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吟:……
过了几分钟,林佑贺回复:啊?没事儿,我怼黑粉习惯了,她们都知道我脾气不好。
您到底是多随心所欲地做着漫画家啊!
她顿了顿,补充:您也不用本人直接过来啊……
时吟不知道怎么回了,觉得从事什么职业并不会影响他的王霸之气。
时吟想了想,截图了,然后点开微信给他发过去,再发了一个表情:谢谢苹果糖老师。
她这边没说话,林佑贺继续道:我看了你的关注列表,里面有欺岸啊。
她点了关注,然后惊奇地发现,两个人变成互相关注。原来人家早就关注她了。
漫画家欺岸,代表作《红缨》《沉睡之日》,画风精致阴诡,故事却讲得大气磅礴,单行本销量破千万,曾经创下同时连载两部漫画并且分别拿到人气排行第一和第二名的恐怖纪录。
时吟点进他的微博,她之前一直偷偷摸摸看他的微博,顺便默默地追着他在微博上连载的条漫,倒是没关注他的微博。
上一本连载的《零下一度》连续十七周拿到顺位人气排行榜第一名。
时吟在心里啪啪鼓掌,她一看这个头像,有点儿眼熟,再看看这人微博的ID——甜味苹果糖。
少年漫市场现在多为王道热血漫画,王道即少年漫的正道,非王道几乎毫无生存之地。
这条留言被盖了很多层楼,点进去大多在骂楼主,获最多赞的一条回复:时一蹭热度我没看出来,有些人蹭热度是吃相挺难看的。
唯一的例外是日本漫画家大场鸫和小畑健合作的《死亡笔记》,作为非正道的漫画却风靡全球,几乎家喻户晓。
结果第二天,时吟看到下面一条微博留言,说她蹭热度。她气笑了。
欺岸的漫画走的就是这种风格。当时中国漫画市场比起日本来说差别很大,在这种大环境下,一部非正道漫画能被读者接受更是难上加难。欺岸的作品无疑掀起了新一波的另类狂潮。
从始至终,她没提之前全网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韩萏的微博还在持续更新,说明最近的事宜有了进展,进度更新到准备打官司。
虽然半年多以前,他毫无预兆地突然销声匿迹了,但是这并没有影响他的粉丝一天比一天多。
故事本来不长,她既然画了,那么无论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应该有始有终,给等待和喜欢这个故事的人一个交代。
如果说时吟现在还站在半山腰上,那么欺岸是当之无愧站在珠穆朗玛峰顶端的真天才漫画家。
到家以后,她开始马不停蹄还这个月的债了。她用了一个星期把《退潮》画完了。
时吟盘腿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儿,拿着手机打字:是啊,偶像嘛。
来回阳城两天不到,时吟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
小甜甜:哦,下个月《零下一度》一周年啊,好像会有一个活动,你去不去啊?
顾从礼勾起唇,将她那边的车门落锁。
林佑贺顿了一下,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声音有刻意压低的神秘感:“据说欺岸可能会去。”
她唰地抽回手,往车门边靠了靠,背靠着车门侧过身来,高举起手机挡住视线,小声嘟哝:“去掉就去掉。”
时吟一时无语。
时吟:……
她咬了咬指尖,然后打字:这个可以随便去的吗,肯定要邀请什么的吧,我又不认识他。
“你看见我的灵魂了?”他淡淡地问。
小甜甜:你们俩不是一个出版社的吗?
顾从礼瞥了她一眼,左手抓着方向盘,右手突然伸过去,从她手里抽走手机放在她的腿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过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时吟愣了一下:好像是,欺岸好像是摇光社的。
时吟的脸红了:“那能一样吗?那不一样,牵手是灵魂之间的交流。”
只不过他当时是在周刊《逆月》上连载漫画,和时吟虽然都属于摇光社,但不是同一个编辑部。而且……
等她举着手机,一条一条把她自称“非常平等”的备忘录里的条约读完后,顾从礼没发表任何意见,只平静地说:“争取一个月以后牵手这条没必要。”
时吟:“我们是一个出版社啊,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碍于顾从礼在,时吟没多问,饭后他们把她送回家,他们回S市。路上两个小时,时吟刚好用来思考条约。
林佑贺沉默了一下,语气听起来开始不耐烦了:“所以你找你的责编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林念念冷笑了一声,放下筷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起身,十分钟后,她神清气爽地回来了。
时吟恍然大悟:“我懂了,我找我的责编问一下,应该可以去参加这个周年会,毕竟是一家人嘛,如果是别的出版社的作者,那应该没办法。”
林念念请他们吃了一顿饭。中途,秦江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昨天为什么没回去,手机也关机了。
林佑贺:……
此时,两人已经在回去的路上。
时吟:“然后我跟他好好说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没准儿还能不止一个人去。”
她掰着手指头给他讲道理:“你看啊,你现在是我的责编,我还不太火,如果这个时候传出我和我的责编不清不楚,那些黑粉肯定会觉得我想要你能给我资源,我自己一点儿都不努力,是走后门来的。”
林佑贺:……
作者和责编谈恋爱这种事儿,就像另类的办公室恋情一样,时吟暂时有接受障碍,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适应。
时吟:“我带一个同行一起去的话,我觉得难度应该不大吧?”
就算他们之间没有过师生关系,他现在也是主编,是时一的责编。
林佑贺:……
二、工作上,尤其在双方共同认识的人面前暂时不公开两人关系。
时吟:“就是不知道如果这个同行不是摇光社的作者行不行。”
他知道她在意这点,也知道她一直耿耿于怀,没多说什么。
林佑贺:……
一、和高中时期认识的朋友保密。
时吟微微一笑:“你觉得呢,苹果糖老师?”
关于两个人确定了纯洁男女朋友关系这事儿,顾从礼和时吟约法三章。
林佑贺不回复了。
她讨好地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小声说:“这不是太突然了,我还没来得及适应吗?而且那时候我朋友问起来了,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时吟开心极了,像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一样,她欢快地说:“你原来这么喜欢欺岸啊,我以为高傲如您,是不可能有崇拜之人的。”
小姑娘抬着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不是故意的。”
林佑贺依旧不搭理她。
顾从礼淡淡地垂下眼睛。
时吟:“苹果糖老师,您在吗?”
他没理她。过了十几秒,她抬起手拽了拽他的手指。
“苹果糖老师?”
她苦恼地叹了一口气,看看他,人又往前蹭了一点儿。她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服袖口,又很快松手。
“老师?”
他沉默地站在那儿,微垂着眼,背靠冰凉大理石,看起来有点懒,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主观臆断,就是莫名让她有点委屈的感觉。她突然产生了一点淡淡的愧疚感,可是她真的什么也没干。
对面一片死寂。
时吟觉得奔三的男人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在某些事情上好像有点幼稚。
逗归逗,两人认识了半年,时吟把林佑贺归类于关系还可以的朋友行列,这一点点忙还是可以帮一帮的。
可这不是什么大事,她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主观意识上还没接受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这件事。
顾从礼来看《鸿鸣龙雀》新一话的分镜草稿的时候,时吟把这件事情简单地跟他说了。
他不说话了,这是生气了。
顾从礼没抬眼,专注于手上的工作,似乎对这件事情没怎么关注过:“什么一周年?”
时吟点点头。
“就是欺岸的那本漫画啊,《零下一度》一周年不是会有一个什么活动吗?据说欺岸本人会到场签售。”
时吟讪讪地一步一步蹭过去。顾从礼抬眸,淡声道:“你整理好东西了?”
“这边鸿鸣的话删一删。”顾从礼用红笔在影印下来的纸上圈了一个圈儿,才漫不经心道,“好像是有,不过欺岸应该不会去。”
三个人吃完饭,时吟和林念念上去整理东西。时吟先整理完,她下来的时候,顾从礼靠站在大厅大理石柱前。
时吟拖长了声音:“啊……”
林念念眨眨眼,敏锐地察觉到周围越来越低的气压,十分有眼力见地转移了话题。
顾从礼顿了一下,抬眼:“你喜欢他?”
时吟也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又合上。注意到他的视线,时吟微微缩了一下脖子,心虚地不敢看他。
“还好吧,我有一个朋友好像很喜欢他,想让我带他去看看。”
顾从礼顿住了,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她。
“那就去看看,这个活动好像是《逆月》那边办的,我明天去帮你说一声。”他重新垂眼。
顾从礼还没来得及说话,时吟行动快于思维:“我的主编。”
时吟眨眨眼睛,捧着脸看着他高高的鼻梁,还有低垂着眼时覆盖下来的长长睫毛:“哇。”
林念念转头看向顾从礼,终于忍不住了,一脸八卦地微笑道:“这位是?”
顾从礼没抬头:“这里解释说明的地方太多了,没必要,稍微精简一下。”
顾从礼微扬了一下眉,瞥了她一眼,很快恢复了一脸“孤僻没朋友”的淡漠相。
时吟再次感叹:“哇。”
时吟叼着吸管吸了两口果汁,随口说:“没事儿,我也不记得了。”
“这儿分镜有点乱,节奏再放慢点儿。”
正常来说,林念念跟时吟是不会这么客气的,不过现在,她身边坐了一个孤僻的冷美人顾从礼。
时吟第三次感叹:“哇。”
林念念完全恢复了状态,看不出半点儿昨天鬼哭狼嚎的模样,笑得美若天仙。她推给时吟一杯果汁:“哎呀,昨天太不好意思了,我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后面怎么了,麻烦你们了。昨天的房钱我来付吧,顺便一会儿请你们吃顿饭。”
他终于停下笔,抬起头来:“时一老师,工作的时候好好工作。”
时吟走过去。
时吟撇了撇嘴,感觉这个男朋友有和没有一样。
林念念已经在吃了,她点了一大堆东西,看见时吟过来,朝时吟招了招手。
两个人都很忙,每天只能靠发发微信来维持这段脆弱的、突如其来的恋情,好不容易周末编辑部放假了,他还会固定地人间蒸发一下。
顾从礼在隔壁房间,房门没关,见她出来,他也出来了,两人下楼到了酒店二楼餐厅。
她悄悄地看了好多微信公众号上的情侣约会圣地、情侣旅行圣地,可完完全全用不上。
一刻钟后,时吟换好了衣服出门。
时吟趴在沙发上,闷闷地小声道:“假正经。”
她匆匆丢下一句“我马上出来”以后,嘭地关上了门,把他关在了外面。
她以为他没听到,结果一抬眼,看见男人已经停笔了。她从沙发上爬起来,乖巧地坐好,一脸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时吟:……
顾从礼将笔放在桌上,稿子往前微微推开,倾身,手臂伸过来,隔着茶几把她抱过来放在腿上,然后圈进怀里。
时吟接过袋子,简单看了一下,是衣服和一套内衣。
她还没反应过来,像小猫似的乖乖缩在他怀里。
“没什么。”他看出她不是很想让自己进去,他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站在门口递了两个袋子给她。
她刚想抬起头,顾从礼已经重新拿起笔,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画稿上面没移开,只微微低了下头,亲了亲她的发顶:“乖点,我一会儿陪你玩。”
时吟:“你哇什么?”
在得到了一个抱抱和一个吻作为安抚以后,时吟的少女心扑腾着跳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她干脆抱了数位板和笔记本过来,坐在顾从礼旁边,把他前面修改后的分镜草稿画出来。
时吟:……
时吟之前画《退潮》,又出了一趟门,《鸿鸣龙雀》截稿日眼看要到了,她只把主要人物的墨稿部分画好,分镜背景和背景人物、网点之类的基本上会交给助手。
顾从礼:“哇。”
等顾从礼把分镜的草稿改完,时吟已经投入工作,盘着腿趴在茶几上画得很认真。
她跑到门边,确认来人以后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门缝,探出去一个脸上还贴着面膜的脑袋。
顾从礼用手背撑住脸颊,侧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将主要人物勾线勾好后,她一抬头,注意到他的视线。
她倒没有宿醉后的痛苦,近十个小时睡过来反而神清气爽。她洗了个澡,敷了一张面膜挽救自己极度缺水的皮肤,穿着酒店浴袍出来的时候,刚好外面有人敲门。
她眨眨眼,抬手去拽他面前的草稿:“这些都好了吗?我看看……”
时吟第二天八点多才醒。
她刚拉过来草稿,顾从礼忽然坐直了身子,抬手重新把她扯回怀里,头刚低下去就被她抵着脑门推开了。
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在学校天台梦见温柔、沉默、有点怪异的顾从礼一样。
顾从礼的额发被她抓得乱糟糟的,露出额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着眼睛。
她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醒酒或者喝醉了以后在梦里。
时吟气鼓鼓地瞪着他。
时吟从被子里面钻出来,看着天花板,发呆了一分钟。她忽然拽过旁边的枕头捂在脸上,很小声地尖叫,然后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在床上滚来滚去。
他低低笑了一声,舔了一下嘴角。
“晚安。”男人淡淡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是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时吟翻了一个白眼,不想再理他。
时吟“噢”了一声,人在被子里面转了一圈,重新枕到枕头上。被子被拉过头顶,她的声音被盖住了,闷闷的:“晚安。”
顾从礼每次触碰她都是小心翼翼的,想把她放在心尖上,妥善安放,细心保存,想让她不受惊扰,不被伤害,也极端自私地不想她被任何人发现。
顾从礼重新垂头,亲了亲她唇瓣上被咬破的地方,才直起身来,把旁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睡吧,我明早过来叫你。”
关于欺岸的《零下一度》周年会,顾从礼算答应下来了,本来是那种偏向粉丝福利性质的活动,到时候也会有一些粉丝来参加,所以带人没什么问题。
他何止想咬,甚至想把她拆了吞进肚子里,将她整个人揉进骨血里。
周一梁秋实过来的时候,时吟无意间跟他说了这件事,他眼睛都亮了。
时吟红着脸,推着他的脑袋把人推起来,瞪他:“你为什么咬我?很疼。”
时吟的视线从电脑上的PS线稿上面移开:“你不会是他的粉丝吧?”
“嗯,我也吃得差不多了,不差一点儿睫毛膏。”
“画漫画的人有不喜欢他的吗?”
她眨眨眼:“我没卸妆,你把睫毛膏都吃进去了。”
时吟想了想:“有吧,我记得之前不是有一位老师说他画风太阴诡了,有些地方表达得太过现实,不适合给青少年看……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半晌后,他抬起头来,温温热热的唇落在她的眼睛上:“那慢点,我再等等你。”
梁秋实笔下唰唰唰不停,他动作熟练地画背景:“但是欺岸的主人公本质上是善良的吧,只不过有些时候他们表达的方式和想法极端了一点儿,看起来近似于邪恶。”
顾从礼低低笑了一声,头已经低下来了,深深埋在她的颈间。男人温热的呼吸熨烫着她的皮肤,她痒得直缩脖子,整个人似乎僵硬了。
“你还真是忠实的欺岸拥护者。”
时吟差点没被口水呛着,她抬手推他,扑腾着往外钻:“不继续了不继续了,这也太快了!你当做这事儿也像赶画稿一样吗?”
“时一老师不也关注他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顾从礼摁着她的肩膀将她重新压进床里,一条腿跪在床沿,垂头看着她:“那继续?”
“我只是关注他了,然后单纯地觉得他的作品挺有趣的,跟你们这种粉丝肯定是不一样的,”时吟理所当然道,“而且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他的。之前微博上不是天天有人说我跟风,说我装神秘,说我想当第二个欺岸吗,不发照片、不搞签售、不出席活动就要被人说‘学欺岸’这口气我还憋着呢,怎么,只准他神秘啊?”
她别开视线,捏着他的指尖捻了捻:“我就……都记得。”
她吐槽完后,翻了一个白眼作为总结:“我告诉你,这仇不共戴天,不可原谅。”
“你记得什么?”他轻声问。
梁秋实:……
他的心脏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缓慢炸开了,迸发出很小很小的火星。
梁秋实心想:这关欺岸什么事儿啊?
时吟抿着唇,抬起头来看着他,声音很轻:“我记得的。”
梁秋实面无表情地把画好了背景图的分镜传给时吟:“时一老师,这不关欺岸老师的事儿。”
顾从礼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零下一度》周年会你还想不想去了?”时吟用笔尖戳了戳数位板,“P9这个背景人物怎么回事,太敷衍了吧,透视也不对。”
她伸出温软、细腻的小手,轻轻地拽着他的一根食指往回扯了扯。
梁秋实:“啊,我修改一下。”
刚走出一步,他的手指被人轻轻拉住了。
时吟一顿,抬眼看他:“你最近是不是心不在焉,类似的问题出现好几次了。”
他目光微沉,后退了一步,淡声说:“我在隔壁,你有事叫我。”他说着转身要走。
梁秋实:……
顾从礼以为她在怕。
梁秋实转过头去,视线停在PS上,没什么反应:“可能因为要见到欺岸老师了,我有点开心。抱歉,我马上重新画。”
时吟没动,身体看起来紧绷着,也不抬头看他。
时吟没说话,微微皱了一下眉。
顾从礼觉得他无药可救了。沉默了片刻,他开口:“你睡吧。”
之前因为事情太多太杂,一件接着一件,所以她一直没注意梁秋实。现在想想,梁秋实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跟她聊过天了。
最可怕的是,当她傻乎乎地发酒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觉得她像一个妖精一样在勾引他。
她跟他关系算不错,年龄差得不多,性格也合得来。她平时在生活中自理能力很差,他经常会买点吃的东西过来或者给她打扫一下屋子。
都说女人喝醉了很妩媚,到她这儿只剩下傻了。
比起她的助手,梁秋实更像她的助理,会帮忙打理一些生活琐事。虽然他是兼职助手,但她给他发的工资比很多全职助手多得多。最近除了工作,他像消失了一样。
小姑娘跪坐在床上,一副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样子,和几个小时前的傻样子截然不同。
包括之前战栗的狸猫那件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连林佑贺心那么大的都来问了她的情况,梁秋实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接过水瓶,拧好盖子,然后把水瓶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侧头垂眸。
正常情况下,以时吟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冲到她家帮忙想对策才对。
时吟很渴,嗓子干干的。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咕噜咕噜灌了小半瓶水,才长舒了一口气。
在她没意识到的时候,有什么地方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顾从礼一只手按住后颈,脖子转了转,站起身来,到旁边柜子前抽了一瓶矿泉水,然后走到床边,开了壁灯,把水瓶拧开递给她。
《零下一度》周年会时间在十二月初,正是漫画家们最忙的时候。
她点点头。
《赤月》每年十二月都会出特刊,作为对这一整年的总结。特刊有平时的两倍厚,会有漫画家的专栏,分享一些创作中的趣事或者日常。
“你要水吗?”
大家的工作量自然是平时的两倍多。
时吟手指按在刺痛的下唇唇瓣上,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他。
一般编辑部会提前两三个月开始准备,再加上十二月底有摇光社的年会,虽然年会是人事部负责,并不需要编辑部插手,但是很多事宜也需要各刊主编联系配合。
浅棕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颜色很深,他微皱着眉,开口时声音微哑:“你醒了?”
所以,等时吟反应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挑了一年中即将到来的最忙的一个月谈恋爱。
她发愣的工夫,沙发上的人忽然睁开眼来,仰靠的头抬起来了。
特刊上的连载是要两话合一的,时吟再次进入漫长的赶稿周期,梁秋实和另外一个小助手一起帮忙,才勉强能赶上进度。
她几乎没有过喝酒喝到断片儿的经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多少要注意一点儿的。这次她肆无忌惮地放任自己,其实想想看,好像是因为有顾从礼在。
时吟的另外一个助手叫小鱼,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最开始被时吟以“主编的一张照片”吊着,一吊吊到了现在。
时吟:……
大饼画了几个月,人虽然说一次都没见到过,小鱼倒已经渐渐地适应了这个节奏,一直在这儿待下去了,看起来有望成为除了梁秋实以外能够忍受时吟半年以上的助手第二人。
她舔了舔嘴唇,舌尖和唇瓣一阵疼。
时吟有些恍惚,自从顾从礼第一次按响她家门铃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
她思考着要不要把他叫醒,他这么坐着睡到早上,醒来肯定会浑身酸疼。
她还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她起床刚做了一个面膜,所以头上还戴着发箍,以及当时手里冰镇酸梅汁沁凉的温度。
空调温度开得适中,有一点点干燥。房间很大,窗边的沙发离床有一段距离,时吟看了一会儿,脖子发酸,又坐回去了。
周六《赤月》编辑部加班,顾从礼周日过来,时吟一边画稿,一边跟他回忆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开端。
这个男人真好看,动态好看,静态的时候也好看,就像一幅画。
时吟用笔的末端戳了戳下巴:“主编,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
顾从礼斜着身子靠坐在沙发上,头微仰着,脖颈拉成一条线,喉结凸起。时吟缓慢地一点一点蹭到床边,伸长了脖子看他。
顾从礼翻着编辑反馈上来的出版目录,没抬头:“记得。”
时吟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尖叫声含在嗓子眼儿。她静了几秒,才发现他在睡觉。
他最开始对她其实没什么印象,也就众多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夜游的小朋友里的一个,留下印象的是她准备下去的时候的那一眼。
黑乎乎一团的人影,银月照在他英俊、冷漠的脸上,长眼、薄唇,下颏的线条带着凌厉的棱角感,在月光下越发阴森瘆人。
后来,顾从礼把它归结为巧合,记忆深刻大概只是因为当时那幅画面实在太过符合他的审美。
她头一偏,看见窗边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黑夜人群里,她提着灯盏回眸的样子,像极了他小时候看的日本绘本漫画当中,参与百鬼夜行的某只美艳的妖。
她的屁股慢慢地往后蹭了蹭,人靠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
时吟建了一个新图层,透过草图勾勒出鸿鸣的眼部线条:“你真的不能怪我,你当时好吓人啊,突然出现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把门甩你脸上的。”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我刚刚干了什么,现在几点了……一系列问题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顿了一下:“不过你太小心眼了,这就走了,还不理我。”
半夜三点多,她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周围昏暗陌生的环境,一时间分辨不清状况。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和他说的不是一个第一次。
时吟这一觉睡得很沉。
“不是因为这个。”顾从礼说。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只手捂住半边眼睛,垂下头去,低低骂了一句脏话。
“那是因为什么?”
顾从礼坐在旁边,看着她细长的腿几乎占了大半张床,大大咧咧地横在那里,在月光下白得像瓷砖。
似乎想到了很不愉快的事情,顾从礼的嘴角耷拉下来:“你不穿衣服站在别的男人旁边看着我,”他皱眉,“好像我是外人。”
顾从礼松了手,从她身上翻下来。她抬起手,挠了挠被他亲得痒痒的耳朵,又揉了揉下巴,长腿往旁边一伸,翻了个身。她侧过身来,脑袋整个埋进蓬松的枕头里,嘤咛了一声。
时吟:……
似乎被亲得有点不舒服,她的手在他大掌的桎梏下像只小鱼一样动啊动,动啊动,细腰扭了扭,躲避他钻进衣摆的手。
时吟心想:你不要这么不见外好吗?你当时本来是外人啊,主编!
身下的小姑娘侧着脑袋,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皱着眉,气息有些重,看起来像快要睡着了。
不过……
他灼热、灵活的指尖挑开上衣边缘,触碰她的腰线,绕到平坦的小腹。下一秒,他顿住了,抬起头来。
“谁不穿衣服了?我穿了衣服好吗!”时吟停下笔,抬起头,“你怎么污蔑人啊?”
顾从礼抓住她的手腕紧扣在头顶,一只手按在她纤细的锁骨上,从鬓角开始,一寸一寸向下吻过去。
“睡衣。”
她不说话了,像啜泣似的长长“嗯”了一声,和梦境里她躺在他身下时发出的声音几乎重合。他无法克制,也不想忍耐,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理智筑成的心理防线已全数崩塌。
时吟对这个男人的认知再一次刷新了,她一脸惊悚的表情:“那个不算睡衣吧?是居家服啊,我有时候去楼下超市会直接穿那个去的。而且赵哥做了我快一年的责编,也很熟了,没关系的。”
——等时吟反应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挑了一年中即将到来的最忙的一个月谈恋爱。
“有关系,”顾从礼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漠,“几年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