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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驭晚风2 第五章 失控的顾从礼

隔着很远的距离,时吟恍惚觉得她的视线和他的对上了。

顾从礼站在路灯下,靠着黑色的路灯灯杆,嘴里咬着烟,沉默地抬头看着她家的方向。

她像偷窥被抓包了一样迅速收回视线,扑腾着坐在地上,脑袋藏到绿植后面。

她到家后,踢掉鞋子走到客厅窗边,拉开纱窗一点点偷偷往外瞅。

过了两分钟,她忍不住再次偷偷地探头过去看。

他没进来。

顾从礼已经不在了。

她顿时一僵,随即加快了脚步,她踩着高跟鞋咔嗒咔嗒往楼道里走,进楼站在电梯门口,悄悄往外瞧了瞧。

她趴在窗台上看着下面空荡荡的路灯,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在黑暗的房间里屏幕明亮。

她转身往小区里面走,远远地,她听见车门关上的声音。

时吟把手机举到面前。

时吟付了钱下车。保时捷停在路边,一动不动。

顾从礼:记得处理伤口。

不远不近地,中间隔着两辆车的距离,他一直跟着她,直到进了小区。

时吟愣了一下,所以他在车里等了几个小时,又像小狗似的跟着她,看着她到家就走了,是在干吗呢?他在送她回家吗……

出租车行驶了,它才缓慢地动了。

她忍不住牵动了一下嘴角,扯动了伤口,又是一阵疼。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捂着嘴巴可怜巴巴地呜呜叫了两声。

林佑贺喝了酒,时吟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停在停车位里、像没人在里面的车。

时吟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一脸呆滞地坐在床上。

熟悉的车,熟悉的红、白、黑三色标志,中间一匹马扬着蹄子。她再看车牌号,熟悉的那个。她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两人分开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

时吟恍惚地掀开空调被,翻身下地,走进浴室冲澡。她刷牙的时候,泡沫沾上舌尖和嘴角,疼得她在浴室里直蹬腿。

一出KTV的门,时吟就看见旁边停车位停着一辆车。

顾从礼这个老浑蛋,早晚有一天她要报仇,也让他体验一下这种感觉有多酸爽。

时吟是和林佑贺一起来的,自然也由他负责送她回去。

从浴室出来已经早上八点多了,时吟把头发吹了个半干,然后穿着珊瑚绒长睡裙,晃晃悠悠出了卧室,往书房里走。

晚上十点左右,这边聚会才结束。

她路过厨房,脚步一顿。

顾从礼已经不在了。

餐桌上放着两块三明治、一杯牛奶,时吟走过去,掀开了三明治。

时吟现在基本上对欺岸这个人是谁了解了,她愣了一下,走到包厢门口,推开一条缝,悄悄往外瞧了瞧。

做三明治的人大概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里面夹着的是西红柿、酸黄瓜和牛油果,还有可以冷食的熏培根。

差不多十分钟后,西野奈收到信息,欺岸说他不来了。

她抬起头,伸长脖子往厨房里瞧,又四下看了一圈,安静的房子里除了她,再无其他人。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这种情况,她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是正确的。

时吟咬了一口三明治,软软的荞麦面包,酸黄瓜和番茄切片夹在里面,爽口又开胃。

他有藏在淡漠以下的她所不了解的另一面,忽然之间这一面被挖掘出来,她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办。

昨晚他无声无息地送她回家,今天无声无息地做早餐,这个男人还真的挺闷的,连道歉都这么闷吗?

这种情绪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愤怒和茫然。

她撇撇嘴,咬着三明治往书房走。

结果事情真的发生了,她有害怕他吗?好像多多少少有一点儿不安。

一推门,她看见门边的桌旁坐了一个人,电脑开着,PS软件上是一张分镜的草稿图。

她本来觉得面对这样的顾从礼,她会有点儿怕,想要逃。

时吟愣了一下。

她委婉地拒绝了西野奈向她发出的组队邀请,坐回角落里,有点出神。

梁秋实抬起头来,也愣了愣。

时吟侧过头,才看见桌上她们叫了酒,还有一堆骰盅。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梁秋实垂下头,声音很低:“《鸿鸣龙雀》下一话的分镜稿因为之前已经画好了,我今天也没事情做,就先看看哪些分镜需要重新划分一下。”

好在里头光线昏暗,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对劲儿。她一进去,西野奈就凑过来了:“我们小时一刚刚去哪儿啦?我们叫了你很久!”

时吟眨眨眼睛,还没说话,梁秋实忽然站起来,深深地朝她鞠了个躬。她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嘴巴里塞着三明治,惊恐地看着他。

时吟低下头,视线垂着,直接进了包厢。

梁秋实直起身来,紧闭着眼睛,五官皱到一起了:“时一老师,对不起!”

顾从礼沉默地站在门口,垂着头没进去,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视线落在她的唇边,抿了抿唇。

他大吼了一声,吓得时吟一哆嗦。

时吟去洗手间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又将衣领拉高,然后转身回之前的包厢。

“我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被那个副经理说得有点儿动心。其实那天遇到你的时候我还没准备去,但是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听你的……”他越说声音越低,“我知道自己现在水平不足,能力不够,想出道想画自己的漫画是痴心妄想,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时吟和顾从礼正式进入第一次感情危机和冷战,是她单方面的。

时吟慈爱地看着他。

“是我做错了,对不起,”他哑着嗓子,“别怕,我永远不会再伤害你。”

从小养到大的小孩终于度过了漫长的叛逆期,知道了妈妈对他的好,回家学习了。

顾从礼不敢再用力,也不敢动作太大,生怕吓到她。他温热的唇贴在她的额头上,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像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你别怕。”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景,有点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哎”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看起来好像很平静,跟他说了好多话,可是他抱着她才发现她整个人还在微微颤抖,细瘦的骨架子软软地被他拥进怀里。

她垂着眸,视线落在手里的三明治上,愣了一下。既然梁秋实在这儿,那三明治的制作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个人。她还以为是某人早上特地来弄的。想想也是,现在编辑部那么忙,他早上还要早早去上班,哪儿有空来她家里做什么早餐?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轻微地抽痛了一下,顾从礼站起身来,走过去,慢慢地试探性地抱住她。

梁秋实一来,从早上待到了晚上。

理智说:“你让她伤心了,她在哭。”

他好像突然打了鸡血一样,疯狂跟时吟吐槽了一遍从阳文化公司和那个副经理有多缺心眼以后,开始催着她画稿。

欲望问:“有什么不对?”

“时一老师,我觉得你一直以来的工作态度有很大问题。你看,白天悠闲地画完这些,工作量平均分摊到每天,也就不用在截稿日前不分白天黑夜地赶稿了。我给您制订了一个日程计划安排表……”

理智反驳:“这样不好,这样不对。”

他的话比平时多了两倍以上。

欲望说:“就这样做有什么关系?她是你的,你不这样做她会跑掉的,她就不要你了,自己的东西就要靠自己牢牢抓住。”

时吟因为顾从礼的事情有点儿心情不佳,她急需一点儿事情来分散掉自己的注意力,午饭叫了外卖以后,两个人搬了本子去客厅,一画就是一下午。

可是,这样的他跟白露有什么区别?他们都变成为了自己去伤害别人的人。

下午六点多,几声轻响,防盗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这个人太温暖了,温暖得让他忍不住想要死死地捂住,然后紧紧抱在怀里。他担心一不小心她就跑掉了,有任何人接近一步都会让他神经紧绷,生怕下一秒她会被抢走,他又变成可以被牺牲的人。

时吟和梁秋实同时抬起头来看向门口,刚刚时吟在告诉他背景哪里需要改,两个人靠得有一点点近,她手里的笔点在他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

她带着真挚和热情,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走近他,然后走进他。

顾从礼手里提着超市的购物袋站在门口,垂眼看着他们,目光顿了一下。

所以,当六年前少女哭着站在他面前,说她会把事情解释清楚,绝对不会让他受到伤害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茫然。他的心脏像气球被打足了气,充得满满的。那一瞬间,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保护的感觉。

时吟愣住了,反应过来以后有点慌神,迅速窜到沙发的另一头。她紧张地看着顾从礼,想着要怎么跟他解释。

他的人生里,不会有那个爱他胜过爱自己生命的角色出现。

男人抿着唇,沉默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学校里的老师都在教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是伟大且无私的,母亲爱孩子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可是她不是,在她的世界里,他是可以被牺牲的人。

时吟张了张嘴巴,正要站起来,顾从礼朝梁秋实淡淡地点了点头:“你好,我是顾从礼,时一老师的……”他微顿了一下,声音不易察觉地低了低,“主编。”

冷漠的顾从礼站在高处,冷眼看着下面一出荒诞又可笑的愚蠢闹剧。在这个过程中,白露一次都没有站在他这边。她对他很好,前提是没有顾璘。

男人安静地站在原地,声音低低的,长睫垂下,薄薄的唇抿在一起,无声又委屈。

顾从礼的叛逆期来得很早,他性格里似乎有两种矛盾的东西同时存在,他继承了顾璘的冷情,也有着白露的激烈。他像是分裂出了两个不同的人格,在和顾璘闹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里,激烈的他在无所不用其极地和他作对。

时吟撑着沙发靠垫,愣愣地看着他。她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难过得不行:他这样的人现在要多克制和隐忍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顾从礼特别讨厌顾璘,可是白露喜欢他,她爱他胜过爱顾从礼,为了那个男人,她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不管了。

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其实尴尬的只有时吟一个人。

小时候,他看到白露对着顾璘歇斯底里的样子,觉得既难看又难以理解。他的妈妈一直是很温柔的人,他不明白为什么平时温柔的母亲会露出那样的神情,让人看起来非常难过。

梁秋实此时老实得不行,他想起上次见到顾从礼,是看见顾从礼把时吟抵在沙发旁边。

顾从礼僵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他垂着眼眸,看见顾从礼手里的袋子,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低声跟时吟道:“原来如此。”

她垂下头,声音很低,委屈又不安:“顾老师,你真的喜欢我吗?”

时吟一脸蒙。

在脑海里盘踞了很久很久的一直问不出口的问题,好像变得简单了。

时吟清了清嗓子:“什么?”

时吟觉得一直堵在胸口的东西跟着碎掉了,连呼吸都轻松了起来。

“时一老师,主编怕您在家把自己饿进医院,然后就有理由光明正大拖稿了。”

现在,两个人中间的那层玻璃终于碎掉了。

时吟翻了一个白眼:“在你心里,我为了拖稿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她不随便探索他的世界,对他偶尔暴露出来的一点点极端的攻击视而不见,她不喜欢的事情也不会说出来。

“不只在我心里,”梁秋实平静地说,“您看,主编也是这么想的。”

她大概潜意识里依然觉得还有愧疚,所以比起女朋友,态度更像后辈,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维持着一点点安全的距离。

时吟用笔点了点茶几桌面:“你去做你的事情。”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看了一眼顾从礼。

可是今天她忽然明白了,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感在哪里了。

男人提着袋子走进厨房,梁秋实已经走过去了,接过购物袋放在台上,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辛苦您了。”

时吟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

顾从礼淡淡道:“没事。”

顾从礼的视线停在上面,手指动了动,又垂下去。

“时一老师在生活上完全是残废级别的,不管她的话,她只会叫外卖和煮泡面。”

她抹了一下嘴边凝固的血液,扯动伤口,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伤口被扯开又开始流血了,沾在白皙的指腹上,薄薄的一层很快干掉了。

顾从礼没说话。

她后退了两步,背靠着彩色的镜子:“我知道你们男人可能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儿占有欲,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样,我只有过你这么一个男人,但是我觉得他们吃醋绝对不是你这种状态,连对话和沟通都没有的方式。你今天的行为让我觉得被伤害了。”

“之前我也会给她买点儿水果、蔬菜,但是前段时间,”梁秋实顿了一下,轻咳了两声,“我有点儿忙,就没怎么过来。”

时吟愣了两秒,长舒一口气:“那你应该听见我拒绝了。”

顾从礼依然没吭声。

他长睫低垂,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语速很慢地说:“我听到他跟你告白。”他看着她发红的眼圈,抿了抿唇,固执地说,“你是我的。”

“您不知道,以前每次截稿日期一过,时一老师有多嗷嗷待哺,那时候您还没来,她一个人能吃四百块钱的火锅。”梁秋实今天显然很快乐,话比平时多了不止一点点。

顾从礼又不说话了,他想要在她身上留下他的记号,像宣示些什么或是证明什么。这一瞬间,占有的欲望压过理性,是他心里一直以来蠢蠢欲动的黑暗。

顾从礼终于抬起头来,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时吟气笑了:“你这叫没有?”

时吟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她生怕下一秒顾从礼会折了梁秋实的手腕,把他拖着丢出去。

他安静地看着她,浅棕的眸深沉:“没有。”

三秒钟后,顾从礼冷漠地收回了视线,卷起袖子,抽出菜刀,从另一个袋子里取出一条鱼来。

时吟转头看向顾从礼:“你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鱼还活着,鱼鳃翕动,身子挣扎着扑腾。

顾从礼:……

他白皙、修长的手按着鱼身,将鱼按在砧板上,冷锐刀刃唰地划过,利落开膛,挖出内脏,血水渗出来,在木制的砧板上蔓延开来。

她的下唇破了一大块,血液流出唇线,在嘴角凝固,红得触目惊心,脖颈处也有印子,一时间找不到伤口在哪里。

梁秋实沉默了两秒,然后叹道:“主编好手艺。”

时吟从沙发上下去,站起来走到门边开了灯,然后站在门边转头去照墙上的彩色镜子。

时吟捂住了眼睛。

这个人像疯了一样,下手重得像要把她弄死在这儿。她想好好吵一架,他又不说话。

顾从礼买了不少食材过来,男人背对着客厅站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食材,衬衫的布料随着动作在腰背部拉出褶皱,看起来赏心悦目。

她的嘴巴好疼,舌头还在流血,刚刚一直被捏着的手腕也生疼发麻,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她的骨头被他捏碎了。

梁秋实帮了一会儿忙,顾从礼始终没怎么说过话,要么回一两个字。蔬菜洗完了,梁秋实甩着手出来了,悄声对时吟道:“你有没有觉得冷?”

“你把我当什么,你的所有物吗?我不可能永远不跟别的异性说话的,顾从礼,你觉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可理喻?”

时吟收回偷偷看顾从礼的目光,假装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十二月了,你还想体验体感温度二十五摄氏度以上的室温吗?”

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时吟强忍着疼痛,声音很平稳,轻轻的,带着重重的鼻音:“你说你生气了,这是你做出这种事情的理由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可以理所当然地随意做什么?”

“不是这种冷,就是那种阴风阵阵的感觉。”梁秋实比了一个手刀,高高举起,从上往下唰唰地划下来,“刚刚顾主编处理鱼的时候,我看着他给鱼开膛,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腹部一痛。”

他不出声。

时吟:……

“你刚刚的行为我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你没觉得吗?那凌厉的刀风,搞得我好紧张啊!”

她的语速很慢,每吐出一个字来,被咬破的地方就牵扯着痛,痛感尖锐又绵长,她甚至能感觉舌尖鲜血在一点一点往外涌,蔓延到口腔。

时吟面无表情:“你拍武侠片吗?”

面对着门,一点点光映在她的脸上,眼睛红红的:“你这是在做什么……”

梁秋实不说话了。

时吟沉默地看着他。

客厅里陷入诡异的安静,只有厨房水龙头的水声哗啦啦响起。时吟再次偷偷地用余光扫了顾从礼一眼。

他哑着嗓子说:“只有纸巾,你先擦一下,我一会儿去药房买药。”

所以他是来烧饭的?他最近不是很忙吗?

时吟抬手拍开他的手,人往后蹭了蹭,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时吟又想起今天早上的三明治,还有一杯冷透了的牛奶。

顾从礼的气息有点急,他沉默地走到她旁边,半跪在地上,轻轻捏起她的下巴。柔软的纸巾贴上她的唇瓣,他的动作很轻,碰到的地方刺痛。

她侧过身问梁秋实,声音压得很低:“你今天早上给我弄的三明治吗?”

时吟的头埋进臂弯里,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抹了一把眼睛,正准备站起来,包厢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梁秋实表情有些茫然:“什么三明治?”

安静、封闭的空间里只有小姑娘轻轻的吸气声,一抽一抽的,像在哭。

时吟抿了抿唇,别过头去:“没什么,是我搞错了。”

他走了。

是她搞错了。

她吸了吸鼻子,缩在卡座角落里,抬手用手背抹掉眼泪。

她家的钥匙除了梁秋实和顾从礼以外没人有了,前者是因为认识得久,比较方便,后者……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就有了。

亮光一瞬间照入室内,门很快关上了。时吟手脚并用,慌忙往后蹭,脊背贴上沙发靠座。

因为她睡起来的时候梁秋实已经在了,所以她下意识以为是他。

顾从礼气息缓慢平稳下来,然后开门出去。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这是在道歉吗?哪儿有这么哄人的……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又惊又惧,声音带着哭腔,嘶哑道:“疼……”

顾从礼的动作很快,四菜一汤,西班牙海鲜烩饭比餐厅里弄得还要好看,里面海鲜分量很足,青口、虾、鱿鱼和黄澄澄的米饭混在一起。

椅子摩擦大理石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紧接着是天旋地转,嘴唇被放开,时吟落在柔软而冰凉的皮质沙发上。

吃饭的时候,梁秋实家里打来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刚好吃得差不多了,跟时吟和顾从礼打了声招呼,装好电脑和本子就走人。

顾从礼半抱着她往前走了两步,推开一间空包厢的门,回身关上。里面一片漆黑,走廊里明亮的光线被阻隔,只门上的彩绘磨砂玻璃隐约透出一点儿光亮。

时吟送他到门口,看他上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

男人和女人在力量上的差距这一刻尽显。

刚要关上防盗门,她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垂下眼,忽然抬起手来冲着空荡荡的门口摆了摆手,笑容灿烂,很大声地说:“谢谢你今天早上的三明治。”

她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叫声全被含住,只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她关上防盗门,重新走回餐厅。顾从礼安静地坐在餐桌前,他大概也吃完了,正在看手机。

她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他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唇瓣相触,他的牙齿像猛兽的利齿,刺进皮肉,凶残又粗暴地咬得粉碎,然后吞食入腹。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有点尴尬。她坐下来,他放下手机,就这么坐在对面看着她吃。男人清冷的视线长久地落在她身上。

他的指尖搭在她的颈间,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抬了抬,她被迫微抬起头来看着他。

五分钟后,时吟忍无可忍地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男人棕眸清浅,安静地和她对视。

像是体内的什么东西终于挣脱了束缚,冲动战胜理智,他不再克制和控制,身处爆发的边缘。

时吟绷着一张脸:“我吃饱了。”

没有哪一次顾从礼对她表现出来的攻击性比现在更加让人不安。

“嗯。”

“你说,”他将碎发缓缓别在她的耳后,手指搭在她的颈边,垂头凑过去,声音低柔,不辨喜怒,“不听话的小朋友该怎么办?”

“谢谢你的晚餐。”

男人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意,冰凉的指尖碰到她温温的耳郭,激得她颤抖瑟缩了一下。

“嗯。”

顾从礼抬起手,勾起她耳边的碎发,指腹摩擦了两下:“我生气了,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没有听。”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她剔透干净的杏眼看着他,里面有一点儿胆怯,一点儿小心翼翼,声音软软的,似哄似求:“你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顾从礼站起身来,倾身去端盘子。时吟动作很快,按住盘子的另一端:“一会儿我来就行了。”

时吟抿了抿唇,往前走一步,靠他近了一点儿,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顾从礼松了手,眼睫覆盖下来,站在餐桌旁。

她真的很敏感,像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她还没意识到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安静、沉默的样子看起来有点阴郁,像闯了什么祸,蔫巴巴地站在旁边不敢靠过来的小猫咪。

顾从礼轻轻笑了一声:“你怕我?”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从礼,时吟心软了,咬了咬嘴唇,垂下脑袋,闷闷道:“那你还有什么事吗?”

女孩无意识的闪躲和漆黑眼底淡淡的抗拒,像落在脆弱神经上的最后一点重量,压碎了最后一点点理智和克制。

顾从礼没出声。

时吟看着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忽然觉得可能有什么东西即将崩塌。

半晌后,他说:“没有,”他淡淡道,“我先走了。”

“你跟他说什么了?”半晌后,他轻声说。

当天晚上,时吟又做了一个梦。

顾从礼静静地看着她,眼底阴霾沉沉,暴戾肆虐。

牛油果熏培根三明治长出了手和脚,在她的床上蹦蹦跳跳,一边跳一边唱着自己编的歌,旋律像海绵宝宝的主题曲,歌词只有一句话:“我的主人是顾从礼,我的主人是顾从礼。”

时吟被林佑贺一打岔,暂时忘记了欺岸的事情。她看见他,眼睛亮了亮,小跑过去,抬着头看着他:“你来啦。”

时吟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床上,从床头扫到床尾,确定没看见什么长了手脚的三明治以后,才恍惚地坐起来。

她的身后,走廊的另一头,顾从礼倚靠在墙边,远远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两人冷战两天,她做了两天关于顾从礼的梦。不过还好,今天梦的内容比较纯洁,比昨天那个容易接受多了。

像是有感应似的,时吟回过头去。

时吟不确定这是不是顾从礼过于强烈的怨念。她翻身下地,刚准备去洗手间,脚步就顿住了。她走到门口,打开卧室的门,进了厨房。

她有点遗憾,叹了一口气,转身往里走了两步,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湿纸巾丢掉,然后往外走。

餐厅桌上放着一个白瓷锅,下面放着隔热垫,时吟打开盖子,里面是熬得熟透了的皮蛋瘦肉粥,已经冷了,有一点点凝固。旁边贴着一张便利贴,是她之前经常会用的,随手放在冰箱旁边的篮子里的,粉红色的兔子便利贴上是遒劲有力的字体:冷了记得加热一下再喝——顾从礼。

而且之前还像玩笑一样的事情,现在被他这样一本正经地问出来了,以后她多多少少要避嫌的。

顾从礼三个字他写得尤其大,像在强调或者提醒她什么似的,笔锋凌厉,好看又醒目。

但是林佑贺现在算她的朋友了,她不确定这样会不会有点儿尴尬。

时吟“噗”的一声笑出来。

时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倒不是第一次拒绝男生,读书的时候,她也遇到了不少对自己表白的人。

她昨天是故意气他的,还以为他没什么反应就是不在意了,结果他在这里等着她呢。

——“你说,”他将碎发缓缓别在她的耳后,手指搭在她的颈边,垂头凑过去,声音低柔,不辨喜怒,“不听话的小朋友该怎么办?”

像求表扬的小朋友一样,在某些地方出乎意料地幼稚啊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