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算盘打得真好,不愧是当账房的!快三十的人了,还敢肖想紫扇,叫紫扇把个庶子当亲生儿子养,回头借着紫扇当梯子,还能攀上我。”阿雾冷笑不已。
“段二说那孩子还不到一岁,他那小妾生孩子时难产去了,紫扇这会儿嫁过去,从小养着那孩子,也不会生分。”楚懋道。
“有你在,难道还怕紫扇拿捏不住段二?”楚懋笑道。
阿雾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同祈王殿下相比,段二长得自然只能算很一般,“那可不行,紫扇自己都没生孩子,可不能嫁过去就当娘。再说,那孩子的母亲又怎么安排?”
“殿下是怎么同段二说的?”阿雾问道。
“对比你的要求,我看他哪条都挺好。”楚懋道,“段二父母双亡,嫁过去不用伺候婆婆,他有一个庶子,也没有生子压力,人长得也很一般。”
“你身边的大丫头我自然不能越过你做主,我让他自己来求你,今日先告诉你一声,免得被他弄得措手不及。”楚懋替阿雾夹了一块鹿筋,“煨得极软,你尝一点儿,别尽吃菜,瘦得身上都没几两肉了。”
“段二?!”阿雾有些惊讶地皱了皱眉头,“他不行。”
“手酸,你喂我。”阿雾放下筷子不动,脸却不由自主地羞红了,只是危机意识下,阿雾忍不住试探楚懋。
“外院的账房段二,昨日求到我跟前来,说想娶紫扇。”楚懋道。
“还是三岁的孩子呢?”楚懋笑着端起阿雾的碗来,果然夹了鹿筋来喂她。
“若是她们不喜欢也罢,另选人就是了,不过是再费点儿工夫而已。”阿雾没有接着楚懋的话而问出他现在的想法。
阿雾嚼了嚼鹿筋,果然是软和,笑得眯了眯眼睛,下一刻就叫楚懋抱了起来。
那是以前,自然现在是不同了,阿雾心头一凛,莫非楚懋是另有中意之人了?若是以前,阿雾是绝不会这般胡思乱想的,可因着楚懋近日的冷落,再加上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患得患失,这才让她忍不住钻了牛角尖。
“殿下!”阿雾被吓得差点儿噎住。
“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楚懋挪开眼道。
楚懋将阿雾抱到自己腿上,“这样喂你更方便些。”楚懋一手揽着阿雾的腰,一手夹菜给阿雾。
“殿下不这样认为?”阿雾问道。
“如斯美景,该用点儿酒。”楚懋说罢,就提高了声音道:“烫一壶玉堂春来。”
楚懋听了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阿雾。
酒是现成的,只需温一温,很快阿雾就听见紫坠在外头道:“王爷,酒烫好了。”
阿雾笑了笑,“这嫁人啊最要紧的是找个会过日子的,能过日子的,这喜不喜欢的,日子久了就习惯了。至于所谓的喜欢,不过是过眼烟云,哪有长久的?等他们有了孩子,一颗心都扑到孩子身上去了。”阿雾头头是道地说着。她当初不也算是喜欢过唐秀瑾吗,也就那么回事儿。而阿雾现在一心想要个孩子,只觉得有了孩子,便万事都有了立足之地了。
如今楚懋和阿雾吃饭旁边都是不用人伺候的,外头的人也不敢随便进去。楚懋道:“进来吧。”
“恐怕紫扇和紫坠会不喜,谁都喜欢俏儿郎。”楚懋道。
阿雾听了忙要跳下去,却被楚懋牢牢按在腿上,“别动,替我遮一遮。”
“我是看中他的能耐,人能干又勤快,长得丑点儿也无所谓,省得在外头勾三搭四,这才能安安心心过日子。”阿雾道。
阿雾闻言,果然不敢再动,脸红得能比上烫熟的虾子了。
“吴翰永那侄儿我有印象,长得稍显不雅,你怎么把他列在头一个?”楚懋仿佛极有兴趣。
紫坠送酒进去,见自己主子坐在王爷身上,脸也忍不住红了起来,眼睛盯着地板,眼珠子都不敢乱转,放下酒就立马出去了。
“她们害羞得很,哪里肯说?我仔细打听过这三人了,只待哪日寻了好机会,唤了他们过来,我替紫扇她们掌掌眼,也教她们在屏风后头看一看。”阿雾道。
阿雾捶了楚懋一下,“都是你,这叫紫坠如何想我?”
“那紫扇、紫坠怎么说,她们可满意?”楚懋问道。
“你这是自欺欺人了,她们平常给咱们铺床理被,难道还能不知道我们是如何恩爱?”楚懋倒了一杯酒来喂阿雾。
阿雾的意思是,哪怕人穷点儿都没关系,要紧的是对方的品行,以及婆母要好处,还得不会成天催着你生儿子。
尽管楚懋说的都是对的,但是阿雾可受不了他的直白。可是她又说不出话来,只得就着楚懋的手喝了酒来遮掩自己的狼狈。
“现在不好没关系,紫扇或紫坠嫁过去自然就会好的。”这一点阿雾是能保证的,“不用挑家底儿好的,难道我还能短了她们的嫁妆?何况那些个有家底儿的奴才还不是全靠主子手松?”
“快放我下去吧。”阿雾又想起身,硌得慌,她可不想再惹火。
“嫁男人难道就为了生儿子?什么压力不压力,都十几个侄儿了,我瞧着赵家一家的生计估计好不了。”楚懋道。
“这样舒服。”楚懋环住阿雾的腰,在她颈窝上磨蹭。
楚懋居然关心起这等小事来了,必然有原因,阿雾也就细细地说道:“外院吴翰永的侄儿,我瞧着是个成器的。还有管园子的王婆子的儿子顺儿,那王婆子是个纯善的,嫁过去不会受婆婆磋磨。再就是田庄上的赵翔生,他行三,而赵家子嗣旺盛,他已经有十几个侄儿了,嫁过去便是生女儿也没什么压力。”
“青楼里的姐儿才这样陪酒吧?”阿雾推了推楚懋。
“说来听听。”楚懋道。
楚懋轻笑出声,“那你还得脱得只剩肚兜。”
“我心里有几个人选,可还是要看紫扇和紫坠自己的意见。”阿雾道。
“楚懋!”阿雾作势打他,两个人嬉闹了一会儿,这才回了内室。
“对了,你替紫扇和紫坠相中人了吗?”楚懋问道。
晚上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到早晨时,阿雾又被楚懋折腾了一通。完事儿了祈王殿下还有精神去打拳,只是阿雾又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不管是阿雾想的哪个原因,都不如楚懋给出的这个借口让人心里更舒服,阿雾眼珠子转了转,便决定聪明地再不提此事。
阿雾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唤来紫扇和紫坠。
郝嬷嬷自从交出了管家权之后,可没少当着背着地明示暗示,阿雾应该尽快给楚懋开枝散叶。而楚懋藏着掖着真实想法不说,越是这样越发让阿雾着急,这才连求神拜佛都使上了。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儿再也拖不得。我瞧中了几家,人都很实诚,我打算过几日找个由头将他们唤到前头花厅,你们到时候抽个空也去瞧一瞧,咱们可不兴盲婚哑嫁,要紧的还是你们自己中意。”阿雾坐在榻上,正经地道。
对阿雾而言,她觉得楚懋只会比她更期盼有个儿子,之所以楚懋没向她提过,不过是因为怕她有压力。
紫扇和紫坠都点了点头,紫坠抬起头还想说什么,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口。
阿雾也想不出原因,否则也不会追着楚懋问。若说祈王殿下另有新欢,却也不像。难不成是厌了她?可他昨晚却热情得很。阿雾便是再长三个脑子,也绝对想不到,祈王殿下仅仅是为了避孕,才不得不克制的。
“紫扇你下去吧,紫坠留下。”阿雾看着紫坠道。
“不然呢?”楚懋很随意地道。
等紫扇出去,阿雾缓缓地喝了几口茶,还是没等到紫坠开口,这才问道:“紫坠,咱们这许多年的主仆了,你有什么话难道还不能同我直说?”
阿雾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殿下,只是因为我和你闹别扭,就冷落我两个月?”阿雾这会儿可想起昨天没说完的话了,楚懋顾左言右,明显是有不实之处。阿雾可不信,看他昨天那凶狠样,绝不可能仅仅是因为她爱闹别扭。
紫坠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奴婢……”紫坠的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地上很快就洇出一摊水渍来,“奴婢,奴婢想去伺候傅先生。”
楚懋心里头沉甸甸的,在阿雾面前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你说什么?”
阿雾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你再说一遍。”
好在那丸子没吃几个月,只能算不幸中的万幸。至于凌裕,若非是怕阿雾有个好歹,又不知那药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万一今后解不了药效,这才留下他,否则楚懋早就弄死他了。
“奴婢想去伺候傅先生。”紫坠又重复了一遍,可见其意已决。
楚懋懊悔于自己当时太过轻率,若阿雾真有个好歹,他……楚懋不敢想。现在回想起来,楚懋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敢拿来历不明的药丸给阿雾吃,他自己都想不出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阿雾轻轻地放下茶盅,“可是傅先生已经年近知天命,比你足足大了三十岁。”比阿雾的爹荣三老爷的年纪都还大点儿。
楚懋想换个人替阿雾诊脉,却又怕她起疑,反而惹出误会来。今日他出府就是去找凌裕了,凌裕赌咒发誓,甚至用他爹的性命发誓,那丸子的确是敬家传下来的。
紫坠的脸一红,“奴婢也没想着要嫁给傅先生,奴婢自己知道身份,只是傅先生爱吃我做的菜,我甘心情愿服侍他。”
“出去了半日。”楚懋答道,心里头却还想着邹铭善今日来向他禀的事。那邹铭善摸着阿雾的脉有些不对,他自己却又说不出个名堂来,只说那养生丸子再不能用。
“他什么时候吃过你做的菜了?你怎么认识傅先生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发生了这样私相授受的事情,而她这个做主子的一点儿也没察觉到。
阿雾直到坐在饭桌前时,脑子才稍微灵活了些,“殿下今日未曾出去吗?”天还亮着居然就回了玉澜堂,瞧样子坐在床边看她的时间也不会短。
紫坠一惊,但说话却越来越有条理,“主子跟着王爷去冰雪林住的那阵子,王爷经常让奴婢做菜送去许闲堂。奴婢同傅先生什么也没有,傅先生恐怕连奴婢是谁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只是远远儿地看着。”
阿雾因为还迷糊着,也没有闹别扭。她慢了半刻才意识到,这完全是因为楚懋昨日闹她闹得太厉害了,跟被关久了刚出笼子的虎兕一般。
远远儿地看着就能看到这个地步,阿雾是不能想象的。不过既然紫坠自己愿意,阿雾也不能立即就否了她,心里头盘算着紫坠不懂男人,可不能让她将来后悔。
“今儿十六了。”楚懋顺手取了肚兜来给阿雾穿上。
“这事我考虑考虑,过几日那几个人过来,你也看看,就算是帮紫扇掌掌眼也好。”阿雾道。
“天还没黑?”阿雾昨天过得昏天黑地的,这以为还在昨日。
紫坠应声退下。
“该用晚饭了。”楚懋将阿雾扶起来坐着。
留下阿雾一个人的时候,她再也坐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原本她以为最简单的事情如今居然弄得这样复杂,果然是女人的心思不好猜。
“什么时辰了?”阿雾觉得肚肠空空如也,饿得有些难受。
先说紫扇那边,居然冒出个段二来。那段二当初因为梅影的事情,为楚懋所恼,阿雾还以为他定然没有好果子吃,哪知道他神通广大,从下头又回到了祈王府,虽然不再是二账房,但也算是能干人了,而且居然还能求动楚懋。
阿雾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侧头一看,却见楚懋正坐在床头的绣墩上,直直地看着自己。
这样能干的人,阿雾可不放心将紫扇嫁给他。再说,当初段二肯为梅影那样做,那就是他心里头喜欢梅影,不知道如今还惦记着没有,阿雾舍不得紫扇去受这份儿气。
“瞧瞧我今天是怎么弄死你的,阿雾。”楚懋刺啦一声将阿雾身上的衣裳撕掉了。
至于紫坠,平日里多温顺柔和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上了半拉子老头儿?阿雾回忆了一下傅以世的样子。羽扇纶巾,儒雅清和,风度绝佳,只看人还当他才三十多岁,也难怪紫坠一时头热。
这人简直不能更无耻了。阿雾在空中使劲儿晃悠,连鞋都晃掉了。
这傅以世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是奴才出身。可这样的人未必看得上紫坠,即使一时纳了她,到时候楚懋登基,傅以世水涨船高,出仕做官,肯定是要另娶夫人的。
“就是求之,不得嘛。”楚懋将阿雾拦腰抱起,“既然王妃这样舍不得我,我便为你破例一次。若今后被人弹劾荒纵不堪,白日宣淫,你可得为我说说话。”
阿雾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头疼,她可不愿意紫坠嫁出去当妾氏。可她又不愿逆了紫坠的意思,落得个埋怨,有些事儿你越是反对,对方就越容易陷得更深。
阿雾被楚懋气得哭都哭不出来,使力地推他道:“谁生气了?我求之不得呢!”
到晚上楚懋回来时,阿雾向他仔细打听了一下傅以世,“傅先生他丧妻多年,怎么没有另娶,也没听说过他有没有儿女?”
楚懋将阿雾揉到怀里,“自然是,不然你也不会因为我冷落你就这样生气。”
楚懋看了一眼阿雾,仿佛有些奇怪她怎么忽然对傅以世感兴趣了,“傅先生无法忘情于他亡妻,所以不肯再娶。他有个女儿,嫁在江宁。”楚懋顿了顿问道:“怎么,紫坠求你了?”
被楚懋这样一说,阿雾心里头也明白当晚她背对着栏杆的时候,都是楚懋的手在后头护着,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他没错,冷笑一声道:“呵,那我是该感谢殿下这样对我喽?”
阿雾吃惊地道:“殿下怎么知道?”
“你可真是说谎不眨眼,我什么时候打过你?我连你一根指头都舍不得动。那天我不是时时紧着用被子裹着你吗,我若真是用力,你还能站得住?”
楚懋扯了扯嘴角。阿雾这才明白过来,大约是紫坠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谁不理人了?”阿雾坐起身道,她自然而然地想起在海上的那一夜,楚懋跟疯了似的折腾她,转过头来居然还不许她抱怨两声,这简直是不让人活了,“殿下可着劲儿地折腾人 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受得住受不住?海风那样冷,又是、又是在外头,被你又咬又打的,若非我素来底子好,只怕早撑不住了。”
“她是你身边的大丫头,傅先生也不好意思明着拒绝。”
而阿雾最最要不得的一点便是,你若是有事没依她,到晚上在床上她就死活不让你碰,冷脸冷颜。楚懋好几回的欲火就是被她活生生浇熄的。
阿雾听了这话,心里可就有些不舒服了,“紫坠人年轻,性子也好,长得也漂亮,就是做官夫人也使得,傅先生快五十的人了,有什么理由看不上咱们紫坠?”阿雾也是个护短的性子,自己的人自己随便骂,可绝不许外头的人指手画脚。
自然这里头,楚懋也是有一点儿想收拾收拾阿雾的意思。这人娇气得令人发指,每回事毕必然要哼哼好一阵子,一副你欺负了她、欠了她八百两银子的模样,又娇又嗲地命令你捏这儿揉那儿,这还不算完,第二次还要给你脸色看。她就拿准了你离不得她,肯定会低下身段哄她、讨好她,那股子得意劲儿,每每令楚懋恨不能直接将她的衣服扒了,谁还管她舒畅不舒畅。
“傅先生是有自知之明,你都说他已经知天命了,他哪里肯拖累了紫坠?不过我看他身边的确需要个嘘寒问暖的人,一个人也不容易。”楚懋道。
“我现在也挺着急的,只是怕你跟我闹别扭,回头直哼哼,又三五天不搭理人。”楚懋颇为认真地道。阿雾这个机灵鬼,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楚懋自然是不敢说养生丸的事的,可又怕阿雾有孕,当时要回京,若是怀上了,水陆奔波,万一出了事儿,他是罪该万死的。
但是这个人阿雾却不希望是紫坠。现如今两人还能过得,可再过二十年,傅以世能不能活到古稀还成问题,可紫坠那时才四十岁不到,膝下有子还好,若是没有……
楚懋重重地咬了一口阿雾的脸蛋,惹得她又大发一阵娇嗔。
阿雾被这件事弄得心神不宁,过两日就寻了借口,将吴翰永的侄子、顺儿还有赵翔生唤了来,另外还有阿雾手里头铺子上的管事侯朋东。
“楚懋!”阿雾薄嗔道,心想这样的话互相明白就好,做什么说出来,真是脸皮厚!
阿雾让紫扇、紫坠还有彤文、彤管都躲在屏风后头瞧了瞧。
“我着急什么?”楚懋重新将阿雾搂到怀里,咬着她的耳朵道,“着急地想进去,还是着急地想吃了你?”
紫扇和紫坠无动于衷,彤文和彤管却红了脸,一个相中了侯朋东,一个相中了吴翰永的侄子吴顺来。
阿雾能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楚懋已经是大为满意了。他原本还以为阿雾看不出他的不快,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的态度,就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
“你倒是眼光高,最后别挑花了眼,到时候人老珠黄,可别来我这儿哭诉。”阿雾没好气地教训紫扇道。
阿雾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样的话也难为她能说出来,“总是着急,可最近却……”
“奴婢本来就不想嫁。”紫扇嘴硬地道。
既然已经问出了口,接下来的话说起来也就不再那么困难,阿雾努力克服着自己的脸红,尽量严肃地道:“殿下以往、总是,总是很……”
可是阿雾却见紫扇面有红光,说得不如以往那般斩钉截铁,反而有一种欲盖弥彰之态。
“你怎么会这样问?”楚懋掸了掸袍子,重新坐下。阿雾这一次的态度出乎了楚懋的意料,他的眼睛紧紧地锁着阿雾的脸,不愿意错漏丝毫表情。
“前日殿下同我说起,外院的账房段二有意娶你为妻。你还记得段二吗?”
阿雾低着头,手指不由自主地绞着,一副小媳妇的模样,这还是楚懋第一回在阿雾的身上看到这幅景象。
紫扇脸忍不住一红,“知道有这么个人。”
阿雾皱了皱眉头,尽管依然难以启齿,可她还是吞吞吐吐地道:“殿下,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你生气了吗?”
“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当初他心里头惦记着梅影,却拿你做筏子,后来还在梅影身上栽了跟斗,你都忘了?”阿雾沉声道。
而董如眉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教会了阿雾,女人在适当的时候一定要放得下身段,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果运用得好,原来真是门不错的手艺。
紫扇愣了愣,跪在阿雾跟前道:“奴婢没忘,奴婢也知道段二能看上奴婢都是因为奴婢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可奴婢有信心能制得住他。再说奴婢嫁了他就能留在府里,还可以在王妃身边做个妈妈。”
阿雾却一把拉住了楚懋的袖脚,“殿下。”阿雾自然可以依旧倨傲得不问楚懋这些时日举止异常的原因,但是继续这样下去两人只能渐行渐远,阿雾觉得没道理董如眉能做到的事情,她却完不成。
阿雾摇了摇头,“他那样的人,恐怕将来并不安于只做个账房。”否则楚懋不会再次用他,想来他必然是有所长的,“你若有这个信心,我便同殿下商量一下,成全了你们。只要我一天不倒,你倒也不用担心段二欺负你。”
“我去一趟许闲堂。”楚懋站起身。
“王妃。”紫扇的眼睛里蓄了泪。
若是放在以前,阿雾铁定整个下午都起不了身。
阿雾扶了紫扇起来,在她身边伺候了十年的紫扇就要嫁人了,阿雾也舍不得。
阿雾便是再迟钝也知道楚懋的不对劲儿。她前段日子选择的是不闻不问,但是楚懋实在是前后判若两人,前些日子两人不同房阿雾还能得过且过地安慰自己,可今日楚懋明明已经、已经箭在弦上,最后却若无其事地退了出去。
等紫扇擦干了眼泪,阿雾才又问道:“紫坠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好了,我不闹你了,如你所愿等天黑再说。”楚懋替阿雾理了理衣襟。
“紫坠心里头还是惦记傅先生。我也劝过她,可她就是听不进去,跟着了魔似的。”紫扇道。
阿雾怒道:“楚懋,你!”
阿雾叹息一声,身边的这两个丫头,一个两个都跟着了魔似的,明知道是火坑还上赶着往下跳。可阿雾又不得不替她们感到庆幸,终究她们背后还有她这么个主子。
楚懋一口咬在阿雾已经光裸的肩头上,惹得阿雾反手又想给他一爪,幸亏祈王殿下躲得快。
晚上楚懋回屋,听见阿雾应了段二和紫扇的事,有些惊讶道:“怎么改主意了?”
“他说过几日制得再送过来。”阿雾的小手揪着楚懋的衣领道,她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了。
阿雾学那老妇人一般叹息道:“唉,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哇。”
“邹铭善给你诊脉说什么了吗,那个养生丸还用不用吃?”楚懋的唇在阿雾的脸颊上细细地来回轻扫,惹得阿雾微微哆嗦。
楚懋笑出声,将阿雾抱入怀里道:“这日子还是要同自己喜欢的人过,那才有滋有味儿!否则哪怕万里江山,又哪有心情欣赏?”
说着楚懋又逗弄了阿雾一回。
楚懋话中有话,阿雾笑着搂着他的脖子道:“那殿下的日子有没有滋味儿?”
楚懋捉了阿雾的手,轻轻吻着她的指尖,“好凶的婆娘。我哪里日日有美娇娘投怀送抱了,你这是欲加之罪。何况,你若是糟糠,这天下的妇人只怕都成了干草根子了。”
“怎么没有?成日里又酸又辣的,滋味好极了。”楚懋拧了拧阿雾的屁股蛋儿。
阿雾恶狠狠地道:“你信不信我还挠你?”
阿雾叹息一声,“紫扇的事情我拿得准,可紫坠那边我实在不放心,殿下能替我先探一探傅先生的口风吗?”
楚懋啧啧出声道:“好酸的醋味儿,这得是打翻了一缸子的醋吧?”
楚懋摩挲了一下阿雾的脸蛋儿,心道:她自以为心狠,结果还不是软得一塌糊涂,只要是她护着的人想要的东西,她都会努力替她们争取。
阿雾的头有些发晕,被楚懋这样轻轻一碰,她就有些喘不过气儿来,本要嘴硬地斥责楚懋,可旋即又换了口吻道:“我才不想你呢!殿下日日有投怀送抱的美娇娘,哪里还能记着家里的糟糠?”
“先说好了,紫坠过去得做正头娘子,否则打断她的腿,我也不能让她去伺候傅先生。”阿雾摇了摇楚懋的脖子,“他不会是嫌紫坠的身份低吧?”
“说你想我了,阿雾。”楚懋的手探入阿雾的衣襟里,抓了那糯米团子似的柔软,轻怜蜜爱起来。
楚懋摸了摸阿雾的脖子,“傅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他发妻是个农妇,当初傅先生寒窗苦读,束脩和盘缠都是他发妻苦熬出来的。”楚懋想了想又道:“傅先生是个长情之人。”
“谁说的?你胡吣什么?!”阿雾立即像一只奓了毛的猫似的。
“那就好,殿下先探探傅先生的口风,可也别提是紫坠。这边我再冷一冷紫坠,若是她真是心坚意决,我少不了总得成全她。”阿雾替楚懋理了理衣领。
楚懋轻笑出声,咬了咬阿雾的耳垂道:“阿雾,你这样生气,是不是因为咱们这许久都没同房的缘故?”
楚懋的手却又探上了阿雾的胸口,“成全了她的心意是一番,不过你的担心也有道理。傅先生贪杯,未必是高寿之相,紫坠跟了他,后半辈子也难说。”
“快放我下来,天还没黑呢!”阿雾捶着楚懋的肩膀道。
“阿雾,你说这样两难的事情要如何抉择?”楚懋又揉了揉阿雾那两个玉团。
阿雾羞得啐了楚懋一口,想起他在床上的姿势,果然是跪着的时候居多。
“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正经说会儿话行不行?”阿雾扭了扭身子,这男人说不上三句话就爱动手动脚,不捏捏这儿碰碰那儿仿佛就说不出话似的。
楚懋站起身将阿雾重新抱起,“这有何难?只是地上硬得很,咱们去床上,我再跪给你看行不行?”
“这叫什么正经话,只有咱们的事儿才是正经事。”楚懋亲了阿雾的脸蛋道,“紫坠后半生孤苦怎么办?”
阿雾当之无愧地受了不说,还道:“这样怎么能显出诚意,怎么也得三跪九叩。”
阿雾想了想道:“我这两天晚上都想着呢,可到底是她自己的选择,我若是反对,她一辈子都记挂着傅先生,对她将来也不好。我也想通了,她今后的事儿不是还有我替她操心吗。”
说完,楚懋果真将阿雾放下,理了理袍子上的褶子,又掸了掸袖子,向着阿雾作揖深鞠躬。
楚懋捏了捏阿雾的鼻子,“你可真护短。”
楚懋简直有些啼笑皆非,女人的记仇心他算是领教了,“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着,我给你赔个不是好不好?”
阿雾笑道:“是呀,所以我也会护着殿下的。”
“谁想你来着了?”阿雾嘴硬地反驳,“再说殿下忙着正事,我如何敢去相扰?怕不得挨殿下一个‘滚’字,从此又不许我进冰雪林呢。”
“是吗,真会护着我?”楚懋用额头抵着阿雾的额头,两个人交换着鼻息。
阿雾的眼睛还红着,但泪已经止住了,明汪汪的大眼睛被泪水洗涤后越发亮得沁人,楚懋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润湿的睫毛。
“自然是真的。”阿雾也是很会说甜言蜜语的。
楚懋用拇指擦了擦阿雾眼角的泪滴,“想不到咱们阿雾还是这样一个小气鬼,我这几日忙着就治理黄淮的事上折子和面奏皇上,还有漕运的事情,又牵扯到户部、工部,忙得我恨不能一个人当十个人使,这样你就想我想得受不了了?”楚懋亲了亲阿雾的眼睑,“我在冰雪林和许闲堂的时候,你若想我,怎么不来寻我?”
“只怕是要先护住了别人,才有考虑我的余地。”楚懋不无酸溜溜地道。
阿雾越说越委屈,泪珠子断线似的滚出来。
“夫为妻纲,殿下这样说,岂不是在指责阿雾做得不够好?”阿雾嘟着嘴道。
阿雾不甘示弱地回瞪道:“那也好过殿下喜怒无常,将我当作玩物似的,招之则来,挥之则去,高兴时就来逗弄,不高兴了就撂在一边,我连哪里做错了都不知道。”
楚懋咬了咬那花瓣似的嫩唇,“今日还算不错。”发如朵云,眸含千星,被咬过的粉唇红艳艳的仿似玫瑰,颈窝里盛着满满的香露,这样的美人,说起花言巧语来,真是骗死个人了,可被骗的人却心甘情愿。
楚懋一手锁住阿雾的双手手腕,瞪道:“你这泼妇,哪里学来的这等野蛮手段?”
阿雾被迫卖力地伺候了祈王殿下一夜,结果第二天得到的消息却不算太好——傅以世并无再娶之心。
阿雾越是这般气恼,楚懋仿佛就越是高兴,干脆将她搂入怀里。阿雾挣扎得厉害,一手就挠上了楚懋的脖子,划出三道血痕。
阿雾唤来紫坠,将傅以世的态度告诉了她,“傅先生心里头挂记他的亡妻,你就当成全他这一片痴心吧。”阿雾劝紫坠道。
“别动手动脚!”阿雾没好气儿地道。
紫坠默不作声地垂着泪,久久才道:“奴婢不求别的,能在傅先生身边伺候,就心满意足了。”
“阿雾是怪我这几日冷落你了?”楚懋笑着捏了捏阿雾的下巴。
阿雾觉得紫坠简直是疯魔了,“难道你宁愿到傅先生身边伺候,也不愿留在玉澜堂?”
“殿下今日不忙了?”阿雾的语气里有一丝嘲讽。
紫坠像是被吓着似的抬头看了看阿雾,这才又低下头,“王妃的身边不缺奴婢一个人,可是傅先生他形单影只,我……”
一时屋里伺候的丫头也鱼贯而出,只留下阿雾和楚懋两人。
阿雾气得发抖,真想不通,平日多灵慧的一个人,怎么遇到个男人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连是非好歹也不分了。
“吕若兴,你送邹大夫出去吧。”楚懋吩咐道。
“罢了,我这儿也不留你,可傅先生是殿下也敬着的,我不能拿王妃的架子压他,我将你调到园子里的厨房里头,至于你将来是个什么造化就全靠你自己了。我只能帮你到这儿,紫坠。”阿雾叹息一声,“时常回玉澜堂来走走,有难事也可来同我说。”
“王妃有些虚火,吃一剂清热润肺的药调理一下便好。”
紫坠跪下给阿雾磕了三个头,虽然不能调到许闲堂执事,可到了相思园的大厨房也不是没有机会亲近许闲堂那边。
“王妃的身子可还好?”楚懋又问。
四个丫头总算是打发了,阿雾让紫宜领着紫锦给紫扇等三个置办嫁妆,都照着五百两银子来办,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气派。私底下阿雾还给她们一人准备了一千两的银票压箱底,这是给她们傍身用的。
“是。”邹铭善跪在地上,手臂因为无力而有些微颤。
恰逢唐音写信过来,抱怨她又有了身孕,算来是在去洛宁的路上有的,一个劲儿抱怨那孩子折腾人,她害喜害得厉害,又吃不下东西。
“邹大夫过来请平安脉?”楚懋问道。
阿雾坐在妆台前,对着信纸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邹铭善正要告退时,却见楚懋踏了进来,一屋子的人赶忙问安。
“你这是什么鬼样子?”楚懋的声音在阿雾的背后响起,人影也映入了铜镜。
邹铭善愣了愣,才道:“还是再吃几丸的好,过几天我就送过来。”
阿雾没想到做个鬼脸居然会被楚懋看了去,心里头只叹喝凉水都塞牙,“音姐姐写信来抱怨她又怀上了,害喜害得厉害。她去的洛宁天荒地远的,我想着给她找两个有经验的婆子送过去,嗯,还得再找个厉害的稳婆。”
“对了,邹大夫,上回你制的那养生丸子,我已经吃完了,你看我还有必要再吃吗?”阿雾问道。
“你成日里就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操心,你自己呢?”楚懋说罢就进了净室。
“有些虚火上升,并无大碍,待我开一剂方子调理一下即可。”邹铭善收了脉枕道。
阿雾的心咚咚咚地跳,她还以为楚懋是在暗示她孩子的事情,说起来也大半年了,怎么一点儿动静儿没有?邹铭善最擅长的是伤寒科,而不是妇人科,阿雾寻思着要不要换个大夫看看,这事却不能在祈王府,眼线实在太多,还是回柳树胡同时让太太想想法子。
阿雾因着去西苑和下江南也有小半年没认真调理过了,见邹铭善把脉时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由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好?”
而楚懋那头却是在暗示阿雾,成日里嘴边就只挂着别人,对自己连声嘘寒问暖都没有。
邹铭善前几日回老家了,昨日才回到京城,第二天就急急赶来了祈王府。
晚上阿雾有心讨好楚懋,祈王殿下却有些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阿雾立时收起了自己的女儿态,心里头暗骂,爱理不理,便忙自己的去了。
“说得轻巧,到你老了,膝下没有子女,就知道后悔了。”阿雾嗔了紫扇一眼。她就是为着这件事恼了楚懋,他已经接连两个月没有近她的身了,这让恨不能立刻有孕的阿雾,简直恨得咬牙,可又拉不下那个脸去找楚懋。
阿雾让紫宜在桌上点了毗卢帽雕卷草纹紫檀桌灯,又燃了旁边的紫檀透雕凤纹挑杆灯,桌畔亮如白昼,这才从匣子里捡了几张祈王府的四季角花笺出来,让紫宜磨了墨,提笔给唐音回信。
紫扇可不怕阿雾发脾气,她知道自家主子这几天心里头都憋着火,“主子这样隔三岔五就和王爷闹别扭,奴婢可不放心,便是一辈子守在王妃身边奴婢也甘愿。奴婢也不耐烦出去伺候那起子男人,不仅要看男人的脸色,还要应付婆婆,倒不如留在主子身边自由自在。”
紫宜去后,一时屋子里静默万分,只偶尔有楚懋的翻书声,还有爆灯花的声音。阿雾看了看灯花,没觉得有什么好事,再看了看楚懋,又低下头写信。
“我倒是不知道你居然还管到我和殿下的事情来了。”阿雾冷笑一声。
信纸上阿雾已经交代了送婆子和稳婆过去的事情,只待诉几句思念之情便可封缄,阿雾咬了咬笔杆,接着往下写了去。
连着好几日楚懋都没再回玉澜堂,当然刚回京,忙着进宫面圣和处理事务也是另一方面的原因。
阿雾不解楚懋最近的时冷时热,但祈王殿下对她的不满她还是能体会的。只是这种不满是单纯来自于她做得不好,还是另有别人的介入,阿雾却查不出来。
回府时,本来楚懋是要让阿雾依然去冰雪林住的,结果她问了一句:“玉澜堂的净室可修好了?”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愣是要搬回玉澜堂住,还拿规矩去堵楚懋的口。
楚懋的亲卫也是暗卫,手段太过厉害,阿雾手里头的那一丁点儿人根本不敢班门弄斧,而祈王殿下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时,便没人能知道。
“王妃!”紫扇面红耳赤地道,“王妃有时间关心奴婢这事儿,还不如关心一下王爷呢!出去这一趟,原以为回来该欢欢喜喜的,结果王妃……”紫扇最得阿雾的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实在太过敏锐。
阿雾想了想,这样的事情也只有讲给唐音,再听听她的意见了,毕竟是旁观者清。阿雾瞅一眼楚懋,又低头写几句,再心虚地瞅几眼,又低头写几句。
不过眼下阿雾最关心的还另有其事,留了紫扇私下道:“我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你可选中可心的人了?”
如是再三,等阿雾写完信的时候,一抬头却不见榻上坐着的楚懋,阿雾转头张望了一下,就在自己的身后看见了楚懋。
次日元亦芳和郑鸾娘到玉澜堂来,阿雾果然留了她们用饭,算得上是宾主尽欢。郑鸾娘活泼可爱,十分能讨阿雾的欢喜。
阿雾直接就蹦了起来,忙用袖子盖住信纸,颤着声音问道:“殿下,你、你怎么在这儿?”其实阿雾更想问的是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鸾娘想了想,点头道:“娘说得是。”
“你在写什么,这么心虚?”楚懋微微拧了拧眉毛。
元亦芳没想到鸾娘小小年纪就能看得这样深远,简直比她预期的还要灵慧,“娘也是嫁给你爹五年后才有了你,这件事谁也说不清。鸾娘你聪慧懂事是好,可只一点你忘了说,王妃救了娘,即使是为了报恩,咱们也该忠于她。”
“哈,就是些女儿家的私房话,男人不能看的。”阿雾努力地笑得从容些,不过她心头已经松了口气,楚懋这样问那就是没看见什么了。
“可是娘,我听说王妃同王爷成亲已经快三载了,到现在她肚子也没什么动静。当初她救娘的时候,也是在观音庙前,那里可是因为送子娘娘灵验而闻名的。”
楚懋没有追问,只道:“我先安置了。”
元亦芳想起亡夫,不由得又湿润了眼睛,“你爹若知道你这样聪慧懂事,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阿雾点点头,将信纸折好,交给紫宜,这才去梳洗安置。祈王殿下又是一个晚上没有动静儿,阿雾越发肯定楚懋的不对劲儿了。
“若王妃只是王妃,咱们自然是要站在郝嬷嬷一边儿的,可是王爷看王妃的眼神,和当初爹爹看娘亲的眼神一模一样,所以咱们是定然不能得罪王妃的。”鸾娘挽着元亦芳的手臂道。
好在唐音的回信来得极快,是随着洛宁卫的加急快件送到京城来的。
元亦芳看着女儿的眼睛越发笑意深了,“所以鸾娘选了王妃,为什么是王妃呢?即使娘不清楚当年先皇后薨后殿下在宫里的情形,但想来定然是极艰难的,如果没有郝嬷嬷,也就没有今天的殿下。殿下待她亦母亦恩,否则哪里能容得下郝嬷嬷这样同王妃互别苗头?”
见信如晤,唐音就仿佛坐在了阿雾的面前告诉她,“祈王殿下只怕是在外头养了人。”
“两头讨好也不是不行,只是要看人的道行。鸾娘觉着王妃和郝嬷嬷只怕都不是好糊弄的主,这墙上冬瓜可做不得。”鸾娘道。
尽管阿雾也有所怀疑,但唐音这样肯定的语气,还是再次加深了阿雾的疑心。唐音的分析鞭辟入里,而祈王殿下最近不回玉澜堂的日子又明显增多,阿雾让紫宜去打听,他也不在冰雪林。
元亦芳点点头,“那你觉得咱们该怎么做?两头都讨好?”
“这男人不同女人,只要尝着了滋味儿就再也放不下,我同你哥哥成亲这么久以来,他每天都跟喂不饱的狼似的,便是偶有吵闹,也不过三五日就一准儿来求我和好。两月之久,是难以想象的,切要密为关注。”唐音写道,因着阿雾向她吐露了心声,写信又不比亲口说出来那样害羞,因而唐音在信里说话就大胆得多。
“听说这位郝嬷嬷是王爷的乳母,很得王爷的敬重。不过一山难容二虎,恐怕她同王妃之间并不和睦,否则她不会越过王妃给咱们送这么多东西来,同王妃互别苗头。”鸾娘脆生生地分析道。
“就是我生蕊姐儿的时候,他都不肯放过我。”唐音继续道,“至于你说的祈王殿下后来态度的缓和,只怕未必是真心。男人惯会作假,我哥哥心有所属,同我嫂嫂成亲后,在外人看来不也是恩恩爱爱吗,便是我嫂子也被他几句话就哄开心了。”
在元亦芳看来,皇家再好,也及不上女儿家的心头好。她从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但是鸾娘的生活她更喜欢由鸾娘自己来决定。到祈王府,也是鸾娘自己点的头。
唐音所谓的哥嫂,便是唐秀瑾和顾惜惠。两个人成亲以来已经育有两子,唐秀瑾身边也没什么姨娘和通房,京城里谁不说顾惜惠福气好。
元亦芳的大拇指轻轻抚上鸾娘的眉毛,“我的鸾娘长大了,你跟娘说说,你看出什么来了?”郑鸾娘是元亦芳悉心教养大的女儿,尽管她落魄无安,却总惦记着鸾娘这样的人品绝不应该这样被埋没,所以日子过得再苦,也不忘教养鸾娘。而鸾娘果然不负她所望,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会同意跟随祈王回京。
后头唐音爆出的消息更令阿雾震惊。
“明日我和娘一起去玉澜堂给王妃道谢。至后日咱们再去走一趟。”郑鸾娘道,“不过却也有讲究,如果王妃留咱们用午饭,咱们自然不能推辞,可是红药山房却不能多留。”
“我这回怀孕还不足三月,和你哥哥不能同房,下头便有人偷偷送了你哥哥一个丫头,你哥哥背着我也去了两回。我只作不知,毕竟男人三天也离不得肉星儿。你道祈王殿下一边儿远着你,又一边儿对你温情小意,恐怕是他聊作补偿而已。你哥哥最近紧着我,大抵也有内疚之情。”
“鸾娘,你觉得咱们该怎么做?”元亦芳转头看着郑鸾娘。
阿雾没想到荣珢同唐音那样的感情,经历了那许多挫折才有情人终成眷属,二哥却还是少不了男人的臭德行。
尤其是鸾娘,自打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些好东西,华屋、美服,还有俏婢伺候,可她虽然好奇,却像个见过大世面的姑娘一样,举止十分得体。
“若是如你所说,是祈王殿下厌了你,那他只会远着你,又如何肯俯就于你?”唐音这话问得一针见血。
倒是饮霞馆的母女两人左看看阿雾送去的小山似的东西,右瞅瞅红药山房送去的药材、布匹,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穷困潦倒了那许多年,看见这些东西还能这样沉静,阿雾若见了,对她们的评价肯定又要高上几分。
阿雾也不是没惹恼过楚懋,犹记得当初他的冷漠无情。两个人没圆房之前,楚懋何时顾忌过她的想法?
自古皇室笼络权臣,多下嫁公主。而正元帝的膝下恐怕不会有什么公主了,以鸾娘的身份正可以弥补。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但祈王府不差这几个钱,阿雾是乐得做这个人情的。
阿雾越想越觉得唐音的话有道理,只是不知道楚懋为何不肯将那外头的人带入府,她又不是容不得人的主母。若非是为着他那喜洁的怪癖,阿雾早就主动给他纳小妾了。
“少浑说,鸾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阿雾虽然训斥了紫扇,可她心里却也是这样想的。她同元五姨可没什么情意,之所以这样费心替她们张罗,一来敬重她的勇气,她又是楚懋的姨母,二来多少也是为了鸾娘。
阿雾侧头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的楚懋,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酸甜苦辣里独独缺了个“甜”字。这些时日楚懋甚少来歪缠她,她只当自己会觉得轻松,可心里却反而沉甸甸的。
紫扇从饮霞馆送东西回来,回禀阿雾道:“那位鸾娘小姐长得真好,京里的小姑娘只怕没有比得过她的。假以时日肯定会引得京城的贵公子尽折腰的。”
阿雾恨不能立时将他养在外头的那起子狐媚子抓到眼前来瞧一瞧,究竟是什么了不起的,引得楚懋居然肯将她养在外头,而怕带入府看她这个主母的脸色。
“对了,首饰别往贵了拣,挑些好看又实惠的。我记得盒子里有好些宫里头送来的宫花,拣些给鸾娘戴,想来五姨也就不会拒绝了。”阿雾处处都替元亦芳想得极周到。
可阿雾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小气,不过是男人养的玩意儿,怎么着也越不过自己去,何况楚懋对自己也着实不坏。
“哎,恰好说起衣裳,我才想起她们还没有首饰,穿戴得寒酸了怕下头人怠慢,你让彤文在我盒子里选几套头面给饮霞馆送去。嗯,再拿五十两银子让她们开销。她们的月银,五姨定在二十两,鸾娘定在十两吧。”
可惜阿雾心里头就是意难平,咬着被子角泄恨。只是楚懋行事谨慎,阿雾从没在他身上寻到过外头人的蛛丝马迹。不过他每次从外头回来,不是先去冰雪林,就是先去许闲堂,回玉澜堂时都是换过了衣衫的。
阿雾笑了笑,“不管她们,咱们总要做得让人挑不出刺儿来。而且这位元五姨,绝不是元蓉梦那种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自毁容颜了。
阿雾不是那种纠结的人,她顿时就定下了念头,得将那女人找出来,省得今后弄得自己措手不及,万一那女的有了身孕,自己也该打算打算。
“王妃待她们也太好了些,可是这几日下来郝嬷嬷常去饮霞馆,只怕是元淑妃第二呢。”紫扇说话依然不留余地。
次日一大早阿雾就回了一趟柳树胡同。
这样的人落入泥尘,绝不会仰头来求人,阿雾不得不替她们多想一些。
“怎么这时候回来,也不提前让人来说一声?你爹爹今日上衙门去了。”崔氏见着阿雾时说道,细细地将她从头看到脚,“怎么这会儿子又病了这许久,我打发人去王府都没见着你。这都第二回了,祈王他对你……”崔氏有些忧心。
阿雾同元亦芳母女同船回京的这段日子发现,她们简直像是隐形人一般,能不麻烦人的就尽量不麻烦人,而且颇具傲骨。
“殿下待我极好。这回是跟着殿下去了一趟江南,所以称病不见人呢。”阿雾娇声道。
“她们可能没什么衣服,秋裳每人先做八套,冬衣也预先做了吧。将我箱子里那几张猞猁狲皮还有青狐皮拿出来,给她们做几件冬袍,大氅也要做。”阿雾吩咐道。
崔氏听了这话就放心了,“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只是你这肚子怎么……”
阿雾将元亦芳和鸾娘母女安排进了园子里的饮霞馆,又让紫扇去叫了绣娘来替她们做衣裳。
阿雾垂眸看了看肚子,将手放在小腹上,轻声道:“太太悄悄地替我找个大夫吧,不要叫祈王府的人知道了。”
反观自己,唯一值得她欣慰的就是顾二哥去了洛宁卫,荣珢和唐音也去了洛北。唐音这一胎生了个女儿,唤作蕊姐儿,崔氏爱得不得了,生怕孩子小经不起颠簸,所以将她留在了京城。
“正是这个理儿,我早就想劝你了,可是你爹说这得听你的。我已经打听好了,茉莉胡同那家长生堂的单大夫,最擅长调理妇人。马府的大少奶奶嫁过去五年没生,吃了他两个月的药就怀上了。”
阿雾听得消息,并不替董如眉感到唏嘘,反而觉得她求仁得仁。她抓了一手烂牌最后却赌对了四皇子楚懋,替董家赢得了平反的机会,还进了清和园,后半辈子再不用强颜卖笑,简直就是大赢家。
阿雾点了点头,“将他叫到咱们府上最好,就说大嫂生了欢哥儿以后身子骨不好找他调理。太太同大嫂知会一声便是了,定好了日子,派人送信到王府来,我铁定能回来。”
阿雾回到京城时,董如眉的消息也传了回来。蔺振胜最终还是劝服了老太太,将董如眉纳进了府,但条件只有一个,董如眉一辈子不能生孩子,只能照看蔺振胜原配替他生的三子一女,以及几个庶女。
从柳树胡同回去,阿雾还得忙着张罗郝嬷嬷返乡的事情,总得让她风风光光地衣锦还乡,车马、随从都要精挑细选,还有送给她乡亲们的礼物。不管郝嬷嬷接不接受阿雾的这份好意,阿雾却不能不做。