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吟眨眨眼,继续说:“当时我觉得,能画出这样故事的人,内心一定很温柔。”
无论多么罪恶的人,在他们的灵魂深处,一定依然是郁郁葱葱的、生机勃勃的,像稚嫩的幼苗拼命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鸿鸣龙雀》上次的签名版是印刷厂那边把扉页纸寄过来,时吟直接在纸上签完,然后寄过去滚胶装订的,这次加印的一千套签名版直接装订成册,时吟自己去了印刷厂签。
背着光前行的人有阴影遮住前路,反之亦然。肮脏、泥泞的沼泽里也能长出洁白无垢的花,人也如此。
因为上次海报的事情,她已经跟印刷厂的负责人很熟了,顾从礼那天没和她一起,印好的书整整齐齐码在台面上,需要签字的一共有一千本。
“后来长大了以后我又看了一遍,忽然觉得那是一个治愈系的故事,我觉得很好。好人不会盲目善良,坏人也不都是阴暗的。”
因为书前两天就印好了,所以没在厂内,放在印刷厂大院西边的一个单独的小库房里,印刷厂的工作人员将她带过去,她一个人坐在里面,对着一桌面的书,内心十分绝望。
顾从礼的眸色暗了暗:“所以你别看了。”
整整一千本,她要签到什么时候?
她忽然坐起身来,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撑着床面看着他:“我第一次看到欺岸的那本《沉睡之日》,觉得这个漫画作者画的东西都好可怕。”
还好她的笔名比较好写,她想了一下欺岸的笔名,笔画那么多,签起名字来得有多痛苦啊!
她的发梢扫过顾从礼的脖颈,有点痒,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抬手勾起她的长发:“不会。”
不过欺岸大大那个咖位,可能就签一百本吧?再想想甜味苹果糖,有五个字儿,时吟顿时心情舒畅,拿起笔夹在指尖,开始刷微博。拖延症这种病症,她在各个方面都有体现。
时吟却依然笑眯眯的:“欺岸老师,你画完的东西自己会看吗?”
刷了一个小时微博,眼看着快两点了,时吟终于放下了手机,打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塞好耳机,开始签名。
这些东西,他希望她越少接触越好。
她抽过来一本,签好,再整整齐齐地码到一边去。
欺岸这个名字是他的阴暗面,他曾经所有的不为人知都可以由欺岸通过手里的画笔发泄出来。
她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不知道多久,小拇指边缘被纸磨得通红,一长条的凹字形库房,墙边堆着满满的书和纸张,只有中间一张巨大桌子让她坐。
顾从礼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无聊、寂寞,又凄冷。
时吟歪着脑袋:“那些漫画是你画的那些吗?”
她开始后悔了,应该把顾从礼也叫来陪她一起签名,这样还能跟他说说话。她趴在桌子上握着笔唰唰写字,忽然闻到了一股爆米花儿的味道。
顾从礼抿了抿唇,忽然道:“时吟,那些漫画你少看点。”
最开始,时吟以为是她的错觉,大概是印刷厂的油墨的味道,后来味道越来越重,哪里是爆米花味儿,就像纸张被点燃了散发出来的味道。
时吟捧起他的脸,鼻尖蹭了蹭鼻尖:“哪里,这是我对欺岸老师的崇拜。”
她脸色微变,抬起头来,鼻子动了动,库房的另一头隐隐冒着烟,一点一点儿飘过来,味道呛鼻。
顾从礼垂眸:“你现在准备捧杀我了?”
时吟唰地拽下了耳机,站起来往那边跑。
但是现在别说一盆了,几桶都浇不灭她开心的感觉,她抱着他笑眯眯的:“欺岸老师动不动就加印三亿、五亿本,我们这种小透明一万册的开心你当然不懂了。”
堆在角落里的纸已经烧起来了,因为刚好在凹陷的地方,时吟坐在中间根本看不到,如果不是闻到了味道,就只会在它烧过来的时候才发现。
不需要任何言语,他的冷静就是对时吟泼的一盆冷水。
时吟顾不上别的,一边大声喊人,一边往门口冲过去,偏偏门在那头,她刚跑过去,门口一直堆到天花板的一摞纸烧了一半,颤颤悠悠地倒下来。
男人的睡衣被她拽得乱七八糟的,但他依然很淡定,云淡风轻道:“厉害。”
时吟尖叫了一声,飞快躲开往后跑。
时吟的《ECHO》从来没有加印过,上市至今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时吟开心地抱着顾从礼在床上打滚:“我的作品加印了!我厉害吗?”
黑烟滚滚,火星舔着纸张唰地蹿得老高,深红色的门被掩在火焰后面。
《鸿鸣龙雀》动画化的消息带动了漫画连载以及单行本的销量,一个月后,《鸿鸣龙雀》单行本加印一万册,包含一千套签名版。
旁边是易燃物,火势很大,不过几分钟,温度开始升高,烤得人眼睛发干、脸颊发烫,仿佛连衣服都要点燃了。
她在写作和推理方面的能力确实是神赐的天赋。
眼看着火苗顺着墙边的纸一点一点蔓延过来,时吟闭上了嘴巴,尽量屏住呼吸,往库房尽头的窗口跑过去,猛地推开窗户。
从字里行间看得出,韩萏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甚至很是活泼了。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约定好等她那边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两个人合作创作,韩萏写脚本,时吟来画。
窗上都有铁栏杆护栏,新鲜空气进来,烟雾往外跑,就那么一眼,她看见有人影一闪而过。
韩萏之前一直在和战栗的狸猫打官司,涉及家庭暴力和知识产权保护这方面的官司本就不太好打,拖拖拉拉到现在将近一年,最近才好不容易有了点儿进展。
时吟顾不上去看,转过身来飞快找了一圈,然后跑到墙边打开灭火器箱,抓起灭火器,拉掉保险栓,把灭火器抱在怀里,对着门口火势最猛的地方狂喷。
行业内很多人纷纷转发恭喜,时吟收到了韩萏的信息。
火势太大,小小的灭火器收效甚微。
顾从礼效率很高,《鸿鸣龙雀》动画化这件事情很快确定下来,《赤月》官方发布了这个消息,时吟转发了一下。
外面噪音越来越大,有人大喊着她的名字,她丢下灭火器,捂紧嘴巴蹲在地上回应了一声,火焰已经蔓延半间屋子,桌上她刚签好名的一摞摞书被火舌舔到,瞬间蹿起火苗。
时吟甚至觉得顾璘是可怜的。因为他终其一生没能被谁毁掉,没能遇见那个让他心甘情愿停留下来的人。
浓烟争先恐后地窜进她的嘴巴和鼻腔,身体被热气烫得像要被点燃了,她呛得拼命咳嗽,然后听见“嘭”的一声巨响,有人撞开了库房的门。
时吟不知道顾璘在这场悲剧里到底算不算罪恶的那一方。说错,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有什么错,天性如此罢了。
时吟蹲在地上抬起眼来,迷迷糊糊地看着对方冲过火舌朝她跑过来,周身席卷着雪花般的干粉灭火剂。
于是她争吵、无理取闹或者歇斯底里,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一切不过是因为她想要得到对方多一点点的、哪怕一点点的在意和爱。但他给不了。
时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像白露那样的女人,在得知对方不爱她以后,无论对方有多么滴水不漏,都根本没有办法做到粉饰太平维持婚姻。
顾从礼抱起她冲出了门,门口全是拿着灭火器的员工,消防车来得很快,她缩在他怀里,咯咯地笑。
说白了,这段婚姻里,两个人过于不般配,错的人和错的人结合,塑造出的只有悲剧。白露想要纯粹的、毫无瑕疵的爱情,而除了这个,顾璘什么都能给她。
他垂下头,抿着唇看着她,声音紧绷:“你有没有哪里被烫到?”
她看懂了,他一定不会被任何事物影响,他做的每一件事有着自己的目的,不会有丝毫犹豫,也不为任何人停留。
时吟摇了摇头,继续笑:“没有。”
他说起婚姻来,就像谈一场生意。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是没有温度的。
顾从礼不说话了。时吟抬起头来。
时吟说不出话来了。
男人忽然之间像脱了力一般,身体一下子塌了下来,只有抱着她的手臂死死地将她扣在怀里。
顾璘微皱了一下眉,似乎对她的话很不理解:“我们门当户对,她是很好的结婚对象。”他顿了一下,神情淡淡的,“如果她没有一直莫名其妙地胡闹,我们的婚姻可以很成功,我对她很好。”
时吟抬手轻轻戳了戳他绷得直直的嘴唇,轻声说:“我没事,还好你来得快!对啊,你怎么这么快啊?”
女孩看着他,目光温和又安静:“您不爱白露阿姨,为什么还要和她结婚呢?”
“我觉得你会无聊就过来了。”
顾璘一怔:“什么?”
消防员来得很快,一个穿着橙色衣服的小哥看见他们俩,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兄弟,有事儿的话去医院抱,没事儿就回家抱吧,啊!”
“白露阿姨没能毁了您吗?”时吟轻声问他。
时吟脸红了,两条腿蹬了蹬,小声说:“你先放我下去呀,我真的没事。”
如果她当初没有鼓起勇气走近他,是不是现在的他也会变成顾璘这样,无欲无爱地活着?
顾从礼不说话,沉默地将她放下。她脚落地,刚站稳,他忽然抬起手臂将她抱在怀里。
他当时的眼神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冷漠得近乎无情,甚至不见情绪的起伏,对万物都漠然。
他的力气太大了,箍得她生疼,感觉整个人要被镶嵌到他怀里似的,他头颅低垂,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颈间。
时吟闻言,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遇见的那个顾从礼。
时吟抬手环住了他的腰。
顾璘沉默了,半晌后突然开口:“如果没有你,从礼会成功,会跟我一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容易满足,是你毁了他。”
顾从礼忽然开口:“时吟。”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后我不在,你哪儿都不许去。”
时吟垂下眼:“您只是爱自己而已。”
尽管时吟已经再三强调没事了,但顾从礼还是强行带她去了医院,里里外外查了个彻彻底底,确定确实没问题以后才带着她回了家。
顾璘的眼神平静:“他是我的儿子,我当然也是爱他的。”
印刷厂负责人跟去医院道了歉,后来又打了电话过来。最近几年包装工厂、印刷厂起火的事件太多,它们整个印刷厂都安装了灭火装置的,唯独那个旧库房没有装。
“顾叔叔,顾从礼跟您不一样,”时吟认真地看着他,“他懂得什么是爱。”
那个地方背阴,阳光并不强烈,除非意外,不然自燃起火的概率很小,所以只放了一个灭火器在里面。
顾璘似乎真的很困惑,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看着时吟:“我难道不是为了他好吗?我可以让他成长为人上人,变得更优秀,他明明跟我那么像,可是他一直更喜欢他母亲。”
没想到就出了事情,也不知道火是怎么起来的。
顾璘继续说:“他像我,性格和我特别像,我其实是高兴的。他可以很优秀,他的能力和才智远胜于很多人,甚至胜过我。我手把手培养他,我对他寄予厚望,可是他讨厌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时吟听着,忽然想起之前开窗的时候,她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时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沉默地听着。
“调监控。”顾从礼忽然道。
顾璘面色不变,优雅地切着牛排,忽然转了话头:“从礼从小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早熟,很小的时候就很沉稳。”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
去年春天,他来做主编,两个人重逢,也没有错。
顾从礼手里拿着电话,声音低而轻:“死角?那就把整个印刷厂那个时间里每一个角落的监控全部给我调出来。”
“去年春天遇见的。”时吟保守地说。
他面无表情,浅棕的眼眸冷冰冰的,跟平日里那种淡漠不太一样,阴影层层叠叠地缠绕,让他看起来像是刚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无常。
这个问题问得好,非要说起来的话,七八年前吧。
时吟悄悄地抬起手,轻轻拽了拽他的指尖。
“你和从礼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此时刚洗好澡,吃了点东西,靠坐在床上。顾从礼侧眸,挂断了电话,垂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问:“你睡一会儿?”
这就来了,时吟打起了精神。
时吟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躺下了。
时吟打起精神来,已经做好了不被金钱和利益诱惑,全心全意捍卫自己爱情的准备。顾璘轻轻笑了一声:“你不用紧张,今天我是来找你聊聊天,作为从礼的父亲。”
顾从礼将她身上的被子拉高,隔着被子像拍小朋友似的拍她:“睡吧,我陪你。”
那她就让顾从礼在他市中心的复式大房子的房产证上写上她的名字,毕竟她接下来马上要为了他放弃一千万的支票呢。
时吟再次得到离年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
随便他想说什么,反正顾从礼也不听他的。如果他像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给她一张一千万的支票让她离开他儿子呢?
之前被几个原画师联名告了个彻彻底底以后,她消停了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动态和消息,结果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竟然是因为纵火被逮捕。
她原本在来的路上还一直有点紧张,不知道顾璘单独找她出来是准备干什么,结果到这儿以后,反倒淡定了。
时吟早知道顾从礼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他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那个人给揪出来。
时吟猜测他应该比时父年纪稍大,但是时父现在眼角已经有皱纹了,笑起来尤其明显,很是和蔼可亲。虽然时父很少会笑。
离年这段时间过得很惨,在网上被骂,之前一年赚的钱拿出去赔偿花了个七七八八,而从阳文化那边干脆直接联系不到,彻彻底底弃之不顾。
顾璘抬起头来,上次匆匆一瞥,今天见到,时吟忍不住再次感叹,他真的很年轻。
因为长相曝光,她连出门都胆战心惊的。结果这个时候,《鸿鸣龙雀》却要动画化了。
时吟走过去,微微点了点头:“您好。”
自己什么都没了,时吟却什么都有,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被她遇见了,凭什么她运气能这么好?
顾璘订了一家私房餐厅,时吟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四周安静,隐蔽性极好,男人远远坐在背对着门口的位置,依然是一身黑色的笔挺西装,头发从后面看也一丝不苟。
这个世界上哪儿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怎么能这么不公平!
可是如果想和他一直走下去,逃避也不是解决的办法。总有一天,这些事情都是需要面对的。
歹念起,只是一瞬间的事。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她知道顾从礼不喜欢,他看起来似乎完全不想让她接触他父亲,不想他们有丝毫联系。
盛夏,天气潮湿燥热,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好像没有哪里不对劲儿,时吟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压力,就好像他说的话她完全无法拒绝。
《鸿鸣龙雀》动画化的项目落实,预计明年初开始投入制作,摇光社大楼门前,很多男女顶着骄阳站在门口聊天。
男人似乎听出来了时吟声音里的紧张,声音很平和:“时吟小姐今天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有路过的女孩子好奇地问旁边的人:“您好,请问里面是在干什么呀?有什么活动吗?”
顾璘怎么知道她的手机号码这种事情她根本没想过,顾从礼本来已经神通广大到无所不知了,他老子怎么可能比他差?
她问完,一抬头就后悔了——妈呀,这人长得太凶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看手机,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听错,然后结结巴巴道:“您……您好……”
他看起来好像有一米九,拧着眉,一脸不耐烦,漆黑的眼睛瞪着她:“时一的签售会。”
时吟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下去。
女孩子不敢多问了,赶紧退后了两步,白着一张小脸儿连声道谢。她以为时一是哪个作家,好奇得很,拉着身边的女伴往里走。
她将手机重新放到耳边,刚好听见那边男人开口:“你好,我是顾璘。”
她们一进去,就看见坐在桌前的漂亮姑娘。
她说完,对面好半天没声音,沉默得很怪异。她把手机拿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她穿着一条款式简单的浅灰色连衣裙,白皮肤大眼睛,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垂眸在面前的书上写着什么,几绺碎发垂下来,好看得像在摆拍。
经历了一下午反复的对话,时吟已经从最开始的亢奋心情里走出来。当电话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时吟面无表情地接起来,麻木而熟练道:“谢谢谢谢。”
女孩子一眼认出来了,这不就是那个……之前在飞机上!
整个下午,时吟又接到了很多个电话,以及微信、微博等各种社交软件上面的消息。
果然,她一侧头,发现对方身边站着一个气质冷冽的男人,浅灰色衬衫像是情侣款,低垂着头看着在写字的姑娘,眼神缠绵又温柔。
顾从礼:……
女孩激动得直拍大腿:头等舱超甜的那对情侣!
时吟斩钉截铁地说:“就这样吧,赶紧,赶紧!如果资金方面有问题,我直接出钱。”
她做空姐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地面上遇见乘客,还是给她留下了那么深印象的人,她眼睛发亮,颠颠地去买了一本书,跑过去排队等签名。
顾从礼:“嗯?”
好不容易等到她了,她期待地看着时吟,忍不住问:“您好,您还记得我吗?”
“不用问了。” 时吟干脆道。
时吟抬头仔仔细细瞧着她,确实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对方。
“嗯,我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回去跟你说这个的,要问一下你的意见。”
她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呀,我记忆力不太好。”
“《鸿鸣龙雀》动画化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他们都来找我,结果我什么都不知道!”
女孩也不在意,等她签完名,美滋滋地说:“您和您老公真般配。”
顾从礼看了一眼时间,猜想她应该起床没多久:“怎么了?”
时吟愣了一下,脸红了。
顾从礼:……
她连忙道:“不是,这是我男朋友……”
电话一接通,她就喊了一声:“顾从礼!”
女孩瞪大了眼睛,东北味儿都出来了:“他怎么还不是你老公呢?”
所以说,她的作品,她确实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挂了电话以后整个人还有些恍惚,心脏怦怦怦越跳越快,指尖发凉,手都忍不住发抖。她飞速给顾从礼打了一个电话。
她后面那人也探过头来:“咦?他不是时一老师的责编吗?”
时吟:……
“他不是责编,是男朋友。”
“西野奈老师的工作室最近不是在跟摇光社谈合作吗?好像是那边的管理层说的吧。”
“也可能是责编变男朋友。”
“西野老师又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就不能是男朋友变责编?”
“好像是西野奈老师告诉他的,之前我听到他们在聊天。”
“天哪,我时一女神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情敌就在眼皮子底下站着,我竟然一直天真地以为他们是纯洁的编辑和漫画作者的关系!”
“所以,他是怎么知道的?”
隐藏在人群中的西野奈忽然掐着嗓子大声喊道:“我不信,我不相信!除非他们俩当众接吻!”
时吟想起来了,梁秋实以前只给她一个人做助手,有时候也有空闲,她就让他去了林佑贺那儿,跟着不同的漫画家可以学到不同的东西。
有几个人随声附和,而后所有人开始整齐大喊。
“你不是介绍了我去贺哥那里做助手吗?我刚刚才听他说的。”
“当众接吻!”
时吟十分怀疑:“你怎么知道的?”
“接吻!”
如果只是梁秋实或者林佑贺来电庆贺,时吟还会觉得是恶作剧,但是连林语惊都打了电话过来,那这个恶作剧也太真实了吧?
“当众!”
时吟听懂了,就是《鸿鸣龙雀》要动画化。可是她一点都不知道啊。
“快点接吻!”
“《鸿鸣龙雀》啊,不是准备动画化了吗?不过老师,您这本漫画虽然已经画了一年,但是内容还是有点少,感觉要再等一段时间这个项目才会开始筹备吧,或者加一些原创的支线剧情进去?”
时吟看着下面乱成一团的人群,一脸蒙,红着脸无所适从。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举办签售会了,但是为什么每次的状况都不一样啊?
梁秋实那边已经在搭配制作阵容了,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时吟听得头都晕了,连忙喊停:“不是,动画是什么意思啊?我吗?”
时吟清了一下嗓子,拿起麦克风:“哎,你们冷静一点儿啊!”
时吟一愣,今天第三次发出“啊”。
有女粉哭泣着喊她,声音大得震天动地:“当众接吻!”
梁秋实平时是一个稳重的小男生,有一点点这个年纪的人独有的性格,他喜欢装深沉,此时却难掩雀跃:“动画呀!老师,您会参与制作吗?CV呢?”
时吟连耳朵都红了,手足无措地抬起头来,看向顾从礼。男人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依然是什么都不打算管的姿态。
时吟盘腿往沙发里一靠,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到底在恭喜我什么啊?”
时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时吟:……
他每次都这样,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害羞似的,让人生气。她鼓了鼓嘴巴,忽然撂下笔,扭过身去,抬起手臂,一把抓住他的领带往下拉。
梁秋实整个人兴奋得不行,电话一接通就开始号叫:“老师!老师!恭喜你啊!”
男人猝不及防,被她扯着弯下腰来,俯身垂头,下一秒,柔软、温热的唇瓣贴上来。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一只手撑住桌边任由她亲吻。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以后,通话结束。时吟将林语惊的手机号码存进通讯录,然后看了一眼时间,刚想给顾从礼打一个电话,手机铃声又响了。
现场寂静了三秒钟,然后沸腾了。
时吟:……
善意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女孩子在尖叫,男生们吹出长长的口哨声。
林语惊沉默了,片刻后笑道:“这个我觉得不应该我来告诉你,你问顾从礼吧。”
空姐感动得哇哇哭,一转身撞到一个硬邦邦的胸膛,抬头看见是之前在门口碰见的那个男人,此时正黑着一张脸,凶神恶煞地看着她。
她又“啊”了一声,盘腿坐在沙发里:“谢谢。”她顿了一下,有点迟疑,“不过,你恭喜什么?”
空姐顿时将眼泪憋回去了,吓得打了个嗝,抹了把眼泪,哆哆嗦嗦地道:“对……对不起!”
只不过这个Boss是一个甩手掌柜,她高薪聘请了一大堆人才来管理公司,自己几乎什么事情都不管,每年只有在年会、聚会等各种活动或者团建中才会出现。她是玩票的。
林佑贺皱了皱眉,嫌弃地离她远了点儿。
时吟想起来了,是之前那个红裙小姐姐。后来她问了顾从礼才知道,这个人真的是摇光社的Boss。
他又扫了一眼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夹了一张纸巾给她递过去。
她笑了一声,自我介绍:“我是林语惊,之前年会上我们见过一次。”
窗外天光大好,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骄阳照射在摇光社门口立着的大大的立绘牌子上。
“时一老师,恭喜你了。”女人的声音轻轻淡淡,十分舒适好听,有一点耳熟,却让人一时间想不到是谁。
蓝衣的鸿鸣和红衣的大夏龙雀手里各持着一把长刀,交叠在一起,刀锋凌厉,隐隐泛着光芒,上面是遒劲有力的黑色毛笔字:国漫的锋芒。
时吟举着电话干瞪着眼睛,她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又响了。这次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接起来,礼貌地问了声好。
这是一个很好的年代。
时吟“啊”了一声,没来得及说第二个字,苹果糖老师就把电话挂了。
我们年少轻狂,充实鲜活,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要捡起那些未能实现的梦想。
先是林佑贺的,他声音低沉,语气听起来还是那么不耐烦。他沉默了两分钟,就在时吟乱想着这个人会不会是来跟她借钱的时候,才听见他冷硬地吐出两个字:“恭喜。”
我们能够号啕大哭,也能放声大笑,抛开曾经胆怯的、畏缩的自己,抛开那些尘封的、阴暗的过去,坦荡地在阳光下亲吻自己心爱的人。
五月的这天,时吟接到了无数个电话。
我所经历的一切不幸和苦难,不过是为了将毕生的幸运积攒,然后遇见你。
——我所经历的一切不幸和苦难,不过是为了将毕生的幸运积攒,然后遇见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