:“哇,我真聪明。”

顾从礼顺势将她抱住,垂下眼眸。

“明年你不就二十五了吗,我二十五岁的时候,你都会背诗了。”时母学道,“鹅鹅鹅……”

她瞪着他,气恼又羞耻:“闭嘴!”

时吟呛着了:“妈,我才二十四岁,而且我们没谈多久呢,您急什么?”

顾从礼眸光淡淡,染上笑意,嘴巴被她捂着说不出话,低低“嗯”了一声。

时母对顾从礼这个女婿喜欢极了,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想都满意:“我看今年就不错呀,今年你们把日子定下来,订婚什么的先办了呀。你们掐着日子怀一个,明年生下来刚好是金鸡宝宝。”

时吟放下手,后退了两步,刚要赶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

时母继续道:“他三十,你这过完年也二十四了,你们两个没什么打算吗?”

她用批判的眼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发现这个男人确实过分,挑不出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从眼睛、鼻子、嘴巴,到身材、气质、衣品,都能一枪击中她的少女心,完全符合她审美的要求。

时吟点点头。

情人眼里出西施,时吟看不出他哪里需要装扮,扯着他出了门。

刚好她来例假,时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大手一挥,准了她重新回自己的狗窝。走之前时母还笑眯眯地问她:“吟吟,我记得小顾是二十九吧?”

两个人到了酒店门口,顾从礼刚停下车,时吟忽然探身过去,手拍在他脸上:“顾老师,你要给我争气。”

时吟无奈应承了。刚好她手边的工作做完了,也有一段时间没回去,就回家待了两天。

顾从礼很听话地说:“嗯。”

时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解释清楚,再三证明她真的没怀孕,时父将信将疑,一定要让她今天晚上回家,亲自面对面审讯一下才算完。

她才又想起来,忘记问顾从礼秦研的事情了。

时吟:……

车子停在门口,泊车的小哥哥还站在那里等着,时吟率先打开副驾驶座旁边的门下车,等顾从礼过来,两人进了门。

“时文翰,你把菜刀给我放下!”

苟敬文今天穿得人模狗样,他个子矮,未婚妻比他要高,看起来是温温柔柔的一个小姐姐,两个人远远地站在宴会厅尽头,正在跟人说话。

“你先听吟吟把话说完呀!”

时吟没叫他,和顾从礼进来了。有人先喊了她的名字,她回过头,看见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

时父:“我打死他!”

同学过来跟她说话,上次同学聚会这人没来,很多年不见,男同学目露惊艳:“真是你啊,我刚刚差点没认出你来。”他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笑出一口大白牙,“你坐这儿啊,这桌刚好都是咱们班的。”

“时文翰,你回来,你给我回来!你要上哪儿去?”

顾从礼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姑娘——确实漂亮,长腿、细腰、杏眼、樱唇,稚嫩的气质被三个小时的昂贵造型抹了个七七八八,整个人显得纯真又妩媚。

没人理她,那头一阵鸡飞狗跳。

顾从礼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前站了站,遮住男同学一半的视线,然后俯身在她耳边问:“这酒店的冷气开得足,你冷不冷?”

时吟赶紧道:“哎,不是,不是我!怀孕的不是我!”

时吟扭过头去感受了一下,连点儿冷风都没察觉到,茫然地摇了摇头:“不冷呀。”

时母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慌,她哆哆嗦嗦的:“哎哟,你干什么啦,我看小顾不是这样的人,你先听吟吟怎么说嘛。”

顾从礼淡淡地直起身,“哦”了一声。

电话那头寂静了三秒,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时父的声音传来:“是不是上次来的那个姓顾的?”

他这么一问,倒把整桌人的视线吸引过来了,一桌子的高中同学神情各异。

“假如我怀孕了,然后男的不负责任,我想跟他分手,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你会同意吗?”

顾从礼那年在实验一中是画室老师,他那个时候刚毕业没两年,还是编制外的。实验一中虽然说是美术实验基地,但是画室和学校内部还是分开管理的,大多数同学跟他没有交集。

时母:“你说呀。”

但是顾从礼有名,因为他长得帅,全校的人都知道画室那边有一个小帅哥。

时吟应声,聊了几句家常,突然问:“妈,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后来出了事儿,其实所有见过顾从礼、和他相处过的人都觉得那是一个误会。这个人骨子里的冷漠,只要是亲眼见到过他的人,都会明明白白地感觉到那不是假装的。

“喂,吟吟啊。”

只是高中生涯里,平淡无奇的日常出现了这种调味剂,所有人都不在乎它的真假。

时吟跟她聊了几个小时,挂了视频以后感触颇深,她忽然有点想家了,于是给时母打了一个电话。时母那边好像在跟她的小姐妹还是亲戚聊天,接起电话来时吟能听到那边女人说话的声音,好热闹。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得谣言会造成多大的影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看热闹的人,后来渐渐懂了生活,才明白其实最可怕的伤害早就在自己懵懵懂懂的青春时期造成了。

“我说找男人干什么,他还没我能赚钱,本事不多,毛病不少,我有儿子了还需要男人吗?”

所以,男同学们看见顾从礼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其实是有点儿心虚的,心虚完了,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除了我爸差点打死我,然后三个月一句话都没跟我说以外,过程还挺顺利的。”林念念笑嘻嘻地说,“我都决定了,总不能反悔吧?我妈倒没说什么,只是问我以后还打算找不找男人。”

还好他现在很好,只是好就好吧,他怎么跟时吟一起出现了呢?

二十多周的孕期,已经开始显怀,她最终决定把孩子留下了。

男同学有些傻眼,他之前明明在群里看见有人说顾天仙被秦研拿下了,还带出去吃饭了。

电话里,林念念的声音轻快,两个人说了几句以后开了视频,她给时吟看自己的肚子。

想着曹操曹操就到了,订婚宴开始,众人没再说什么,时吟和顾从礼落座,秦研姗姗来迟。

自从上次以后,林念念回了老家,时吟有时候会在微信上问问她的情况,她始终不愿多说。她主动联系自己,是最近第一次。

高中同学这边坐了三桌,实验班两桌,剩下一桌都是苟敬文认识的别的班的同学。秦研不是实验班的,本来不坐这边儿,但是那边的桌子坐满了,只剩下顾从礼旁边一个空位置。

赶在截稿期前提交了画稿后,时吟接到了林念念的电话。

小花旦还是穿红衣,戴着大大的墨镜,只身一人进来了。时吟往后看了一眼,没看见有别人进来。

《鸿鸣龙雀》卖得很好,预售期间销量几乎破万,发行近一个月,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大概再有两个多月会断货加印。

秦妍落座后,顾从礼左手边坐着时吟,右手边坐着秦研,实验一班原本寂静的气氛显得更加寂静。

时吟脸红了,蹭着椅子推他:“你快走快走,我要工作!”

当年实验一中他们这个年级,男生们私底下评出两个级花,实验班的时吟和普通班的秦研。

半晌后,他淡声道:“我以后会注意。”

男同学偷偷摸摸往这边瞥了两眼,又看看面不改色坐在中间的顾从礼,暗叹:好艳福。

顾从礼也沉默了。

好些人已经控制不住了,看着这边眼睛发亮,问题堵在嗓子眼里,思考着什么时候往外吐,就这么看了十分钟后,他们发现不用吐了。

时吟摇了摇头:“不用了。”她说完,自己先沉默了。

人的行动和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他顿了一下,视线停在某处,问:“你要不要看医生?”

整个过程中,顾从礼的眼睛就像长在左边了,他时时刻刻关注着时吟要吃什么,一眼都没往秦研那边看,就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他没答话,往她身上扫了一眼,休闲的居家短裤下是一双笔直、白皙的长腿。

秦研倒是不怎么介意,只在坐下来的时候打了声招呼,剩下的时间都很平静。秦研确实是喜欢顾从礼的,今天过来看见这两个人,心里确实不是滋味。

时吟翻了一个白眼:“实在是顾老师之前过于热情,让我有些害怕。”

但是人到了这个年龄,进了娱乐圈,很多事情都不太一样了。

时吟心想:你这叫没打算做什么?

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现在无所谓,什么男人能让她红,好像比喜欢这种缥缈的东西重要得多。

顾从礼笑了,直起身来:“本来我没打算做什么,没想到时一老师这么热情。”

而且,她很久以后才想明白,也许顾从礼对她从没有兴趣。

时吟调整呼吸,然后瞪他:“主编,你最近又忘了吃药了。”

两人一年前那次相遇以后,他的配合,甚至他愿意和她一起去同学聚会,并不是因为她,他的目标大概另有其人。

时吟:……

时吟第一次参加身边同龄朋友的订婚宴,感受到了事情有多少,苟敬文忙得脚不沾地,只来得及过来打两声招呼。他正要走,目光扫到时吟的时候一顿,脚步硬生生停住了。

顾从礼的指尖滑过她潮湿的眼角,声音沙哑,又轻又柔:“你哭给我看看,今天就饶了你。”

他的视线落在她旁边的顾从礼身上,然后脱口而出一句脏话,旁边的未婚妻偷偷拧了一下他的胳膊。

过了好半天他才放开她,女孩软软地挂在他的身上。

苟敬文“嗷”的一声,哀怨地侧头看了一眼,声音可怜巴巴的:“媳妇儿,轻点儿。”

时吟抬着头,抬臂勾住他的脖子,顺从地贴上去吻他。

女孩子笑得灿烂:“不好意思啊,你们就当没听见。”

他的手掌扣住她的腰,将人提起来,屈身放回椅子里,然后撑着桌边垂着头:“再亲一下。”

时吟笑眯眯地说:“怎么样,我男朋友的颜值确实比顾老师好吧?”

顾从礼闭了闭眼,心想:小丫头越养越像一个妖精。

苟敬文“你”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最后恍惚地摆了摆手,朝她竖起大拇指:“您牛,我败了。”

她顺势捧起他的脸,垂下头,亲了亲,小声撒娇:“顾老师……”

时吟心里的一口郁气这才散了。一直被别人以为自己的男朋友和另一个女人有一腿,这事儿让人特别郁闷。可是看着秦研毫无争斗欲望的样子,时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心眼儿了。

时吟站在椅子上,一下子比他高了,她满意地垂下头,看着他扬起了头。她头一回用这种俯视的角度看人。

但是在意就是在意,她不会因为情敌的淡定就变得释然。

椅子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她站得有点儿不稳,顾从礼连忙抬手抱住她,另一只手扣住椅背。

订婚宴一结束,两人开车回家,一上车时吟就凑过去低声问顾从礼:“顾老师,我有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时吟哭丧着一张脸,抬头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手把着桌边,人直接踩在椅子上站起来了。

她一般开始吃醋的时候,都是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时吟理解了他的意图,她把着桌边儿又往后滑了一段儿,还没滑远,就被顾从礼拉着椅子把手拉了回去,拽到自己身前。

顾从礼弯起唇:“嗯,你问。”

顾从礼眼神深邃,嘴角微微垂着。

“很早之前,一年前的那次同学聚会,你为什么会跟着秦研一起过去?”

椅子带着滚轮,时吟推着顾从礼往后退了一点点,皱巴一张脸看着他。

顾从礼瞥了她一眼:“一年以前的事情,你现在才问?”

顾从礼垂着眼,微歪着头皱了一下眉,神情有些茫然。

时吟撇撇嘴:“本来我忘了,但是最近这个人又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又想起来了。”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他腹肌的纹路。

顾从礼缓缓道:“我也忘了,是因为什么来着?”

顾从礼走到桌边,身子往前一靠,时吟立马丢下笔举着手,掌心贴在他的腹部,做拒绝状。

他一副准备糊弄她不想说实话的样子,让她睁大了眼睛,越来越觉得他是因为心虚。她抬起手指着他的鼻尖怒道:“你是不是本来想泡的是秦研,结果人家没看上你,你就退而求其次了?”

顾从礼倒是没说什么,他只在提出想让时吟搬去和自己一起住,被她拒绝了以后,直接沉默地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因为他三十岁了,该找一个结婚对象了。这好像说得通。

她这段时间闭关,每天过着书房、卧室、浴室三点一线的生活,吃饭都在桌前解决,确实没什么时间搭理顾从礼。

时吟很愤怒,愤怒完又纳闷儿了:“还会有女人看不上你?”

顾从礼没说话,倚靠在门边垂眸看着里面的姑娘,安静无声,神情温柔。时吟被盯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

顾从礼看着她,眼神奇异,似乎在惊叹她的脑回路到底是怎样的。他顿了一下,将她指着他的食指拽下来,低声道:“除了你,没有别的女人看得上我。”

小姑娘穿着白色的T恤,袖口和领口处带着红色条纹。她盘腿坐在椅子上,头上一根棉质发带束起碎发,上面用黑色的笔写着大大的字。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电脑屏幕,看都不看他,笔尖在数位板上唰唰地画。

时吟大怒:“你果然是拿我将就的!”

天气渐暖,厚睡衣重新换成居家的棉质T恤衫和热裤,顾从礼一推开书房门,就看见时吟这样一个造型。

他终于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拉着她的手指凑到唇边吻了吻,又轻轻咬了咬,声音平缓而温柔:“时吟,我会去同学聚会,是因为你在那里。”

甚至后来有小道消息称,几位和之前那位大大情况差不多的画手正在准备联名起诉。不过这些事情跟时吟没什么关系,她闭关了一段时间,因为截稿期将近。她在额头上绑了一根发带,上面用黑色水性笔写了两个字——奋斗。

时吟一毕业就选择了漫画家这个职业,最开始顾从礼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她家庭幸福美满,学生时代简单,就像她说的,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挫折就是他,毕业以后她选择了自由职业,做事全部随性而为,没有经历过阴暗职场,也没有被社会浸染。

离年糊了个彻彻底底。

她机灵又纯真,看问题通透却也迷糊,她是真的二十几年来都活得简单,干净得像一张洁白的纸。

新连载被腰斩,微博下面随便点开前面的几条,下面的留言上千条几乎全是骂她的。这不是什么无关痛痒的小黑点,而是原则性的问题,她几乎无法洗白。

顾从礼是墨,他从小到大看透了太多人性丑恶的一面,很久以前他看见那些拥有幸福家庭的同龄人,会想上天对自己是不公平的。

离年的新连载还在继续,三周后,她的人气排名连续倒数,作品被腰斩。连载在周刊、月刊上的作品能否画完,是不受作者控制的,人气投票排名连续处于中下的话,出版社会考虑腰斩,直接把这个作品踢掉,换成别的新连载。

可是现在,他又觉得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恩惠,这大概是一种天意。她没见过污浊,他来替她看;她没经历的那些挫折和黑暗,他都替她经历。

这件事情以后,从阳文化的信誉值荡然无存,其旗下的所有刊物销量都在大幅度下跌。顾从礼之前工作的时候,时吟瞥了一眼他电脑上各家业内竞争对手的曲线对比分析表,从阳文化的情况简直惨不忍睹。

上天让他感受这个世界双倍的恶意,他愿本该属于她的那一份苦难转移,让他独自一人承担。

——三遍以后,顾从礼终于接起电话了。顾璘没指望对方会说话,先开口:“女朋友不错。”

如此,她便只看得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