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舒没有爱过人,不懂这种感觉,但是她看人很准,基本没看走眼过。她还记得半年多以前的那次同学会,散场的时候所有人陆续离开,她上了出租车,无意间侧过头去,看清了顾从礼站在门口垂眸看着时吟的神情,一种压抑而小心、克制又谨慎、浓烈到极致的眼神。
最后时吟终于谈恋爱了,还是那个人。方舒觉得,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比如当年时吟莫名其妙中了顾从礼的毒,记了他七年,这是命。比如他们时隔七年,最后还是凑到了一起,这也是命。
第二天一早,时吟定了五个闹钟爬起来了。
她这个唯一的朋友,七年来没谈过恋爱,就像一个异性绝缘体,跟时吟告白的人不少,时吟却一个都看不上。
早上赶飞机是很痛苦的事儿,前一天晚上她的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她看了一眼时间,心里计算了一下,干脆不化妆了,重新栽进枕头里。
方舒原本觉得,时吟当年喜欢顾从礼,只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儿,觉得他成熟又帅气。后来方舒发现,事实好像不是这样的。
她把化妆的时间节省下来睡觉。一个小时后,顾从礼到她家了。
时吟打开袋子,捏出两件黑色蕾丝的内衣。
时吟刚洗完澡出来,有点儿讶异:“你这么早!”
“礼物。”
他看了她一眼:“我怕你起不来。”
时吟接过袋子:“什么东西?”
时吟随手揉了揉半湿的头发,刚想说话,突然想起昨天方舒说的话。
方舒听说她要和顾从礼一起出差后,晚上突然登门拜访。方舒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她不自然地清了一下嗓子,飞速窜回卧室里,声音从门后飘出来:“我去整理行李……”
也就是说,时吟要在那边住一晚。前一天晚上,时吟整理行李。
顾从礼看着紧闭的门板,微扬了一下眉。
两场签售会中间有两天休息时间,第三天早上的飞机,中午以前到首都国际机场,下午休息,第二天早上签售会,下午结束以后直接飞回S市。
时吟一只手撑在门边,看着地上装得差不多的箱子,走到小沙发前,把昨天方舒送她的袋子拿起来。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点。
漂亮的天蓝色蕾丝边公主风包装袋。
时吟笑得倒在床上跟她们聊了一会儿,没看见林念念说话。
出差……出差就意味着会住酒店。顾从礼应该是正人君子,虽然每次接吻的时候时吟都觉得自己快被他缠死了,但是上次在阳城住酒店,他甚至是坐在沙发上睡的,她一醒他就走了。
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一人一句吐槽吐得有声有色,还很有节奏感。
时吟很感动地把这件事情跟方舒说了以后,被十分无情地嘲笑了。
我主管是傻瓜:事实就是真的影响到了啊,每天他们给我们提供了快乐的吐槽原材料,让我从傻瓜主管那儿得到了暂时的解脱,感谢他们。
时吟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我的命是杨梅给的: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他们不会真的觉得自己能影响到你吧?
昨天因为这事儿,她一晚上没睡好。
我的命是杨梅给的:呜呜呜,真可怜,每天在微博上说这个说那个的,现实里一定过得很辛苦吧?算了算了,你体谅她一下。
昨天晚上方舒在的时候,她不好意思仔细看,现在就她一个人,她把两件内衣拿出来摆在床上。
时吟心情很好,笑嘻嘻地截图发到大学闺密群里:这个人问我鼻子在哪里垫的,我要不要告诉她啊?
她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噔噔噔地跑到窗边去拉上窗帘,然后回到床边,捏起一片小布料往身上比了一下。
时吟往下滑动了一下,看到一条留言:呵呵,时一鼻子做得挺自然的,哪里垫的,也给我介绍一下。
卧室门突然被敲了几下,顾从礼站在门外淡声叫她:“时吟。”
“咦,之前在我们11微博下刷丑、刷离年美少女漫画家的人去哪儿了?”
时吟吓得一哆嗦,捏着蕾丝布料比在身上的手一抖,像干了什么坏事儿被抓包了一样,她唰地将手里的内衣藏在身后:“干……干吗?”
“我去了现场,时一本人真的好美,呜呜呜,要哭了!她这么好看,为什么之前不露面?大大,从今以后我是你肤浅的颜粉了好吗!”
“你的东西整理好了吗?”
“11:我是一个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的人。”
“好了。”
“之前说我们11长得又丑又油腻的黑子脸疼不疼?”
顾从礼推门进来。
很快,下面的留言数唰唰地猛增。
时吟从镜子前一跃而起,跳回床边,抓起床上的那件内衣飞速丢进箱子里,“啪”的一声盖上了箱子。
时吟把AT她的微博点赞点到手酸以后,发了一条微博:今天超开心,大家都好可爱。
顾从礼推开门,侧身刚好瞥过去,看见小姑娘将手里一团黑色的东西唰地往箱子里一丢,然后狠狠合上箱子的动作。
她咧嘴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嘴巴完全合不拢,有种一整天的辛苦都值了,快断掉的手指也被治愈了的感觉。
时吟整个人跪在行李箱上,手撑着箱子两角,抬头看着他,长舒了一口气。
时吟收到了无数AT,好多她各种角度的照片,还有小视频。
时吟素面朝天,白皙的脸蛋儿通红,连耳朵都是红的,身上的薄毛衣因为动作领口微微垂下来,从顾从礼的角度看风景诱人。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微博上小范围地爆炸了一轮。
他的视线停在那里几秒,然后移到她脸上:“早餐没什么东西,我们一会儿出去吃?”
时吟偃旗息鼓。
时吟手忙脚乱地从箱子上爬下来,锁上箱子,然后拉着拉杆往客厅走:“我都可以啊。”
“可以,如果你不担心休刊一期,下一期名气排名掉十名进腰斩名单的话。”赵编辑冷静地说。
她嘴巴不停:“今天天气真好,外面还有阳光。”
她瘫在椅子里哀号了一声,右手平放在桌面上,气若游丝道:“我还要去帝都签一场,这不是要我的命吗?签完名我就画不了画了,我能不能申请休刊一期?”
“还有云,啊,真白。”
签售会结束时已经临近傍晚,时吟签名签得手都要断了,她口干舌燥道:“终于结束了。”
顾从礼:……
然后,工作人员放人排队开始签售。
“北方冬天是不是很冷?我要不要多带一件外套?”
赵编辑在角落里红光满面地给她比了一个手势,她清了一下嗓子,简单说了《ECHO》的创作初衷和画的过程中的一点趣事,又说了一下正在连载的《鸿鸣龙雀》,回答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顾从礼跟在她后面,眯了下眼睛:“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人群中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还有人喊着她的名字。
时吟差点被口水呛着,跳起来转过身瞪他:“我没有!我做什么了?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
时吟想了想,继续说:“可能要让一些朋友失望了,我真的不是有啤酒肚的油腻四十岁宅男。”
顾从礼扫过她粉红粉红的小耳尖,低笑了一声:“那你紧张什么?”
下面声音小了一点。
她面无表情道:“我紧张了吗?我只是饿的。”
她鼓了鼓嘴巴,露出一个笑容来,唇边有浅浅的一个小梨涡:“大家好,我是时一。”
他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箱子:“那走吧,我们去吃饭。”
当时吟听见下面的人群里发出叫声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说话声,以及相机咔嚓的声音的时候,她努力思考着自己哪个角度好看一点儿。
因为要赶飞机,两人没怎么挑,直接去了时吟家附近的一家粥铺。
《赤月》整个编辑部都盼着时吟争气,她当然不想让他们失望。
雪菜鸡丝粥、豆浆、油条、小笼包,鸡蛋、豆花、葱油饼,顾从礼点了一大堆,时吟只喝了一碗粥就饱了。她安静地等了他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两人上车去机场。
时吟其实没怎么关注过这人,不过作为对手,摇光社显然已经把她了解得非常透彻了。《赤月》编辑部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我家女儿更好看,我家女儿快点露面”。
顾从礼去升了舱,两个人率先上飞机。一坐好,时吟就翻出她的大熊猫眼罩。她特地为了补觉,今天连妆都没化,素面朝天就出门了。一只大熊猫眼罩抽出来,她又翻出一只小熊的递给顾从礼。
离年每天在微博上发一张日常自拍照,粉色系的画风甜美又清新,于是颜粉和作品粉各占一半。
顾从礼没接眼罩:“干什么?”
他们包装出来的美少女漫画家离年最近热度确实很足,幻想恋爱系少女漫,脑洞开得很大,男性角色画得也非常美,疯狂满足了一波少女心。
“眼罩,”她眨眨眼,“你不睡觉吗?”
因为这点,从阳文化才盯上了梁秋实。平心而论,梁秋实长得确实不错,干干净净的,长腿高个子,有一张清秀的初恋脸。
他似乎笑了一下:“我不需要每天十个小时的睡眠。”
换句话说,只要你长得好看,会画画,那么漫画故事本身不那么重要了,公司甚至可以提供脚本和主笔助手,作者本人只要随便画画,挂上自己的名字发出去就可以了。
时吟:……
之前梁秋实老老实实跟她交代了事情的始末。从阳文化最近的项目是美少女、美少年漫画家,也就是以颜值为卖点,设定天才人设,作品本身的质量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只能算作加分项。
时吟觉得他在嘲讽她。
听见从阳文化的名字,时吟皱了皱眉。
她悄悄地撇了撇嘴,戴上眼罩,靠在座位里,抬着头。她眼睛的部位是两只大大的熊猫眼,鼻尖挺翘,没涂唇膏,浅色的唇微张着。顾从礼勾起嘴角,抬起手,挑着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赵编辑更是像一个老父亲看着出嫁的女儿,他感动地绕着她转:“我们时一老师的颜值太高了,签售会一完,隔壁从阳文化大张旗鼓宣传的那个刚出道的美少女漫画家,脸不是被打得啪啪响吗?她叫什么来着,离年吗?”
时吟还戴着眼罩,茫然地直起身来。
时间差不多了,时吟进场,她有点紧张地坐在放着她名牌的桌子后面。她今天一过来就被《赤月》编辑部的人拉走了,他们特地找了化妆师给她化妆做造型。
“你张着嘴巴睡觉会流口水的。”他的指尖轻轻摩擦着她下巴处的皮肤,淡淡道。
动漫行业的人也希望有一天提及漫画和动画的时候,大家想到的不仅仅是日本和美国,提到的不只是“火影”和“漫威”,也能有中国动漫的一席之地。
时吟“哦”了一声,乖巧地换了一个姿势,脑袋垂下去睡。
时吟眨眨眼睛,忽然觉得有点兴奋,做一行有一行的热血。
她看起来确实累了,也不知道昨晚几点睡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明知道要早起赶飞机还敢熬夜。
礼宴厅门口,《ECHO》的男主角巨大立绘板立在那里,上面是苍劲有力的五个鲜红的大字——“国漫的回声”。
等到空乘来发机餐时,顾从礼耳边响起温柔的女声:“您好,请问……”
一个星期以后,时吟的第一次签售会举行。对于流程她完全茫然,顾从礼那天大概有事情要忙,赵编辑来带着她。
顾从礼一只手扣在时吟头部的一侧,将她轻轻按向自己的肩头,另一只手食指抵在唇边,抬眼看了空乘一眼,声音很轻:“不用了,谢谢。”
虽然时吟每次看到他的对话框都能脑补出她像女流氓一样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摁在床上唱歌的画面。这简直是她的噩梦。
空乘安静地抬手帮他把帘子放下,然后推着车走到后面一排。
不过托了这瓶酒的福,她和顾从礼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斗争,她单方面地重新恢复每天聊十分钟微信的日常。
等到她从舱头到舱尾走完一趟,回到座位上时,她忍不住小声对旁边的空乘说:“头等舱的那对情侣也太甜了吧。”
酒精这个东西真是太罪恶了,什么百龄坛威士忌,什么灰雁伏特加,她以后再也不要碰了。
另一个空乘凑过来说:“首先上来的那两个人是吧?那男的好帅啊!”
莎士比亚说:“酒精是人类的原罪。”她觉得大师诚不欺我。
“我刚刚过去,那个女的睡着了靠在男的肩膀上,那男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一边给我比了一个……”她抬起手,食指放在红唇边,压低了声音学道,“不用,谢谢。”
时吟将酒精拉进了她的禁止名单。
空乘高跟鞋对在一起轻轻敲了两下:“那个声音太好听了!”
顾从礼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以后别喝酒了,乖。”
“那女的长什么样啊?刚刚我没注意看。”
时吟彻底崩溃了,脸色惨白地坐在床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发机餐的空乘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圆溜溜的大眼睛亮亮的:“她戴了眼罩,但是很漂亮。”
“你重复了很多遍,我还记得歌词。”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平冷淡漠地缓缓念词。
“她戴眼罩你就知道很漂亮了?”
时吟喃喃道:“我不信……”
小空乘很认真地说:“因为她的眼罩是熊猫宝宝的,特别可爱。”
她有段时间确实觉得这歌挺好玩的,单曲循环了很久。
另一个空乘:……
时吟:……
从S市坐飞机到帝都差不多要两个半小时,这个过程中时吟一直在睡觉。
顾从礼幽幽道:“你一边吃我豆腐一边唱歌,告诉我这歌是罗志祥唱的。”
直到飞机差不多要降落了,她才像小动物似的蠕动了两下,往前拱了拱,慢吞吞地抬手,扯掉了眼罩。
这下时吟信了,一脸崩塌的表情。
光亮刺眼,她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靠在座位里,声音有点嘶哑:“我们快到了吗?”
“你还告诉我在衣柜下面透明的盒子里,第三个盒子。”顾从礼继续道。
顾从礼放下手里的杂志,侧过头。
时吟犹疑地看着他。
两个人中间隔着的扶手已经被抬上去了,此时时吟上身完全依偎在他怀里,他揽着她的肩:“嗯,快了,你起来吧。”
他语速缓慢:“你扒着我的衣服说我很好闻,还要给我垫胸垫。”
时吟打了一个哈欠,将脖子上的眼罩扯下来塞进他手里,黏糊地靠在他肩膀上又闭上了眼睛,皱了皱鼻子。
床头壁灯在他身后亮着,他背着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得时吟毛骨悚然。
顾从礼笑了一声,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懒。”
顾从礼忽然很温柔地笑了。
时吟闭着眼睛,声音蔫巴巴的:“一个家里不需要两个人勤快。”说完,她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睁开眼睛。
时吟颤巍巍地指着他:“你这件衣服……不会是……”
顾从礼垂眼看着她,棕眸轻轻浅浅,连带着睫毛看起来都像染了一层棕色。心里痒得不行,她忍不住抬起手来,指尖轻轻摸了摸他的睫毛。
他穿着浅灰色的毛衣,冷冽的气质被中和,整个人看起来柔软了不少,但他说出来的话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顾从礼闭上眼睛,像被蛊惑一般,她凑近他,在他嘴角轻轻亲了一下。
顾从礼垂着眼,声音轻轻飘荡:“你说你干什么了?”
飞机里广播的声音响起,温柔女声提醒:飞机即将下降,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调整座椅靠背。
昨天晚上的事情,她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她打了一个电话,去洗手间吐得喉咙火辣辣的,有谁跟她说话,帮她吹干了头发,她哭着抱着谁说对不起。
之前被拉上的帘子唰地一下拉开了,刚刚那位小空乘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您好,我们的飞机……”
时吟哪儿还睡得着,她把枕头拉下来,犹豫地看着他:“我昨天……干什么了吗?”
小空乘手里还捏着帘子,顿了三秒钟,然后微笑着把帘子重新拉上了:“飞机即将下降,请您确定电子设备已经处于关闭状态,稍后我们将调暗客舱灯光。”
她敏锐地感受到有人靠近,他走到床边,拍了拍她的枕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小空乘操着职业素养说完,踩着高跟鞋快步回到了座位上,化着浓妆依然显得很嫩的娃娃脸上带着难掩的兴奋:“头等舱的那对真的太甜了吧!”
顾从礼套上毛衣转过身的一瞬间,时吟唰地把枕头拽下来,将整个头埋进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从机场出来时差不多下午了,摇光社分公司这边有人来接。
时吟的脸又红了,她平时看他觉得挺瘦的。
时吟没想到她在摇光社竟然还有这等地位,想想看,她旁边的这位怎么说也是一个主编,全公司杂志销量最高的、业绩最好看的大佬部门的老大,这点面子还是要有的。
没有想象中的画面,他的裤子还穿着。他走到沙发旁边,弯下腰抓起毛衣,背肌拉出柔韧的线条。
酒店环境很好,在市区中心,两间大床房,顾从礼和时吟一人一间。
“我没那么闲。”顾从礼好笑地看着她,翻身下地。她连忙扑腾着扑向枕头,把脑袋埋在里面,想了想,她又掀起枕头边儿一点点偷偷往外看。
时吟充分感受到了北国冬天的冷,确实和南方完全不一样,她哆哆嗦嗦地刷卡进了房间,行李已经被送进来了。时吟噔噔噔地跑到床上,一个猛子扎进去,拽起被子把自己裹进去,声音埋在被子里,闷闷的:“北方的冬天也太可怕了吧,风吹得我脸疼。”
她打了个哆嗦,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顾从礼开了房间里的空调,将温度调高了一点。
时吟脑补了一下顾从礼穿着一身黑衣服,拎着家伙从机车上下来,摘掉头盔,甩了甩头发,然后冷酷、邪魅地笑了一下的画面。
时吟捏了捏她早上洗完以后什么也没涂的脸:“而且脸真的好干啊,你拿我箱子里的喷雾给我。”她在被子里蹬着腿儿,裹着被子在软软的大床上滚了两圈儿,“时一老师是水母,时一老师急需补水。”
她板着脸:“你好好说话,你是不是跟人家打架了?”
顾从礼舔着唇笑了一下,拉过她立在一边的箱子,放倒。
时吟心里像有一只小蝴蝶精灵,她手里拿着小木槌,轻轻地敲了敲。
她的箱子没设密码,咔嗒一下就开了。
顾从礼平静地胡说八道:“我包得严重一点,让你心疼一下。”
水母时一老师还在床上裹着被子滚来滚去,听到咔嗒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僵硬了一瞬间后“嗷”的一声:“等一下!”
白色的纱布缠在小臂上,十几厘米的长度,时吟张了张嘴,抬起手来比画一下这个长度,举到他面前:“一点?一点你缠这么长干什么?”
她拼命地拽开被自己缠在身上的被子,奋力从被子里面爬出来,惊恐地看过去。
她皱着眉,跪在床上手脚并用爬过去,把他的手臂扯出来看。
顾从礼半跪在床尾,箱子开着,一条黑色的蕾丝边儿布料大大咧咧地铺在上面,另一条已经被男人抓起来了。
顾从礼抬起眼皮子,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将被子拉起来盖住:“没什么,划伤了一点。”
室内一片死寂。
时吟一顿,眯了一下眼睛,放下手来撑着床面凑近了看:“你这儿怎么了?”
顾从礼指尖钩着柔软的布料上的绳子,举到面前观察了几秒,缓缓说:“时一老师真是有品位。”
顾从礼靠在床头阖着眼,指尖揉了揉眼角。也就这么一下,她看见他小臂上缠着的白色的绷带。
时吟半张着嘴,披头散发坐在床上,头发被被单蹭出静电来,几根浮在空中,真的像一只漂浮的水母:“我没有……”
她悄悄地分开合拢的手指,从指缝里偷偷瞥了他一眼。
顾从礼微微歪了一下头,看着她平静道:“两间房,我是不是订多了?”
时吟两只手捂住眼睛,脚蹬着床单差点窜到地上去了。她坐在床边儿,半晌没听到动静。
时吟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部红了。
时间、地点和人物都很暧昧。
她扑腾着爬到床尾,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飞速塞进被窝里,红着脸瞪他。
被子从他身上滑落,露出男人裸着的上半身。昏暗的光线中,从上看是锁骨肩线,从下看腹肌纹路隐约浮现……时吟啪地捂住眼睛,也不顾上喝水了,脸憋得通红,连耳朵都红了。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还有一件。”顾从礼指了指箱子,淡定地提醒道。
顾从礼坐起身来,端起旁边床头柜上的水递给她。
时吟忍无可忍,看起来羞耻得快要哭了。她闭上眼睛捂着脸:“你把箱子盖上!”
时吟吓了一跳,蹬着床面往后扑腾了两下,与他拉开一点距离。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清了一下嗓子:“你是没睡吗?”她的声音有点嘶哑。
顾从礼低低笑了一声,把箱子给她扣上。一声轻响,她偷偷往外看了一眼,确定他盖好了箱子,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平静地看着她,浅棕的眼睛清清淡淡,和平时无异,没有丝毫困倦或者睡意。
她再一抬眼,对上男人浅棕的眸。
她再次侧过头去看向顾从礼,正对上男人浅淡的眸子。
时吟一顿,重新捂住脸,低低呜呜地叫了一声,再次钻进被子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她换了一件T恤,里面没穿内衣,光着腿。她僵硬了,唰地拉开衣领,从领口往里看。她身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柔软的床微微塌陷,顾从礼坐在床边,轻轻拉了拉被角。
时吟视线定住了,她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男人,又垂眸看了一眼自己。
时吟死死拽着被子,说什么也不肯露出脑袋来。
她越接近、越渴望、越了解他陌生的一面,反而觉得越轻松,她觉得自己病了。过了两三秒,她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低声道:“你不知道什么?”
她像集邮一样,一点点收集着每一个不同的样子的他,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她对他最开始的印象渐渐崩塌掉,但她觉得轻松。
时吟在被子里疯狂摇头:“不知道,你别问我!”
时吟从来没见过顾从礼睡着的样子,她看见的永远是清醒的、冷静的、理智的、偏执的、阴郁的,或者带着一点点攻击性的他。
顾从礼也不急,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绕着被单把她从里面挖出来,她拼死挣扎,最终不敌,涨得通红的小脸埋在雪白的被单里,眼睛紧紧地闭着。
她忍不住靠近了一点,就着卧室里昏暗的光线观察他的脸,从额头到睫毛,然后是高高的鼻梁、薄唇、下颏的轮廓。
如果排个名次,这件事一定是她二十多年来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里面最尴尬、最让人羞耻的事件,没有之一。
时吟凭借她多年来看小说的经验,把它归结为“男朋友的荷尔蒙味道”。
时吟强忍住夺门而出或者钻进地缝里从此再不爬出来的欲望,死死地闭着眼睛,宁死不看他。
一点点烟草味,混合着植物和纸张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男人的味道。很好闻的,她形容不出来只属于顾从礼的味道,带着一点成瘾性,让人忍不住想再嗅嗅。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接着是浅浅的鼻息,然后是柔软的嘴唇。
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的轮廓,时吟终于找到那个“其他味道”的来源。
半晌后,时吟才闷闷道:“你为什么懂啊?你到底有几个前任穿给你看过?”
她侧过身去想要摸手机,一回头僵住了。
顾从礼笑了一声:“没有,我在等着你穿给我看。”
等等,她给谁打了一个电话?
时吟抬起头来,红着脸瞪他。
最后模模糊糊的记忆是自己挂了电话,然后冲进厕所里抱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然后呢?
瞪了好久,她闷闷地吐出两个字:“变态。”
她眨了眨眼睛,用十秒钟回忆了一下昨天发生了些什么,然后,混迹酒桌多年难求一醉的时一老师发现她有点断片儿了。
冷月清风了这么多年的顾主编,大概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他。
时吟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挂钟的时针指向五。窗帘紧紧拉着,室内一片昏暗,房间里充斥着浓烈的、宿醉过后酒精发酵的味道,还有一点点淡淡的其他味道。
他愣了几秒,微微挑起眉提醒她:“时一老师,这是你自己带的。”
她闭着眼睛,声音蔫巴巴的:“一个家里不需要两个人勤快。”
小姑娘慌张得不敢看他,死死盯着床角的地方,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我懂什么……”
——顾从礼笑了一声,抬手捏了捏时吟的耳朵:“懒。”
“我一直在忍耐,”顾从礼垂眸凑近她,指尖轻缓摩擦着她颈后发际线处毛茸茸的碎发,“所以在你有这个意思前,都别勾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